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enztein
 御意见无用
级别: 火花会员
编号: 47311
精华: 1
发帖: 126
威望: 5 点
配偶: 单身
火 花 币: 3907 HHB
注册时间:2005-12-11
最后登陆:2017-10-13
|
[怪异文]暂住之梦
信手涂之 如涉及敏感话题需删除 请版主随意处理 如认为应转水区 则烦请直接删贴
生活可以是很惬意的。不，生活原本是很惬意的。虽然很无聊但很惬意。但无聊毕竟是无聊，幸运的是拜奥运所赐，最近终于多了些乐趣。
我知道奥运会需要安全，我不光知道这个，还知道伟大的祖国首都北京治安已经达到90左右的水准，不像珠江三角洲常年只有六十出头，动不动就蹦出个陈情哪儿哪儿哪儿被抢了被砍了被黑了被骗了被嫖了云云，更不像祖国的偏远河山，武将太少必要政务已然是捉襟见肘更抽不出手去搭理治安这种小破事儿而三天两头的暴动导致城镇人口下降征不上兵……
奥运是伟大的契机，各种各样的契机，铺天盖地的契机，五彩缤纷五颜六色乌烟瘴气的契机，这连我这么愚昧无知的盲流都能认识得到，还能有谁认识不到呢？据说三国12的普通武将忠诚度上限是有瓶颈的，最高只到89，这好像比较真实，起码更贴近现实。我猜治安也是如此。大智慧的明眼人们于是看到，奥运会所创造的无数契机中也包含了可以突破城市治安瓶颈的千载难逢之良机。作为殃殃之民中的普通一份子，对此我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谁不希望治安突破瓶颈，上升到史无前例的空前高度呢？此实乃万民之福也！
……甭打岔，我知道你这个月的任务是煽动，滚一边儿凉快去。
为什么做好事却总有人不爽呢？其实不难理解啦，比如分田地吧……算了，这话题太遥远。总之我是打心眼儿里希望大家能万众一心为我们的祖国好（鼓掌），为我们的首都好（鼓掌），为我们首都的治安好（鼓掌），虽我们无德无能为之添砖加瓦，但配合一下总是做得到的吧？
于是当年——我到北京的第二年就去昌平挖了半个月沙子。
其实我当时觉得自己对都市治安很有心得，因为我的城治安总是100。于是我自告奋勇对警察叔叔提出了三纲八目总计三十六条建议，因为之前我曾听闻有呼吁大家为国为民献计献策之声。但是警察叔叔说：“暂住证拿来看看先。”我说没有啊，然后我问提意见需要暂住证吗？警察叔叔说：“去挖沙子。”于是我就揣着连夜拟好的计划书去昌平挖沙子了。免费车送，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心头一阵热乎。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这是为治安做贡献的一部分啊，于是我很卖力的挖。边挖边想，如果大家都有我这觉悟，治安早就上去了嘛。
但说实话挖沙子很没意思，也很累，手上磨出了水泡不说，领导一个劲儿的打电话催我上班，说你丫的再不滚回来上班今年年终奖你一分钱别想拿。又过了几天手机没电了。于是我很苦闷。家国天下之重，一瞬间涌上我的心头。然后我想起当月的电话费还没交。真讨厌，家里还挂着电驴呢，这一断网损失也太大了。
基于种种多方面原因我决定以后不去挖沙子了。原因就不细说了，因个人原因逃避伟大的共产主义建设本已很不好意思了。
后来有一天和同事聊天的时候我提到挖沙子的见闻，同事听后忽然像看猴儿似的看我，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我问他你咋了？他愣了半晌就是不吭声。然后就午休了。我记得那天食堂的主菜是肉丸子炖白菜，有点儿腻。
又过了几天，那个同事主动来找我谈挖沙子的事儿，我以为他也有心为治安做贡献了，很受感动，于是邀他回家促膝长谈直至月上东山。谈了些什么年代久远已记不清了，但我记得他临走时煞有介事很郑重的问我：“你办暂住证了吗？”我问他什么是暂住证，他又问：“你还想去挖沙子吗？”我说虽然我想但实在是代价太高啊，太耽误时间啦，还是不去挖了。他就说暂住证是不用挖沙子的证，既然我打定主意不去挖了，就需要弄个这玩意儿。我说那太好了啊，去哪儿办啊？同事说去派出所。
