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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天龙剑 -> 文学区 -> [翻译] 斩魔大圣Demonbane——机神胎动 第二章 胎盘都市——复活之城、诞生之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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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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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斩魔大圣Demonbane——机神胎动 第二章 胎盘都市——复活之城、诞生之机神

文中所有注解及括号内的英文或拉丁文均为作者所加,原文为片假名,今翻译成本来的文字。


第二章 胎盘都市——复活之城、诞生之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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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关于“钢之巨人”的故事。

  不,这并不是神话,也不是童话;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是正把自己的足迹刻印在世界各处的、现代的巨人。

  他的祖国——美利坚合众国,建国百余年来一直在不断地扩张,最终成长为今天的庞大国家;当新世纪即将到来之际,大陆横贯铁路开通,在南北战争留下的龟裂把这个国家和人心分解之前,这掌管物流和通讯的铁轨,再度将之坚定地统一起来。

  如此庞大的事业,事实上,是在一个人的手上变成现实的。

  他有着足以成就这般事业的“力量”。那既是他的智慧、意志和财富之力,也有因财富而来的权力,和因权力而来的武力——不,那一切的源泉,应当称为人世之理。换言之,他熟知经济、社会以及这个世界的构造和操纵方法,就像使用蒸汽机一样地控制着世界,从而得到自己期望的成果。

  人们管他叫“超人”、说他是“巨大的活力之化身”,也有人说他“一个人就顶得上一个国家”——他的名字就是“霸道钢造”。

  在他先祖出生的国度,黄金之国日本,“钢造”的意思是“打造钢铁之人”,而“霸道”则意味着“征服者之道”。 【译注:中文的霸道和日文的霸道意思不一样……】


  现在,我正置身于横贯大陆东部、从洛杉矶开往圣达菲去的列车之中。

  列车白天经过科罗拉多河,目前已经进入了亚利桑那州境。在视野所及之处,荒原上风化的砂岩山星罗棋布地矗立,红茶颜色的土地里,露出像薄饼一样的地层。

  这亚利桑那的荒野,在保留了北美天然风貌的同时,也是霸道钢造传说的起点。不知是真实还是传闻,距今约二十年前,随淘金热潮而来,将这块土地买下的东方青年——年轻的霸道钢造,挖出了令人惊叹的“最后的大矿山”,凯旋回到东部,留下了这样的逸闻。

  “一文不名地离开,铺着铁路凯旋回乡”,这是赞扬他那巨大成就的当地俗语。——但,很遗憾,这不完全是事实;当他把到圣达菲的铁道打通为止,已经在亚利桑那经过了十年的岁月。此间,使他从一个普通的“幸运儿”成长为“石油王、铁矿王、贸易王,然而更是拥有全美铁路网七成以上的大铁路王”的,则是他在纽约交易市场上精力充沛的投资行动。

  其后,当他计划的阿卡姆铁路完成时,霸道钢造就把自己活动的中心转移到他的故乡,当时属于马萨诸塞州的阿卡姆。铁路从阿卡姆市出发,遍经东海岸的主要城市,然后越过阿巴拉契亚山脉,在北方横穿加拿大领土,与他开发并买断的大陆横贯铁路连接起来。从此,闭塞的阿卡姆古镇,就面向全美国开放了。

  至此,将全美国、乃至全世界的金钱、人才、活力吸引到阿卡姆来的系统就完成了。从那之后,默默无闻的乡间小镇阿卡姆飞速发展,一跃成为世界最大的都市——以此作为“世界之都”,建立了“霸道钢造的帝国”。

  从亚利桑那州,去向阿卡姆市。

  两条铁轨横贯无人的荒野,通向地平线的彼方——霸道钢造的帝国。

  这是象征着“钢之巨人”霸道钢造的足迹的、不可动摇的征服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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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钢之巨人’啊……呼呼呼。”

  在列车的轰鸣声中,爱尔达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轻轻的笑声。

  “啊,你笑了!你刚才用鼻音笑了!真没礼貌啊!”

  爱尔达从妮亚拉手中把原稿拿回来,撅起嘴检查着。

  “哪里好笑了?”

  “你的文字稍微有些繁复了。”

  妮亚拉对她说。

  “写了这么多,实际上完全没有必要。「霸道钢造有着足以将全美国买下来的财力」,看,一句话就够了。”

  “那样是不行的呀。”

  “不行吗?”

  “《钢之巨人——霸道钢造不为人所知的真面目(暂定名)》,这是我要写的第一本书,该说是需要写得有点趣味,还是有点风格呢——啊,你又笑了!真是的!”

  爱尔达把原稿唰唰地揉成团,卷起袖子坐到打字机前。

  “算了算了,我重写好了!”

  “休息一下吧,小姐——要吃冰淇淋吗?”

  爱尔达一下子回过头来。

  “要~~”

  妮亚拉把冰淇淋从冰镇的保温盒里取出来,递给爱尔达。

  “与其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远大的目标,不如先把到现在为止的事情慢慢地按照顺序写下来,怎么样呢?如果不中意的话,等到以后再来改也不迟。”

  “嗯,的确是在理的建议——哎呀,真好吃。”

  “谢谢喽。”

  这么应着,妮亚拉捡起那些原稿,抚平,并在上面标明日期。

  “那些你就扔了吧。”

  “这个嘛,不知您以后什么时候又会说‘还是昨天那么写比较好’,然后开始大大地抓狂呢。”

  “不会抓狂的啦。”

  爱尔达叼着勺子坐回到打字机前。

  “这回写好一点吧。”

  “好,好。”

  妮亚拉开始整理东西,而爱尔达的打字机又开始发出轻快的声响。

  过了一会——

  “……嗳,妮亚拉。”

  爱尔达在打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问她。

  “这本书的题献,是写‘献给我亲爱的朋友,妮亚拉’好呢,还是写‘给我的姐姐兼师长,妮亚拉’好呢?”

  妮亚拉擦着冰淇淋的空杯,头也不抬地回答:

  “无所谓。只要你喜欢,写什么都行。”


/---------------------------------------------------------

  先把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作一下整理吧。

  现在——在伦敦相遇大约半年后,一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我——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和仆人妮亚拉,伴随着霸道钢造,正在阿卡姆-圣达菲铁路的特快线上横穿北美大陆。

  而行程的终点,就是霸道钢造的大本营,也是全美最大的城市,阿卡姆市。

  从伦敦到阿卡姆,一般来说是要西渡大西洋——搭乘从利物浦到纽约的定期航班;但这次却有些不同。霸道钢造提出了“向东”的旅行计划——不横穿大西洋,而是从那之外的部分绕过去——这样的预案。

  “再稍微多去几个地方吧。”

  霸道钢造是这样说的——但那根本就不是“稍微”啊,而是超出我想象的,规模空前的旅程!

  首先,是到世界各主要城市去观光和谈判。巴黎、布拉格、罗马、开罗、孟买、加尔各答、新加坡、香港、上海、横浜、马尼拉、悉尼——在这些旅行中,所乘的主要是火车和汽船。那一切都是由霸道财阀出资,霸道钢造为了追求便利是不惜开销的。不仅是美国,而是全球规模的运输·通讯网,已经在他手中实现;我有着切身的体会。而这张网掌握在史上最大的理性主义者霸道钢造手中,不由得使人联想到,这实在是一张理性之网。

  但是,这张网还不能算是笼罩了整个世界。在从城市到城市的旅行之中,我们既坐过汽车、飞艇、潜水艇(正如其名,是在水中航行的船!)等最新科技的产物,也使用过马、骆驼、大象、挽犬等古代的旅行方式。通过种种方式,我们在网眼之间来回奔走;有时是和未开化的部族交换物品,有时是勘察尚未被人类利用的天然资源;但更重要的是——

  在公开调查以外,我们还访问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遗迹。那并不是“探险”或“冒险”,只能算是“视察”而已。藏在比利牛斯山脉洞窟中的巨大石像群、开罗郊外被黄沙掩埋的无貌之神像、波斯沙漠中被遗弃的巨大都市、澳大利亚西海岸的巨石建筑——在这些遗迹中,“特殊资料室”都设立了营地,由专门人员进行深入调查。霸道钢造在这些地方阅读调查报告,然后事无巨细地作出指示。那指示的严密和慎重,简直就像是在搬运一桶桶硝酸甘油一样。

  其中最值得一提的,还是位于南太平洋海底的遗迹,及苦寒的南极大陆深处那庞大的石砌建筑群。开着飞艇和潜水艇,轻而易举地越过“前人未至”的边疆的霸道钢造固然值得惊叹,但这些“遗迹”本身的存在,则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在人类根本不可能居住的土地上,有着亘古长存的巨大建筑。它们是由什么东西、为了什么目的而建的呢?我曾以非常学术性的态度,向霸道问过;但他只是露出谜样的微笑,回答“你到阿卡姆后就知道了”而已。

  ——现在,我身处开往圣达菲的列车中,正在逐渐接近阿卡姆市。乘在巨人的肩上,如字面所示地,用双脚踏遍世界的这半年——我一生中最激动的日日夜夜,现在终于要到达终点了。在那里,有着霸道钢造不为人所知的最大秘密;这尽头之处,会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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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呀?!”

  突如其来的冲击,摇晃着列车。

  这间客室设置在货物车厢内的一角,四壁都有厚厚的软垫,行李和打字机也都被牢牢地固定住了;在抓住扶手的妮亚拉身旁,爱尔达从椅子上摔倒,咕噜咕噜地滚了过去。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车厢的门打开了,进来的人是霸道钢造的管家,克鲁佛特。他把脚前的爱尔达像个人偶一样轻轻捡起来,放到椅子上,然后谨慎地走向车窗。

  这时——

  啪!

  车窗的玻璃被打碎,有东西从窗口进来了;是一张巨大的蜥蜴脸。那张嘴足能活活吞下一个人,所幸被窗棂所限,它还张不开嘴。

  “嘿!”

  克鲁佛特踏前一步,挥出那如岩石般坚硬的拳头。就像被大锤打到一样,那张脸被轰出窗外,消失了。

  脸后面的东西——巨大的双足肉食恐龙被打倒在地,抛到车后。但是,踏过它的身体,又有数不清的恐龙追了上来。

  “小姐呀,你没事吗?”

  霸道钢造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他已经上到了车顶上。

  “没事!”

  爱尔达对着天花板喊道;很快就传来了回答。

  “那再好不过了!——克鲁佛特,上来帮忙!”

  然后,就听到了回转式机枪的枪声和不规则的爆炸声音,在那之中夹杂着野兽的咆哮。

  “是,这就来。”

  克鲁佛特把身体探出窗外回道;他拉着窗棂打了两三拳,把它扳弯,做成一个简易的铁栏杆。

  “那个,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爱尔达问;克鲁佛特那只独眼中现出一丝笑意。

  “还用不着您出手。”

  很快,枪声和“嘿!哈!”的声音就从窗外传了过来。

  “小姐……”

  妮亚拉叫着再度坐到打字机旁的爱尔达。爱尔达回过头来,看见妮亚拉正从栏杆后向外望着。

  “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最好先不要写了,好吗?”

  咚——

  肉食恐龙的冲撞,像炸药的冲击一样,再次重重地摇晃着列车。

  “没关系的,像这种事……”

  爱尔达使劲地踩在地面上,保持身体的平衡,执拗地继续敲着打字机。

  “「我将完整地记述霸道钢造的行动在经济和文化上的意义。」神秘主义什么的还是兽人什么的,或者乱七八糟的打斗什么的——像这种事,都是没有关系的呀……!”


 *     *     *     *     *

/---------------------------------------------------------

  在这半年之中,我们曾十几次受到兽人群的袭击。那是名为“D∴D∴”的秘密社团的走狗。

  “D∴D∴”(Darkness Dawn)——“暗夜黎明团”。这个研究神秘学的社团在创办之初,只不过是一群好事者的文化俱乐部——很单纯的社交性团体而已。

  但是,当罗弗蒂入团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拉亚尔·罗弗蒂。生年及经历均不详。据说在本世纪80年代入团时就已是一个老人的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掌握了社团的控制权。他不以那些变戏法一样的简单魔法为满足,而是把目光盯在那些包括上流社会成员的团员们手中的资金、权力及人脉之上。

  罗弗蒂向别的团员施以精神性的药物以及东西方种种眩惑人心的秘法,束缚他们的灵魂。反抗他的人陆续遭到诡异死亡的命运,而顺从他的人,在把财产遗赠给罗弗蒂之后,也谜样地消失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暗夜黎明团”已被罗弗蒂和他带来的兽人们完全支配。现在的“暗夜黎明团”已是罗弗蒂一人的私有之物,而麾下的兽人则是他的爪牙。

  他们信奉一个名叫“扎维亚”的古代神祗。罗弗蒂从禁忌的文献中发现了它;那是往昔消逝的一个邪教所崇拜的神。

  这些家伙企图以魔道为手段,在地球上建立霸业,因此在全世界范围内搜集强力的魔导书和魔法物品。其中,霸道钢造从大英博物馆带出的“马瑙斯神像”,作为他们那邪神信仰的中心,更是被他们疯狂地追求着。

  而且,现在亦然。

---------------------------------------------------------/


  哒哒哒哒哒哒哒——!

