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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部叫《生命》的不知道大家看过没有(分享)

以前的电子游戏软件上面只刊登了很小的一部分,我现在在这里把它补完,没看过的可以看看


生命 (作者:非天工作室)

第一卷 序章至第五章


序章——七玫瑰之战

  “伟大的真神啊,唯一的主宰,保佑您虔诚的孩子取得胜利吧。”
  雷蒙德·特拉维斯最后亲吻过祖国的土地,缓缓直起身来。身前是汹涌澎湃的圣河尼伦,在月色下喷撒着无限银光。每个人的脸,也都被这银光映照着,变得异常诡奇,并且变换不定。
  西伦·契彭·麦克维尔走了过来,特拉维斯一眼就看到他别在胸甲上那朵金色的玫瑰:“已经用魔法处理过了?”
  “是啊,”契彭轻轻地取下玫瑰,凑到唇边深深一吻,“现在它真是永恒不变的爱情之象征了——我在想,雷,如果这次真能圆满完成法提米亚勋爵的计划,也许就此以胜利结束战争也说不定。到那时候……我已经年满二十五岁,再建立一个大的功勋,就可以独立出麦克维尔家族,创建一个新的家系了。”
  特拉维斯点头:“家名想好了吗?”
  “名字?”麦克维尔笑笑,重新别好玫瑰,“那并不重要……也许就叫契彭。我是在想,就以这朵金玫瑰作为家徽,不是很好吗?”
  “年青人,”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胜利了,爱情、荣誉、声名,一切都是你的。但那要等到胜利以后再说!”
  “副团长阁下,”两人急忙弯腰施礼。
  托利斯坦教皇骑士团的第二副团长,霍默·伊文斯,今年不过才四十岁,但一部花白胡须,衬着瘦削的面庞,使他看上去至少要比实际年龄大上十岁。他是一名真正的指挥者,他的职业等级才不过是三级骑士,但驭兵和用兵的能力,在拉尔夫大陆却上罕逢对手。
  “我对法提米亚的计划很有信心,将来也许会用他的绰号来命名这次胜利——嗯,‘死神之战’,很好的名字,”伊文斯瞟了一眼麦克维尔胸甲上的玫瑰,“卓越的计划,还需要由勇敢的战士来完成。奋斗吧,年青人,说不定,最终会以你的玫瑰来命名这场战役呢。”
  麦克维尔兴奋得开始颤抖。
  特拉维斯沉静地一弯腰:“船只准备就绪,阁下,可以开始渡河了。”
  尼伦河上的这个临时渡口,以后被称作伊文斯渡口。次日凌晨三时,全部两千四百名教皇骑士团团员渡河进入盖亚的领地。
  “‘死神’他们应该已经动手了,阁下,”特拉维斯淡淡地对伊文斯说,“但是敌人将在何时得到这个消息,并开始向两翼增派援军,时间的把握非常重要。”
  “敌人的本阵,是盖亚和鲁安尼亚的联军一万五千人,”伊文斯回答,“为了教皇骑士团的荣誉,咱们必须得到这个最艰巨的任务,并且必须取得胜利!相信我,我仔细计算好了开战的时间。”
  开战的时间定在凌晨五时整。当时,驻扎在斯沃拉渡口附近的盖亚、鲁安尼亚本阵,已经分别调派了三千人前往南、北两个方向去增援遭到夜袭的侧翼,同时开始渡河,希望能够尽快进入托利斯坦的领地,与先遣部队合流,掐断敌奇袭部队的后退之路。因为侧翼部队不过是苏纳底等城邦盟国的联军,所以并没有全力前往救援。
  这一切,都在‘死神’法提米亚和伊文斯的计算之中。
  参加这次奇袭战的两千四百名教皇骑士团团员,包括五百名骑士和一千九百名战士扈卫,全都是伊文斯的直属部队,单兵格斗技也许不是骑士团中最强的,但士气和训练度、服从性,却是整个拉尔夫大陆之冠。在他们的铁蹄面前,盖亚引以为傲的步、弓兵混合方阵,仿佛遭到野兽袭击的羊群般不堪一击。
  麦克维尔踩着敌人的尸体前进。他被普遍认为是骑士团中最有前途的年青军官,年仅二十五岁就已经两次挑战升级圣殿骑士的考验,并且每次都仅以不到五分的差距落榜。就在他准备进行第三次努力的时候,战争爆发了。
  “立功,受勋,封爵,创建新的家系,然后升级为圣殿骑士,升职为骑士团第一突击联队队长,和我的女儿结婚,”人称“黄金骑士”的塞伊斯坦伯爵,在出征前曾对他说,“孩子,我相信你,这一切,应该能在一年内全部实现!”
  此刻,麦克维尔的胸前,就正别着塞伊斯坦伯爵千金尤菲米娅赠给他的金色玫瑰,他的胸中,澎湃着憧憬和热血。马蹄踏处,敌人纷纷惊惶退散,骑枪挥处,敌方骑士一个个惨呼着落马。
  两千对近万,此时双方数量上悬殊的差距,已经无法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这一击,粉碎了盖亚扩张的野心,和以弱小挑战强大并获得初期胜利的骄狂心理。盖亚本阵的防线,在霎那间完全崩溃,主将佩皮斯公爵,被麦克维尔的骑枪直接贯穿咽喉,当即战死——这就是此次战役,被后世称为“七玫瑰之战”的第一个原因。
  而第二个原因,首先来自于奇袭部队攻势遭到扼止的清晨六时。
  就在他们利剑般剖开盖亚阵列,将正在渡河的两千多人驱赶进翻滚的尼伦河浊流,然后转过身来准备追杀溃军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堵强力的魔法障壁。
  盖亚的溃军,似乎在一种什么力量的鼓舞下,重新集结起来,乱箭穿过单向防御的魔法障壁,倾泻到皇家骑士团头上。
  “对啊,我一直没有看到鲁安尼亚人,”麦克维尔凑近特拉维斯,为了压过尼伦河的汹涌轰鸣而大声喊道,“他们刚才藏在哪里?这样强势的魔法障壁,一定是他们设置的!”
  “拉尔应该不在这里,”特拉维斯虽然也在大喊,但神情相对要平静许多,“其他魔法师布置的障壁,是无法阻拦教皇骑士团的马蹄的!”
  但是,正在转身中的骑士团,仍然因此而遭受了重创,数百人中箭栽入浊流,被称为“母亲之河”的尼伦河卷入旋涡,与前此坠河的盖亚人一样,顷刻间丧失了年青的生命。
  看到逐渐变得暗红的浊浪中,无数一闪即没的尸体,连身经百战的伊文斯,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但他随即镇定下来,转过头来命令道:“举盾,排布交叉阵列。这样的弓箭就胆怯了吗?还记得模拟演习中遭到的箭雨吗?比这密集十倍的箭支,也不会使骑士团后退一步!”
  在训练有素的交叉阵形防御下,盖亚的弓箭攻击完全失去了应有的威力。及时取得他国最新的战术,并很快以强大十倍的威力加入模拟演习中,这应该就是“神国”托利斯坦的教皇骑士团所以被称为“大陆上最强”的原因吧。
  骑士团并没有单纯地防御,他们逐渐逼近魔法障壁,并且以迅雷般的速度突然变阵,每十人为一组进行定点突破。魔法障壁很快就被撕开无数个缺口,浑身浴满敌人鲜血的重铠骑士们,把曾经伤害了自己同伴的敌方弓箭手,一个一个用骑枪钉死在地上。黑色的泥土,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而这时候,麦克维尔也终于找到了鲁安尼亚的魔法师们。还在竭力保护部分障壁的魔法师,惊恐地望着呼啸而来的骑士们。如果说在骑士团面前,盖亚的步兵和弓箭手象孱弱的绵羊,那么来不及撤回魔法障壁来保护自己的魔法师,则仿佛瘸腿的兔子一样,难逃死亡的命运。
  以骑士的荣誉来说,是不应该对没有还手之力的魔法师挥舞骑枪或者长剑的,但是战争的残酷法则,淹没了公平战斗的骑士精神。麦克维尔和部下一百多骑,以及五百名战士扈从所制造的鲜血,不是在流淌,而是在战场的各个角落里泉水般喷溅,脱离人体的各部分残肢,在剑砍斧剁中,越飞越高……鲁安尼亚损失了她最光荣的数十名元素魔法师,和数倍于此的见习魔法师,魔法王国的威名,从此整整沉寂了半个世纪!
  屠杀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鲁安尼亚的战斗护卫部队把残存魔法师保护起来的时候,他们在远处的山岗之巅,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一幕——
  那是已经全歼联军侧翼部队,并击溃增援部队乘胜赶来的托利斯坦最伟大的四位骑士领主——“狮子”阿普勒、“豹王”麦克特尼、“黄金骑士”塞伊斯坦和“死神”法提米亚,以及他们精锐的骑兵!
  这场战役,被后世称为“七玫瑰之战”,那是因为麦克维尔佩带金玫瑰而来,“黄金骑士”塞伊斯坦为了鼓舞未来女婿的斗志,而特意将金玫瑰画上了自己的战旗,他的三位生死与共的骑士领主好友,也全都仿效;另外,特拉维斯素有“玫瑰骑士”的雅号,伊文斯的家徽是白盾和黄玫瑰。

  此次战争开始于一年前。当盖亚王国接受城邦国杰拉夫特送来的降表时,一份作战计划同时也放到了托利斯坦教皇梅尔鲁森那宽大的办公桌上。
  梅尔鲁森拿起计划书浏览了一下,望着站在旁边的主教奥斯托克。皱了皱眉毛,问道:“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尊敬的陛下,”奥斯托克用谦卑但是坚定的语气回答道,“盖亚近年来的行动已经侵犯了您无上的威严,原本臣服于神的国家们纷纷向它献媚。我们决不能容忍这样一个暴发户来动摇托利斯坦的宗主国地位。所以……”
  “所以要动用武力吗?”
  “是的,陛下!”
  梅尔鲁森低下头去仔细地读着计划书。许久,他抬起头来,望着奥斯托克的眼睛,挥了一下手。“好吧,既然你这么认为,就去办吧……”
  “遵命,陛下。”
  “不过,奥斯托克,”教皇的语气冰冷得令人胆寒,“决不允许失败!如果失败或是没能达到计划中所预期的胜利,那你就仔细想一想,用什么办法才可以挽回从你手里失去的、托利斯坦的尊严吧!”
主教弯下身去亲吻了教皇的衣襟,梅尔鲁森冷着脸注视着他微微发抖的身躯……
  “七玫瑰之战”,是这场战争中,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战役。

  在通往联军本营的大路上,并排走着两匹战马。前面马上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的男子,清瘦高挑的身材,一双浓眉配着漆黑深邃的眼睛,隔很远就能使人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他就是鲁安尼亚魔法公会的会长拉尔,巡视了在后方的支援部队后正在返回本营。
  “拉尔阁下,”他身边的骑手,是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用崇敬的眼神望着整个大陆上最强大的魔法师,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战争结束后,您准备结婚了,是吗?”
  “嗯。”拉尔漫不经心地回答。
  “多亏了您和鲁安尼亚军队,我们才可以击退这些侵略军。只要有您在,也许我们还会彻底占领托利斯坦呢……”
  对于这种小孩子的论调,拉尔不置可否的一笑。他心里想着未婚妻阿恩·艾琳娜,她是鲁安尼亚女王的卫队长,受女王之命率领王国军支援盖亚。根据两国的协议,只要联军长驱直入托利斯坦的国境,就可以借着胜利与教皇签订停战协约。现在先锋部队已经渡过尼伦河,深入了敌国腹地,而斯沃拉渡口附近作为主力的第二阵也将在三天后渡河。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胜利归国了。
  “拉尔,回国后我们就结婚,陛下已经答应为我们主婚了呢。”那甜蜜的笑容又浮现在拉尔眼前。艾琳娜在战场上是英勇的武士,但是在战场以外,她是个善良而温柔的少女,是无数男子梦寐以求的爱人。
拉尔正在回忆着未婚妻的音容笑貌,唇边微微露出一丝喜色——突然,坐下的战马开始显得不安起来,打断了他的沉思。大魔法师谨慎地环顾四周,他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浓厚血腥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
  “快,跟上我,喀尼亚斯拉。”他叫着少年侍卫的名字。策马向前方赶去。那孩子也催动座骑紧随其后。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顶,刺眼的阳光照射着大地,在那原本应该是营地的平原上,到处都是倒伏的破碎的尸体,干涸的血迹沾在已经枯黄的草上,刺鼻的腥味弥散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咽下了一块凝固的血浆。被这地狱般的景象惊呆了的两个人,脸上充满了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战栗表情。拉尔从马上腾空跃起,焦急地搜索着整个战场,那深邃的目光变得涣散而疯狂。他在寻找着他的爱人,那曾经跟他相依相偎的爱侣,那甜美的笑容,那温暖的怀抱……
  他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在寒风中,在刺眼的阳光下,他找到了他的爱人,毫无生气的,僵硬的爱人……他从空中跌落下来,跌在他深爱的人的尸体旁边,他用双臂轻轻托起那曾经与他在鲜花中追逐的躯体,轻轻摘去粘满丑陋的深红色凝血的头盔,仿佛怕把爱人从睡梦中惊醒似的。乌黑的失去光泽的长发垂散在地上,无力地随风飘荡……
  拉尔没有哭,因为眼泪也无法带去心中的悲痛,他只是默默地轻轻地抱着他的爱人。太阳落下去了,他燃起了一堆熊熊的火焰,不是为了自己,他怕他的爱人感到寒冷。喀尼亚斯拉也坐在火边,少年的脸上全是泪痕,整个平原上只有寒冷的风在呼啸,火焰在燃烧着,拉尔的身心却和他的爱人一样冰冷……
  “我们怎么办,阁下,该怎么办……”少年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你回去,回去告诉其他人,”拉尔的声音毫无生气,“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您呢?”
  “我?我们走吧,艾琳娜。”拉尔轻轻地对怀中的爱人说道,“我们到别处去,到遥远的地方去。”说完,拉尔抱着艾琳娜的尸体站起身来,消失在一片红色的光芒中。在一边的少年目送着大魔法师的离去,不知怎地,少年从那一片光芒中感到了无边的深深地哀痛……


第一章 紫月草


(斯库里·亚古的心路历程之一)

  ……明亮的光……温柔的光……包围着我……
  周围的景色慢慢清晰起来,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我躺在一张铺着稻草的床上,头下枕着一摞魔法书,身上盖着父亲传下来的精灵披风。不要误会,家父并不是什么大魔法师,他只是一个本份的制陶艺人,在我出生前,他在挖陶土的时候,偶然得到了古魔法使莫洛的魔法箱,里面有一件披风和莫洛的精灵水晶。所以我一岁时,就和西儿这个混蛋拴在一起了。
  “快起来!你这个懒虫!今天该去完成你的晋级任务了。”西儿从水晶里露出脑袋尖叫着。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耐烦地嘟囔着,“闭上嘴,吵死了。”
  西儿是一个小精灵,它(不,应该是他)住在莫洛的精灵水晶里,教我学会了一些初级元素魔法的使用决窍,从此便以老师自居,总是尖叫着发号施令。不过他倒是一个满不错的伙伴。我慢吞吞爬起来——一个月的强化训练使我疲惫极了。突然,一股冰凉的水柱夹杂着细碎冰粒扑面而来,浇了我一头一脸。“现在清醒了吧。”那个水晶里的混蛋得意洋洋地笑道。
  这个混蛋总爱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对于他的怪癖我早已习惯了。今天的行为还算好的,上次他竟然使用真空魔法,差点儿把我憋死在梦里!
  我叫斯库里·亚古,住在魔法王国鲁安尼亚的首都荷里尼斯,现在的职位是见习魔法师,在拉尔夫大陆森严的职业等级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三个月前为了成为元素魔法师,我在魔法师公会登了记。按规定,只要拿到紫月草(注1)就可以晋级,但这种草只有在满月时才生长。第一次到紫森林去的时候,被森林中的人狼咬成重伤,多亏那个混蛋带了一块“故乡之石”,我才幸免于难。回家后,经过一个月的强化训练,今夜再去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吧?
  起床后整理一下行装,才发现可以恢复魔法力的人鱼之泪只剩下两瓶,但我已经没有多少钱再去购买了。正在发呆的我,后脑上挨了重重一击——“别磨蹭,月亮就要升起来了!”西儿喊着,“ 好了,咱们走。”我刚要迈步,后脑上又挨了重重一击——“笨蛋,”西儿骂道,“你忘了带上我。”
  拉尔夫,在古代语中是生命的意思。在这片广阔的大陆上,生活着人类、龙族、魔族、精灵族、矮人族、兽人族六大种族。人类社会中,存在各种不同的职业,魔法师只是其中一种,等级由低到高分别是:魔法学徒、见习魔法师、元素魔法师和大魔法师(还有一种顶级职业是古魔法使,但那不是简单地通过努力就能达到的),总共九千四百多人。其中大魔法师十人,掌管着魔法师公会。元素魔法师一百三十二人(我相信,马上就会是一百三十三人了),见习魔法师两千多人,剩下的就是魔法学徒了。这一职业,晋级相对比较困难,要不是有西儿帮忙,我想达到现在的水平至少需要再多花十年吧,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魔法学徒而已。所以别看我们两个总是拌嘴,其实我还是挺感激他的。
  父亲从小就把我送到魔法公会所创办的学校学习,他老人家坚信:“得到魔法箱绝不是偶然的,这是命运的安排,是伟大的莫洛的安排。”毕业后我获得了见习魔法师的称号,而父亲也不知所踪——母亲死后他总是如此。上学的时候,他因为要给我缴学费,所以还时常保持联系,这下他可算是彻底解放了。
  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了荷里尼斯城外的魔法阵。在每一座城市建筑完成之后,都会请一位或几位大魔法师,在城市旁边寻找一处“地力之源”,以他们本身的魔法力将其引导出来,设置成一个魔法阵,其他人就可以从这里到达任何一处自己已经设立过魔法道标的地方。比如说,一个月前,我在紫森林所设下的魔法道标。我站到魔法阵的中央:“在大地之间流动的力量之源,带我到那早已定下契约之处。”一道白光闪过,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紫色的树林……