之后因为忙着工作和忙着玩新出的三国10PK，天天两点一线足不出户，把这事儿给耽误了。直到一个月后我去派出所说我办暂住证，大姐姐友好的告诉我暂住证已经取消了。我大惊失色，赶忙追问原委，心想这不是社会主义大倒退吗，额上唰唰的往外冒汗珠。大姐姐更加友好的告诉我是迫于煤体鱼论以及民众压力。我听得半懂不懂，但总之大姐姐慈祥的面容慰籍了我破碎的心灵，我没有太过伤心。我是素来知道民众们觉悟不高、素质低下、精神文明道德风尚缺失的，我虽不能理解他们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利己主义思潮而抵制暂住证或是挖沙子（关于这一点我有点儿糊涂），但我这人也很宽容，所以并不想责怪他们，只是后来我问遍了附近的所有便利店和超市都没买到过煤体鱼，连辞海里都查不到，更是翻遍了古文辞典也没查到“煤体鱼论”是个什么典故。我猜想可能是一个著名的反动理论吧。于是我对这种鱼的执念也就一直持续了下去，变成了一个无解的宿命。
往事休矣，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社会总是在进步的，在艰难的破旧立新中糟粕定会被拔除，而金子也终究会闪光的，在某个艰苦卓绝的时期社会虽可能会有短暂的倒退，但历史永远不能埋没真理！随着北京奥运的临近，在这个闪亮的契机照耀着祖国首都人民的伟大时刻，暂住证终于复活了！！又可以去挖沙子了！！热烈鼓掌！！萦绕了多少年的旧梦，如今再一次成为了活生生的现实！！
……但是我又一次退缩了，虽然我很想！我很想！很想为伟大的祖国伟大的北京出一份力，但我没时间啊！我要上班！我要玩游戏！还要看堆积如山数也数不清的漫画和动画！上帝请原谅我的自私吧！
总之我前思后想还是决定不去挖沙子了。
我得知已开始发放暂住证的消息后直奔派出所。
到地方我就发现想领这个暂住证好像不是光交钱就行的，派出所门口拖家带口席地而卧的人一直堆到马路上。我看见其中不少人都自带被褥，有的脖子上还挂着烙饼，当下就意识到我目光实在是太短浅了。因为晚上公司有饭局所以我也实在不可能在这儿乖乖排队，所以只好先行放弃。当晚回家我倒没忘记查查网上的新闻，因为我觉得不一定是哪个派出所都堵这么些好市民的，据说民众素质是有地域区分的，这样一来我只要找个素质低的地区，应该就能少花些时间在排队上。但我又错了，网易腾迅新浪以及各大八卦门户网站都在以大篇幅报道北京市民素质全面提高主动排队办理暂住证的消息，更有甚者为了抢到好位置不惜在派出所门前扎起窝棚。深受打击的我再一次为自己的愚昧无知和落后的精神文明感到无比的汗颜。
现在去排队显然不现实，一周五天上班不说，我又实在不肯把周末的时间花去排队，何况排两天也实在不见得排得到啊，万一排不到不是亏大了，至于年假……刚过罢年我也舍不得休呀。万般无奈之下我想起了当年的挖沙子恩师同事，如今我们已不在一个部门了，他调任BPS部的副总，而我已是咨讯发展部的正总，虽说已分道扬镳数年但情谊依旧，何况尚且在同一楼里呢。
不知是否多年未提此事，我蓦一提起此问，他又像看猴儿的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看得我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然后他问你想去挖沙子吗。我说想啊，啊不，不想啊。他说你去办暂住证了吗。我说要是办得上能来找你吗。他说我想想。然后他就转过身去沉思了片刻。他沉思的时候肩膀一个劲儿的乱颤，我觉得他好像在笑，但是没敢打断他。过了一会儿他转回身来。我看见他眼角挂着泪痕。我急了，说新闻上说这个月20号就开始全市地毯式查证了，你得赶紧帮我拿个主意啊。他说这样吧，凡是有人查你，你看身边有什么东西就顺手抄起来给他看。我说你耍我呢？他说你放心，暂住证有许多种，除了派出所发的那红皮儿小本以外还有许多许多许多，万一你抄一样不好使你就抄第二样，保证不出三样儿就得。我还是不信，但他把我往走廊一推然后捂着嘴一脚揣开门兔子似的撒丫子冲将进去然后咣的一声把门给撞上了。我也不好进去再揪他出来接着问。
从那之后每天我都去找他苦苦哀求他别拿我的年终奖开玩笑，但他死活一口咬定照他说的准没错。眼看查证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发觉他的眼中渐渐流露出兔死狐悲。
我这人乐观，我知道该听天由命的时候就不该怨天尤人。