  就像工厂里的机器一样,那个声音有规律地鸣响着。在货车顶上安置的回转式机枪喷出火舌,大群奔跑着的肉食恐龙,在染血的烟尘之中,逐一地倒下了。

  操持着机枪的,是霸道钢造。用左手转动架在枪座上的六管枪身,右手不停地扣着扳机——而且,还不时地从腰间拔出手榴弹,点燃引线,掷向兽群密集之处;随着爆烟飞上天的恐龙身躯在空中就已融解,变成红黑色的雨点,洒落地面。

  恐龙中较灵活的一只,奔跑着接近列车,想要跳上车顶直接攻击霸道钢造。负责搬运弹药的克鲁佛特把弹药箱往脚下一放,挥拳将它打了出去。

  终于,列车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和恐龙之间的距离也逐渐拉大。

  在前方数百米处,有一座桥。那是一座横跨百余米宽的大峡谷的铁桥。奇特的是,这座桥却像城市里大河上的桥一样,被建成吊桥的构造;这是霸道钢造为了应对此类事件而专门设计的。当列车通过之后,桥就会抬起,截断恐龙们的进路。

  但是,就在这时,照耀荒野的阳光被遮断了一瞬。三只翼龙正从列车的上空飞过。

  每一只翼龙的后爪中都抓着一个小包裹。它们追上、超过列车,在列车通行的前方——一座铁桥上,把包裹扔了下去。

  “不好!快停车!”

  就在霸道钢造大叫的同时,前方喷出了巨大的火柱。由翼龙运来的炸药,在铁桥上爆炸了。

  支撑铁梁的穹隆被炸断,牵引桥面的钢索也都崩开,列车紧急刹车;然而,车轮和铁轨之间摩擦出火花,仍以惯性前进,直冲向峡谷之中。如果落到数百米深的谷底,车体肯定会被摔烂,霸道钢造也活不了。

  此时。

  轰——!

  和猛然袭来的强风一起,从峡谷对面飞来了一只暗色的巨鸟。

  那是魔法师亚斯拉德的鬼械神,艾恩。

  如刀刃般的翅膀,将三只翼龙像腐烂的果子一样轻松地切碎。

  然而,列车依然以不可遏止之势,划着抛物线落向峡谷之中。即使是拥有超凡力量的钢铁之神,也救不回来了——吧?

  艾恩在空中紧急停止,重重地挥动手中的“巴尔塞偃月刀”。发光的魔法符记在它身上流动,一瞬之后,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到刀身上。

  在偃月刀向下投出的同时,钢铁的身体也开始分解了。

  而那附有超绝魔力的巨大魔刃,在插上地面的那一瞬,也同样分解了。地表之上,解放出来的大量魔法符记闪电般地构成了两条轨道。

  在那轨道所及之处,崩毁的铁桥——那种事——就像逆转了时间一样,再生了。将构成艾恩身体的术式进行转换,把桥在瞬间重新组合起来;空中的列车接上铁轨,开到桥上,只用几秒钟就通过了峡谷。

  那之后,术式分解,铁桥再度开始崩毁。紧追过来的双足恐龙被分解的铁梁卷进,落向谷底。

  “可以了,下来吧!”

  霸道钢造向天空高喊。

  从他视线所及的高空,直到列车上,亚斯拉德从空中降下——不,落下了。重重地摔在运煤的车厢上,在着地的同时术衣就已解除;他趴在煤堆上呕吐起来。

  “帮了大忙呢,‘《死灵之书》之主’。”

  霸道钢造抬了抬帽子,露出微笑。

  “以你现在的状态,连续进行‘机神召唤’实在是无谋的行为。你最好学习一下比较有效地运用力量的方法。”

  “——那无谋的行为,你以为是为了谁啊?”

  魔导书《阿尔·阿吉夫》变成少女的形状,站在亚斯拉德身旁,瞪视着霸道钢造。

  然而霸道钢造根本没有显露出畏惧的神色。

  “当然是为了我喽——但是,也可以说是为了更大的战斗啊。”

  “少扯那个。”

  翡翠色的瞳孔里,危险的气氛渐渐增加。

  “那像在哪里?”

  自己的仇敌拉亚尔·罗弗蒂迫切想要的“马瑙斯神像”,正在霸道钢造的手里——这是亚斯拉德的判断。看着他把罗弗蒂翻弄于股掌之间,他对霸道钢造抱着挑剔的期待。

  而在追着霸道钢造跑的这半年里,亚斯拉德和阿璐已经不知多少次与暗夜黎明团交过手,就像今天一样与之奋战着。这是在亚斯拉德计划之中的,但同时也急剧地消耗着他身心的力量。

  阿璐看着自己的主人。亚斯拉德一手抚胸,正忍受着全身的痛苦。快撑不住了吧——如今,必须为这种情况打上终止符了。

  “赶紧把石像交出来!”

  看着那蕴藏着致命威力的纤细手掌,霸道钢造只是耸耸肩。

  “不好意思啦,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因为呢……那‘马瑙斯神像’,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被送到阿卡姆去喽。”

  “你说什么?”

  “在伦敦让他们见到石像,只是偶然而已。当魔术师用没拿着硬币的那只手把观众的视线吸引过去的时候,这条在他们视野范围之外的铁路就可以做该做的事了。”

  “那就是说……你们只不过是诱饵而已,霸道钢造。”

  调整着呼吸,用数种魔法平复身体的状况,亚斯拉德站起身来。

  “的确是这样。”

  霸道钢造点点头。

  “这条铁路是我致命的脚后跟。就算以霸道财阀的力量,也不可能用结界完全覆盖全长五千公里的铁路线;不过,在这半年里,我让‘暗夜黎明团’的家伙们在世界各地追着我跑,趁这机会,就用这条铁路把重要的货物都运完啦。”

  “什么货物……?”

  亚斯拉德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和霸道钢造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从货车的车厢中突出的、钢铁之拳。

  “那货物,难道是……”

  啪咔——!

  车厢顶端的天窗一下子被打开,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

  “不好意思,你们能安静一下吗?我都没法构思文章了呀!”


 *     *     *     *     *


  合众国最古老、也是最年轻的都市,阿卡姆(Arkham)。

  阿卡姆本来是一座从殖民时代初期便已存在的,英国风格的古镇。但是现在,经由从这里诞生的一代风云儿霸道钢造的手,它已经变成了世界最大的现代化大都会。

  在手中的地图上可以看见,从划为格状的旧市区开始,新建住宅区和工商业地带一直向东延伸出去,将古老的港镇金斯波特(Kingsport)也并入其中。而且,城市继续扩张的势头还远未止歇;有着复状斜顶房屋的古老街道被最新样式的高层建筑包围、吞没——这就是阿卡姆在成长为都市的过程中留给历史的影象。

  被恐龙群袭击后,又过了一昼夜。经由纽约和普罗维登斯,列车终于到达了阿卡姆市。

  阿卡姆是个活力十足的地方。即使是从车窗里望出去,也能看到许多搭着脚手架的在建建筑。在路边来来往往的马车的缝隙间,穿着各种各样服装,有着各种各样肤色的男男女女,正在忙碌地奔走着。

  从霸道财阀开始再度开发这里以来,在阿卡姆,建设的锤音就从未断过。这里总是能找到崭新的住宅、崭新的工作、崭新的机遇,而其结果,就像用车运来煤炭一样,不分种族、年龄、性别的各色人等,都坐着汽船,从全世界移民到这座城市。因为他们的移居,阿卡姆变成了都会,同时,他们所带来的热量也驱动阿卡姆这台复杂的机器工作。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就像是合成了一个巨大的生命体一样。

  霸道钢造的脚一踩上阿卡姆中央车站的地面,就有几十个人把他团团围住。有的是贸易、矿产、建设等霸道财阀主要部门的管理者,有的是本州和本市的官员,也有曾经身为纽约市场中大投资家的人,也有想直接向霸道钢造求告、甚或只是想要签名的人。

  霸道钢造大步流星地前行,同时应对着这些人。一群穿着高级礼服的绅士,跟随着穿得像个乡巴佬的霸道钢造,这在令人感到滑稽的同时,也能看出霸道钢造那超人的活力所在。

  跟在他的后面,爱尔达感慨地大声说道:

  “看看吧,妮亚拉!就像‘台风眼’一样啊!这个城市,不,如今连这个世界也是以霸道钢造一人为中心转动的啊……哇呀?!”

  被人群裹挟着,失去平衡、快要摔倒的她的手臂,被身后穿着礼服的男人——亚斯拉德撑住。

  “……走路看着点前面。”

  “谢谢你的好意。”

  爱尔达顶撞一样地回道;亚斯拉德把视线藏在礼帽下面,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哼,什么啊,那态度!”

  爱尔达叉着腰,不满地说。

  “也是,要一个在沙漠里长大的人会懂欧洲的礼节,的确是不行的呢。就算穿着全套英国绅士的衣服,但没有与之相称的内在的话,也只是适得其反而已。妮亚拉,你不这么认为吗?”

  回头向妮亚拉这么喊道,爱尔达再次挤进人潮之中。

  ——就在这时。

  “把路让出来吧!”

  霸道钢造的声音在车站里朗然回响。

  “一点点小问题就不用逐一地报告了!不好意思,不是非常必要的提案,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做之前好好地给我讨论一下再拿回来吧。说什么‘时间就是金钱’,难道霸道钢造的时间的汇率就比较高吗!”

  ——在干嘛呀,真是的!在这种事上还纠缠不休,真不像是个曾周游世界的人说出来的话啊。

  但是,这“霸道的声音”,效果却是绝大的。

  就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霸道钢造面前,人群一下子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左右的压力突然消失,爱尔达一下坐在地上。

  被跑过来的妮亚拉扶起来,爱尔达小跑着跟在霸道钢造、克鲁佛特和亚斯拉德身后。

  周围的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疑问,但都被霸道钢造的威严所慑,说不出话来;在人们注目的视线之中,爱尔达昂首挺胸,大步地走着。这就是征服者之路——在霸道钢造所行的前方,没有可阻碍他的东西!

  噗地一下——她前面的亚斯拉德突然停住脚步,爱尔达的脸撞上他的背后。

  “讨厌……干什么啊?”

  在亚斯拉德停下的同时,霸道钢造也停了下来。

  在他对面,站着一位身穿西装的男人。那是曾经在伦敦出现过的,担任“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特殊资料室”下属飞艇部队指挥官的人。

  “哟,亚米塔奇。”

  霸道钢造向他举举帽子。

  “霸道先生,有关‘马瑙斯神像’的事项,我想向您报告一下。”

  “好,说吧。”

  霸道钢造当即答道;亚米塔奇朝他身后看了一下。

  爱尔达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谈论重要的事情时有外人在场,这没问题吗?”

  她这么说着,还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在这种时候,所谓“外人”当然是指亚斯拉德,作为新闻记者的自己是例外的。

  但是,霸道钢造却回头交替打量着爱尔达和亚斯拉德。

  “不不,对你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     *     *     *     *


  他们一行人分乘两辆汽车,从阿卡姆中央车站驶向霸道钢造的宅邸。

  霸道邸位处市中心东部再往外一点,新开发地区的中央。这块直径三公里的宽广圆形地区,在公开的地图上,是一片空白。如果用心地看,就会发现,这片仿佛是城市中的空洞一样的空白地带正好处于阿卡姆市的正中央,呈放射状的城铁、环状线,以及别的市营公共设施,都是围绕霸道邸展开的。

  这座宅邸并不只是大富豪的公馆,它同时也是支配着世界经济的霸道财阀的中枢。而且,如果联想到阿卡姆市本来就是为霸道家而建的城市,这一点也就没有什么不自然的了。

  条条道路通阿卡姆。然后,阿卡姆市的条条道路通霸道邸。换句话说,地球上有形和无形的活力,都经由这种构造,最后流向这个“洞”中。

  行过这些道路中的一条——横穿市中央繁华商业区的大路,车子开进被高耸围墙环绕的霸道邸。

  “——咦?”