  在皎洁的月光下,常年弥漫的雾气,令紫森林充满了神秘气息。说实在的,上次来的时候,就觉得这片森林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西儿也有相同感觉。如果我能从北方森林找来一位高级精灵做伙伴,也许可以得出结论,但是他们那冷傲的个性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不过,几世纪来,那么多的修行者在这儿研修,也从没有过什么新鲜发现,以我目前的水平,也犯不着为这不着边际的事儿去费脑子了。
  “喂……”
  西儿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思路,随后我便很快发现了原因:树木的间隙中出现了几团黑影,正向我们包围过来,从一阵阵飘来的臭味就可以判断出,那是几只柯布林。它们是一种介于精灵和野兽之间的生物,丑陋、肮脏,自命不凡地不与野兽为伍,但又被真正的精灵所唾弃。传说,他们本是兽族与精灵的混血后代。虽说这些家伙不是很有力量,智力也不是很高,但群体性很强(这些被遗弃的可怜虫只好自己照顾自己),这一点实在是令人头疼。若是早几个月我定然会采取避之则吉的策略,不过现在就另当别论了。
  一面想,一面火墙已经飞快地向外扩散出去,魔法火焰只会对你意念中的敌人产生伤害,所以在森林中也可以使用。西儿的反应也绝不比我慢,发出尖叫的同时,已经为我施加了强化防御魔法。
  柯布林怕火的野兽本能令它们产生了畏惧,躲到了草丛中或树后,但它们发亮的闪着凶光的眼睛并没有离开我和西儿。一轮攻击后,它们又冲了过来。我对准他们的攻势,发出一股火柱,烧得它们满地打滚。其余的几只看到这一幕后,暂时放弃了冲过来的念头,它们开始投掷大石块来还击我们。转入持久战的事实令我和西儿都十分烦躁,虽然胜利的天平不会向敌人倾斜,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宝贵的时间就不够了——我可没有耐心等到下一个满月。
  不过,这种情况马上就结束了。一枚炸药弹从我头上飞过,落到柯布林的藏身处,把它们炸得四分五裂,剩余的也立刻逃得无影无踪。这是谁干的?我回过头,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三个人:为首是一位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身后是两位剑士打扮的少女。为首的那人正向我和西儿微笑,借着明亮的月光,我通过他那身华贵但不合此地气氛的服装,拿腔拿调站着的身形,马上辨认出了他的身份。虽然已有两年未曾见面,但如此装腔作势的派头,除了我的同窗好友,自称“优雅的贵公子”(人称“迟到的贵公子”)、盖亚王国的第一王子金·斯沃·盖亚之外,不再会有第二人做得出来。

  我和斯沃并肩走在林中小道上,听他洋洋得意地发表为自己辩解的谬论——
  “人类在原始时代发现熟肉比生肉好吃,所以学会了用火,”(“莫名其妙的开始……”西儿嘟囔着)斯沃继续兴高采烈地不知所云着:“也因此人类最早觉悟元素魔法时,首先研究出的便是火焰魔法(“谬论!”)。但能使用魔法的人终究有限,因此便有一些道具被发明出来。比如说,冰晶、炸药、雷球,等等。用它们以求得和魔法同样的效果,”他顿了一顿,语气变得沾沾自喜,“我一直认为具备全方面的能力,比在单方面苦苦追求登峰造极更为重要。”
  我带着苦笑暗暗摇头:“可是……”
  “没错,我承认,我这个魔法剑士在魔法上比不过你们魔法师,剑术上也没达到骑士的水平……但是,反过来说,我的魔法能力比那些纯粹的骑士强,而格斗水平又在魔法师之上嘛!”
  “可是,你刚才并没有用魔法,只不过扔了个炸弹而已。”西儿指责道(说得好!我在心里为西儿喝彩,可是斯沃这家伙竟然装没有听见)。
  这人的性格丝毫没有改变。我敢用我所有值钱的东西打赌,他这时出现在紫森林中,绝对是想找乐子!他一听说我在修行,便无论如何要一同前往,还命令跟随的那两名侍女先到林外等候,原因竟然是:“如果队伍成员很多,弱小的妖怪甚至连靠近都不敢,那样的话冒险就太无趣了。”老天爷让我在完成晋级任务时碰到他,真是不吉利!我不期待着他的帮助,只是全心全意地希望,斯沃老兄别弱到拖我后腿的地步。不知两年的时间他修炼到什么程度?但如果认为身上揣着一些炸药就能保证在这片紫森林中顺利前进的话,那就是我和西儿的最大不幸了。
  出乎意料的,我们一直走到我上次被狼人打退的地方,仍然非常平静,不要说是狼人,就连柯布林也没有再出现过。
  “太安静了,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斯沃抱怨道。
  西儿尖叫起来:“闭嘴吧,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笨蛋!”
  “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就砸掉你的水晶,让你睡到大街上去!”
  “你倒试试看?笨蛋!纨绔子弟!”
  “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就是不敢!”
  “☆★△!!”
  “♀♂!!!!”
  “ΣΩΔΛ!!!”
  “♀♀♂♂!!!!!!”
  这两个家伙一见面就要拌嘴,恐怕是前世的宿命吧,我不禁连连摇头苦笑。这时候,从前面吹来的一阵微风中,我隐约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你们别吵了!”我大喝一声。
  大概是正好轮到西儿“发言”的时候,两人一起住嘴,斯沃脸上洋洋得意(真不知道跟一个小精灵吵架,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这个家伙!),这时西儿也闻到了血腥味,小脸上浮现出紧张的神色。
  “这不是普通的血腥,这是龙族的血!”斯沃也很快换了一脸严肃的神情。
  “你怎么知道?”
  “我身为盖亚王国的第一王子,当然有机会接触到龙血,这微微的酸味正是龙血的特征。”
  “怎……怎么会,”西儿战战兢兢地说道,“紫森林里应该不会有可以和龙族一较长短的生物呀?”
  “不管怎么样,先过去看看再说。”斯沃的劲头又上来了。
  我的好奇心也驱使着我慢慢向前走去,浮现在眼前的景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地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几具龙族战士的尸体。我说散落,是因为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龙族坚韧的身体和包在外面的盔甲象纸做的一样被撕开,连用拉尔夫大陆上最坚硬的蓝金矿石所打造的武器都被折断了,蓝色的龙血撒落在紫色的草上,在冰冷的月光照耀下,令人毛骨悚然。
  斯沃蹲在一具尸体旁,双眉紧皱:“从他们盔甲上的徽章来看,这是龙王金萨拉的第一行动小队。”
  西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脸惨白:“这……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拥有这种令人发指的残忍而巨大力量的,会是什么人呢?”
  “至少不可能是在这附近的住民,”斯沃仍在仔细地检视那些龙战士的残骸,“龙族的祭司长巴渥拉仇视龙族以外的生物,可龙王金萨拉却对其他种族抱持温和的态度,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虽然龙族和魔族势不两立,但是魔族是从不离开自己领地的。很难想象有其他人会冒着激怒金萨拉的危险去袭击他的手下。”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就算是教皇国托利斯坦的教皇骑士团,或者兽人王刚哈克的亲卫队,也只能把这些龙族战士击败,而绝对做不到象这种样子的屠杀。”
  这的确是屠杀,因为这些尸体的死状表明,他们是在绝对劣势下被打倒的。尸体周围的树木花草丝毫未遭破坏,这说明敌人出手不仅凌厉,而且有着惊人的准确性。想到这里我好像觉得忽略了一些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喂,这些龙族到这里来干什么?”西儿问道。
  斯沃摇摇头:“我只知道这场战斗刚结束不久……看来咱们遇到比想象中更有趣的事情了。”我发誓这家伙所说的后半句话只是多年的习惯使然,从语气便知道,这小子也认识到这决非一场寻常的争斗,也许会引发一场比百多年前的“大陆战争”更大规模的冲突。
  斯沃站起身,向我们回过头来:“我有种感觉,咱们最好尽快离开此地。”
  “我想你是对的,”西儿说,“难得咱们意见一致。”
  我也表示同意,今天晚上在这片森林中难保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以我们现在的战斗力而言,真要卷进了纠纷,大概只有成为陪葬品的命了。于是我们开始顺着原路返回,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龙族战士的惨状不停在我眼前浮现。此时,我的晋级任务和斯沃与生俱来的好奇心,都没法阻挡心中的恐惧感。现在只希望不要遇见那些拥有神秘威力的屠杀者,赶快返回传送点去,否则可能会像踩死几只蚂蚁一样被他们“顺便”解决掉。

  事与愿违,这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望,淡淡的雾中有两个人骑马飞奔而至——他们竟然纵马在森林里穿行自如!我们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对方已经来到了面前。
  打头的骑士勒住缰绳,用冰冷的目光端详着我们。这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身上穿的甲胄并不华丽,但是给人一种尊贵的威严感。与他一比,锦衣华服的斯沃看起来就少了一份英武之气。在他身后像侍卫一样的,是位看不出年纪的巨汉,全身肌肉隆起,似乎比花岗岩还要坚硬。令人惊奇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柄雕着龙纹的巨大战斧——据我所知,在所有人类中被允许使用这种长柄龙纹斧的,只有狂战士朗尼亚一人。这是为了奖励他出色解决了在山地国莫古里亚肆虐的黑龙,所以由战士公会颁给了他狂战士的称号,并奖励给他长柄龙纹斧以表彰其功绩。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么将他收为随从的这位骑士又该是什么人呢?
  “尊驾何人?”
  问话的是斯沃,语音难以置信的平静,但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才会了解,他只有在最不安的时候才会如此冷静。
  那位被问到的男子一跃下马,竟然拔出了佩剑,身上散发出一股凌厉杀气,完全不象其外表所显示出的高贵稳重。冰冷的眼光扫视着我们:“虽然过去未曾谋面,但是很遗憾,因为刚才的事,我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紫森林。那位魔法剑士,拔剑吧!”
  这是什么话?刚才的什么事?指的是那些尸体吗?难道是这两个人干的?!
  斯沃犹豫了一下,拔出了佩剑。那男子不慌不忙一步步地靠近,斯沃突然纵身向前冲了过去。只见他一个纵跃来到那男子面前,上身持剑的姿势丝毫不乱,一气呵成地向对方斜劈而下,动作之敏捷矫健大出我的意料,没想到这小子的剑术还真不赖。然而,那骑士将手中剑在面前轻描淡写地一挥,化出一道闪光的弧线,就轻而易举化解了攻势。斯沃本身也被震得后退两步,把剑杵在地上急速地喘气。在斯沃发动攻势之际,我也没有闲着,寻找有利位置将一个火焰球丢了过去,奇怪的是那骑士反象如临大敌一般,全神贯注对付我的魔法,当他一剑把我的火球击飞后,仿佛松了一口气。
  这时,斯沃重又端起了剑,深吸一口气,双手剑上立刻爆起一股鲜红色的火焰(看来他的等级已经是战斗法师了)。我也不会服输,从右手的食指上凝聚起一股淡绿色的火焰,这种高于四十五格雷(注2)的火焰魔法我也不是能够经常使用的。这时,那男子微微一笑,后撤一步,将剑收好,笑道:“非常的抱歉,看来不是你们干的……”
  “你说什么?”斯沃问道。
  “对不起,我以为那些龙战士的死是你们造成的,所以就……”
  “所以就来试一试,对吗?前教皇骑士团副团长,托利斯坦三骑将之一——卡姆巴尔·契彭阁下。”斯沃已经恢复了平静,冷笑着说道。
  我不禁愕然了,契彭!托利斯坦教皇国最年轻的三骑将之一,教皇骑士团的副团长,因为和骑士团团长奥斯卡意见不合而辞官不做,四处流浪,在拉尔夫大陆上人称“武力第一”,是少有的圣殿骑士。他的力量应该早就可以做龙骑士了,那还是为了怕引起与龙族的纠纷才没有颁给他这一称号。
  契彭微笑道:“是的,你们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实力,实在令人惊讶。不过,看起来这件事并不是你们做的,干掉龙人的内爆魔法,至少要有八十格雷以上的魔法强度。”
  内爆魔法?八十格雷!我呆住了,且不提那我连听说也没有听说过的什么内爆魔法,八十格雷,这是只有大魔法师才可能拥有的魔法强度呀。
  “阁下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事吗?”
  “对,你也感到了?”契彭诧异地向斯沃转过头去。
  “您太过奖了,”斯沃微微地鞠了一躬,“是拉夫尼尔阁下发现的。”
  我在一边越听越奇怪,好像他们两人在说天书一样,我竟然一句也听不懂。我向斯沃瞪了一眼,这时斯沃望来的目光中也略带歉意。
  “那么你呢?”契彭对我说道。
  一个近乎于传说中的人的询问,使我多少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是来取紫月草,准备晋升元素魔法师的,阁下。”
  “被这么一搅,也没有取成,对吗?——好,这个给你,”契彭拿出一支发着紫色光芒的小草,“权且作为对你们冒昧进攻的赔礼。我想你们也不会介意吧。”
  “是的,多谢了,阁下。”斯沃说。
  我觉得自尊心仿佛受到了伤害:“对不起,阁下,恐怕我不能接受(这时西儿在后面揪我的头发),如果不是自己凭借力量拿到的,我会觉得是在作弊!”
  契彭和旁边的巨汉交换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转过头来对我说:“很好,不过有两点原因使得你必须接受:第一、你现在所具有的力量已经足以配得上元素魔法师的称号了,一般来说见习魔法师最高只能使用四十格雷的魔法对吧,可你刚才的火焰决不只是这个级别。第二、这里会变得非常危险,所以我请你短时间内不要到这里来。”
  我望着契彭严肃的目光,接受了他的好意:“那么就谢谢您了,阁下。”
  “好了,后会有期。”两个人跨上马,很快消失在弥漫无际的紫色迷雾中。
  “现在,该你解释一下了,王子殿下。”我很不高兴,斯沃这家伙竟然有事瞒着我。我们在学校里可是最要好的朋友!
  “别生气。大约是在一个月前,首席魔法师拉夫尼尔阁下感觉到在紫森林方向有魔法力的悸动,没过几天,就有了关于‘紫森林里奇怪的光’、‘紫森林里有宝藏’等等奇怪的传闻。我便从王宫里跑出来看看,就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呢?”
  “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一直在闭门修炼,怎么会知道?”
  “要是肚子里有什么就说什么,那我还怎么继续扮酷呀。”斯沃转过头去嘟囔。
  真是没办法,这家伙!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说,我要办的事总算办完了,拿到了紫月草,剩下的就是回到公会去晋级,而这个装模做样的小子还要赶回盖亚王国,所以就不能同行了。我们约定,我晋级完毕后就到盖亚去找他。
  和斯沃道别后,我就和西儿一起前往魔法阵,准备回祖国鲁安尼亚去……