开始查证的第一天晚上，四个警察叔叔踹碎了我家的防盗门冲进客厅的那一刹那我僵住了。一瞬间往事的种种像电影一般在我脑海里闪过，我看到三途河的对岸有一个老人在向我挥手。我意识到我错了，我不该down陈冠希的艳照，我本知道这是犯法的，我明白这下完了，别说年终奖，年假都保不住了。
我说过我这人乐观，所以那一刹那我没有畏罪撞墙自杀，而是做好了接受正义审判的准备。而事实证明乐观的人是长寿的，因为很快我便在惊恐之中得知四位叔叔是来查暂住证的。我松了一口气，至少年假保住了。年终奖没了就没了吧，我早不该自私到连为伟大的首都挖半个月沙子都不肯的。
出乎意料的是四位叔叔先是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圈儿，然后四下扫视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鱼贯钻出倒塌的房门，很快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我在黑夜里用黑色的眼睛目送着他们，心中无比的疑惑与感慨交织成一张大网，把我牢牢的捆住无法自拔。
第二天刚到公司我就急不可待的把同事揪到走廊角落里，把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他先是耐心的听我诉说了我的苦闷，然后思索了片刻，问我你客厅里显眼的地方都放了些什么。我说这有关系吗？他说你说说我听听。我说一台电脑，两台笔记本，还有……他说行了，你打住。我很奇怪的说我还没说完呀，他说够了。然后他眯着眼睛对我说我说的你都没忘吧。我说没忘。他说照我说的就对了。然后就又冲进屋里不出来了。
这天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在便利店门口我又被警察叔叔拦住了。我刚想说我去挖沙子，忽然想起了同事的话，于是我左顾右盼看看手里都拿着些什么。当时脑子很乱，什么都想不起来，直到警察叔叔大喝一声：“说！你要到哪儿去！”我才想起来我是要过马路去开我的车然后回家的。于是我把手里的车钥匙递给警察，然后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那辆被我拖过N次底的奥迪A8L。那车是公司给我的，牌照是黑底色的而不像街上大部分车那样是蓝底色，很好看。警察叔叔顺着我的手指瞟了车一眼，又看看我手里的钥匙，然后对我敬了个礼，还递烟给我抽。我说我有点儿恶心不想抽。然后就回家了。我记得当时我走出几步回头看警察叔叔有没有来追我，但只看到朝反方向头也不回一路狂奔的警察叔叔留下的细小背影。
第三天我给叔叔看了我的手机。那手机是去年年会老总发给我的，镶了一圈儿特难看的钻石，我嫌不好看，但有个挺漂亮的女同事说特好看，我就将就用了。
第四天我给叔叔看了我的钱包。叔叔走后我翻来覆去的瞅这个德国代理送的小包，没什么特别呀，而且上面七扭八歪的几个难看的英文字母我还认不出来。
第五天我给叔叔看了我的钥匙链。这个钥匙链是代理的赠品中我比较喜欢的一个，是一辆很精致的钢制小货车，车灯不仅能亮而且散射光线和真车一样，车厢上刻着代理公司的英文LOGO。
第六天我给叔叔看了我屋里的电视。虽然我从来不看，但也没舍得扔。说实话这么老大个玩意儿实在占地方。又没用。
第七天我给叔叔看了我耳朵里塞的耳机。
第八天我给叔叔看了厨房里的一大堆必胜客外卖盒。都空的。我当时在想如果是刚叫来还热腾腾的多好。
第九天我给叔叔看了我领带上的别针。
第十天我给叔叔看了我当时正在家里加班做的一个PPT。
第十一天我给叔叔看了我的鞋。其实我还是喜欢穿运动鞋。但不穿皮鞋人事部考勤的不让，说要扣分。
第十二天我在家做第二天周会的材料忙得晕头转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给叔叔看的，当时我正在填一个网络表格恰好在对着身份证抄身份证号，于是我把身份证给叔叔看。心想这回该完了。正在琢磨接下来该抄哪样东西好，听见叔叔小声嘀咕道“上海的”，然后叔叔把身份证还给我，走了。
第十三天叔叔先是拦了我然后没说话就走了。我问同事为什么他指着我领子上别的IPOD说八成是因为这个。
第十四天我顺手递给叔叔一根烟说您先歇会儿。因为我当时还没来得及想这次抄什么好。但叔叔把烟偷偷放下就悄悄走了。