  爱尔达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小姐?”

  坐在她身旁的妮亚拉出言询问;司机席上的亚米塔奇也回过头来。

  “有什么问题吗,德雷斯小姐?”

  “那个,刚才——不,没什么。”

  在汽车通过大门的那一瞬间,她感到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是突然穿过了透明的墙壁一样……但是,这种跨越般的感觉,已被她自己的理性给排斥在外了。

  而在前面那辆车里……

  “——结界啊。”

  亚斯拉德低声说着;一个少女的声音从他怀里发出。

  (唔……不过,这么强力、规模又这么大的结界还真是少见哪。与其说是人造的结界,不如说,更接近地相上所谓“圣地”的感觉。)

  “对,其中应用了东方的风水学。”

  坐在旁边的霸道钢造出言说明。

  “在本来就拥有很高灵力潜质的密斯卡托尼克河流域的地貌上,建设了这阿卡姆市的底座——即各种交通设施、上下水管、煤气管道、电网、以及其它生活设施——再加上来到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们的活动,把这一切都加以调整,就产生了这既坚固又柔软的结界。简单来说,阿卡姆市时时处于一种如祭祀般的活力的旋涡中,在这道屏障里,保持着魔法上的独立状态。一般的魔物,不要说是我这里了,就连阿卡姆周围百来公里的范围都接近不了。”

  “——你有什么目的,霸道?”

  亚斯拉德问道。在压抑着感情的声音里,依然可以感到一种责难。

  他是复仇者,是黑暗世界的居民。他在自己和光明世界之间画了一条线,在线里生活着;但霸道钢造却根本无视那光明和黑暗的分别,把数百万无关的平民毫无感情地加以利用——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和魔鬼没有两样。

  “你用这么严密的手段保护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嘛——”

  和以往一样,霸道钢造只是露出那谜样的微笑而已。

  过了一会,汽车就停下了。

  霸道邸的本馆,是左右伸展开来的四层建筑,装潢如宫殿般豪华;但这其实连冰山的一角也算不上。克鲁佛特和妮亚拉留在地上,其他四人——霸道钢造、亚米塔奇、亚斯拉德,还有爱尔达,乘着蒸汽驱动的升降机深入地下。

  下降了数分钟,升降机停止了。一行人在如坑道般昏暗的通道里走着。这条通道延长了很长的距离,最后是死胡同;对着墙壁,霸道钢造突然念道:

  “吾乃神眷之人。”

  回头看向用讶异的眼神盯着他的亚斯拉德,他苦笑了一下。

  “‘吾乃神眷之人’(I am Providence),这句话是开门的暗语。”

  霸道钢造背后的铁板墙上浮现出发光的魔法文字,同时还伴随着沉重的、机械驱动的声响。

  在墙壁与地板间那越来越大的缝隙后发出的,是微微的光亮、如低吟般的声音,以及像是腐烂一样的厚重气息。

  “我保护的是什么东西……亚斯拉德,你刚才这么问过吧?”

  背对着那光辉,霸道钢造如此回答。

  “我要保护的,是这个世界啊。”


 *     *     *     *     *


  “魔导研究所”——

  为了方便而这么称呼的地下设施,是由霸道财阀援资兴建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附属研究室——虽然在理论上是这样,但其实只不过是拥有魔导书等诅咒物品的大学方面,把这些东西委托给霸道钢造管理而已;这样说比较正确。

  ——这么说明着的亚米塔奇自己,也是在密大挂职,而却作为霸道钢造的左右手,为他全力工作的人。

  “现在,魔导书、魔导具、邪神的遗物,如此种种——在这个‘特殊资料室’里的,是从世界范围搜集来的魔法物品。不能放在密大的秘密图书馆里的最邪恶之物,通通在这里保管。”

  “……哗。”

  爱尔达环顾四周。

  映入眼中的,的确是最邪恶的景象。

  拧成螺旋状、仿佛像旧木头一样的骨骼标本。会发出宛如诅咒的言语一样的声音的、式样古怪的革制乐器。以螺旋形的顺序写在破碎的石板上的、根本看不明白的复杂的象形文字。充满幻惑之气、以不可能属于这个世界的色彩所描画的绘画。不知怎么使用,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人类的手而造的工具(一样的东西)。……刚这么想着,又见到了电报机和钢笔这种现代文明的产物——但是,虽然看着像是坚硬的金属所制,却又像粘土做的模型一样能随意拉伸,或像是得了皮肤病一样表面溃烂,总之那都是不能仅以“怪异”来形容的东西。

  放在厚厚的玻璃箱中,或者固定在地板上雕刻出来的魔法阵中的、这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在这个房间中漂浮着的危险、压迫感,以及如同患病一样的感觉,就是从这些物品中散发出来的。

  “请问,这些到底是……”

  “就像这个东西一样呀。”

  霸道钢造往旁边一个只到人腰部那么高的图腾柱上乓地敲了一下。立刻,图腾柱上的三张脸全都龇出牙齿,像怪鸟一样发出尖叫。

  “呀?!”

  爱尔达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正好撞到了身后的亚斯拉德身上。

  “不、不好意思……”

  赶紧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道歉,亚斯拉德依然面无表情;从他的怀中……

  (……哼。)

  响起了一个少女的声音。

  被拘束带捆住的图腾柱就像要挣脱一样,喀哒喀哒地动着;又敲了一下它,霸道钢造耸耸肩。

  “这个研究所要是忘了锁门,世界能被毁灭上十回。”

  “就是说,这一地区的结界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是为了把这些带来灾祸的种子封印起来……是这意思吧。”

  亚斯拉德问。

  “是这样,但又不止于此。——‘潘多拉之盒’的神话,你听说过吧?”

  霸道钢造张开双臂。

  “那盒子里,除了带给这个世界的灾难之外,也被放入了希望。”

  “希望……?”

  慎重地和周围的物品保持着距离,爱尔达开言问道。“希望”这个词,现在看来,似乎是和这个地方关系最为渺茫的。

  “是的。那就是人类最后的——”

  霸道钢造的话,被拿着怀表的亚米塔奇打断了。

  “霸道先生,请再确认一遍情况。”

  飞快地走在通道之中,亚米塔奇向霸道钢造报告着。

  “从四个月前开始,以‘马瑙斯神像’中心进行了多次实验,并以X光、声纳及心灵探测的方式对内部进行了调查。”

  “现在用心灵探测是不是太早了点?”

  亚米塔奇点点头。

  “负责探测的通灵师死了。是下指示的我的过失。”

  “不,没注意到这一点的我也有责任。——尸体的状况怎样?”

  “死亡后仅十几秒里,就像碰到高热一样,全身的皮肤都出现了灼伤状的变异。尸检的结果,尤以眼球和大脑的症状最为显著——据此判断,是与犹格·索托斯或类似的存在接触过。”

  “果然……在那像里面,被植进了“无限之心脏”啊。”

  “心脏……?”

  亚斯拉德低身问;在他衣袋中的《阿尔·阿吉夫》回答着。

  (“无限之心脏”——“犹格·索托斯之投影”之一。如果作为大型仪式的中枢,可以连周围空间的结构都改变的魔导具。以性能来说,和艾恩的核心“阿尔哈萨德之灯”非常相似。)

  霸道钢造接过魔导书的话。

  “不过,‘阿尔哈萨德之灯’的影响要受限于施法者本人的灵力,而‘无限之心脏’则是直接打开异界之门,把事实上是无限的能源导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只要这一个东西就能把地球毁灭,真可以说是神力之源啊。”

  对他表示赞同,然后亚米塔奇继续说道:

  “为了防止那力量变得不受控制,我们把它放在还处于试验阶段的‘守护神机关’之中。但是——怎么了,德雷斯小姐?”

  “不,没啥。”

  这么说着,爱尔达微笑地回应。

  “真是令人很感兴趣的话呢。”

  亚米塔奇点点头,继续报告。

  “但因为在下并不是魔法师,所以无法验证其效果。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找出对应方法,因此只能依靠霸道先生的个人能力来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听着亚米塔奇的话,爱尔达再次皱紧了眉头。

  ——自称为魔法师的亚斯拉德和他身边那个少女(?)姑且不论,霸道钢造和他部属的言行,也有着许多不合理和迷信的地方。以自己在过去半年中的经验而言,直视那不可能被解开的绳结,然后用理性之刃将之一刀两断,不正是最该做的事吗……现在这样,什么“结界”啊,“神力”啊的话被他们当作理所当然似地不断讨论着,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     *     *     *     *


  他们前去的地方,是像大教堂一样穹隆高耸的房间。

  这里是进行各种实验的场所,同时,叫作“守护神机关”的东西也是在这里装配的——亚米塔奇如此介绍。

  天花板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具体的高度。宽广的地面也是一样,只能看出大概是圆形;除了仅有的几个照明装置之外,别的控制装置一概没有。在这广大的空间之中,唯见刻满金属地板的、复杂的魔法纹路。

  ——不,大概在房间中央的位置,有着一个东西。

  高约一米、直径约三米的圆形台座。

  那上面安放着一个很眼熟的物体。

  是霸道钢造从大英博物馆偷出、“暗夜黎明团”拼命想要得到、而被亚米塔奇极机密地运到这里的,“马瑙斯神像”。

  就在看到它那灾祸之形的瞬间。

  ——唰——

  爱尔达突然感到一种像是空间产生变质一样的感觉。和当时在博物馆时的感觉相同——不,在研究所这未明的气氛中,这感觉更加强烈了。

  “从现在开始要将‘无限之心脏’激活,然后将之再度封印。”

  霸道钢造等人站在贴近墙壁、地板上的纹路形成圆形的一块地方。这是特别强化了对魔法防御的防护阵。

  “准备好了吗?——那么,开始吧。”

  亚米塔奇对着墙壁上的传声管发出指示。

  “升压子展开。”

  隆——伴随着沉重的机械声音,台座上冒出了许多金属柱。那是表面光滑,而边缘如刀刃般锋利的细长立方体;那一根根伸出的样子,就像是环坐于此的人一个个站立起来一般。

  很快,所有的金属柱都伸到了约两米高。它们就像是巨大齿轮的一个个齿,或者古人遗留下来的巨石阵一样,环绕着“马瑙斯神像”。

  “星宿位置设定为第八月的第一天。”

  金属柱各自或伸或缩地变换了高度,刻着咒文的一部分地板也开始如星象图般转动,转到一个特定的位置后停下。

  霸道钢造用左手翻开《机械语译本》,右手在书页表面抚摸着。记载在打孔卡片上的内容,像电报一样被读取出来。


    “置身于黑暗虚空之异界者

     请现身于大地之上

     吾向汝奉以恳愿

     留身于时空遥远之彼方者

     请将吾之恳愿听闻”


  霸道钢造开始吟出咒语之后,室内危险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刻在地板、台座和金属柱表面的纹路,开始发出青白色的光辉。

  “机关启动。开始计时。十五转。”

  随着亚米塔奇的命令,台座周围的柱子开始转动了。以约四秒钟转一圈的速度,缓慢地旋转着。

  在旋转的同时,那些柱子还一个个地,以独特的规律变换着高度,表面的纹路也同时改变。在规则的驱动音的伴奏下,这光景就像是异形之巨人的轮舞一般。


    “汝身即为‘门’之匙钥

    ‘道路’上的‘道路的开放者’”


  “三十转。”

  底座的旋转速度加倍了。

  这时,和机械运转的声音不同,响起了一种如呓语般的声音。那些金属柱像音叉一样,开始与这声音产生共鸣。

  噗……

  从“马瑙斯神像”的胸前,浮出了一个像泡泡一样的东西。

  它放射出不可思议的彩虹色光芒,像肥皂泡一样浮上空中,停在神像的头顶。


    “EZPHARES

     OLYARAM

     IRION-ESYTION

     ERYONA——”


  “六十转。”

  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泡泡”也开始浮现出来。

  然后,是七个、十三个……数量无可计算。

  那些球体像是有生命一样,规律地脉动着、膨胀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球体和金属柱、以及它们各自之间,开始有电弧飞闪而过,就像是一台巨大的发电机。

  “什……什么啊,这些东西?”