第二章 心之光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心路历程之一)

  我立马高崖之上,看无数士兵在下面浴血厮杀。到处是火、是烟,是纵横的霹雳雷电,到处是痛苦和死亡——心灵之光究竟何在?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故乡何在,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这广袤的大地上流浪。十岁的时候,遇见了那个老人——至今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教会我使用火的魔法,他更教会我寻找心灵之光。
  “远古时代,在地、水、火、风四大元素魔法以外,还有一种光之魔法。这光不是自然之光,而是心灵之光,是万事万物心底的梦想、希望和热爱之光……”他说自从生物开始有了厮杀、人类开始有了战争、大地开始有了灾害以后,这种心灵之光就黯淡了,渺茫了……
  “但是它仍然存在,他将引导世界进入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去,希格,去寻找它,掌握它,跟从它!”
  大约在我十三岁的时候,老人去世了,然后我继续流浪。但是这以后流浪的历程,不再象以前那样漫无目的了。我在寻找,寻找这种传说中的力量。
  “头儿,咱们该上了吧。”斯威特在身边提醒我,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世界。
  “再等等——咱们不是战士,战士盼望的是胜利,而咱们只需要大将的首级,”我站在高崖上遥望,平原上的战斗尽收眼底,“那个人,那个魔法师,我要取下他的首级!”
  弗莱和侯沃兄弟两个,扑腾着翅膀,顺着我所指的方向望去。他们都是兽族和人类的混血,是属于被称为龙人而实际上与龙族毫无关系的种族,天生强健的肌肉和飞行能力,在雇佣兵中名声炫赫。“那家伙好厉害,”侯沃吸了一口凉气,“他的雷击魔法,威力足可以达到六十格雷!”
  “没有关系,就是他。”我握紧了手中的钉锤——这是第二个老师传授给我的技巧。记得他曾经对我说:“希格,不要以为你天生瘦小但灵力强,就只能修习魔法技能。其实格斗靠的也是技巧而并非力量。”他还说:“很多人都看不起钉锤,认为那是魔法师防身的武器。不,希格,重装的长剑骑士将逐渐被淘汰,而使用短兵器的轻骑兵才是以后战斗的主角。”就是他把我带进雇佣兵的世界,他经常诡异地笑着,反复说:“速度,可以转变成力量!”
  我转过头去,看了斯威特一眼,他点点头,表示一切准备就绪。我回过头,紧盯着目标,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斯威特开始念动咒语了,一个浅蓝色透明的水晶球体,逐渐包围住我和我的战马。我们腾空而起,我听到身后斯威特略显粗浊的呼吸声。终于,球体开始裹着我,向平原上飞去。
  弗莱兄弟也张开他们的翅膀,在我身旁飞行,不断用巨石魔法袭击下面的敌人,把目标周围的敌军驱散。目标终于发现我了,他张开双手,一个霹雳向我打来。霹雳在水晶球壁上炸得粉碎。
  近了,越来越近了,目标发出的霹雳也越来越是强劲,终于,水晶球体再也无法承受这样强力的攻击,“嘭”的一声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然后溶化成清澈的水珠,漫天撒下。我已经到了敌人的头顶,我挥起钉锤,毫不费力地敲碎了他的头颅。
  
  “你就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军官把一袋金币放在我的面前,“你们战斗很英勇,更会用脑……为什么不肯加入我们的军队呢?”
  “阁下,你是为了什么而战的呢?”
  “为了保卫祖国……”
  “可是现在你们在别国的领土上作战啊,这是保卫祖国吗?”
  “那是因为……”军官愤怒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是说我们的战争是非正义的吗?!”
  真是一个沉不住气的家伙,我微笑着回答他:“我流浪各国,大小参加过十八次战斗,还没有发现正义的战争——现在世界上的战争没有正义可言,所以我不会追求战争的胜利,我宁可当一个被雇佣者。”
  军官望着我,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意。当然,他杀不了我,可我还是取了钱,就赶紧带着同伴,离开了他的势力范围,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四个在野外分了手。弗莱和侯沃兄弟早就嚷嚷着要回故乡卡苏拉山去看看,而正好此处距离卡苏拉山也只有三四天的路程;斯威特则必须前往他的祖国——教皇国托利斯坦,参加晋级考试。“很快我就是元素魔法师了,”他拍着我的肩膀,“唉,头儿,你也赶紧确定自己的职业吧,否则无法进一步修炼呢。”
  职业?我该去考取什么职业资格才好呢?就魔法来说,我大概刚刚达到见习魔法师的水平吧,但我对元素魔法并没有多大兴趣,我的心中,一直憧憬着心灵之光的强大力量——“可以改变整个世界的力量”,老师曾经这样对我说过。论起格斗技来,相信一般的骑士或者战士都不会是我的对手,然而骑士要会使用枪剑,而战士测验的是刀斧技,对此,我全都是外行。“再说吧,”我回答斯威特,“别忘了明年一月十日,在艾尔帕西亚集合。”
  送走了同伴们,我开始考虑自己的去向。不如去盖亚王国寻找金·斯沃吧,已经一年没有见过那个家伙了,不知道他的武艺有无长进——大概身边美女的数量是又有大幅度增长了吧。
  一路向西,二十三天后的黎明,我进入了魔法王国鲁安尼亚的首都荷里尼斯。这是座并不很大的城市,但是毗邻经济力强盛的盖亚王国,给它带来了非常繁荣的市场。我在魔法公会前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来到战士公会——一座比魔法公会要小得多的建筑物。我下马走了进去——并没有期望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斯威特的话:“你也赶紧确定自己的职业吧,否则无法进一步修炼呢。”
  “欢迎,欢迎,”一个肌肉坚实的彪形大汉迎了上来,“请报出您的姓名和职业。”“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我还没有职业。”“是吗?”大汉上下打量我,眼神中分明有一丝轻蔑,“就您的资质,也许当魔法师更合适——不过没有关系。你想做战士还是骑士呢?或者弓箭手?”
  我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你看哪一种比较适合我?”大汉笑了起来:“喂,小朋友,你走错地方了吧,你应该去考魔法师呀。”“是吗?”我突然有种忍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高高举起了我的钉锤。大汉冷笑一声,从背后抄起一面铁制的盾牌来。没有等他摆好姿势,我的钉锤已经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敲了下去,“当”的一声巨响,大汉连退三步,铁制盾牌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六个凹痕,呈美丽的五瓣花状。大汉额头,开始有冷汗冒出。
  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走出了战士公会。才要上马,突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遮住了大半个面孔的家伙凑了上来:“您很厉害呢,阁下。还没有确定自己的职业吗?也许我可以帮你。”那家伙的声音尖锐得让人牙齿发酸。“你是谁?”“您有没有听说过‘地下公会’?有兴趣的话,请跟我来。”
  我确实听说过有地下公会这种组织存在,它是专为一些无法在魔法师和战士间界定的特殊职业之晋级和招生而设定的。“比如杀手、舞娘,等等,”那家伙一边带路一边解释,“其实只要找对了老师,成就不会在各国政府设置的合法公会成员之下。”
  转过两个街角,我们走进一条狭窄的街巷,而在街巷的尽头,有一扇黑色的小门。黑衣人打开了门,我牵着马走了进去。里面和外表截然不同,虽然不算华丽,却是相当大的一个庭院,和四五幢颇为气派的建筑物。“丑话说在先,我们收费颇高,可是绝对值得。”黑衣人要我把马拴在廊柱上,然后招呼我走进了中央的建筑物。
  建筑物里面,坐着一个相貌丑陋的残疾人——他双腿齐膝以下,只有空荡荡的裤管。“欢迎,欢迎,”他用与战士公会招待员完全不同的冷静的语气问我,“您有希望中的职业吗?”我摇头,他又问:“那么您有什么要求呢?——凡是这个世界上有的,或曾经有过的,甚至是传说中的职业,没有我不了解的——当然,我不一定能够给您找到指导教师。但我做不到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人能够做到。”
  “我希望的是速度。”“速度?”“是的,我不需要老师,我曾经有过老师,他告诉我速度可以转变为力量。”“马克涅斯!”边上的黑衣人叫了起来,“最强的雇佣军团长马克涅斯!你是他的弟子?你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
  我吃了一惊,因为即使在雇佣兵行业内也基本上无人知晓我的师承和来历。“你找对地方了,孩子,”那个丑陋的残疾人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怎么会残废的?我们以前都曾经做过马克涅斯的同伴。”“那是什么职业?”“疾风行者。”
  看到我迷惑的表情,丑陋的残疾人解释说:“这是只传了三代的特殊职业。让我详细告诉你吧……”

  五十四年前,教皇国托利斯坦最伟大的四位骑士领主失踪了,这是历史上的一个不解之谜。他们的名字,分别是“狮子”阿普勒、“豹王”麦克特尼、“黄金骑士”塞伊斯坦和“死神”法提米亚。
  然而其实,正是他们,在著名的“七玫瑰之战”后,开创了四个不为人知的奇特职业。这四个职业的来源,是一份古文书上记载的上古宝藏。四位骑士领主,同时也是生死与共的好友,屏退了所有部下和随从,根据古文书的指引,经过长时间探索,终于找到了这批宝藏。按他们的原意,是要利用宝藏帮助托利斯坦教皇完成全人类的统一。
  然而,所谓的宝藏,并不是他们所期盼的黄金、珠宝,或者上古的强力武器和神秘魔法书;所谓的宝藏,不过是一箱箱用他们所不懂得的文字所书写的文件。他们拿着一本文件,前去请教当时唯一的古魔法使安德鲁斯,安德鲁斯告诉他们——
  “这是上一个神的世代所遗留下来的文字,当今没有人能够读懂。”
  失望之余,四个人又燃起了最后的希望,他们挟持安德鲁斯来到宝库,要他运用自己超人的智慧来破译这上一世代的文字。安德鲁斯用了整整三年时间,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也没有能够成功。在临终前,他对四位骑士领主说:“看起来,上一世代和这一世代一样,也是一个混乱和分裂的世代,因为这些文字并非出自同一个体系。我唯一能做的,仅仅是将其区分开来,并通过残留在文字上的微弱信息,去感受它的来源……”
  “您感受到了什么?”四人追问。
  安德鲁斯摇头:“我只能够感应到——这一箱书,说的是历史;这一箱,全部是军事;这一箱,是物理技术……”“这一点用也没有!”“是的,三年的心血,没有用,不过,”安德鲁斯吃力地拿起一本研究军事的书,“在这本书上,我感应到一些特别的东西……”
  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把一句特别的话写在了地上:“迅疾如风,缓慢如森林,毁灭一切仿佛烈火,安然不动好象大山。”
  就这样一句话,使四位骑士领主重新审视他们的武艺和所经历过的战争,并依此开创了四个崭新的格斗技职业。“豹王”麦克特尼创造了“疾风行者”,用速度来提升自己的攻击力;“黄金骑士”塞伊斯坦创造了“森林行者”,讲究巧妙瓦解敌方的攻势;“狮子”阿普勒创造了“火焰行者”,瞬间的爆发力足以毁灭一切;“死神”法提米亚则创造了“山岳行者”,以静制动……

  “这是格斗技的道理,也是战争的道理,”丑陋的残疾人对我说,“随后,他们各收了一个弟子,把这新的职业延续下去。他们没有再在人世间出现,他们寻找把四个人的技术结合为一的方法,直到死亡。其它三个职业,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传承,而‘疾风行者’,却由马克涅斯传给了你。”
  “那么就是说,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疾风行者’了是吗?”
  “不,还有你——我听说过你的名声和武艺,也曾经听马克涅斯夸奖过你的天赋,你应该已经达到了疾风行者的中级水平……”“那又有什么用?”我苦笑,“没有人能够指导我了,我无法确定自己的等级,更无法继续晋级。”
  “你错了,布隆姆菲尔德先生,”一直站在旁边,很久没有说话的黑衣人开口了,“所谓的晋级,不过是通过某一种手段,大幅度提高个人的修为而已。而我们,确实掌握有可以大幅度提高你能力的办法。”
  “什么办法?”
  “嘿嘿嘿嘿,”黑衣人笑了起来,“虽然我们和马克涅斯交情不错,可是交情归交情,利益归利益……”我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金币,可是并不忙着递出去:“什么办法?”
  “是这样的,”黑衣人一边伸手来接金币,一边故作神秘地回答:“关键,在于古魔法使安德鲁斯的遗物……”

  半个月以后,我带着满腹疑团,进入了盖亚的都城赫尔墨。这是一座比荷里尼斯要大上三到四倍,并且非常繁荣昌盛的城市。进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我找了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准备投宿一晚后,明天天亮再去寻找金·斯沃。
  这是又一个不眠之夜,虽然在得到有关疾风行者的情报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失眠过。我在想那件安德鲁斯传说中的遗物——“他的魔法杖……不,具体来说,应该是魔法杖上面的一块宝石。魔法杖上面有大约七或者八块宝石,而只有一块对你的晋级有用……”
  可是怎样区分这与众不同的一块宝石呢?又怎样使用呢?难道象童话故事里那样,只要用手指摩擦宝石,就会有一个精灵,甚至是安德鲁斯永恒不灭的灵魂在虚空中出现,然后对我说:“孩子,你现在的等级是多少多少,你要想晋级就必须通过如此这般的测试……”
  想着想着,我突然觉得很好笑,我竟然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安德鲁斯的魔法杖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它现在何处?也没有人知道。“马克涅斯肯定知道!”是啊,可是老师马克涅斯已经去世整整七年了!
  已经七年了……我突然想要到老师的坟前去祭拜一番。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尊师重道的人,虽然在我心目中,只有那个带我离开少年流浪生涯的老人才是真正值得我尊敬的人,可是——也许我真的应该回马克涅斯长眠之处去看一看。
  既然睡不着,我干脆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酒瓶。我的酒量并不好,可是非常喜欢那种遍身暖暖的,同时心底充满激情的醉后的感觉。“我相信,心灵之光一定仍然存在着!”老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是啊,我也相信它一定存在,可是,它究竟存在于何方呢?是在我的心中,还是在谁的心中,是在清醒的世界,还是在醉后的世界呢?
  想着想着,终于,酒精把我带进了梦乡。
  
  第二天醒得很晚,但我还是先逛了一趟街市,吃过午饭才前往王宫——因为按照金·斯沃的习惯,没有急事的话,中午以前他是不可能起床的。可是——
  “王子殿下昨天晚上就外出了,还没有回来。”卫兵拦住了我。我正要转身离去,突然被一个女人叫住了:“呀,这不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吗?”那是一位年青美丽的女士。我知道金·斯沃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各式各样的女子,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半妒半恨。也许这位也曾经陪伴着他,见过我吧。可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知道王子什么时候会回来吗?”我问那位女士。
  “啊,王子……”她突然指着我的身后叫了起来。我转过头,远远的三骑走近。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分辩出那正是金·斯沃和两名美丽的女剑士——那女人眼力真是相当不错。
  “咦,”这时候金·斯沃也已经看到了我,一开口竟然是,“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说什么?我又不是讨债的……”他催马走近,我上下打量着他,快一年没见,那家伙还是这样华丽得没有品味,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为什么笑声不再那样爽朗(或者说肆无忌惮吧)了呢?
  “发生什么事了?”“咦,你看出来了?厉害!”那家伙走到我的面前,下了马,“心里有点不痛快——虽然对方实在太强大了,输给他应该不会感到羞耻,可总是不痛快……”
  “输了?格斗?是谁?”“卡姆巴尔·契彭。”
  