第十五天我说叔叔您放我一马吧，我现在脑子乱哄哄的，一千多号儿人在商务部大堂等我演讲呢。然后叔叔无线电叫来两辆摩托车开道送我到商务部门口还挥手说再见。
第十六天我翻来覆去的掏兜找东西抄的时候不小心把刚领的国资委停车场出入证掉地上了，警察叔叔当时好像没站稳摔了一跟头，我赶紧说您没事儿吧弯腰去扶他，但叔叔四脚着地趔趄着连爬带跑很快消失了，我没追上。
第十七天我又把名片盒掉地上了，撒了一地，还好没下雨。警察叔叔弯腰扫了一眼然后扑到刚弯腰要捡名片的我身前抢先把名片全捡了起来，每捡一张还吹一吹最后问我能不能给他留一张，我赶紧说只要您喜欢爱拿多少拿多少。
第十八天我把单位刚发的两瓶酒给叔叔看，叔叔很严肃的问我什么意思。我脑子一下就懵了。还好我想起了同事的话，于是又把上午领的会议证给叔叔看。叔叔更严肃的敬了个礼说对不起同志这不能代替暂住证请您出示有效暂住证。我一阵头晕随手从包里抄出鸟巢建筑工地发来的回执单给叔叔看，叔叔瞪了我一会儿一字一句的说请您出示有效证件。已经三件儿了都不管用，我立马慌了神，我扯扯衣服又扯扯裤子还把挂在脖子上没来得及揪下去的国展中心万国博览会的评审证拽了出来。看我手忙脚乱了半天叔叔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又向我敬了个礼说同志我就不耽误您的公务了但请您记住人民警察是神圣不容亵渎的请您下不为例不要再与我们人民警察队伍的成员开这样的玩笑然后脚后跟一磕又敬了个礼转身走了。最后这几句话我记得犹为清楚，记得更清楚的是我当时脚都软了直想一屁股坐地上。
第十九天因为有了头天的经历所以一整天都战战兢兢。但这一天没有叔叔查我。
第二十天出示了公司的一叠采购发票。当晚我看了看上面是二十八台传真机六台服务器和六十二台统一规格的lenovo台机。
第二十一天出示了公积金单据。因为那天恰好去银行给部里办车补手续。
第二十二天也就是前天叔叔坚持要请我吃午饭。当时我有急事没答应。只是到现在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之所以写这篇牢骚文，我写到这儿也已经完全糊涂了。也许只是为了发发牢骚吧，初衷已经全忘光了。也许是受了昨天的刺激，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昨天又没有叔叔查我。但当天晚上我路过每天都要经过的社区派出所门口时发现常年人山人海的派出所门口居然门可罗雀，像被秋风扫过似的干干净净，一个排队的人都没了。我的心一阵狂跳，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我的心头。百米冲刺跑回家上网看新闻，然而我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暂住证又被取消了。
唉。不过是十元钱，我却因为绝对的自私而始终逃避去办这张神圣的证件。如果说前几年的那一次是我无知而错过了，这一次我再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确，事实如同事所言，这世上也许真的有无数可以代替暂住证的东西，但是那神圣的红皮小本，我却可能再也无法拥有它了。
奥运会的契机。无数的契机。其中包括突破治安瓶颈的契机。
我反复的念着。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一番良苦用心又一次倒在了无知愚昧如我一般的民众和我至今没见过的煤体鱼的脚下。轰然崩塌。无可挽回。悲怆而撕心裂肺。
我一向觉得自己是乐观的，但从昨天到今天，我已无法重拾乐观。
往事休矣，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社会总是在进步的，在艰难的破旧立新中糟粕定会被拔除，而金子也终究会闪光的，在某个艰苦卓绝的时期社会虽可能会有短暂的倒退，但历史永远不能埋没真理！
暂住证会复活的。
我相信。
在我有生之年。
[ 此贴被Frankenztein在2008-03-01 18:13重新编辑 ]
|
|
|
|
[楼 主]
|
Posted:2008-03-01 15:13| |
顶端
| |
火花天龙剑 -> 文学区 -> [怪异文]暂住之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