  爱尔达看着周围的人。霸道钢造和亚米塔奇都在忙自己的事,无暇他顾;她犹疑一下,然后怯怯地拽住了亚斯拉德外套的袖子。


    “OREA

     ORASYM

     MOZIM!”





  “一百二十——”

  飞速旋转的列柱,看起来已像发光的圆筒一般。

  在圆筒的上空,一个怪异的存在开始显现出来。

  它大概有二十多米高。波动着、翻滚着、脉动着、旋转着、分裂着、融合着——每一秒钟都在不停地变换色彩和亮度。那是从极巨大到极微小的空泡的大群,从圆筒里,异形的泡沫不断向空中涌出。

  那些空泡,每一个都是一条通往异次元的门户。有极灼热的、有极寒冷的、有充满剧毒的,还有许许多多连形容也不可能的、极端的世界,都在那些空泡的连接之中。

  异形之神的鼓动,在宽广的室内震荡着。中央的装置,乃至这个房间全体,好像都变成了一个跳动着的巨大心脏。

  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时,在那无数泡沫的表面,火焰、冷气、嘲笑的低语、以及精神的波动——各种各样不可能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开始冒出。

  “霸道——?”

  (霸道钢造,快终止仪式!再下去就太危险了!)

  然而,霸道钢造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存在,继续吟唱:


    “一生万物

     万物归一

     将一切置于‘无限’之中!”


  空间崩溃了。

  从次元的裂缝中,浑浊的异界怒涛奔涌而出。一层、二层、三层——描绘在地板上的七重圆形法阵,无法承受负荷,逐一地被冲破了。

  “呀啊啊?!”

  把爱尔达护到背后,亚斯拉德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中的手杖变成“巴尔塞偃月刀”,防御咒文从刀身上浮现。

  同时,他怀中的魔导书《阿尔·阿吉夫》的纸页飞出,瞬间变化成少女的形体,和亚斯拉德一起展开防御阵势。

  另一方面,霸道钢造和亚米塔奇却丝毫没有退缩。亚米塔奇的表情冷静而沉着,而在霸道钢造的脸上,则浮现出无惧的微笑。

  “霸道——!?”

  四层、五层、六层——就在那最外层护壁将要被冲破的一刻,霸道钢造朝前方伸出右手,面对猛扑而来的混沌的浪涛,大叫:


     “CALDULECH! ——DALMALEY! ——CADAT!!”


  狂乱无序的混沌,在那一瞬间,像具有自我意志的生物一样,突然静止了。

  然后——

  “逆转!”

  随着亚米塔奇的号令,台座开始逆向反转。空中的球体群所发出的强烈压迫感消失了——不,就像是被吸回去一样,开始急速减压。正在旋转的列柱被那力量带动,开始逆向旋转。

  以可怕的压力涌回内部的球体们,瞬间之中,宛如一群太阳般,发出眩目的光芒,然后一齐消失了。被解放出来的光、热、声音、以及其它种种混沌的构成物,也全部被吸入那旋转的圆筒之中。

  喀咻——

  台座的旋转停止,列柱一齐降下。

  而“马瑙斯神像”依然像没事一样立在台座的中央。

  不过——那不羁而狂乱的巨大存在的感觉,还暂时地和金属烧焦的气味一起,残留在黑暗的静寂里。

  “很好,这样就完美了。”

  霸道钢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汗水涔涔而下。

  “‘守护神机关’足以承受直到第七阶段的展开。和预想的一样,发现‘无限之心脏’,并且可以用通常的封印仪式加以应对。”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用像以往一样冷静的语调回答的亚米塔奇,肩膀也稍稍垂了下来。他在这半年中,对霸道钢造寄存在这里的这个名为“马瑙斯神像”的炸弹,只能摸索着加以管理而已。

  “……确实有点吃惊呢。”

  在亚斯拉德身旁,阿璐低语道。

  “嗯……那‘无限之心脏’的力量,大概足以与艾恩匹敌了。”

  “不止如此。刚才那正在成长的‘门’,竟能被霸道钢造压制下来,这才真是令人惊讶。那家伙使用的法术和在我之中记载的法术并无不同,在那种情况下,通常差不多是一定会失控的。”

  亚斯拉德看着那台座。

  “也就是说,那个机械的祭坛,有着特别的力量是吧。”

  “——正是这样。”

  霸道钢造插进魔法师和魔导书之间的对话。

  “「银钥守护神机关」。是为了使魔法仪式无人化和高速化而制造的装置,现在还在实验阶段。一旦它完全机械化,那么就可以不再受限于施法者的能力,而能如字面上所示地,使用无限的力量。”

  “愚蠢啊……徒然地玩弄‘门户之神的钥匙’的人,一定会遭到无比悲惨的结局的。”

  “愚蠢也好什么也好,为了达到目的,这是必须要冒的风险。”

  “你说‘目的’!”  

  刚才一直抓着亚斯拉德衣角的爱尔达,现在一下子直起腰来。

  “霸道钢造一切行动的基础,这是这次取材活动中最重要的主题了——请问,那‘目的’是什么呢?”

  “百闻不如一见。”

  霸道钢造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过身去。

  “走吧。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节目了。”


 *     *     *     *     *


  从魔导研究所再往下,就是霸道邸的最深处。在比刚才的“实验室”不知要广阔多少倍、宛如造船场一样的巨大空间的中央,那个东西就在那里。

  “这、这是……”

  爱尔达大张着嘴,望向天花板。

  在她视线的尽头是——

  钢铁的骸骨。

  如果没有生命的东西都能被称为“骸骨”的话,那么爱尔达的感觉就不能说没有理由。

  在这里,有着一座高度在十层楼以上的、塔一样的建筑。一个巨大的人形,在脖子和背部上有许多支点,从天顶用起重机吊起来,俯面向下,手足都耷拉着——那是人形的东西最自然的“无力”状态,那样子,给人一种像是胎儿和吊死的尸体混合的,奇怪的印象。

  这个东西给人以“死亡”的感觉,并不只是因为姿势。身上散装着厚重的钢铁铠甲,但全身的七成以上,是暴露在外的、仿佛人类的骨骼和复杂的机械装置,仿佛一具把内脏都拉出来展示的人体标本。

  而且,正在这具钢铁身躯周围的脚手架上工作着的,是许多小小的人类——不,那是因为那个身躯太大了——他们正在那体内更换和检查着种种部件。那样子,使人联想起钻在动物尸体里的蚂蚁和蛆虫。

  总的来说,就像是以无机物来表现的、以死亡和腐烂为主题的前卫艺术品一样,给人一种阴森可怕的印象。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

  爱尔达严肃地看着霸道钢造。

  “果然……是鬼械神啊。从亚利桑那运来的,就是这个吧。”

  旁边的亚斯拉德低语道;爱尔达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

  ——果然,连这种东西也是这家伙的朋友吗。

  说回来,这个奇怪的仿佛死了一样的巨人,不知为何,和这个自称为魔法师的亚斯拉德操纵的巨人“艾恩”有一种相似的感觉。反正,是同一类的东西吧。

  “唔。小姐,给你介绍一下。”

  对爱尔达的表情毫不在意,霸道钢造向那骸骨重重地挥了一下手。

  “这就是鬼械神‘Demonbane’。”

  隆——

  工场里的空气震颤着。

  就像是回应霸道钢造的呼唤般,那身躯抖动了。正在执行作业的工人们飞快地退开。

  支撑着那巨体的铁链和脚手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从巨人的心脏部位,一个汽缸一样的东西向全身放出一股光波,直到四肢的末端才消失。

  “活……是活的吗?”

  非科学的感想脱口而出;霸道钢造不禁轻笑了。

  “还不能算是活的呢。……就是人类最后的希望、阿卡姆之子,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也是我的‘目标’。无论是阿卡姆市还是霸道财阀,一切的一切,全是为了它而存在的。”

  “「斩魔者」(Demonbane)吗。名字倒是很勇壮呢。”

  阿璐看着再度无力地垂下手足,被吊在那里的巨人。

  “不过,在工场里制造的鬼械神……还真奇特啊。”

  从工场里的情况来看,这里至少已经有好几个月在进行同样的工作了。本来通过“机神召唤”的术式就能在瞬间组合、术式一被解除就会当场分解的鬼械神,却要花上几个月——恐怕应该是几年的时间,用物理的方式给组合起来,这种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阿璐的疑问,霸道钢造说道:

  “Demonbane严格来说并不是以魔法造出的鬼械神(Deus Machina),而是模仿鬼械神造出的机械人偶(automaton)。虽然材料的制作有一部分需要用到炼金术,但每一个零件都是由现实世界的物质构成的。而且,作为它的动力源的,就是安装在胸部的‘银钥守护神机关’。它会像机械一样,源源不绝地从异界汲取能量——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咦?这、这是……”

  突然被问到的爱尔达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不知所措;亚斯拉德代她回答。

  “就是说……这台鬼械神并不需要施法者提供灵力就能活动。”

  “对。当然控制机体还是需要魔法师的能力,但并不会损耗他的生命——毋宁说,还会补强他的生命。无论多少小时、多少天,理论上可以实现近乎永久的运作。”

  “能永久运作的鬼械神……?”

  阿璐的眉头拧成一团。

  “怎么可能……那简直就是跟神一样了。要是这种东西确实存在的话,这个世界的常理就全被扭曲了。”

  “世界已经开始扭曲了。”

  霸道钢造这样说。

  “《阿尔·阿吉夫》,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你们一直在阻止的‘暗夜黎明团’的活动,只不过是世界规模的异变的一角而已。这几十年间尤为明显:各种怪事件频发、不知多少个魔法社团在暗中活动、以及异形之眷属的作恶——这些都是预兆啊。以后……大概也就是再过不到三十年的光景,世界就会出现决定性的变化。把现实世界和彼岸世界隔绝开来的墙壁将崩毁,解脱了枷锁的混沌将蹂躏人间,‘怪异的世纪’就从此开始了啊。”

  “不用你废话。为了阻止那种情况出现,我们不是一直在战斗吗。”

  “继续着这不为人知的孤独的战斗,燃烧自己的生命,拯救世界——吗。真是高尚啊。”

  霸道钢造的话里充满了嘲讽。

  “如果能像现在一样,也倒好了。但是,一个人类的力量终究是有其极限的。以低级神的眷族和从次元裂缝里出现的那些家伙作为对手还算可以,但是,如果直接面对「旧日支配者」的话,恐怕人类的灵魂在那一瞬间就会被当场烧光吧。”

  “那种事怎么可能……”

  “不光是那种事,我还知道更多呢。”

  这时,在无言以对的阿璐身边,亚斯拉德开口了。

  “所以我要和魔导书订立契约。”

  “但是,拥有那么贵重的才能的魔法师要是随随便便死了,岂不就毫无意义了?”

  “你说什么……!?”

  阿璐那翡翠色的眼眸里,出现了一线凶光。

  “不用多说了。你们的鬼械神‘艾恩’,在这之前,连一百年的战斗都坚持不下来。如今我们需要的,是能在永无止境的战争中一直战斗下去的,无敌的、不灭的人造之神啊。”

  “哼,口气倒不小。”

  阿璐指向Demonbane。

  “凭这赝品就想做到这些吗?”

  “是还在伪造中的赝品啊。”

  霸道钢造继续说道。

  “说到底,鬼械神并不是为人类而制造的。它们的本质,是把非人间的理论在人间显现,而施法者为了适应它,必须要让自己也化成非人的存在,于是他就会承受沉重的负担,最后把生命消耗殆尽而死。即使你和艾恩也是一样。但是Demonbane不同;它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为人类而制造的鬼械神。”

  “哼,那又如何——”

  “——太棒了呀!”

  一直听着这些神神怪怪的交谈的爱尔达,突然拍了一下手。

  “也就是说,这个巨人的使命,就是跟我们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怪物和怪事对抗,把它们全部驱逐,是这样吧?”