  认识金·斯沃,是在四年以前。当时,我正在参加两个城邦国家——蓝格和格劳瑞斯——之间的战争,格劳瑞斯最终赢得了微小的胜利。那一天我回到格劳瑞斯城,用挣来的奖金,准备好好喝一顿酒。在酒馆里,碰到了金·斯沃——当然有两位娇俏的女剑士相伴。
  因为喝酒,我们逐渐聊了起来。他对我自报家门。“那么,王子殿下是前来考察这场战争的吧。”我很自然地问道,可是他却笑着回答:“不,我是听说格劳瑞斯盛产美女才来的呀。”
  然后他就开始高谈阔论,说自己是为了追求世界上最美丽的女性和短暂但象流星般耀眼的爱情才游历世界的。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话题重新拉回到我感兴趣的战争上来。“这也叫战争吗?”他却撇着嘴,“械斗罢了。真正的战争,必须具备明确而且伟大的目的!”
  “什么伟大的目的?”“统一整个人类社会呀。神造成的人类,在各种族中最具有发展性和潜在的力量,然而人类社会内部的纷争制约了这一发展。因此,人类要追求美好的明天,就必须有一个英雄站出来,完成统一的伟业!”看他的表情,似乎这一重担已经由神交赐到他的肩上了。
  听着他漫无边际的胡说八道,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很有趣。虽然曾经遇到过不少这样年青而充满幻想的贵族,但只有他在高度赞扬了我的武艺以后,没有说:“来跟我干吧。”他只是在分手的时候这样说:“有空来找我喝酒吧。”
  所以,我们就成了朋友。

第三章 晋级


(斯库里·亚古的心路历程之二 )

  从紫森林回到家里 ,已经是清晨了,随着恐惧骤然远离,我们的双眼也逐渐睁不开了。一觉醒来,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胡乱抹了一把脸,在街上匆匆吃了一点东西,我和西儿就向着魔法师公会走去。走在荷里尼斯的大街上,昨夜所发生的事情仿佛是一场梦,只有口袋里的紫月草告诉我那全都是真的。
  路过战士公会的时候,听到从公会的大门里传出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一个瘦小的人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向拴在一边的坐骑走去。站在我身边的一个披着黑色斗蓬的家伙自言自语道:“看来又有生意上门了。”
  “看来那个小子又要倒霉了。”西儿幸灾乐祸的说着。
  “不要小瞧地下公会,”我反驳,“有时候在那里才可以找到真正的力量。”
  看着“黑斗蓬”向那人走过去,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那人就牵着马随“黑斗蓬”前往地下公会去。这时,西儿在下面揪我的衣襟,我转过头,看见战士公会的瓦拉尔垂头丧气地扛着面铁盾走了出来,铁盾上整齐地排列着六个凹痕,呈美丽的五瓣花状。
  西儿小声对我说:“这是刚才那人干的吗?钉锤竟然能够敲烂铁盾!”
  “使用者本身的力量很大吧……”好强的小子!希望他在地下公会里能找到合适的职业。
  不一会儿,来到了魔法师公会前,说实在的,对于紫月草是由契彭所赠一事,我心里总是有点别扭。万一要是被人发现的话,不仅会被罚款,还会对作弊者作出十年内禁止升级的惩罚。
  我走进公会大门,幸好一切都很顺利,没经过什么阻碍,大概就象是契彭所说的,我的能力已经达到了元素魔法师的境地了吧。当我将紫月草放到接待员纳林的桌上时,他用一种诧异的目光望着我。
  “你昨天去了紫森林?”
  “是啊,怎么了?”
  “你在那里见到什么没有?”
  “没有啊,怎么?应该见到什么吗?”我并不想提起那些令我不快的龙族尸体。
  “当然是光,你不知道吗?从上个月就盛传一时的‘紫森林神秘的光’。”纳林看着我,好象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对不起,我这个月来一直在专心修炼……”
  “喂,这个给你,”纳林递给我一小袋金币,“取得紫月草的赏金是七千第纳尔(注3),合二十八枚金币。然后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来为你填写升级申请表,之后你就可以晋级了。到目前为止,好象这一年内都没有人晋升元素魔法师呢!”说完他低下头去为我填写申请表。
  现在反正也没有事做,我就饶有兴味地看挂在旁边墙上的大魔法师的肖像。
  排在第一的画上是一位看起来十分严厉的白发老人,在画框下写着:库比欧,魔法师公会会长,鲁安尼亚首席宫廷魔法师。
  再往下的一张是阴沉着脸的中年人,下面写着:欧萨姆,魔法公会副会长,鲁安尼亚次席宫廷魔法师。
  接下来的分别是——
  祖亚:鲁安尼亚宫廷魔法师。
  鲁科欧:鲁安尼亚宫廷魔法师。
  霍尔贝克:托利斯坦首席宫廷魔法师。
  在这张画像旁边竟然有一位看起来非常慈祥的老年女性:科丽娅,托利斯坦魔法公会会长。
  我知道,她大概是大陆上唯一的一位女性魔法师。按照惯例,女性是不能进入公会所开设的各种学校学习的,即使能力再强,也不能获得职业考试的资格。也就是说,几乎所有的女性都是没有职业的。但是这位大魔法师科丽娅阁下却是例外。因为天赋异秉,她四十岁的时候,仅靠自学就领悟了各种魔法的精髓,魔法威力达到七十格雷以上。七年前,她更因为偶然的机会救助了鲁安尼亚的上代女王,被女王破例承认为大魔法师。
  在科丽娅的画像下面,还有——
  拉夫尼尔:盖亚首席宫廷魔法师。
  科利夫兰:艾尔帕西亚五人议会会员。
  尼尔斯:探险家。
  拉尔:隐士。
  以上这十个人就是拉尔夫大陆上全部的大魔法师。我暗下决心,一定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纳林在一旁说道:“好了,见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马上就要由大魔法师欧萨姆阁下为你举行晋级仪式了,在这之前请将身上的物品放在这里。”说着,他拿出一个口袋。等我将水晶和其他物品都放进去以后,才说:“请跟我来。”
  由纳林在前面带路,我随着他来到一间装饰华丽的大门前。打开门之后,纳林向里面行了一个礼:“欧萨姆阁下,见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到了。”
  “嗯,带他进来。”一个阴沉的声音说道。
  纳林向我做了一个祝你成功的手势,我慢慢地走进屋子,里面是一个装饰华丽的祭坛。
  “过来,斯库里·亚古,站在这个祭坛上。”
  “是的,阁下。”
  “以拉尔夫历届大魔法师的名义,引发斯库里·亚古所隐藏的力量,接受他成为元素魔法师……。天地万物中所蕴藏的元素……快来参见你们的新主人……”例行公事似的念完这些,欧萨姆转过头来对我说:“现在报出你的名字。”
  “斯库里·亚古。”我刚刚报完自己的名字,就发现从祭坛的四周浮现出许多七彩光球,向我的胸口聚拢过来,并慢慢地渗入我的身体。当光球完全进入后,我马上感到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好了,你回去吧。”欧萨姆对我说。
  “是的,阁下,多谢您了。”我深深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来。
  在大厅里见到纳林,他一边将我的东西还给我,一边对我说:“对了,亚古先生,您有没有兴趣为其他魔法学徒作升级见习魔法师的仪式呢?”
  “我吗?”
  “对,您现在已经有这个权限了,如果您进行一次仪式,报酬是五千第纳尔。”
  “好吧,我会考虑的,如果需要的话而我又在荷里尼斯,我会来做的。”
  “谢谢,斯库里·亚古先生,您走好。”
  走出了公会,我高兴得脚步也轻盈了起来。西儿也为我的成功而兴奋不已。我们决定去庆祝一下,就来到了离家不远处的名叫“好邻居”的小酒馆。
  老板布特一看见我就叫道:“喂,斯库里,怎么样了,升级了吗?”
  “你看呢?大叔!”
  “我早就说过了,你小子一定行的,可惜你爸爸不在这里,唉,自从……已经……从那时……以后……后来……”
  “好了,好了,大叔,快请我喝一杯吧!”
  “没问题,所有人都听着,为了祝贺斯库里·亚古成为第一百三十二个元素魔法师,这一杯我请客!干杯!”
  “哇,好哇!”
  “祝贺你,小伙子!”
  “好样的,斯库里!”
  “为一百三十二这个数字干杯!”
  一时间,酒馆里象是欢乐的海洋,我虽然知道他们大多数是为了免费的酒而欢呼的,还是禁不住非常得意。不过……
  “对了,大叔。”
  “怎么了?”
  “我好像记得,我应该是第一百三十三个元素魔法师才对吧!”
  “大概一个月前的那场玛多伊娜之战中,‘雷神’克利根·萨多瓦已经被雇佣兵团干掉了,所以你还是第一百三十二个没错。”
  “是克利根·萨多瓦吗?这么说来,那个雇佣兵团还真是强啊!”
  “喂,斯库里!”
  “什么?”
  “小心不要叫人给干掉!”
  “大叔,说点吉利的话好不好!”
  说着聊着,一瓶苏尼亚甘露很快就解决掉了——我是从来不喝酒的,西儿倒在旁边抱着勒度酒喝个不停,也不知道身为精灵的他,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恶习。
  大叔短着舌头开始讲述当年他和我老爹的所谓“英雄事迹”,西儿醉醺醺的趴在水晶上哼着小调……等大家都散去了,我才迈着依然兴奋的脚步回到了家。
  第二天早上。
  “请问斯库里·亚古先生在家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先生?”我还没有完全睡醒,一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先生在家吗?”
  对了,我现在是元素魔法师了,所以别人称我为先生,刚开始还真不习惯。我挠挠头对门外说:“在、在家,您是哪位?我穿好衣服就来,请您在外面稍等一会儿。”
  “不,不用着急。我是魔法师公会的,会长库比欧阁下要见您,请您两小时后到王宫来。”
  “好的,我马上就去。”库比欧阁下要见我。为什么?是不是紫月草的事被发现了!我在胡思乱想中收拾好物品,洗漱了一番,就直奔王宫而去。
  鲁安尼亚的王宫,由碧蓝色屋顶、白色墙壁、方圆大约十里的一片宫殿组成。是整个拉尔夫大陆上存在时间最长的建筑之一。它的历史足以追溯到大约两万年前。这里原本就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出现魔法师的圣地。我站在宫门外,望着那爬满藤萝的雄伟宫殿赞叹不已。
  “什么人!闲杂人等不得在此久留!”守门的卫兵大声对我喝道。
  西儿听了当然不高兴:“这是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先生,你小子说话的口气应该礼貌些!”
  “是吗?抱歉,亚古先生,没事儿的话请您不要在此逗留。”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西儿就尖着嗓子叫:“别以为……”它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远远地跑来一个内廷侍从模样的人,在卫兵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向我转过头来。“您好,是亚古先生?”我点了点头。“请跟我来,库比欧阁下已经在等您了。”说完话,那人在前带路向王宫走去。我在后面跟着他,路过卫兵身边时歉意地一笑,低头对口袋里的西儿说:“拜托,在王宫里千万不要乱讲话,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水晶里好不好。”西儿嘟嘟囔囔地钻了回去。
  我来到了库比欧阁下的办公室,那是一间铺着鲜红色地毯的大房间,地毯的尽头有一张优雅的高背椅。整个拉尔夫大陆魔法师公会的最高领导者,鲁安尼亚王国的宫廷首席魔法师库比欧就坐在上面。他是一位看起来具有相当威严感的老人,身披一件用金线编织的法师长袍,袍角上绣着鲁安尼亚的王家徽章。他用低沉的语调对我说道:
  “你就是斯库里·亚古吗?”
  我单膝跪倒答道:“是的,阁下。”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岁。”
  “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成就,非常难得。”
  “多谢您的夸奖,阁下。”
  “好的,是这样的,今天我找你来……”
  刚说到这里,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库比欧站了起来,向侧门的方向行了一个礼:“女王陛下,您怎么又到这里来了?”接着,一个甜润的声音在侧门边响起:“我从这里路过,听到你在和人说话,就进来看看。你们继续吧,”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面前不远处响过,低着头的我只看见那华贵长裙的下摆,“你不用管我,我坐在这里就行了。”大概是一个侍女搬来了椅子,女王就坐在了库比欧的下首。我微微抬起头来,库比欧就象是严厉的父亲对待自己调皮的女儿一样,满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在他旁边是一位年约十七、八岁左右的迷人少女。这就是鲁安尼亚的女王?虽然我知道女王玛丽艾尔的年纪不大,但是,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如此年轻。
  这时,一个内廷侍从带着焦急的神态匆匆走了进来,先向女王行了礼,然后俯身在库比欧耳边说了几句话。大魔法师的眉毛顿时拧成一团,低声说道:“是么……又是他们几个……现在?……好的……我就去。”
  “对不起,陛下,我先去处理一点事情。”库比欧说完就快步跟着内廷侍从出去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女王和她的几名侍女。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甜润的声音在问我。
  我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女王陛下,我是刚晋升的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
  “多大年纪了。”
  “在下今年二十二岁。”
  这以后是一段令人尴尬的沉默。我听到女王用失望的语气对侍女们说道:“没意思,我们走吧。”女王和她的侍女们向正门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那动听的脚步声突然停下了,“那是什么?”
  我抬起头来,看到女王用那如白玉般的纤细手指指着我的衣袋。我低下头,发现衣袋正一明一暗地闪着光。我也很奇怪,伸手进去,掏出来的是我的魔法水晶,它闪烁着,就象是天上的星星——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以把它给我看看吗?”女王问道。
  “当然可以,陛下。”说着,我将水晶放到女王的手里。
  玛丽艾尔双手捧着那块水晶,这时水晶的光芒仿佛更加明亮了。闪动的光芒映照着玛丽艾尔美丽的面庞,我宛如身在梦中一般。西儿也被惊醒了,从水晶中探出头来。
  “哇,太可爱了。”玛丽艾尔惊喜地叫道,用手指轻轻触摸西儿的小脑袋。
  “别瞎动,小姑娘,把你的手拿开……”西儿肯定马上就会骂出来的。
  “西儿,住嘴,这是鲁安尼亚的女王,玛丽艾尔陛下!”
  “没关系的,”玛丽艾尔好象并不生气,对西儿问道:“你是叫西儿对吗?”
  “是的!”西儿总算稍稍收敛了一些。
  “喂,斯库里,你能不能把这块水晶送给我,你可以在我的小猫里面挑一只作为交换。”
  “这……女王陛下,恐怕不能,西儿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的朋友。”
  “那太遗憾了……”玛丽艾尔附下身子竟然蹲在我的面前,对我说:“我只能在宫殿里自由活动,不能出去玩,好无聊啊。你要是不能把西儿送给我的话,那么,你要答应我,在没事儿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玩儿。我身边都是一些老头子和大叔,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痛快地答应了她。玛丽艾尔此时给我的感觉,不象是一位女王,而是一个顽皮的邻家小妹。看着她高高兴兴离去的背影,我也不禁微笑起来。
  又继续等了好一会儿,库比欧阁下才回来。当他坐回到椅子上的时候,那低沉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今天找你来,是有这样的一件事,你知道那个探险家尼尔斯吗?”“是的,我知道。”探险家尼尔斯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他虽然拥有大魔法师的称号,但并不象其他的大魔法师一样,在某个公会中任职,或者受聘于某一宫廷,而是在大陆的各处旅行,探索各种古代遗迹。“我这里有一封信,请你交给他,并把他的回信带回来给我。”
  这个任务听起来很简单,但是,云游天下的尼尔斯行踪不定,这让我该怎么去找呢?可能我的心思在脸上显现出来了,库比欧对我说:“你不要担心,我有确切的消息,尼尔斯这三个月内应该会在圣湖附近的村子里。所以你只要在三个月内回来就行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松了一口气。只要知道他在哪里,那么就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跑腿活儿罢了。
  “这是一百枚金币,给你作为路费。”“路费?为什么?”“记住,这一次任务,不允许使用魔法传送,因为尼尔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行踪。”看到我迷惑的神情,库比欧耐心地解释道:“关于传送魔法你在魔法学院也已经都学过了,就传送魔法本身,本人所设立的魔法标志,是不会被其他人所发觉的。但是还有一种追踪魔法,是通过了解所要追踪的人的魔法波动,从任何一个魔法阵都可以到达那人所设立的魔法标志。这种魔法,不是靠个人的魔法力高低来决定威力,而是通过熟练度来决定的,所以即便是普通的魔法学徒也可能学会使用。所幸的是,只有很少的人懂得这一魔法,并且,不是每一个都有学成的天份。”“库比欧阁下,我想学习这种魔法,您可以教我吗?”“很好,年轻人有这种求知欲很好,这里有一本关于追踪魔法的小册子,你可以拿去修习,成不成功就看你的天份了,知道了吗?”“我明白,阁下,如果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告辞了。”“嗯,祝你好运。”
  “库比欧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严厉,给我的感觉很亲切,慈祥,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走在回家的路上,我问西儿。
  “我倒是觉得那个小姑娘挺不错的。”西儿回答我。
  “是啊,一点女王的架子都没有。”
  “对了,斯库里。”
  “什么?”
  “你想不想要一只小猫儿。”
  “什么意思?”
  “那小姑娘说过……”
  “啊呀,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第四章 王城赫尔墨