  爱尔达叉腰看着那钢铁的巨体。

  ——以机械的力量毁灭魔道的“科学之巨人”。这么想来的话,刚才那怪异的第一印象就变得薄弱了,现在她觉得这有生命的巨大骨骼实在是值得信赖的东西。再加上能把那个自称为魔法师的家伙所开的,怎么看都像是骗人的飞空巨人在技术上重现,而且更有可能是超过那东西的力量——光凭这一点,就已经是棒透了。

  “哼哼……别人是绝对想不到的,这张有着像骸骨一样的脸的家伙,其实是一个俊男呢。啊,由霸道先生你所驱动的这智慧之巨人,不管是恐龙也好魔法师也好,全都咚梆一下被干掉的景象,已经在我眼前浮现出来了呀!”

  亚斯拉德无视气息凌乱,交握双手,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爱尔达,转向霸道钢造。

  “就算这台鬼械神真象你说的那样,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为我自己而战。”

  “关系大了,亚斯拉德。与魔物战斗是你的使命,而这就是你完成使命的唯一手段。这样,你所选择的道路只能有一条。”

  霸道钢造背对Demonbane,双手大大地张开。

  “让我们一起来守护这‘神之胎盘’,阿卡姆市……然后,乘着完成的Demonbane战斗!”

  “啊?”  

  “你想要……”

  爱尔达和阿璐同时叫出声来;亚斯拉德没说什么,但依然掩藏不住那惊讶的神情。

  “Demonbane需要由魔法师来操纵。而操纵者的能力当然是越强越好。这样的话,除了‘《死灵之书》之主’以外,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霸道钢造正面看着亚斯拉德,表情非常认真。

  “亚斯拉德,世界就由你来守护了。”

  “不。”

  亚斯拉德当即回绝。

  “我不想和你一起战斗。”

  “为什么呢?是为了自己的复仇吗?”

  霸道钢造皱起眉头。

  “但是,你再这么下去,力量用不长的。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我不喜欢你的做法。就是这样。”

  这么说着,亚斯拉德看了看爱尔达。

  “干、干嘛啊?”

  亚斯拉德没有回答她。

  “戏演完了吧……我走了。”

  这么说着,他转过身去。

  在那穿着礼服的身形后小跑着跟上去的阿璐,啪地一下变回纸页,以魔导书的形态收回到亚斯拉德手中。

  霸道钢造稍稍向亚米塔奇示意。他点了点头,追向亚斯拉德。

  “让我带您到地面上去吧。”

  回望着Demonbane,直到亚斯拉德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霸道钢造才叹出一口气。在那一瞬间,他的肩膀似乎无奈地垂了一下。

  “……真是的,在想什么啊,那家伙!”

  面对亚斯拉德离去的门口,气呼呼地望着他消失的爱尔达,用鼻子哼了一下。

  “霸道先生,对那个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推掉的家伙,不必在意呀!看我奥古斯特·爱尔达·德雷斯把那本《钢之巨人——霸道钢造令人惊讶的使命(暂定名)》出版、公之于众后,全世界就都会理解您的做法,毫不吝惜地来协助您了。就是这样,对……魔法师?什么啊,几百个几千个的,要多少有多少,也都会聚集过来呀!”

  “不……他说得有道理。”

  “对,对,是这样。说到底那就是个不合群还爱摆架子的家伙,肯定是特爱摆臭架子的人没错。什~么‘我不喜欢你的做法’呀,真是的,那个像乌鸦一样的奇怪家伙要是碰过一下这个又大又强(如果习惯了的话)又帅气的Demonbane——咦,您刚才是说‘他说得有道理’吗?”

  “其实,我的做法的确有问题。需要反省啊。”

  霸道钢造背对着她,挠挠脑袋,然后再度看向Demonbane。

  “小姐呀,采访到此为止了。你回伦敦去吧。”

  “……啊?”


 *     *     *     *     *


  当夕阳西下的时候,雨滴也开始落到地上。

  在雨雾和黑暗的同时作用下,急速朦胧下来的景象中,能看到人们开始快速奔跑,商店正在准备关门,有几条街上的瓦斯灯已经点亮,密斯卡托尼克河上的水闸正在调整流量……这一切行动复杂地结合起来,使都市的灵相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统合着气候、时刻、星象,以及其它种种的要素,整座城市时刻在灵界领域的方面作着最高等级的防备。原来如此——只就这一点来说,霸道钢造所言确是事实。

  俯瞰着下方的大街,亚斯拉德在感叹的同时,对于为了让他确认这个而把他安排在宾馆最上层的霸道钢造的作为,不禁叹服。

  (霸道钢造的请求……那也并不坏,不是吗?)

  他怀中的《阿尔·阿吉夫》开言说道。

  (那个叫“Demonbane”的东西……赝品是赝品,但它的力量的确和真正的鬼械神没有差别。而且,也不用怀疑霸道钢造及他部下的能力。)

  “那跟我没关系吧。”

  (我也和那家伙合不来。但是,你需要有人在你背后守护着呀。)

  “总是打算要别人来守护的话,就没法去守护别人了。”

  (……你过于在乎别人的感受了。)

  阿璐苦涩地告诫道。

  (我也并不希望把外人给卷进去。但是,魔法之力本身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把这非属自然之力一己承担下来的话,你会比别人先撑不住的。)

  “《阿尔·阿吉夫》,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亚斯拉德沉静地说:

  “我要找到拉亚尔·罗弗蒂,宰了那家伙。只是如此而已。对别的事情我没有兴趣。”

  (只是如此吗?)

  结束了对话,阿璐沉默下来。

  亚斯拉德从窗前回到桌边,把灯点亮。

  在桌子上摊开的,是亚米塔奇的“特殊资料室”收集来的,关于魔法师拉亚尔·罗弗蒂的资料。那里面的内容既有亚斯拉德已经知道的,也有他花了多年却只得到只言片语的情报的全部部分,而且这些资料更是被整理成了体系;霸道财阀的组织力确实很强大。

  ——在分别的时候,把这些资料交到亚斯拉德手上,亚米塔奇说道:

  “霸道先生有话要带给你。‘时间不多了,赶紧把杂务都了结一下吧。’就是这样。”

  亚斯拉德无言地点头,把资料接过来。但是,这是在说自己完成复仇的时间吗?为什么会知道——假设他说的是这个——?想不出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打开的书页上。

  那是在发现“马瑙斯神像”的地方进行调查时找到的,某名学者的日记。


   一八八×年 七月三日——

  自马瑙斯出发,沿亚马逊河的支流上溯,经过很远的路途,我们终于到达了被当地人称为“神哮之森”的地方。正如其名,大概是因为风洞还是什么自然现象,在这里总是会听到一种仿佛低声呢喃一样的声音。

  我是以与当地人交流的专家的身份加入考察队的。据我所知,还没有人曾踏足过这片森林。

  从马瑙斯雇来的向导,一群混血的当地人,对这片土地抱持着难以言说的畏惧。信仰天主教的他们,竟然还说“这片森林里有别的神在”这样的话。

  这次考察之行的主导者拉亚尔·罗弗蒂老师对他的态度嗤之以鼻,说他“迷信”,——还说“不管是圣经里的神,还是土著信奉的神,这些全都是迷信而已”。他属于一个叫做“暗夜黎明团”的社团,是个持无神论的神秘主义者。


   七月七日——

  “就算再往前走,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还是回去吧——我的建议被罗弗蒂老师驳回了。他好象一直确信在这里有着什么东西。

  黄昏降临了,在远方的森林中可以看见巨大的兽影。向导们都露出十分不安的样子。


   七月九日——

  半夜,有什么东西袭击了帐篷,我们失去了三名向导和大半的行李。

  在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尸体周围,是巨大的足迹,看起来像鳄鱼的脚印。

  那天,剩下的向导们也全都逃回去了。

  不,还有一个名叫埃斯提瓦恩的年轻向导留了下来。他的西班牙语和英语都很好,因此很受我和罗弗蒂老师重视。再加上这人总喜欢说“我是神的选民”这种口头禅,所以他的同伴们都很讨厌他,抛下他逃走了。

  “没什么好后悔的啦。我是神的选民嘛。”

  就在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依然挂着不满的表情。同时混合了自卑和自大的这种神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七月十一日——

  仅剩三人的考察队,一边节省食物一边继续向森林深处前进。

  夜里必须要换班维持篝火,紧张加上连续的睡眠不足,我这已过五十的身体真是吃不消了。

  虽然这么说,可罗弗蒂老师起码比我还年长十岁。就连年轻的埃斯提瓦恩都开始累了,他的精力却像用不完一样,而且,对于在森林里前进的路线也没有丝毫迷惑。

  正午,有一只直立步行的鳄鱼——不,就象是从化石复原的肉食恐龙那样的生物,在我们面前仅仅十几米的地方走着。

  我们紧握手枪,屏息潜伏。它大概是没注意到我们吧,或者是肚子不饿吧,就这么走了过去。捡了条命啊。


   七月十二日——

  与未知的部落遭遇——在这样的地方也有人类居住,着实令人惊讶!

  不过……他们是否和我们属于同一种“人类”呢?我觉得不像。粗壮的身材、黑檀色的皮肤。仿佛综合了类人猿和爬行类特征的,无毛的头部。这大概就是持进化论的人所说的“失落的链环”那样的种族吧。

  他们只会几种单调的发音,拖着像唱歌一样的语尾。没有任何语言。用肢体动作和手势弄清了我们的意图之后,他们对我们极其友好,还给我们提供了食物和暂时的住所。

  罗弗蒂老师说:

  “要是教会他们说话,大概会很好使唤吧。”

  这种就像是要训练动物一样的口吻,令我不由得感到厌恶。但这份傲慢正是他性格上的长处;由此而来的行动力,以及他的个人魅力都出于此。在这片人迹未踏——不好意思,已经有住人了——的土地上,这种资质不可说不重要。


   七月十五日——

  昨天,埃斯提瓦恩不见了。我们拼命地找,一直找到天黑还不见踪影;今天早上,发现了他被啃烂的尸体。大概是豹子之类的动物干的吧;不过,很奇怪,尸体的头部却不见了。

  当地人没有埋葬死人的习惯。遵照罗弗蒂的指示,他们在集落外面挖了个坑,把尸体——残骸——给埋了。

  虽然发生了这样令人痛心的事,但和当地人之间的交流却获得了很大进展。前天罗弗蒂老师还嘲讽他们是未开化的部族呢,现在大概不道歉不成了吧。这些人跟我们从用动作手势交流到用语言交流,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现在,他们已经能熟练地掌握初步的英语了。

  他们的智力恐怕是很高吧——我兴奋地说着;罗弗蒂老师只是露出难解的笑容。

  “什么啊,只不过是在饲料上下了点工夫罢了。”——他这么说道。

  用新学到的语言,他们称自己为“扎维亚之仆从”。

  “扎维亚”(Zs-awia)是他们信奉的神的名字。严格来说,这个名字的发音应该像他们一样,用从齿间和嗓子里发出的一系列复杂的声音复合而成(我模仿不出来)。为了简便,就叫“扎维亚”好了。

  “吾等……是……扎维亚神……的……选民。”

  “选民”。

  他们说出的话,就像是已死的埃斯提瓦恩亲自教给他们的一样;他们甚至连埃斯提瓦恩的口头禅都挂在嘴上了。


   七月十八日——

  “仆从”们在和罗弗蒂老师谈了些什么之后,就把我们带到一座建筑之内。

  那是一座极简朴也极宏壮的神殿。在中央的祭坛周围,是排成圆形的、约两米高的石头圆柱。我为这个发现而兴奋不已;但罗弗蒂老师只是冷笑着瞥了一眼。

  “果然,是‘滴落之暗’的神殿啊。”

  他竟知道这神殿的事。——不过,“仆从”们在其中崇拜的这座神殿,对身为神秘学者的他来说大概已经寻找了很久,这次探险的目的大概也就在此。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取得莫大的成功了。

  “让他们带路,我们就能回马瑙斯去了。”

  我这么提议道。但是——

  “然后,你想找人去抓个‘仆从’,装在笼子里运回本国去,是吧?”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要说我心里没有这种想法,那就是撒谎了。不管是装笼子还是怎么样,把这种无论在民族学、考古学还是语言学上都是大发现的“活体”运回本国的话——

  利己的功名心被被看穿,我羞愧得无地自容;这时罗弗蒂老师又开口了。

  “现在还要做一些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

  “总有一天,是要回到人类的世界去的。——但是,并不是作为奴隶,而是作为支配者啊。”

  随着那刻薄的冷笑,我感觉到一种邪恶的气息,于是就没有再说什么。


   七月二十四日——

  罗弗蒂老师对“仆从”们的影响力正在迅速上升。

  他们本来就有一种顺从精神——罗弗蒂老师称为“奴隶根性”,这跟宗教性的信仰及侍奉精神很接近——所以,会自然而然地服从强力者的意志。

  不止如此,罗弗蒂老师还进入神殿——他们举行重要的宗教仪式的地方,积极地领导祭祀。

  不会触犯到他们的忌讳吗——对我的担心,他只是嗤之以鼻。

  “什么啊,我了解的比他们可多多了”——这样说道。

  “——Ia! Ia! 罗弗蒂!”

  围在原始的石造祭坛周围,“仆从”们狂热地呼唤着罗弗蒂老师的名字。戴着华丽的羽饰、站在祭坛前的罗弗蒂老师,简直就像是他们的神一样。


   七月三十日——

  罗弗蒂老师死了。

  就在举行仪式的时候,他被亢奋的“仆从”的大群给吞没了——根本无法阻止——,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被弄死。真悲哀啊,一个异乡的祭司一下子变成祭坛上的牺牲,就这么结束了。

  之后,在埋葬之前(真是讽刺,这习惯也是罗弗蒂教给他们的),我看了一眼尸体。罗弗蒂老师脸上那一抹傲慢的冷笑,再也不会出现了;他的表情为死前的恐怖和惊愕所凝固,而在脑袋的侧面,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天哪,这是什么啊!脑子被一点不剩地全挖出来了!

  “为什么要杀了他啊!”

  我抓住一个“仆从”追问;结果只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回答。

  “罗弗蒂,sha le。‘仆从’,bu hui si。罗弗蒂,bu hui si。”

  “你们不是很尊敬罗弗蒂的吗?”

  “罗弗蒂,zun jing……Ia!”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怖。那种可怕的感觉,是人在面对和自己完全异样的生物时,本能性的警戒之心吧。

  这些“仆从”虽然和我们一样五体俱全,但在那躯壳中的灵魂,却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

  现在,我是这里唯一的人类了。

  如今最好尽量避免和“仆从”们的接触(至少,它们对我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但周围全是无尽的密林。我差不多要放弃回到文明世界去的希望了。不知哪天,我的脑浆也会像那样被它们挖出去献祭的吧。


   八月一日——

  罗弗蒂老师在我面前出现了。

  他看着惊愕的我,露出和以前一样的那种傲慢表情——不,现在在那表情里,有了一种和那些“仆从”们一样的感觉。

  “你不是死了吗?我明明看见你的尸体了呀!”

  “我复活啦——蒙神力之赐。”

  罗弗蒂老师很平静地答道。从他口中说出“神”这个字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你……要信神了吗?”

  “不是高居云端被人指指点点的,那种有名无实的神。”他说,“而是住在这里的地下的,真正拥有力量的神。”

  他笑了。那是使我感到毛骨悚然的,不祥的笑容。


   八月九日——

  至少,它们并不能算是邪恶的生物——不能以人类的善恶观来衡量它们的行为。在这片密林之中,与世隔绝之地,它们只是遵从它们的价值观而生存着。

  然而,现在“邪恶”已经降临到这片土地上了。

  在罗弗蒂老师的指示下,这几天来祭祀的狂热程度与日俱增。罗弗蒂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凶猛地吼叫,或者高高跳起、模仿怪异的鸟鸣,这样的他,已经不象一个人类了。

  这一天——在神殿的仪式达到癫狂的顶峰时,可怕的供品被运了进来。

  乍一看,那是一大堆腐烂的水果。

  但是,并不是那样。

  那些都是“脑袋”。有豹的、鳄鱼的、蟒蛇的、还有不知多少种恐龙的——在这附近栖息的种种大型动物的脑袋,在车上堆积如山,运到了神殿里。

  接下来,令人作呕的光景呈现在我眼前。它们各自拿过一个脑袋,用锐利的牙齿嗑开头盖骨,就开始呼噜呼噜地喝起里面的脑浆。

  然后,更令人震惊的、简直是如噩梦一般的现象出现了。它们各自的肉体,开始产生了奇怪的变化。骨骼的形状改变,肌肉开始膨胀——一个一个,都变成了不同的生物。吃了豹头的就变成豹,吃了鳄鱼头的就变成鳄鱼,——换句话说,它们吃下那生物的脑髓,就取代它,成为它那样的存在了!

  它们的神祗“扎维亚”,从地下发出了吼声。宛如焦油之海一般,无数黑色的野兽,一面蠕动一面应和着。

  以我大致的理解,大概这些“仆从”其实是和它们的神一起被束缚在这块土地上。它们拥有力量,但却没有与之相应的智慧,所以无法解脱。

  就在这时,拉亚尔·罗弗蒂出现了。

  在他强大的意志指挥下,崇拜邪神的仪式正在进行。

  当这仪式结束之后,它们的神就会得到解放,它们自己也将自由。无形的监牢将开放,疯狂野兽的大群——不,是比那更恐怖的、灾难的化身,可以说是人类之天敌的东西,就会蜂拥到我们的世界上。

  那个时候,这个世界就可以说是结束了。

  啊,只是因为一个人的行动,人类的时代就要终结了吗。


   八月十五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恐怖攫住了我——但是,我仍然要写下去。

  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我把祭坛上的神像给偷出来了。

  这尊神像,就是那禁忌的“扎维亚”崇拜仪式的核心。没有了神像,仪式就不可能进行。就算毁灭的终结终会到来,但在那之前,能尽量把时间推迟一下也好——在混乱的头脑中,我所想的只是这件事而已。

  还没跑多远,“仆从”们就发现神像已经不在,于是可怕的追击就开始了。类人猿、豹、蟒蛇、肉食恐龙——成百上千的野兽的大群,向我追过来了!

  一切都仿佛是在梦里一样。我奔跑着穿过密林,只管向前跑着——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经过了什么地方,等到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倒在马瑙斯城外了。

  以遇难者的身份,我来到了作为这次考察之行出发点的旅馆。旅馆老板对我的样子和我曾经付过的钱还有印象,于是爽快地答应在我写信回国求助的时间里,给我一个房间。

  现在,在旅馆的房间里,我写出了这篇——恐怕是最后的——日记。不管这些文字能被谁看到,我都恳请你千万注意那潜藏在密林里的危险。

  神像被藏在别的地方。具体的地点当然不能在这里写出来。

  而且,就算我再回去,也是找不到了。

  回想起来——为什么已经算是一个老人的我,还抱着小孩子大小的石像,能在密林里狂奔上几十公里呢。为什么,我能逃脱那些兽人恐怖的追击呢。还有,为什么我现在握着钢笔的指尖,会现出乌黑的颜色呢。

  我觉得,我很快就不会再是我了。

  风声从远方传来,我听到了如歌唱般的低语。如今我已经理解那话语的意义了。那是呼唤的声音。它们在呼唤逃走的同伴回来。它们总有一天,会使黑暗的时代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亚米塔奇的附记:

  上述日记系于马瑙斯一家历史悠久的旅馆“大睡莲”的店主手中获得,推测是人类学家爱德华·摩尔根教授最后遗留下来的记录。

  “大睡莲”的店主还提到,上一代店主有个外号叫“鳄鱼大叔”。——之所以会有这个外号,是因为他每次喝醉之后都会不断地说一些关于“吃人鳄鱼”的怪话。

  他总是说:“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一头全黑的鳄鱼从学者先生的房间里溜出来,我真的看见了”;还有,“鳄鱼穿着学者先生的衣服,还用两只后脚啪嗒啪嗒地走路呢”……


  亚斯拉德把资料放回桌上。

  霸道财阀搜集的这些资料,只是证实了亚斯拉德自己所知的情报,并没有提供新的线索。并不能否定霸道的情报网的能力,但罗弗蒂这个人身上确实有一些不能用理性之网捕捉的因素。

  这五年来,亚斯拉德一刻不停地追逐着拉亚尔·罗弗蒂。捕捉着消失在黑暗里的气息、沿着小巷里留下来的足迹、有好几次也曾和他面对面——但是,罗弗蒂却总是能从亚斯拉德的手中跑掉,留下嘲笑后逃走。就像是在手里抓了一把柏油一样,抓也抓不住,但却总是在手上留下一些擦不掉的粘糊东西。

  ——而且,拉亚尔·罗弗蒂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得到了邪神力量的老魔法师呢,还是被不知名的魔物附了身呢。或者,上述二者哪个都不是,根本就是不知真身为何的怪物呢。对他知道得越多,就越看不透他的本来面目。

  要是那么说的话,自己不也是一样?亚斯拉德将自己变成复仇的机械,追逐着罗弗蒂。到现在,以前那个真正的自己到底还剩下多少呢。也许,“真正的自己”从最初开始就已经不存在了吧——他这么想着。

  亚斯拉德感受着体内蚕食自己的空虚,闭上眼睛。和虚无的精神共振的,阿卡姆市那充满活力的气息;以人的力量击退魔物的城市。那样的话,在这里的自己,就算不是怨灵,至少也已经能算是“活死人”之类了。

  ——现在,还需要继续留在这座城市里吗……

  霸道钢造所造的,巨大的潘多拉之盒——这座阿卡姆市,他们根本进不来,但罗弗蒂为了得到“马瑙斯神像”,是不会放弃打这里的主意的。这样,自己也能得到再次与他交手的机会吧。

  游戏的主导权,还没有完全掌握在霸道钢造手里呀。

  自己是绝对不喜欢,而且现在也还没到不利用那力量就不行的时候。


 *     *     *     *     *


  从阿卡姆出发的夜间列车,正向纽约的方向南下。从那里搭汽船去利物浦,然后再坐火车回伦敦——半年以上的大旅程,归途只需要三天就能结束了。

  爱尔达她们被安排到头等车厢。这里比霸道钢造的专用列车还要宽广、舒适,但总是不能摆脱那种低沉的气氛。

  “特别的旅程”,已经结束了。

  ——“暗夜黎明团”搜集情报的能力简直连菜鸟都不如。如果混在普通旅客里的话,它们就什么都做不了吧。霸道钢造是这么判断的。

  “魔法师拉亚尔·罗弗蒂——他根本没有给部下什么助益啊。”

  在地下工厂的时候,他曾这么说。

  “事实上,可称为敌人的只有罗弗蒂一人而已。余下的都是傀儡或奴隶,没有罗弗蒂的指示就连个鞋带都系不好的家伙。而罗弗蒂本人,至少直到现在,都只是把我作为目标。——就是说,因为他要关注霸道钢造,所以你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了。”

  霸道钢造拍拍爱尔达的肩。

  “回伦敦去吧。以后不要再对那些怪异之事这么热中了。……什么事也没有,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

  “嗯。不过,那个……但是,为什么要这么急啊?”

  “你没利用价值了。

  爱尔达惊讶地看着那如钢铁般的身形。

  “在Demonbane分解运到阿卡姆的这半年中,我得把罗弗蒂引开,为此需要利用‘《死灵之书》之主’来当护卫。你以为那个难对付的男人,为什么会随我所想来帮忙呢?”

  “这……为啥?”

  “因为你啊。”

  露出自嘲的表情,霸道钢造笑了。

  “那家伙,其实内心深处是很有意思的。他非常不想把一般人卷进那黑暗的世界里。所以我让你和我同行,期望着他能发挥那种骑士精神。他是为了保护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而战——实际上就是这样——,你只不过是我引那家伙上钩的饵罢了。”

  “……什么……”

  “我还赌着一件事,想看他愿不愿意开Demonbane;可到底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啊……不过,算了。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了。你也是一样啊。”

  这么说着,霸道钢造耸耸肩。

  “那么,小姐,让克鲁佛特带你在阿卡姆市内玩几天,怎么样啊?”

  “没有那个必要。”

  努力保持镇定,爱尔达答道。

  “我、我得早点回去,为《钢之巨人(暂定名)》的出版作准备……”

  “啊,不好意思,那本书呢,是不能让你出版的。”

  “咦?”

  “我的这些行动,其中有很多是属于极秘密的部分。你的原稿我要买下来。”

  “这……但是……怎么能这样!”

  爱尔达几乎是乞求地望着霸道钢造。

  “那,霸道先生,难道说,你一开始答应好的那些都是……?”

  霸道钢造没有回答。那就是答案。

  爱尔达沮丧地垂下双肩。

  “……我明白了……但是,还有一句话,我一定要说……”

  突然抬起涨红的脸,爱尔达的手结结实实地掴在霸道钢造的脸上。

  “我真的是很鄙视你呀!”