(金·斯沃·盖亚的心路历程之一)

  虽然得到了紫月草,却并不见得有多兴高采烈的斯库里·亚古分手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真羡慕你,可以利用魔法道标很快回去荷里尼斯,我却要长途跋涉,餐风饮露……”我笑着向他挥手告别。
  “笨蛋,”那个讨厌的碎嘴小精灵又嚷嚷开了,“按照你的等级应该也会设置魔法道标吧,还是你的级别根本就是用金钱或者权力买来的呢?”
  这个已经习惯于臭我的小混蛋,虽然同样从魔法学校毕业,可是根据每个人的天赋和职业发展方向,从来都是因材教授不同的课程呀。他难道以为凡是可以操控二三十格雷以上威力魔法的人,都应该会设置自己的魔法道标吗?当然,实际理由不足以噎住那个小东西:“我是王子唉,难道也象平民一样孤身闯荡?所以除非能够练成可以携带数名随从同时使用一个魔法道标的史无前例之超级魔法,我是不会轻易使用这种原始交通工具的,哈哈哈哈……”
  说话的时候,我望了一眼斯库里。他当然知道我只是随口胡说,其实从来没有所谓贵族天生优于平民的无耻想法,所以并不在意地扬了扬眉毛。  
  “携带数名随从同时使用一个魔法道标……”小东西大叫,“吹牛大王,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够了吧。”斯库里把他的头按到水晶里去了。“哈哈哈哈,小家伙,永远不可能这种说法可是很落伍哦。”我正想趁着他无法还嘴好好演讲一番,却被斯库里制止了:“你也请闭嘴吧。”
  也好,反正演讲的内容我还没有组织好,下回见到那小东西再教训他吧。这时,等候在紫森林外面的卡塔丽和米拉已经迎了上来……
  
  从紫森林到荷里尼斯,再利用荷里尼斯城外的魔法阵回去赫尔墨,足足费了十四天时间:“这世界上曲里拐弯的道路还真是烦人哪,就没人有魄力开山搭桥,造几条平坦的近路出来吗?”
  进入王城赫尔墨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
  “真是烦人的太阳啊!”
  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对于多数人来说这实在是个好天气,但对于讨厌晒太阳的我而言则恰恰相反。尤其在经历了半个月来的林中冒险和鞍马劳顿以后,再加上全身无力、昏昏欲睡,更加令我感到阳光的刺眼。
  “斯沃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听到清脆的女性声音,我懒洋洋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王宫前面。用敬称呼唤并跑上来迎接我的,是女性侍从官希尔维拉和奥莉亚丝。
  “喂,关照过你们大中午不要出门晒太阳呀,否则白皙的皮肤会晒黑的呦。”
  “那是健康的肤色呀。”红发的奥莉亚丝反驳说。
  “是啊,没错,可是我不喜欢。”在我心目中的美女,应该是修长、白皙并且拥有绝对性感的身材……
  “这趟去了一个多月,我们实在应该跟随在殿下身边的,”黑发的希尔维拉微笑着扶我下马,“卡塔丽和米拉照顾您还好吗?”
  “好啊,很好呢,”我揽住希尔维拉的腰,“当然比起你们两个还是要差一点……”
  “殿下,求求您别再这样悠哉游哉的好吗?”奥莉亚丝嗔怪地说道,“早上陛下在议事厅召见官员,因为您的无故缺席,又害我们被科德莱尔大人责骂了。”
  “咦?抱歉抱歉,我不应该在荷里尼斯为了看打架多耽搁一天的……早回来一天就好了,还害得你们……”
  “无所谓啦,”希尔维拉微笑着回答,“跟着您这么些年,早习惯替您受责罚了。不过,殿下也实在应该收敛一些才是,朝野上下对您的风评原本就不是很高,再这样游荡无度,将来即位时很难服众啊。”
  “拜托别说教啦,希尔维拉,”我带着她们两人穿过花园,向宫中走去,“对了,父王近来一直身体欠安,今天为何要一早议事呢?”
  “是决定新王都行政官的人选,萨拉维尔大人因为前些日子手下幕僚受贿被揭露的事引咎辞职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他早该辞职了!那老头在任期间当严的地方不严、当宽的地方不宽,用人不当、处事不明,才会搞到商人们为一些原本顺理成章的事还要去行贿啊!(“这是什么理论啊。”奥莉亚丝在旁边嘟囔)——那新行政官的人选是谁?”
  “是殿下的辅佐官科德莱尔子爵大人。”
  “嘿!”我做了一个喝下大口忘记兑水的柠檬汁似的表情,科德莱尔刻板的面孔再次浮现在眼前,“走了个老糊涂,换上个小顽固!不用问,是柯里亚斯公爵的意思喽?”
  “提名的正是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公爵大人。”
  “果然!我就知道,赏识小顽固的人也只能是那个老古板。真是够呛!”
  “科德莱尔大人做行政官的话,并不是什么坏事吧?”希尔维拉问,“他一向克己奉公、严谨方正,堪称盖亚王国官员的楷模……”
  “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一点!”我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行政官太过严谨方正而不懂变通,有时候对国家和百姓并不是好事呢!”
  希尔维拉与奥莉亚丝似乎偷偷交换了一个带着苦笑的眼神。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这番指责是没什么道理的,我对辅佐官的贬低,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双方个性激烈冲突而在相互间产生的不满和反感吧。两人一时不知怎么接口,我赶紧改变了话题。
  “布拉德呢?他说在王宫等我,怎么不见人影?”
  “布拉德先生这会儿不在城里,”奥莉亚丝回答,“我们俩回来时正碰上他出城,说要去考查一个叫什么……什么来着?”
  “古城比哈提遗址,”希尔维拉接口说,“据说那里又有一处新发现的遗迹。”
  “这家伙!说什么调查紫森林的事很重要,把我哄出去奔波整整一个月,自己却跑去悠闲地研究那几百上千年的古老遗迹。我还要找他帮我解答问题呐!”
  “不是殿下听说了紫森林的异象,自己抢着要去的吗?”
  “我哪里想到路程这样遥远难走——算了,”我向起居室走去,“累死了,先睡一觉,有人找我的话一律给我推到傍晚以后。”
  “不需要用点餐就休息吗?”希尔维拉问。
  “啊,对了,被你这么一提醒还真觉得挺饿,随便给我准备些点心和酒好了,直接送到起居室来。”
  
  “后世的历史家或小说家们写到金·斯沃王子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提到这么一点吧:斯沃王子虽然喜欢华丽、讲排扬,但对于自己的饮食起居这些方面其实是非常随便的,无论吃、住,只要是中等以上的标准他均能甘之如饴。因此这点既成了‘他实际上并没有腐朽的大贵族意识’之类好评的证明,也成了‘其人丝毫没有王族应有的品味’等批评的根据。”
  “殿下您在说什么啊?”
  “啊?”我从食物中抬起头来,“按惯例在构思自己的传记哪。”
  奥莉亚丝撇了撇嘴,模仿我刚才的语气说:“而另外常被提到的一点是,王子斯沃除了对于饮食的要求不高、随随便便外,日常作息与交际活动也是毫无规律可言的。在这种散漫而混乱的生活方式下,他仍然能够过得舒适、称心,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希尔维亚与奥莉亚丝这两位集护卫、秘书和执事多职于一身的女性侍从官辛苦而周到的安排吧。”
  “哈哈哈哈,放心好了,你们对我……不,对历史所起的推动作用是不会被遗忘的。”
  “从来没听说过女侍的名字也可以上史书的呀。”希尔维拉说。
  “我会命令史官记上的……”
  奥莉亚丝打断我的话:“殿下再这样下去的话,未必有权力给史官下指令呢。”
  “那我就拜托未来的克拉文国王好了。”
  “殿下!”似乎这次连希尔维拉也听不下去了。
  吃饱喝足,正要上床蒙头大睡,突然有侍卫进来禀报:“殿下,陛下召见。”
  “什么?父亲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我被迫懒懒地远离那张舒适可爱的床铺,“本来想晚上再去请安的。”

  我的父亲,盖亚王国第九任国王奥古斯特·盖亚,此时正坐着轮椅,在花园里赏花。
  “父亲,我回来了,”我跪下行礼,“您今天的气色很好啊,可喜可贺。”
  “表面现象吧,”父亲微笑着弯腰做了个搀扶的动作,“你如果改掉一些不太好的旧习惯,我的心情就会好起来,心情好才能长寿吧——今天早上没来开会,你不知道宰相他们的面孔有多难看……”
  我站起来,代替侍从推着轮椅,陪伴父亲在花丛中散步:“并不是无故缺席,您也知道我去了紫森林……”
  “如果你不是那么散漫的话,一来一去,五天前就应该回到王都吧。”原来才迟到了五天啊,这可是我生命中少有的记录呢:“其实晚到紫森林也有好处呢,正好碰到了一个在魔法学校一起学习过的朋友。”
  “哦,谁啊?”“斯库里·亚古,我跟您说过吧——他拿到了紫月草,应该很快可以晋级元素魔法师了。”
  “是吗?你的同学吗?真是年轻有为呢——孩子,你要是也这样有出息,宰相他们也不会……也不会整天只在我面前说你弟弟的好话了。我多希望听到他们称赞你是世界上最棒的王位继承人啊。”
  父亲在幽幽的叹气,而我,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一觉睡到黄昏。所有求见,很简单就被我从傍晚又推到了明天。因为布拉德回来了,我必须去找他一趟。
  巴比特·布拉德虽然是盖亚的宫廷魔法师,却并不住在王宫里面,继承了他的老师——大魔法师沃恩·拉夫尼尔的风格,住所布置得十分简单、朴素,除了庞大的书籍收藏室以外,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于普通民宅的特征。不过我却是这所平凡宅子的座上常客,除了因为和布拉德十分谈得来并敬重其渊博的学识以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布拉德虽不十分嗜饮,却很喜好酒类并且懂酒,收藏着许多名贵的珍酿。
  因此,我走进他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倒上一杯最高级的陈年勒度酒,然后边喝边向他讲述在紫森林里发生的事情。
  “圣殿骑士契彭,还有龙族战士的尸体……”似乎天生一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沉稳个性的布拉德,边听边微微皱起了双眉,“紫森林的异象居然惊动了这么多有来头的人物吗?”
  “是啊,”我随便翻阅着他的藏书,“说实话,原本我也以为你在小题大作呢。”
  “对了,你刚才一进门说心情不好,又是因为什么事?”好象盖亚国中,只有父亲和布拉德两个人会不用敬称来招呼我,这大概也是我宁可出国去玩,最好能找到斯库里他们聊天,就是回国也总泡在布拉德书房里的原因之一吧。
  “耶?噢,那是为了骗酒喝找的借口呀,哈哈哈哈,没有识破吧,”我笑着回答,再次拿起酒瓶向已经空了的杯中倒酒,完全不理会布拉德责难的眼神,“不过,紫森林之行确实搞得人心里有点别扭。”
  “我心里才有点别扭呢,你这种喝法实在可惜了我的好酒,”布拉德摇头叹息,又问道,“为什么别扭?”
  我突然想起了朋友希格蒙德,他好象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要不客气得多:“不会品酒的话就请去喝便宜货吧,不要以为有钱有权,就可以随便糟蹋好东西!”
  我摇摇头,也叹口气:“是契彭——在和他交手前,我从没感觉自己是那么软弱无力……他所以提出挑战,只为试探我们的实力,但我可以为碰上了生死危机,因而使出全力战斗的。结果在他面前,我的剑技简直就像是七八岁小孩的把戏般不堪一击。”
  “不必为此耿耿于怀吧,”布拉德安慰我,“那个人毕竟是远远超出一般水平的对手,整个大陆有这种实力的也没几个呀。”
  “话虽如此……”
  “对了,今天魔法公会传来通报,你那个朋友亚古因为通过紫森林的考试,已经成为元素魔法师了。”
  “这算是个好消息,”我一边欣赏着墙上挂的无名作者的绘画,一边问他,“对了,说起来再有三五年你也该由元素魔法师晋级为大魔法师了吧?”
  “谈何容易?”布拉德微笑着交换了一下双腿摆放的位置,“照我老师前些日子的评价,我要一刻不停地修习魔法,才有望在二十年内晋级啊!”
  “三五一十五,我猜的也不远嘛……咦,二十年?有那么困难吗?”
  布拉德终于也忍不住取出酒杯,为自己斟上半杯酒:“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年师傅说我旁骛太多,耽误了魔法学习的主业。我对历史、政治和文学都太感兴趣,结果搞得魔法基础没有打好,因此现在想进一步增强魔法力,反而比一般魔法师更加费劲了。”
  我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低落,连忙转换了话题,开始谈我的弟弟。
  “听说克拉文开始跟你学习魔法了?”
  “第二王子殿下很有魔法的天赋,而且很用功,进步非常快。虽然才十一岁,已经快达到见习魔法师的水平了。”布拉德又改变了坐姿,平静地说。
  “是吗?克拉文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不象我……”我一抬手将杯中的酒饮尽,心下多少有点黯然。为什么呢?虽然杰伊根·柯里亚斯那帮家伙整天撺掇父亲废黜我的继承权,改立克拉文为储君,可是天真可爱的克拉文一直对我都很尊敬呀。我也很喜欢他,有时候还真会冒出“让他继承王位也不错嘛”的念头——当然,要他再长大一些,免得被讨厌的杰伊根·柯里亚斯之流所操纵。
  “再帮我倒点,”我把杯子递给布拉德,“有段日子没找你喝酒了。”
  “抱歉之至,殿下,”布拉德一边帮我倒酒,一边回答,“后半夜我还要出城,明天再找你畅饮吧。”
  “又要出城?”我接过杯子来在掌心里玩弄。
  “在古城比哈提的遗址出土了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有奇怪的魔法残留和图形文字,很可能与我国王室有密切关联。”
  “就是你昨天去的地方吧?”
  “对,当时有一些古文字始终搞不大懂,而那图形上也残留着不明的魔法能量,所以我才回来查阅资料,今天也要带上一些工具书过去。”
  “比哈提古城好象不远,反正闲来无事,我和你一起去吧——会不会影响你?”望着杯中变幻不定,而且透明仿如精灵石般的勒度酒,我突然有一种寂寞的感觉,实在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布拉德。
  “影响倒是不会有,”布拉德回答,“只是殿下不需要休息吗?”
  “没问题,来会你前刚睡了一觉,出去走走总比在这气闷的城里呆着强。让你的佣人去王宫通知希尔维拉和奥莉亚丝,在城门口等着咱们,”我望向布拉德,发现他又一次改变坐姿,实在忍不住了,“喂,你是急着上厕所?还是感觉跟我谈话太无趣啊?”
  “殿下真想知道原因吗?”
  “看起来果然是因为和我谈话太无趣了……”
  布拉德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先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吧。谈话就谈话,喝酒就喝酒,你一会儿翻我的书,一会儿看墙上的画,一会儿又玩弄酒杯——连我这种已经习惯你漫不经心脾气的人都多少有点不耐烦了。咱们从小就在一起,我知道你其实是在听我所说的话呢,换了别人,他会怎么想?”
  我愣住了,可还是忍不住继续玩弄手里的酒杯。
  “唉——”布拉德摇头,“听说有次会议,因为殿下一边开会一边擦拭自己的剑柄,惹得老达克男爵拂袖而去……”
  “啊哈,天幸那个老家伙已经死掉了……”
  “他只是行为激烈一点而已,可是大家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呀——王子殿下是个没有威严的人;王子殿下是个骄傲的人,根本不重视我的发言;王子殿下是个毫无礼仪、行为乖张的人;王国的未来怎么可以托付给这种人呢?!”
  我实在装不出笑容来了,只好放下杯子:“其实……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节,就决定一个人的价值,不是太过轻率了吗?”
  “轻率吗?”布拉德望着我,“你自己仔细想想吧——虽然我相信你的价值不在于此。”



第五章 深夜的歌者


(金·斯沃·盖亚的心路历程之二)

  当夜明月当空,身在清冷幽暗的比哈提古城遗址,与一般人完全相反,我却感觉头脑清醒,精神好了许多。
  “就是这个吗?”
  在我面前的地面上,平躺着一块巨大的石板,如果直立起来,大概会比盖亚王宫的宫门还要高吧。
  “能感受到这上面的魔法力吗?”布拉德俯下身,把右手按在石板上面,“很奇怪,十分微弱但并不坍缩和消减。这种状态能够保持数百年真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吗?不可思议的事情再多一点,人生起码不会象现在这样无趣吧——能译出那些文字的含意吗?”
  “有些字我也不认得,似乎是一篇预言,根据上面的说法,大陆的战乱与安定、分裂与统一,全都是人类及各种族为了走向某个结果而必经的过程,而且……还有一些我根本无法明白的章节。”
  “什么各种族走向某个结果的必经过程?结果,那是什么?”
  “不清楚……所以要进一步破译这些魔法图案和文字。”布拉德直起了腰,从背包里掏出厚厚一本硬皮古书,在随从的帮助下开始翻找些什么。
  我凑过去看,书上全都是曲里拐弯的古文字,十个词里我还认不到三个。望望布拉德聚精会神的面孔,我只好无聊地走开了。希尔维拉和奥莉亚丝在草地上铺开了一块华丽的地毯,让我盘腿坐下。
  布拉德站了一会儿,也坐了下来,把古书放在大腿上,不知疲倦地翻阅。逐渐的,黑夜的寂静和神秘,被沉闷与无聊所击败了,我开始神智模糊,打起瞌睡来。
  月亮向西方滑了下去,东边的天空开始显露出一线曙光。我几次醒来,走过去询问,可是布拉德的研究似乎一直没有更多的突破。我开始沉不住气了——这么长时间才开始心烦,好象也是很罕见的现象耶。嗯,也许我的个性真的在进步呢。
  “喂,最后问你一次啊,有什么新进展吗?”
  “似乎吧……令人吃惊的进展……”布拉德没有从石板及书籍中移开视线,“希望是我理解错误,但若不是,在近数十年内,这块大陆上各种族间又将发生一场大规模的战乱。”
  “有这种事?”我的兴致突然又高了起来,“说得详细一点?”
  “详细的状况我也不明白,剩下那些文字对我来说,要凭一己之力理解它们太勉强了——老师如果在这里的话就好了。我来试试看,能不能从那些魔法图案中找出答案。”
  就这样,又是漫长的无聊时间过去了。眼看已近中午时分,我正在和希尔维拉、奥莉亚丝玩新流行的纸牌游戏,布拉德突然站起身来。
  “真是麻烦的事情……”
  “怎样?”我放下牌,急忙问道。
  “恐怕真的要去请教老师,才有可能解决这里的问题——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布拉德解释,“不过石板上的古文字有些矛盾的地方,我就没有什么可拜托的人了,那不属于魔法的领域。”
  他叹口气——这家伙最近怎么老是叹气——向我一躬身:“我也许要在这地方呆上好几天工夫,殿下你请……”
  “好吧,好吧,我不给你添乱了,”我笑着重新拾起牌,“反正我也帮不上忙,打完这一局,我就回王宫去。这样吧,既然你还要逗留几天,我回去的时候多叫几个佣人来服侍你。”

  回到王宫,意外地遇到了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咦,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说什么呀,我又不是讨债的……”
  原来这个雇佣兵,最近干了一票大买卖,手下都告假去衣锦还乡了,他反正没有家乡可回,又暂时不想去雇佣兵的大本营艾尔帕西亚,就到盖亚来找我喝酒。
  “可惜,你晚了半天,否则我就领你去布拉德家里喝好酒。”我拉着他的手,走进王宫。
  “好酒吗?为了让我喝到好酒,而被你糟蹋掉一半,酒的主人会伤心得哭泣吧。”这家伙,平时不大讲话,为什么偏偏见到我却妙语如珠,以臭我为最大的快乐?
  随便他怎么说,我还是搬出了王宫里最好的酒来招待他。两个人整整喝了一个下午,我向他诉说了在紫森林碰到契彭的事情。
  “契彭也是人吧,不到三十岁就拥有了晋级龙骑士的实力——你如果努力一点,也不至于直到现在还仅仅停留在魔法剑士的等级上吧。”“喂,不要为了臭我就不顾事实和公理呀,你想想三十岁以下就达到任何职业第三级的,全世界才有几个人?”
  “那你是承认自己的天赋太低喽?”他斜着眼睛望我,“何况公理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我的天赋啊,只是中间偏上吧,”我突然想到了对方的弱点,故意一本正经地反击,“可是总比年纪比我大,却连职业也没有的某些人要高一点点吧。”
  希格蒙德这种久经战场的雇佣兵,其心智肯定要比本身相貌坚强许多倍,这种揭人痛脚的话说出来,换了一个人怕会当场翻脸吧,可他只是嘻嘻笑着,象在看一个明知不是对手却口头充英雄的敌人一样望着我:“是啊,是啊,我年纪一大把,却毫无能力——就请王子殿下指点一下我的武艺如何?”
  开玩笑,和这家伙对打,别说本身实力的差距,光比战斗经验,一场赌一枚银币,就有一万枚金币也不够输的!“好,好,你和我的侍卫较量吧,我在边上指点你就好了。”
  “嘿,”希格蒙德摇头,转变了话题,“其实说到职业嘛,我已经有了呀。疾风行者你听说过吗?”
  “咦?真是个奇怪一如你本人的名字呢。”

  当天晚上,我们两人喝到半醉,希格蒙德突然提出要出城去看看夜景:“你不是喜欢夜晚吗?——说起来,赫尔墨的气候真是不错,每年晴多雨少。我还是喜欢晴天,无论万里无云的白昼,还是星光满天的夜晚……”
  “稍微干燥了一点,”我回答他,“种地人可不会有你这种闲适的志趣,他们经常盼望和乞求多降点雨水呢。”
  “这与你们贵族无关吧,不管干旱洪涝,不是照收同样高的地税吗?”
  这话多少有点让我生气。我不否认事实确实如此,可是——“拜托,不要在我面前提‘你们贵族’这种字眼!”
  希格蒙德笑一笑:“好吧,不提。不过恐怕,你这辈子也难逃这种归类了……”
  说着话,我们已经并骑走出了王城南门。本来这样的深夜,是不会放人出城的,好在我的夜游行径,守门官兵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小臣不敢拦挡殿下,不过请殿下尽快回城,以免招致不好的风评。”
  想不到这种地方也有所谓的“忠臣”,我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风评吗?”走出一段距离,希格蒙德突然说道,“不好的风评对于你来说,不是已经累积到成千上万了吗?”
  我不说话,只望着他——难道连这家伙,也想装模作样地搞什么“劝谏”吗?
  “我知道你讨厌那些贵族,更讨厌那些形式化的所谓礼仪。但是,既然身为王子和王位继承人,总该多少装装样子吧。我来的时候,到处都有准备废黜你而改立第二王子克拉文的谣传呢。”
  又是这种烦心的话题。这话题最烦心的地方,其实是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思路,没能作出最后的抉择:“你以为我那么想得到国王的位置吗?”
  希格蒙德冷冷一笑:“你在自己欺骗自己。对,你并不在乎国王的称号和权力,可是你会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平庸的贵族吗?你在内心深处构造自己华丽的未来,不会仅仅是指待在亲王府里倚红偎翠吧。”
  我无言。想不到这个家伙竟然会对我有这样的看法。他所说的,究竟是对的呢?还是错的呢?为什么连我自己,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呢?
  远远的,我们望见一点明亮的篝火。向着那篝火走去,原来是一群乡下人,正围着一位吟游诗人,在听他歌唱。那诗人弹着琴,娴熟的技巧换来是悠扬的乐声,还有他略显沙哑的歌声——

  
  希格蒙德冷冷一笑:“你在自己欺骗自己。对,你并不在乎国王的称号和权力,可是你会甘心一辈子只做个平庸的贵族吗?你在内心深处构造自己华丽的未来,不会仅仅是指待在亲王府里倚红偎翠吧。”
  我无言。想不到这个家伙竟然会对我有这样的看法。他所说的,究竟是对的呢?还是错的呢?为什么连我自己,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呢?
  远远的,我们望见一点明亮的篝火。向着那篝火走去,原来是一群乡下人,正围着一位吟游诗人,在听他歌唱。那诗人弹着琴,娴熟的技巧换来是悠扬的乐声,还有他略显沙哑的歌声——

  ……你玉兰花瓣般美丽芬芳的面庞,闪烁着黎明晶莹的露珠,
  那是我的热泪,亲爱的,怎忍心看你长眠于泥土。
  回忆中,你纤细的腰肢在月光下回旋,
  就是北方森林中最轻盈的精灵,也不象你这般使我心醉,
  你的笑靥斟满生命之美酒,你的眼波流溢快乐的清泉,
  回忆中一切都这样美好,难道一切都将永远成为回忆……

  那是八百年前大诗人海维赛德描绘世界创造的史诗《生命之光》,这一段正说明一切美丽都将按神的旨意最终走向灭亡。但是,我并没有在意诗句中的深意,我只是反复品味这一句歌:“回忆中,你纤细的腰肢在月光下回旋,就是北方森林中最轻盈的精灵,也不象你这般使我心醉,你的笑靥斟满生命之美酒,你的眼波流溢快乐的清泉……”
  我突然想到了她,我美丽聪明的露西娅。
  “在想你的情人吗?”希格蒙德这家伙还真是敏感——或者,因为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表面化了呢?
  “对了,希格,”我赶紧岔开话题,“你没有所爱的人吗?……我是指,女人。”
  “还没有。我当然不象你,见一个爱一个。”
  “其实呢,没有心爱女性在怀的男人,心理上是不完整的。”我决定打破这虽然幽雅静谧,却略嫌沉闷和伤感的氛围。
  “也许吧,”那家伙这次竟然没发现我是在说笑,“可是不完整又怎样?完整了又有什么用?”
  我突然想起他一直在追寻的那个传说了:“有线索吗?你的‘心之光’?”
  “就那些,都告诉过你了。安德鲁斯的魔法杖……传说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也许追寻虚无缥缈注定是我的命运吧。”
  “有个建议。”
  “什么?”
  “去找一个美女,把她抱在怀里的一刹那,说不定你会领悟到‘心之光’呢。”
  希格蒙德终于发现我是在说笑了,于是他也“嘿嘿”地笑:“有好的人选吗?介绍我一个?”
  “对了,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塔比奥拉侯爵千金。她不但是人间绝色,而且武艺也非常棒,应该已经达到骑士以上的水平了吧。”
  “对,我听说过,”希格蒙德回答,“对于她的武艺,想必不会是讹传,至于她的美貌嘛……”
  “我见过的,我敢保证,真的是难得一见的美女。”
  “就因为你见过啊,”才明白那家伙是又想臭我了,“我实在难以高看你的审美能力。哈哈。”
  “混蛋……我身边那些,难道你认为都不是美女吗?”
  “啊哈,真正具有高度审美眼光的人,不会像你这样穿着如此没有品味吧。”
  
  悠扬的歌声就在耳边,关于美女艾琳娜的死亡那一段第三次被重复。“回忆中一切都这样美好,难道一切都将永远成为回忆……”突然,希格蒙德跟随歌者,轻轻哼了起来。
  “不会是对死亡感触良多,所以不肯寻找心爱的女性吧?”我嘲笑他。
  他淡淡一笑:“好了,你就送到这里吧。”
  “送?什么意思?”
  “我正好就此离开,趁着这美丽的夜色,去东方山脉附近办一点事情。”
  “喂,咱们见面还只有半天啊,”我有点舍不得让他离开,“你不是说要大醉三天的吗?”
  “我现在的心境呢,”他望着我,“非常的恬静。这种心境恐怕以后很难再找到吧……不,刻意地去寻找,本身已经落了下乘了。趁着这种心境,我想正好一个人上路。”
  “总得回旅馆取行李吧。”
  “我四海为家,没有行李。”说完话,他催动坐骑,漫步向南方走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知道无法挽留。不,他说的对,这种氛围不是可以经常遇到的,我倒也正想一个人静一静呢。
  听着吟游诗人的歌声,我早就分辨出,那是著名的阿尼·帕沙,是潘的好朋友。本来应该上去打个招呼的,可是现在的心境,只想就这样立马于旷野中,静静地倾听——

  唯一的主体就是“我”,于是“我”从光明中诞生,
  这个世界唯一的主宰,唯一创造万物的真神。
  拉尔夫啊,你是生命的源泉,你是生命的本身,
  从龙之沙漠到魔族的领地,从北方的日出到南方的黄昏……

  不知道什么时候,歌声结束了,而我依旧驻立在原地,让深夜的寒风缓缓掠过面庞。神创造了这个伟大的世界,伟大世界中的万事万物何其渺小,作为渺小的一员,也许纵情高歌,声色犬马,虚度一生,反倒是最划算的吧。
  宫廷里的人们,都把我看作傻瓜,也许真要是一个傻瓜,反而来得惬意一些。那样父王也不会喜爱我,大臣们可以明正言顺地废黜我,克拉文即位以后,将一如既往地亲近我,而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潜在的威胁。
  潜在的威胁?!我突然心头一凛,是啊,即使拱手让出王位,我仍然会是下任国王和他属下那些“忠臣”们的潜在威胁。唉,我竟陷在一种怎样的处境中啊,有时候甚至会想,不如和阿尼·帕沙他们一样,放弃一切去做一名吟游诗人,会自由和开心得多呢。
  “喂,傻王子,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嘛?”
  低下头,那正是阿尼·帕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的马前。
  我现在的心情,实在不适合开玩笑:“对你未来的国王尊敬一点好吗?”
  “哈,未来的国王,”阿尼笑了,“半个盖亚国都赞成废黜你而改立第二王子为储君,你有没有机会当上未来的国王还很危险呢。”
  “那请对未来的亲王尊敬一点。”
  “先不管你是不是有命当亲王。我们吟游诗人无拘无束,游历天下,把贵族所不具备的知识和美德传播到人民中间。我们是真正这块大陆上的无冕之王,为什么要尊敬不劳而食的无耻贵族呢?”
  “算了,对你的朋友尊敬一点吧。”我叹口气,跨下了坐骑。
  “这话还象个样子,”阿尼问我,“傻王子竟然会叹气,倒真是奇事一桩。我听说傻子是最无忧无虑的。”
  “唉,这正证明我的大脑充满智慧呀——所以烦恼也多,要能和你一样成为吟游诗人,才会快乐吧。”
  “你在开玩笑吧?就你那蹩脚的文采和乌鸦嗓子,还想当吟游诗人?”
  “喂,给我保留一点自尊好不好?”我的心情开始好了起来。
  “说什么?自尊这个精灵,是不会因为别人的批评而自己跑开的呀,只有当你本身丧失了自信的时候,他才会消失呢。”阿尼拉我就地坐下,轻轻拨动他的琴弦。
  “果然,吟游诗人多是哲学家——对了,阿尼,从哪里来?下个月我可能要去沙思路亚,参加潘的继承仪式,要不要一起去?”
  “不用了,”他停止弹琴,伸手捋了捋美丽的胡须,“潘那小子,上次交给他的诗章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在没有完成前,就算我去了,他也不敢见我。”
  “他就要继承为领主了,以后恐怕没有时间完成你交代的作业吧。”
  “不。如果是你,傻王子,也许会的,但潘不会。精灵鸟习惯于自得其乐,即使把它关进笼子里,它照样放声歌唱;狮鹫就不一样,没有战斗它会自己去寻找战斗,永远也没有空闲。”
  “把我比作狮鹫吗?哈哈哈哈,你终于也不得不承认我当世无双的价值了吗?”我惯于用自我吹嘘来驱赶心中的烦恼。
  阿尼微微一笑:“傻瓜。我再唱一段,你仔细听吧。”他再次拨动琴弦,轻轻唱道——

  时间就象汹涌的尼伦河一般永远流淌,
  它的源头在无法探寻的圣山之南方。
  无数生命溯流而上,追求传说中的圣境,
  结果都被时间消灭,为他们本身的欲望做殉葬。
  朋友,还是顺流而下吧,延着时间所指引的方向,
  也许圣境正在彼方,而非相反的天上。
  也许世界的终结是黑暗,而非我们期望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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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 Posted:2004-11-06 23:02| 顶端
le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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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最早输入的网址大概就是这个
sikuli.yeah.net了