  没有丝毫的动摇,霸道钢造俯视着爱尔达。那样子,宛如一尊冰冷而沉重的钢铁塑像。

  “——消点气了吧。”

  只说了这一句,他背转向她。

  “那你就走吧。我很忙。”


  ——现在。

  “那个人真是一位‘巨人’啊。”

  让自己的身体随列车摇晃,在床上用毯子蒙着头,爱尔达这么说着。

  “所以,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对他来说简直就像蚂蚁一样,就是踩死也不会注意到的。啊,我难过得心都要碎了。不不,心真的碎掉,就这么死了也好;我的灵魂被如此地践踏之后,就只剩下这个躯壳在苟延残喘了,这是何等残酷的事啊。喂,妮亚拉,你不这么认为吗?”

  “是啊是啊,大概就是这样呢。”

  “但是,要是就这么愤恨而死的话,就是我作为新闻记者的败北啊。总有一天,我会把关于霸道钢造、阿卡姆市和那‘科学之巨人’的一切都写出来,写成国际性的畅销书呀。”

  “好啊好啊。不过呢,霸道先生讨厌的东西,恐怕不会顺顺利利地摆在书店里吧。”

  “那么,就印成传单,到处去散发呀!”

  “啊呀,‘印出漂漂亮亮的精装书来’这话要作废了吗?”

  爱尔达的脑袋一下子从那团毯子里冒出来。

  “别搞错了!我的报道是为了公众的利益……讨厌啊!”

  爱尔达再度把头蒙回到毯子里;妮亚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是啊是啊,公众的利益也是非常重要的呢。”

  “呜~~~”

  爱尔达沉默片刻。只能听到列车行驶的声响震动在包厢中。

  过了一会,从毯子中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握住了那黑色的手掌。

  “喂……妮亚拉,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是吧?”

  “那当然。”

  “你不会骗我,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不在我身边了吧?”

  “我不会哟。”

  “……约好了哦?”

  “嗯,约好了哦。”

  “真的真的……约好了哦……”

  很快,就这么握着妮亚拉的手,爱尔达开始发出轻轻的鼾声。


 *     *     *     *     *


  ——和往常一样,又做了那个梦。

  在爱尔达心中的地图上,那里是被永远无法抹去的血迹染红的地方。

  那是一个在伦敦罕见的闷热夜晚。阴云低垂,空气中满是预示着大雨的潮湿气息。

  父女二人刚从剧院回来——爱尔达抓着父亲的大手,在无月的黑暗夜路上,唱着欢乐的歌。

  “「冰淇淋!冰淇淋!再不快吃就要化了哦!」”

  “……嘘。”

  父亲用手指按住嘴唇,轻轻地说着。

  “安静一下吧。街上的人都已经睡觉了。”

  爱尔达缩了缩身体,立刻用手把自己的嘴捂上。

  不过,在手下面,还在偷偷唱着:

  “…………冰、淇、淋…………”

  这时,一个黑影从前方窜出。

  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张平板的白脸。

  隐藏在那白色里的五官,则露出令人恐怖的笑容。

  爱尔达尖叫起来。

  就像是要把她的声音刺透一样,一道亮光直飞过来,被父亲的身体吸入。

  白脸的怪物转过身去,逃进黑暗之中。

  那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从落在石板地上的纸袋中,融化的冰淇淋流了出来。

  父亲的身体里,则吓人地流出了大量的血。

  在他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小刀。

  白色的冰淇淋混着鲜红的血液,渐渐流入石板路的缝隙之中。

  “爸爸?!”

  小小的爱尔达,双手拼命摇着父亲的身体。

  “爸爸……爸爸!!”

  根本不能理解眼前的事情,只是在那里哭着,叫着。

  ……但是,爱尔达很清楚。

  长大了的爱尔达,知道了一切。

  那并不是“怪物”。是总在公园前面,爱尔达也见过他翻跟头竖蜻蜓的,扮演小丑的卖艺人。

  在那天之前,他有好几天都没什么收入,连给有病的孩子买药和面包的钱也没有了。那天直到夕阳西下,给小丑赏钱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于是他就给自己化妆好,在街道的角落里躲到晚上——

  ——要是拿刀威胁一下有钱的老爷,大概能到点小钱吧。

  在把这种想不开的行为付诸实施的时候,被女孩的尖叫一吓,手就不听使唤地捅过去了。

  爱尔达很清楚。

  杀死自己父亲的,不是什么“怪物”,但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穷汉。那元凶,是侵蚀着社会的贫困,以及盘踞在街道各处的黑暗。





  如果,那一天和那人相遇的时候,能有一盏路灯的话——

  那个男人注意到了那位富裕的绅士,还有他身边那位似曾相识的少女。

  “呀,这位叔叔!”

  少女也注意到了他,招着手跑了过去。

  “爸爸,爸爸,这个人很厉害哦!喂,叔叔,求你再像以前那样,翻几个跟头给爸爸看看吧!”

  他那憔悴的脸上努力地露出微笑,满足了女孩的要求。善良的德雷斯爵士眼见他的贫困,给了他一个索维林金币作为竖蜻蜓的赏金。而且,小小的爱尔达也把自己的冰淇淋让给了那个患病的孩子。

  女儿尊敬父亲,父亲以女儿而自豪,小丑对他们父女二人抱着深深的感激,各自怀着温暖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

  留在那里的,只有一盏路灯。

  然而,“现在”——

  她蹲在石板路上,摇晃着父亲的身体。

  天上的云更加低沉,带着水气的风开始刮了起来。

  在夜暗里,被耸立的房屋包围,少女孤身一人,确实地触摸着真正的“死亡”。

  那小小的身形,渐渐没入夜暗之中。

  (现在我来了!)

  爱尔达无声地大叫着。

  (我要把这里……照亮!)

  身穿电动服,背上蓄电池和弧光灯——

  全身上下的电动机低鸣着,借助气球的浮力高高跃起,在风中滑翔。

  但是——尽管拼命地跑啊跑啊,和“那个地方”之间的距离却丝毫没有缩短。甚至,自己越是跑,那个地方就越来越远了。

  (现在我来了……我……我……)

  面对在黑暗浮现的,少女那纤薄的背,爱尔达拼命伸出手去。

  可那手也是怎么都够不着。

  很快,头盔的窥视窗就被水雾笼罩,从额头流下的汗水也进到了眼睛里。

  热啊。

  喘不上来气啊。

  爱尔达像风箱一样喘着,尽可能大口地吸进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四肢已经麻痹了。脚上的感觉就像是踩着棉花一样。

  在炎热和缺氧的朦胧中,爱尔达仍然用最后的力气前进着。

  但是,呼吸已经——


 *     *     *     *     *


  “我受不了啦——快把头盔摘下来!”

  爱尔达把蒙在头上的毯子拽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呼、呼…………咦?”

  大汗淋漓的脸庞,触到了冰凉的空气。因为头上蒙着毯子,所以才梦见自己窒息了吧。

  包厢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哐铛哐铛地,火车的震动通过床铺,传到自己身上。

  爱尔达缓缓地做着深呼吸。

  “妮亚拉……把灯点起来。”

  她向黑暗中叫着。

  但是,没有回答。

  “……妮亚拉?”

  爱尔达凝神谛听。只能听见火车的声音,而且,也感觉不到包厢里有人的体温。

  有什么要做的事,从包厢里出去了吧……但是,这大半夜的……

  爱尔达拿毯子裹住身体,全身都缩了进去。还是怕黑啊。

  “妮亚拉……你不在吗?”

  在黑暗中潜藏着什么东西——如果在灯光下,就可以说“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这样一带而过的——带着稍微责备的口吻,爱尔达喊着。

  这时——

  (在啊在啊,小姐。)

  从黑暗之中,传来了妮亚拉的回音。是因为在外面走廊里的缘故吧,很奇妙地,那声音的源头好象是在很远的地方。

  “咳……在的话就赶紧回话啊……”

  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听到这回答,爱尔达就安心了一半。

  妮亚拉苦笑着说:

  (我稍微出去一下了呢。)

  “……去哪了?”

  (去联系别人来迎接你啊。)

  “‘迎接’……?”

  这次回伦敦并不张扬,是混在一般旅客中回去的。霸道财阀也没有派人来送,更不可能来接;——而且,在奔驰着的列车里,到哪去叫人来迎接啊?

  一边想着,爱尔达又对她喊道:

  “不管怎么说,你不进来吗……”

  此时,月光从窗外照入包厢。和爱尔达想象的不同,妮亚拉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是走廊那边。

  爱尔达一直在对着车窗说话。

  “妮亚拉!?”

  她跑到窗前,把车窗打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在月光下,几十只肉食恐龙正和列车并排奔跑着。上空还能看见数只翼龙的身影;在那之中,还有一个展开深红色翅膀飞翔的,女人的身形。

  但是,这幅图象比起那恶梦般的光景,还有很大的距离。

  那是一只仅一步就能跨出相当于列车全长距离的巨大怪物,它正移动着那三条如巨柱般的长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行走着。长着钩爪的手臂在身上不断伸缩,如触手般的长脖子高高立向天空——那如象鼻一样的脖子,接近了爱尔达所在的车窗;在脖子的顶端,一张头发长长、戴着眼镜的人脸靠了过来。是一张黑皮肤的女人的脸。

  “来,跟迎接你的人见见面吧,小姐。”

  这么说着,那个东西微笑了。


 *     *     *     *     *


  “……那孩子大概已经到纽约了吧。”

  在办公室里翻看着一叠厚厚的纸,霸道钢造喃喃自语。

  克鲁佛特把一杯咖啡放到他面前。

  “您要是这样担心的话,至少送她到半路上,不好吗?”

  “跟我在一起的话,她不知会遭到什么危险。而且……”

  他赶紧加上一句。

  “……我还要忙别的事呢。”

  克鲁佛特只是稍微挑了一下眉毛。

  “——这些稿件就是最需要您忙的啊?”

  那只独眼的视线,落在霸道钢造手中的纸上。霸道钢造苦笑了一下,把那叠纸——从爱尔达那里拿来的原稿——扔到桌子上。

  “这太夸张了。把我写得跟个英雄或半神似的;那位小姐现在一定很失望吧。”

  “不过,老爷你被叫做英雄,也是当之无愧的。”

  “别这么说。我是个无能的人。二十多年前,在一场大决战中,我曾是失败的一方啊。”

  “以在下的经验而言——”

  克鲁佛特把双拳举到胸前。

  “被打倒而还能不屈不挠地站起来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失败’的。”

  “哼,话是这么说。但是对我而言,可是恨不得干脆就那样一直躺在地上算了。”

  霸道钢造的话,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

  (——不行不行,那样不行。霸道先生,你不再努力点,是绝对不行的。)

  “是谁?!”

  霸道钢造大喊起来;克鲁佛特立刻摆出迎战的架势。

  “哎呀哎呀,不要那么大声嘛……”

  本来应该是上了锁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戴着眼镜的,大约三十岁上下的女人——

  “妮亚拉?你不是跟爱尔达小姐在一起的吗……”

  “等等,克鲁佛特!”

  向妮亚拉靠近一步的克鲁佛特被霸道钢造制止了;他从抽屉中拿出一把手枪,指向妮亚拉。

  “嗳,的确直到刚才还是在一起的呢。”

  在霸道钢造可怕的气势面前,妮亚拉吊起一只嘴角笑了。那是不可能属于人类的笑容。

  “我明白了……原来是你啊。居然骗了我们半年,连我都给蒙过去了。”

  “现在你知道了不是吗?”

  妮亚拉交抱双手,把脸微微前倾。

  “跟大家不同,我变成人类的时候就是真正的人类呀。你察觉不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你就能以人类的身份自由地进出这个布设了结界的城市了……吗?”

  “老爷——”

  担心主人的危险,克鲁佛特向前踏出一步——

  “别担心,克鲁佛特,这女的不是暗夜黎明团的人。它的邪恶远远超过那些家伙,但只要在这里,它就不能直接危害到我们。”

  “对喽对喽。我呢,是绝对不会出手的。我只不过是在这里那里到处联络联络,把游戏的场地整理一下,使它变得更有趣罢了。”

  “‘整理’?难道不是‘搅和’吗?”