从那边找过这里来的

[1 楼] | Posted:2004-11-06 23:13| 顶端
砸你家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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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曾在<<电&电>>连载过的吗?
[2 楼] | Posted:2004-11-07 12:58| 顶端
Mal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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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电上只连载到了第二部第三章《攻防战》,后面就没有了。
虽然是比较早的东西,但就质量来说,可以算是所有此类作品里的模范作品了,我个人非常喜欢。
至于现在国内流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YY玄幻,就都一边凉快去吧。




  身長約70センチの機械人形、『魔導巧殻』と呼ばれる一体。北領の元帥ガルムスをマスターとして仰ぎ、無条件の親愛を抱きながらも軍人らしく理性的に接する。
 ディル=リフィーナに存在する四つの月の内、『赤の月』を司る月女神ベルーラの力を模している。

个人BLOG:http://blog.sina.com.cn/oukanagisa
[3 楼] | Posted:2004-11-07 14:08|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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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眼花


看来要戴眼镜了。。。。


----------------------分割线------------------------------
スペイン語でもMadre de Dios(神の母)の他にLa Virgen(聖処女)という表現がある。
フランスのノートルダム大聖堂のノートルダムもフランス語で「我らが貴婦人」という意味である。
その他の聖母マリアの呼び名としては
「無原罪の御宿り」というものもあり、この呼び方はルルドの奇跡にも登場する。
[4 楼] | Posted:2004-11-07 14:11| 顶端
litt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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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最初由 雷娜.贝尔蒙特 发表
[B]看得眼花


看来要戴眼镜了。。。。 [/B][/QUOTE]
实在是不好意思,谢谢提醒,马上改正过来
备注:由于文字和篇幅问题,可能一次性发不完了,我将分三次发完,还请各位和楼主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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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 | Posted:2004-11-07 23:19|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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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序章


第一卷 第六章至第十章
第六章 幽会

(金·斯沃·盖亚的心路历程之三)

  “第一王子金·斯沃殿下驾到!”
  随着典礼官喊出我的名字,大厅内传出一阵惊奇的窃窃私语声。这帮家伙实在是大惊小怪。不过,也许还真是我竟然没有迟到的出场有点反常吧,可以看出连站在门口的侍从们都掩饰不住露出诧异的目光。
  这是三二六年的最后一晚,王宫里按惯例举办新年舞会。这舞会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一方面,它祈求明年和旧年一样充满活力,另一方面,作为年年不变的惯例活动,它本身就早已经毫无活力可言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柯里亚斯真的拥戴克拉文成功,从而完全执掌国政,国家将会变得更加死气沉沉吧,而新年舞会却因为是先代遗留的惯例而被保留下去。于是,悖论会越来越荒谬,直到国家和舞会一起灭亡……
  一边走进新年舞会的会场,一边微笑着向目光所及的王公大臣们逐一点头致意。我突然发现,自己一年比一年更能习惯性地做出这种大违本心的姿态了,莫非虚伪的宫廷生活,也终于逐渐把我腐蚀圆滑了吗?说实在的,原本情绪还算不错,但看到这些面孔后,实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斯沃殿下竟然没有迟到,真是少见的状况啊!”
  打招呼的是王国军政大臣里森·修内斯侯爵,比起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公爵和其他长辈,他对我的态度一直要亲切一些,但是我对他却总也没法形成什么好印象。从好几年前就有这种感觉了,在那左右逢源、善于交际的笑容背面,总是隐藏着一些东西,一些比他娴熟的剑技和老练的用兵更加令人畏惧的东西。
  “哈哈哈哈,”我自己都觉得笑声非常虚假,“毕竟还是没有修内斯大人来得早啊!”
  “殿下以后若能一直如此,柯里亚斯大人对您,再也不会有什么微词了,”修内斯说道,“殿下也应该知道,柯里亚斯大人并不象为臣这样会无条件地拥戴您啊。”
  “你这家伙会无条件地拥戴我?”我几乎脱口而出对他说,“这话也太假了吧!”不过终于还是忍住了。我并非不知道修内斯与看好克拉文的柯里亚斯公爵一系若即若离,以及他收拢王国军队提督加入自己派系之类的事。而此刻他却又装做无比真诚地向我卖好,不禁让我有点反胃。再过几年,如果真为继承王位一事发生纠纷,此人无疑将会在我和克拉文派的柯里亚斯两者之间做出决择吧。他之所以把我作为一个可能扶持的对象来考虑,并因此经常向我示好,完全因为与柯里亚斯联手扶克拉文继位的话,他就没有太大便宜可占了,相反,如果能拥护我挤垮柯里亚斯一系,那家伙或者就可以大权独揽。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对于修内斯劝我励精图治的话便一点不觉得感激,反而从心底升起一阵反感。在我心中,他图谋权势的想法并没有什么过错,我气恼的是他简直把我看成一个天真幼稚的傻瓜。不过,现在让他看轻我也并非什么坏事。我想象着,如果几年后真的发生继承纠纷,而我宣布放弃继承权时,修内斯将会露出如何惊诧和大失所望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自然多了。
  当然,我不一定选择放弃继承权,但绝不能让修内斯之流称心……心里这样想着,同时装做认真地感谢了修内斯的忠告,表示将会尽量努力之后,我赶紧从他身旁溜掉。正想去找哪位夫人或小姐聊聊天——尽管多数都是些爱慕虚荣的女人,总比那些心机深沉、不苟言笑,要么就是满脸假笑的男士让人舒服多了---可恼的是,又一名贵族凑了过来。
  二十五六岁,斯文有礼,与那些满脸跋扈的贵公子大不相同,好象是叫做贝纳威尔子爵吧。但我对此人也没太多好感,因为印象中,这个人从来都把盛会当成拉关系套近乎的场所。他也确实很有一套,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凭着他的长袖善舞,不论刻板顽固的中年人还是浅薄无知的公子哥儿,竟然都对他印象不错。
  照我的脾气,本应和这种人处得来的,但有一点实在令我生厌,那便是他从来只肯接近豪门显贵。“虽然博学风趣而又知书达礼,但却是个势利的人。”希尔维拉曾这样评价过他——虽然那位善良温柔的美人儿,一向很少说别人的坏话。我正想不出怎样敷衍几句然后脱身,典礼官的声音倒帮了我的忙。
  “盖亚王国国王奥古斯特陛下及第二王子克拉文殿下驾到!”
  随着音乐声响起,父王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弟弟克拉文跟随在他的身边。我这才想起,克拉文也已到了准许正式出席典礼的年龄了。
  贵族和大臣们跟着我向父王躬身致敬后,父王开始了例行的致辞。内容无非是希望新的一年中,盖亚仍如往昔般繁荣并且安定等等。啊哈,如果去年那种种虚而不实的浮华,以及平静表面下的暗潮涌动,还要继续到下一年的话,我可实在看不出盖亚还有什么前途。
  我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聆听致辞上面,而是端详着弟弟的样子。他站在那儿态度庄重而自然,小脸上透着一股尊贵但不失温和的气度。虽然比我小着十来岁、虽然是庶出,但绝对更有君主的风范。他来做下任国王的确是比我要适合多了。大概,不,多半会成为比父王更出色的君主吧——虽然父王也就那种程度而已。
  我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父王结束致辞,接受我和贵族们的祝贺时也是如此,反正那些套话不用过脑子也可以顺口成章,而我虽然想陪父王说说话,在这种场合也没有什么好机会。很快,这一仪式结束了,我一边出神,一边目送父王在侍从簇拥下带着克拉文向门外走去。父王真是衰老了,我心中感慨着。近两年来,经常会有这种感觉,虽然克拉文很有出息,但在父王的心目中,一直对我寄予厚望,但我……
  我努力把不快从心中赶开,举目四望,看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相貌刚毅的男子,那是列文· 玛特勋爵,王国近卫骑士团的团长。他是年长一辈贵族中,我唯一尊敬并愿意与之交往的人,但一看到正与他交谈的人,我打消了走过去攀谈的念头。那是新上任的王都行政官德拉斯坦· 科德莱尔子爵。在担任我的辅佐官期间,他苛酷的要求几乎达到了令我无法忍受的地步。严格并没有错,但他的不懂变通,却实在让人万分恼火。
  “真是无聊啊。”听着舞曲的前奏响了起来,我不禁喃喃自语。我对跳舞并非特别感兴趣,尤其在这种情绪低落的时候。从侍应的托盘中拿起一杯酒,我漫步向露台走去。
  这种时候要是有人在身边聊聊天就好了,可惜我最亲近的布拉德和希尔维拉她们因为身份低微,不能到场,而贵族中唯一的好友潘·达克,又为了准备领主继任仪式而无法离开他那座港口城市。
  正在露台上发呆,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有心事吗,殿下?”
  “罗尼妲······”
  一位年近三十的贵妇人以非常优美的姿态拿着酒杯出现在露台门口,看到这位已故菲尔斯伯爵夫人柔媚的微笑,我感到自己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
  “原本是有一点阴云,但你的出现,就象阳光一样把阴云驱散了。”
  “别哄我了,你情绪低落的时候,说出甜言蜜语都不够精彩。”
  “耶?真的吗?”
  “你最讨厌晒太阳,却用阳光做比喻,一听就知道是随口从诗歌里找的俗套。”
  “哟,真的。我真是太拙劣了。”
  “好啦好啦,我又没生你的气,相反你心情不好还来哄着我,我已经很知足了,”罗尼妲挽住我的胳膊,“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你最想见到的人没有出现?”
  “咦?”
  “你和柯里亚斯公爵家那个小姑娘的所谓秘密恋情,其实宫廷内外早就传遍了呀。”
  “这个嘛……”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罗尼妲说中了我的心事,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明白刚刚情绪低落时最希望在身边的那个人,正是柯里亚斯家的千金露西娅。然而,柯里亚斯那个老头为了尽量阻止我们见面,根本没允许她出席今天的舞会。
  “抱歉,说了让你心烦的话,”罗尼妲的蓝色眼瞳中闪动着温柔的光,“先别想那些了,未来的事情,就连大魔法师也没法准确预测呀。”
  “对不起,罗尼妲。”
  “不用向我道歉啊,如果真觉得不应该在我身边时还想着别的女人的话,与其道歉不如陪我去跳一段舞。”
  我和罗尼妲一起向大厅走去,富有旋律感的舞曲在耳边越来越清晰。但是,我心中想道,出席舞会的那些贵族当中,有多少人真的在享受节日的欢乐气氛呢?
  一曲舞毕,再次挽着罗尼妲走上露台。不知道为什么,想见露西娅的心越来越是强烈:“罗尼妲……”
  “嗯?”
  “如果我在新年舞会上突然失踪,会不会引起骚动啊?”
  “咦?那不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吗?”
  “谢谢你,”我在她粉红色的脸颊上深深一吻,然后一个翻身,从露台上翻了下去。
  “殿下,”罗尼妲在露台上轻声叫我,“可是你一失踪,柯里亚斯公爵会立刻赶回府里去的呢。”
  “没关系,”我给她一个飞吻,“我跑得比他快。”
  照惯例翻过府墙,敲窗户叫出了露西娅——我当然知道柯里亚斯加大了防卫的力度,可是有哪个侍卫胆敢阻拦我?总得等他们禀报了柯里亚斯本人,那老头才会亲自前来拆散我们。这一年多来,我已经数次靠着打时间差和露西娅幽会了。能和心爱的人多呆一分钟,不但本身就是无限的幸福,还能籍此嘲笑老头子腿脚又慢了,真是让人快乐无比。
  轻柔的琴声随着晚风而来(难道阿尼·帕沙还没有离开赫尔墨?),加上公爵府花园里遍植长年盛开的花朵,心爱的美人儿就在身边,这番景色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什么事不开心吗?”我问露西娅。从小到大,每当她有心事的时候,都会是这个样子。
  “因为父亲的关系,”她轻声回答,“今天晚饭后,父亲在准备舞会着装的那一点点时间里,就又说了你无数坏话。他说你一天到晚只知道东游西逛,从来不关心国事,而且总是去和一些佣兵啊、诗人啊,等等没有身份地位的人结交。他说如果你没有大的改变,是不配继承王位,也不配……不配他把女儿终身托付的。”
  我叹了口气。那个老头一生都在陈旧的观念和环境中成长,以他的眼光看来,我非但不学无术,而且在礼仪、交游等方面,比那些整日花天酒地的蠢才贵族子弟好不了多少。因此,对于我和露西娅的交往,他一直抱持着非常顽固的反对态度。
  不过仔细想想,老头也有可爱之处。如果露西娅的父亲不是他,而是里森·修内斯侯爵的话,大概早谄笑着把女儿双手奉上了吧。
  “那么在你看来呢?”我问露西娅,“你认为我是那么不堪的人吗?”
  她微微一笑,就象冬日里盛开的美丽萨伯丝花:“是啊,说你坏话的人很多呢,但是我却相信你……嗯,你并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呀,只是并不喜欢自己目前的位置罢了。”
  我点了点头,之所以对露西娅经常会产生与对其他情人不同的更深爱意,原因之一,便是她不仅善良,而且拥有绝大多数贵族都不具备的明澈的眼光。譬如,象布拉德那种平民出身的宫廷魔法师,虽然在魔法和其它许多学术领域都是权威,但大部分贵族却并不对他存在真正的敬意——他们看重的,只有从没人说得清的所谓高贵血统,以及薄薄一本贵族谱系。露西娅则不同,两三年前她就竟然说过这样的话:“盖亚建国时的那些贵族,也是从平民商人中间产生的呀。因为血缘关系和暂时的社会地位而忽视一个人的本身才能,那不是从根本上否定了自己的祖先吗?”
  这番话,从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千金小姐嘴里说出来,当时确实吓了我一大跳。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深深地爱上了她,并且不遗余力地追求她的吧。
  “可是,”露西娅说,“只有潘和布拉德这寥寥数人认同你,对你并没有什么帮助啊。你不幸生在王者之家,那么即使仅仅为了咱们两人以后的幸福,你也必须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成为国王才好。”
  这确实是很现实的问题。设想起来,即使我最终继承了盖亚的王位,不使用一点强力的话,老头子也不肯把露西娅嫁给我,更何况万一下一个坐在御椅上的是弟弟克拉文呢?那老头杀了我都完全可能,根本不会允许我们的婚事。
  我轻轻揽住露西娅纤细的腰肢:“证明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在于他是否能够当上国王啊。如果支持克拉文的人确实比较多的话,我不愿意引起亲兄弟之间的争夺……”
  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是如果排除一切偶然因素的话,把国王和露西娅放在左边,把亲王或者平民或者死亡放在右边,我会选择那一个呢?傻瓜也会毫不犹豫地作出抉择吧。
  “话虽如此……”
  “至于怎样说服你父亲,我也考虑过了。他虽然固执了一点,但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啊。你还记得我晋级魔法剑士那时的事吗?”
  “记得啊,”露西娅微笑着,“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不可能通过考核的。但结果,根本没有需要额外加分,你就非常顺利地通过了。”
  “因为我本质上还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呀,哈哈哈……”我突然意识倒这时候胡说八道,未免破坏了这温馨的气氛,于是很快止住了笑声,“我能够做到第一次,就一定能够做到第二次、第三次。那时候,公爵也不得不承认我的能力了吧。”
  “希望如此……可是,你要怎样证明自己呢?三十岁以前晋级为战斗法师的,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过啊。”
  对啊,这时候才开始后悔选择了魔法剑士这个职业。古魔法使、龙骑士之类的最终等级,虽然能够达到者凤毛麟角,翻翻史书,数千年间也能找出十来个吧;只有魔法剑士,最终级圣剑法师只有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开创这个职业的帕里斯·兰伯特。
  不过,我还是安慰露西娅:“我并不笨啊,只要肯努力的话,未必前人做不到的事情,后人一定做不到吧……”
  “是啊,”露西娅忍住笑望着我,“只要肯努力的话……你虽然不是一个无能的人,可实在是一个懒惰的人呀。”
  “真的吗?”啊啊,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的弱点,“也许吧。可是也许,因为以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鼓舞我的干劲。现在不同了,为了咱们两人的幸福未来,我一定会努力的!”
  露西娅依偎在我身边:“嗯,我相信。”这时候,月光轻柔地洒了下来,周围一切都是那样的美丽和静谧。如果能够永远这样,该有多好啊。
  但是,该结束的还是会结束,该出现的还是要出现——“大人,小姐在花园里……”不远处传来侍女的警告声,看来柯里亚斯终于赶回来了。
  “又慢了半个小时,我真是赚到了。”我轻轻捧着露西娅素洁的面庞,作临别之吻。大概多亏了罗尼妲长时间隐瞒我离开的消息吧,那个女人有足够的智慧和手段。
  很快地翻墙离开,耳边隐约听到露西娅的声音:“我只是一个人在花园里走走啊。”当然,老头是不会相信的,可是他也没有证据,终究我的手脚要比他利落多了。不过现在基本上还是斗力,年青人斗赢一个老人,没有什么可夸耀的。什么时候开始斗智呢,让你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第七章 内爆魔法