  妮亚拉只是耸耸肩。

  “随你怎么想吧。”

  瞧着霸道钢造的表情,她继续说着:

  “好啦,我现在还要再搅和搅和……就是说呢,我家小姐,刚才已经被暗夜黎明团给抓住啦。”

  “爱尔达小姐吗?”

  “是你交给他们的吗?”

  “对喽。另外我还附带告诉他们说,霸道先生您对小姐特别关心呢。——那边的罗弗蒂阁下,说是要用大小姐来交换‘马瑙斯神像’。就在明晚零点,布鲁克林的红钩码头,请带着那像到那里去——对啦,他还希望霸道先生您一定要一个人去。那位先生可真是冷酷啊……我都快落泪了呢。”

  “爱尔达没事吗?”

  “怎么说呢……要是交易不成的话,我可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喽。”





  以手抚嘴,妮亚拉轻笑着。

  “我家那可爱可爱的小姐啊,想象一下,那些没教养的野兽会怎么对那小屁股又舔又弄的呢……嘿嘿,哈哈哈哈!”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哈哈哈哈!”

  回答只是疯狂的嘲笑。

  用枪指着她的头,霸道钢造冷冷地说:

  “既然事办完了,那就快滚吧——奈亚拉托提普!!

  “口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更加接近自己本质的名字,妮亚拉的存在开始改变了。三只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在脸上睁开,巨大的黑翼覆满房间;而身体上,无数的触腕、钩爪、不成形的肉团等等,一齐飞袭而出——

  砰——!

  随着一声爆炸,怪物消失了。

  决不允许邪恶的存在,将阿卡姆市和霸道邸包围起来的“力场”,把弹回到另外的时空之中。

  在房间里,只留下腐臭的气味,以及那嘲笑的回响。


 *     *     *     *     *


  纽约布鲁克林区,红钩(Redhook)码头。

  靠近罗德岛西端,面向伊斯特河(East River)河口处的总督岛(Governors Island)的位置,就是这个地区。

  叙利亚人、意大利人、西班牙人、黑人——许许多多的民族都聚集到这里,混杂的结果,就是使这里充满了混沌的气息,沉淀在这个由烧砖建成的、坚固而杂乱的街区。所以,暗夜黎明团选择这个地方作为藏身之地,也就不足为奇了。

  霸道钢造穿过贫民区的海岸边,到达了指定的场所。那是一个满是油污的码头。在白天船来船往,充斥着汽笛声和搬运工们的喧闹的码头,到了晚上,却只有一个人静悄悄地伫立在这里。

  他在栈桥的一端站立着,抽了一根雪茄;不久,从仓库的阴影里,十几头野兽现身出来。霸道钢造背对着纽约港,没有退路;野兽们以半圆形的阵势把栈桥口团团围住。

  那兽群之中,身穿深红色术衣的女人——拉亚尔·罗弗蒂缓缓走出。

  “霸道钢造。”

  在夜暗中依然鲜艳的红唇,从中发出的却是老人的沙哑声音。

  “……你确实是一个人来的吧。”

  罗弗蒂警觉地望向头顶。有三只翼龙正在那里无声地盘旋着。这样,霸道财阀的飞艇就不能接近了。

  “你把像带来了吗?”

  “当然。”

  霸道钢造把抱着的包裹打开,“马瑙斯神像”从中现出。

  “给我。”

  “不,你先把德雷斯小姐还来。……什么呀,我能跑到哪去啊?先满足我这边的要求,可以吧?”

  霸道钢造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筒状的东西——一管炸药。

  “如果你敢说个不字,我就把这像给炸碎。”

  “……也成。”

  罗弗蒂回身示意,两只巨大的人猿撑着爱尔达的双臂走了过来。她的样子虽然憔悴,但身体似乎没有大碍。

  “……霸道先生!”

  “小姐啊。”

  霸道钢造对爱尔达说:

  “不好意思,你能像往常那样称呼我吗?那种更亲密的叫法……叫我‘大胆柯迪’吧。”

  “好的,柯迪先生!”

  被放开的爱尔达直奔向霸道钢造。

  “哼……这样啊。”

  霸道钢造左手掏出《机械语抄本》,把它翻开,吟唱着咒语,然后右手结出破邪之印,碰了一下爱尔达的额头。

  然后——

  哗啦一声,变成爱尔达的那个东西,化作红黑色的粘液,飞散了。

  “至少,看来你们还没把她的脑子吃了啊。”

  看向罗弗蒂,霸道钢造轻轻一笑。

  “把真的给我吧。”

  罗弗蒂露出无奈的神色,招了招手。

  和刚才一样——但这回是失去意识的爱尔达被带了过来,横在霸道钢造前面几米远的地方。霸道钢造把石像放下,走过去仔细检查。

  “……这回是真人了。”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把爱尔达抱在怀里。

  “像就放在这里。现在你们可以让开了吧。”

  “没有那个必要。”

  罗弗蒂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凶险起来。

  “你以为我想让你活着回去吗?”

  但是,看着逐渐逼近的兽群,霸道钢造只是耸耸肩。

  “真麻烦。碰上你这种菜鸟,实在让我很困扰啊。”

  “你说啥……?”

  “做买卖的基本素质,第一条就是要‘诚实’。而且——对于对方的‘不诚实’,也要作好防备才行呀。”

  话音刚落,霸道钢造背后的海水猛然涌起,巨大的钢铁背脊露出水面。

  那是霸道财阀所拥有的「潜水艇」。

  在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的水花之中,潜艇侧面的舷窗一个个打开,从中现出数十支枪管。

  “什么?!”

  在那一瞬间——

  划破暗夜,黑色的流星飞降。

  穿过在空中警戒的翼龙之间的空隙,从超高空一直飞向地面的,是穿着术衣的亚斯拉德。

  “——艾恩!!”

  轰——!

  灼热的钢铁之拳,通过“部分召唤”的咒文,从异空间飞振而出,将拉亚尔·罗弗蒂一拳轰飞。

  千钧一发之际,罗弗蒂好歹护住了要害部位,但仍像炮弹一样飞出去,撞上栈桥。

  从倾倒的栈桥上,“马瑙斯神像”开始滚了下来。

  “好了——你撤吧,亚斯拉德!”

  抱着爱尔达,霸道钢造又向他叫道:

  “把那像拿回来!”

  但是——

  眼见复仇的良机,亚斯拉德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艾恩——!”

  又召唤出一只钢铁的手臂,双拳同时攻向罗弗蒂。

  趁着这个机会,暗夜黎明团的人猿从栈桥的损毁处一跃而出,把石像捡起来,扔向自己的同伴。

  另一方面,逃到空中的罗弗蒂的视线,捕捉到了正在登上潜艇甲板的霸道钢造,以及他背在背上的爱尔达。

  “可恶啊——死吧,霸道……”

  罗弗蒂掷出灼热的飞石。

  在那一瞬间,亚斯拉德犹豫了一下。

  ——是要攻击罗弗蒂呢,还是要保护霸道钢造。到底该先做什么,一时竟难以取舍。

  迷惘产生破绽。

  “——嘿!”

  亚斯拉德把组成艾恩手臂的那部分魔力变换成术衣的翅膀,飞快地加速,冲入罗弗蒂和霸道钢造之间,摆出防御姿势——但还是慢了一步。

  肩、腿、腹部——三枚飞石结结实实地命中了亚斯拉德的身体。

  罗弗蒂再度准备挥动手腕。

  然而——

  “——开火!”

  随着霸道钢造的命令,子弹的风暴向罗弗蒂袭来。

  “……切!”

  就在罗弗蒂躲开的瞬间,克鲁佛特从潜艇的升降口中跳出,把爱尔达和亚斯拉德抢回艇内。霸道钢造紧跟在他们后面;然后,潜艇就开始迅速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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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 比利牛斯山脉洞窟中的巨大石像群:比利牛斯山脉是分隔法国和西班牙的山脉。典出自F.贝尔克纳普·朗的小说《群山之恐怖》(The Horror from the Hills)。

 ② 开罗郊外被黄沙掩埋的无貌之神像:典出自罗伯特·A·布洛克的小说《无貌之神》(The Faceless God)。

 ③ 波斯沙漠中被遗弃的巨大都市:这就是柱都埃雷姆(Irem, the City of Pillars)。典出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无名都市》(The Nameless City)。

 ④ 澳大利亚西海岸的巨石建筑:这就是“伊斯之伟大种族”留下来的纳克特城(Pnakotus)。典出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超越时间之影》(The Shadow Out of Time)。

 ⑤ 南太平洋海底的遗迹:这就是克苏鲁沉睡的拉莱耶(R'lyeh)城。典出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克苏鲁的呼唤》(The Call of Cthulhu)。

 ⑥ 南极大陆深处庞大的石砌建筑群:这就是远古种族(Elder Things)沉睡的都市。典出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疯狂山脉》(At the Mountains of Madness)。

 ⑦ 金斯波特(Kingsport)也是克苏鲁神话故事群中虚构的的一个舞台。它原本是阿卡姆东边的一个古老港镇。

 ⑧ 复状斜顶(gambrel roof)是建于17、18世纪的美国老式民家所多采用的一种建筑样式,在克苏鲁神话的故事中,它被描写为阿卡姆镇的主要建筑风格,以暗示该镇的古老和守旧气氛。

 ⑨ 吾乃神眷之人(I am Providence):这是刻在H.P.洛夫克拉夫特墓碑上的墓志铭,出自洛夫克拉夫特于1926年5月16日写给J.F.摩顿的信;同时这也是《Demonbane》第一章的标题。这句话是双关语:Providence在“天意、神眷”的意思之外,同时也是洛夫克拉夫特的故乡、美国罗德岛州首府普罗维登斯(Providence)的名字。因此它一方面可以理解成“吾乃神眷之人”,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成“我是普罗维登斯人”。
 

 ⑩ 犹格·索托斯(Yog-Sothoth、ヨグ=ソトース),最主要的旧日支配者之一,知晓宇宙间的所有知识、超越一切时间和空间的存在。

 ⑾ 本文中用片假名拼写(现改为原文)的这整段咒语均系摘自《死灵之书》中的《球体之召唤》一章,用来召唤“球体”,即犹格·索托斯的化身。前两段咒语所吟的都是犹格·索托斯的各种名号,用以控制它的本质;第三段则是将它送走的咒语。当然,这里省略了很多具体细节。

 ⑿ 银钥守护神机关(Keeper of The Silver Key):此名取自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银之钥》(The Silver Key)及《用银之钥穿越门户》(Through the Gates of the Silver Key)。在原作中,被选中的人,用“银之钥”可以开启(由犹格·索托斯的一个化身掌管的)“终极之门”,到达“梦之国度”;这里用来暗示这个心脏直接与异界连通,从异界吸取能量。

 ⒀ 旧日支配者(Great Old Ones):克苏鲁神话中的最主要元素之一,自宇宙之初就已诞生,后来被旧神封印。大部分旧日支配者都是远超凡间之物,对人类而言,它们是充满了邪恶和敌意的存在。

 ⒁ 摩尔根(Morgan):(现实世界)19世纪末美国那个著名的民族学家叫路易斯·亨利·摩尔根(Lowis Henry Morgan),著有《古代社会》。(XD这名字太能搞了……)

 ⒂ 疑有误。坐船横渡大西洋无论如何不可能只需一天时间。

 ⒃ 索维林金币(Sovereign):英国从19世纪开始发行的一种金币,约值1~1.5英镑。

 ⒄ 这是在呼应《Demonbane》原作中瑠璃线的结尾情节。玩过原作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⒅ 奈亚拉托提普(Nyarlathotep、ナイアーラトテップ):最主要的旧日支配者之一,也是旧日支配者中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一个,担任旧日支配者们的使者和代言人。它是混沌和嘲讽的具象化、欺骗及诱惑的象征,以使人类陷入恐怖与绝望为最高的喜悦;其化身数不胜数。别名“伏行之混沌”、“无貌之神”、“坐持千面之神”、“燃烧之三眼”等。
 (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这是什么东西?答案可不是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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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贴被玖羽在2006-03-02 19:11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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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肯德基……肯德基……在卸货。那些“东西”身上有9个翅膀
B:真的假的?你快拍下来!
A:怎么拍啊,我手机晚上根本不行的。你快出来吧……
B:加班,出来个头啊
A:难怪他们卸货要离厂那么远……
B:你看到腿有几个?以前他们告诉我,是长4个的
A:太黑了看不清……

[楼 主] | Posted:2006-03-02 18:57|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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