(斯库里·亚古的心路历程之三)


  我和西儿接受了大魔法师库比欧所交代的任务后,丝毫不敢耽搁,很快收拾好行装,离开荷里尼斯,顺着通往诺拉德的大路向圣湖走去。正好是十月份,气候温暖,一路上也没遇见阴雨天气。因为三个月的时间很充裕,所以我们也不着急,一路上游山玩水,走了十来天才远远看到了诺拉德的城门。
  诺拉德是离荷里尼斯最近的一座大城市,它是整个鲁安尼亚王国中最大的商品集散地,来自盖亚或艾尔帕西亚的商人们都在此落脚,诺拉德也因此成为王国里最繁华的都市。
  我和西儿住在一个不大但是很干净的小旅店里。安顿好了行李,我就躺在浴室中,让温暖的水洗去多日来的疲惫。我有一个习惯,那就是酷爱洗澡,严格的说应该是“泡澡”才对。只要时间充裕,没有四个小时是绝不会离开浴缸的。西儿对这个毛病极其反感,曾经大肆嘲笑过:“就象一只待宰的猪一样,在开水里烫个没完没了!”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口没遮拦的家伙。
  洗完了澡,我带着西儿在街上闲逛,准备找个地方款待一下自己的肚子。诺拉德不愧是整个王国中最为繁华的都市,街面上热闹非常。信步走来,我们在一家名为“妈妈的手艺”的小饭店前停下了脚步。
  “不要再走啦,随便找一家算了。”西儿不耐烦地叫道。
  “就听你的。”刚刚坐在饭桌前,就有一位态度亲切的小姐过来招呼我们。“您好,客人想吃点什么?”
  “有什么拿手菜?”
  “什么都有。您随便点吧。”
  “那就来一荤一素加个汤,主食就不用了。”
  “好的,一荤一素加个汤,您请稍等。”
  环顾四周,这里的生意还挺兴旺,客人不少,每张桌子都坐得满满的。我等着食物,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任务和紫森林里的事。突然听到有人问:“对不起,介意一起坐吗?”
  我抬头看去,见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保养得很好,脸上挂了一副泰然自若或者说是迟钝的表情吧。服饰虽然不太整齐,质地倒也考究。“不,哪儿的话,请坐吧。”说实话,我倒是喜欢有个人来做伴儿,而且这个人看起来挺随和的。
  那男人在我们对面坐下,微微一笑:“你到鲁安尼亚来干什么?年轻人。”西儿尖声叫起来:“什么年轻人,这位是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先生!”“哦,真是失敬了,”那男人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指着西儿,“咦,这是什么东西?”西儿涨红了脸又要叫起来的时候,被我按了回去。
  我微一欠身回答道:“我是受公会委派去送信的,您是商人吗?”这时服务小姐又过来问那个男人:“您好,客人想吃点什么?”“一条鲜鱼,要两面煎透,加一点儿重口味的帕萨尼汁;一碗浓的玉米汤,千万不要熬过了;再开一瓶三一九年的隆尼酒。”看起来,这是一个挑剔的人,不过并不让人讨厌。我一直认为,在饮食方面讲究的人,在事业上也会认真负责的。
  “你刚才说什么?年轻人,”那男人说,“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朋友们都叫我安尼。”
  “我刚才问,您到诺拉德来是做生意吗?”
  “大致上是这样吧,我是和朋友一起到这里来的。”
  “最近生意好做吗?”
  “凑和吧。不久后要是打起大仗来,那么生意应该就好做一些——不过也许是更不好做了也说不定。”
  “打仗?谁和谁打?为什么?”我有些奇怪,毕竟这片大陆上大规模的战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我们的饭菜都端上来了,虽然是一家小店,但是手艺确实不错——我对烹饪也略有研究,尝得出来,厨师很娴熟纯正的鲁安尼亚西部技艺。安尼吃着他的鱼,好象兴致突然高了起来,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你没有发觉吗?现在的盖亚王国,贵族与商人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已经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但是奥古斯特王并没有采取相应的对策来缓解,这就具备了——小姐,帕萨尼汁调得太稠了——这就具备了动乱的条件,”安尼一边吃一边说,“在王族内部,理应继承王位的第一王子金·斯沃因为放荡的性格受到贵族们排挤,第二王子克拉文的能力和人望都远远超过他的兄长,这在盖亚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小姐,酒里为什么没有加柠檬片?”安尼转过头来继续说,“刚才说到哪儿了?哦,盖亚——老王的身体又不是很好,一旦驾崩,第二王子的贵族支持者们可能会设法剥夺斯沃王子的继承权,而将二王子克拉文扶上王位,从而进一步强化自己的地位。但是贵族们促成这一事实的结果,将会造成其对立面——商人阶层转而支持金·斯沃的局面。如果商人们支持斯沃的话,那么与支持克拉文的贵族们之间必然会发生一场战争……”听到他提起金·斯沃,我开始对这些事感兴趣了。安尼喝了一口酒继续说:“不过,斯沃王子是不是有魄力来争夺王位就不好说了,按他平日的性格,也许把王位拱手让人也说不定。”
  我想着斯沃平日的表现,小声说道:“不,我想他不会的。”
  “你说什么?”安尼饶有兴趣地望着我。
  “不,没什么,请您继续说下去。”
  “我是说,如果到那时,战争开始后,对商人们来说,就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了。”安尼吃完了最后一块鱼,喝掉杯中的残酒,用一块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意犹未尽地望着一片狼藉的杯盘:“多谢你听完,很少有人会耐心听完这些话,虽然都是事实,或者即将成为事实吧……那么,年轻人,有机会再见吧。”
  “再见,安尼。”我还在思索他刚才的话。斯沃看起来很需要帮助,办完事后一定要去赫尔墨找他一趟。
  不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叫小姐来结账。“谢谢,客人,一共是二百五十第纳尔。”
  “怎么这么多,”西儿不干了,“只不过一荤一素加个汤罢了,决不会超过四十第纳尔。”“是啊,客人,”小姐脸上带着明显职业性的笑容,“您的是三十五第纳尔,加上您朋友的二百一十五个第纳尔……”
  “那不是我们朋友,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算了,西儿,不过二百多个第纳尔,”我掏出一枚金币放到桌上。“别那么小气。”
  “你这家伙总是这样,又为个骗子花冤枉钱。你没看见刚才饭一端上来,那骗子的眼睛都在放光!”西儿不依不饶地唠叨。我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库比欧给的一百枚金币作为路费绰绰有余。
  回到旅店躺在床上,我回想着那个叫安尼的人所说的话:“斯沃这家伙,平时看不出来他有心事的样子,可是,如果事实真是那样的话,他在家里可就舒服不到哪儿去。等我这边的事一忙完,就到盖亚去找他,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不过,不知道大魔法师尼尔斯是不是真的在圣湖边上,圣湖也很大,到底要到哪里去找呢?”我拿出库比欧给我的魔法书——书上所写的,我看倒是能看懂,但距离熟练使用还差很多,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请尼尔斯帮忙讲解一下。对了,关于紫森林里的龙人尸体,不知道尼尔斯能有什么精辟的解释,他在大陆上四处游历,应该会了解一些吧……慢慢地,我进入了梦乡。

  重新上路,再也没遇到什么更有趣的事了。路过几个村子,都是那种宁静的乡下,村人们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在离开荷里尼斯约一个月以后,我来到了圣湖边上。
  圣湖,它是由大陆中央圣山上的雪水汇聚而形成的,人们都说这里某处的水具有魔力。传说也许不可信,不过,住在圣湖边上的人都长寿倒是个事实。圣湖很大,围着它转了大约三天,才找到我要找的村子。
  “大魔法师尼尔斯阁下吗?我不认识。倒是有个老头每年的这三个月都住在村外树林的小屋里,也许是你要找的人吧?”谢过了热心的村民,我来到村外的树林里。那儿果然有一栋爬满藤蔓的小屋。我轻轻敲了敲门:“请问,尼尔斯阁下是住在这里吗?”“是谁?”一个苍老但是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我是库比欧阁下派来送信的,我是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
  “那个老家伙倒还记得我。”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矍铄的老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高大健壮的身躯,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一位退隐的战士。他诧异地望着我:“你是元素魔法师?”“是的,一个月前刚刚晋升。”“很年轻嘛。”“我今年二十二岁。”“来,先进来。”我迈进小屋,屋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书,靠着墙边有一张小床,床边是一张写字台,凌乱地堆满手稿。尼尔斯搬开凳子上的书,随手丢在床上,自己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
  “来,别客气,坐吧。对了,孩子,你的老师是谁?”
  “我没有老师……”
  “真的?那你这么年轻就成为元素魔法师,全是自学吗?”
  “不,阁下。我有一个伙伴,是他帮助我的。”我从衣袋里掏出水晶递了过去。
  “呀,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古魔法使莫洛的精灵水晶!那么说是西儿教你魔法的?”
  我吃了一惊,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人能一眼认出西儿的来历。不愧是尼尔斯阁下——“您是怎么知道的?”
  尼尔斯捧着水晶仔细端详:“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块水晶的?”
  “是我父亲在挖陶土的时候……”我详细叙述了父亲告诉我的当时情景。
  那是在我大约一岁的时候。某天,老爹在河边挖陶土,一铲下去,铲头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老人家以为是石头,可是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只漂亮的箱子,里面放着一件披风和里面裹着的这块水晶……
  “原来是这样啊,西儿应该是一个不错的老师,”尼尔斯将水晶还给我(看来西儿在那里面还睡得挺香的,竟然没出来接我们的话碴儿),“库比欧那老家伙的信呢?”
  我拿出信,用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到尼尔斯面前。他用赞赏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分明是在说:很懂礼貌的年轻人嘛。看完了信,尼尔斯的手上爆起了一股火苗,将信烧掉,对我说:“好了,孩子,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后就对库比欧说,他的判断完全正确,很不错。”“就这些吗?阁下。”“对,就这些。”
  我想起了紫森林里发生的事:“阁下,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什么事,我的孩子。”
  我将去紫森林的经过详详细细告诉了尼尔斯。他听着听着,眉头就皱在了一起,沉思了起来,直到我说完后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那是内爆魔法,当时契彭也已经告诉过你了,这种魔法是将敌人身体内部的魔法力引发出来,从而对本体造成伤害的。你知道,魔法力本身是天然隐含在每个人的肉体中的,但必须通过艰苦的修行才能引发出来,在这个过程中,还要举行许多仪式,才能达到目的。而内爆魔法粗暴地将魔法力迅速引发,所造成的伤害是很惊人的。据我所知,在所有魔法师中,算上我只有不超过五个人会这种魔法。我、托利斯坦的霍尔贝克、隐士拉尔。还有艾尔帕西亚的科利夫兰。就连库比欧他也不会。那么会是哪一个做的呢……”
  “阁下,您知道为什么会有龙王金萨拉的部队在那里出现吗?”
  “根据某些书上的记载,紫森林以前并不存在,是由一位古魔法使死后幻化而成。如果这是真的,那奇怪的光就应该是你的水晶和那里的魔力共鸣所引起的——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敢肯定。关于龙人出现的原因,我也不清楚。”说着,尼尔斯又陷入了沉思。
  我不敢打搅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只见尼尔斯的双眉越皱越紧。突然,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
  “算了,不去钻牛角尖了。孩子,你想不想学习内爆魔法?”
  “我?”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能学得会吗?”
  “哈哈哈,孩子,我可以教你,不过,在你当上大魔法师之前,是无法使用的。就算你当上了大魔法师,也要看你那时修炼的程度而定,也许你一生都不能使用。你还想学吗?”
  “想,当然想。太谢谢您了,尼尔斯阁下。”
  “好,从明天起,每天中午到我这里来。我教你内爆魔法。记住,不要再叫我什么阁下,直接叫我尼尔斯就行了,如果不习惯的话,就叫我师傅好了。”
  “遵命,阁下,不,尼尔斯师傅。”
  我回到村里,这个小村子没有旅店,我就在一户农家寄宿,讲好每天支付给他一枚银币。为了学习魔法,我每天中午都会到尼尔斯的小屋,有时上午就去,除了向他学习内爆魔法以外,还把许多年来关于魔法学习中的疑点一一请教,尼尔斯也不厌其烦地为我逐一解答。休息的时候,尼尔斯师傅就和西儿下棋,不过,他们下棋有一个奇怪的惯例,那就是无论哪方赢棋,另一方必然会耍赖,永远决不出结果,可还是乐此不疲。有时候两个人拌嘴,尼尔斯就会拉着我来下,没几盘又嫌我的棋太臭,最后还是和西儿对局。时间飞快地过去了,我在村子里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元旦那天,我和师傅到村中和村民一起狂欢,我们两人还联手表演了火焰魔法,一个一个的火球升上天空,碰撞之后四散开来,就象是高手匠人制造的焰火一样。总之,除了西儿喝醉后唱歌的歌声,使村里的孩子们以为是狼群的袭击,造成一点小骚动以外,实在是一个很美妙的元旦之夜。
  元旦过后几天,当我再去尼尔斯的小屋时,已是人去屋空。门上贴着一张纸条——

孩子:

你有很高的魔法天份,当你得到足够的魔法力时,应该可以使用内爆魔法了,希望你能把这种力量用在正确的地方。假以时日,你应该会成为我所见过的最棒的魔法师。努力吧,孩子,我等着为你骄傲。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见面的。每年的秋天我都会在这里,有事的话就来找我。

                                  尼尔斯

  又及:告诉西儿那家伙,有机会我还会和它下棋的。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村民们,我和西儿往故乡走去,在路上继续修炼新学成的各种魔法。过了大约一个月,我们回到了荷里尼斯。到家的第二天,我就被库比欧叫到王宫。
  “你回来了,斯库里·亚古。”还是那个威严的声音。
  “我带来了尼尔斯阁下的口信,他说:‘您的判断完全正确,很不错。’”
  “就这些吗?”
  “是的。就这些。”
  “很好,你可以退下了。”
  “再见,阁下。”
  “再见,祝你好运。”
  库比欧好像是有什么心事,匆匆将我打发出来。
  我迈出接见厅的大门,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总算完成了一件工作,心里顿时松快了许多。“斯库里,不如我们去找女王陛下玩儿吧。”“算了,我想赶紧去一趟盖亚,我总是不放心斯沃。”“看来,你还真的把那个骗饭吃的家伙的话当真了,晚去几天又不会死人。”西儿叨叨咕咕不肯罢休,我也不去管他。通过城外的魔法传送点。直接就来到了盖亚的王都赫尔墨。
  我径直走到王宫前面,问守门的卫兵:“对不起,你们的王子在吗?”那卫兵上下打量我几眼,不耐烦地问道:“你找哪一位王子?”“第一王子金·斯沃。”“你有什么事吗?”“我是他的朋友。”“那么,您是……”“我是斯库里·亚古。”
  “原来是亚古先生,”卫兵的态度马上变得友好起来:“王子不在宫里,他去潘·达克男爵的领地了。老男爵前几个月去世了,王子作为王室代表去参加新男爵的继任仪式。临走前吩咐过我们,要是您来了,让您去沙思路亚找他。”
  “多谢。”我离开了王宫门前,利用赫尔墨的传送站来到港口城市沙思路亚。时间是盖亚历三二七年二月四日。




第八章 遗迹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心路历程之二)


  和金·斯沃分手以后,十二月十九日,我来到了东方山脉南端的拉瑞斯山谷中——马克涅斯就长眠在这里。为什么他要选择这个地方作为安息之地呢?我隐隐约约想到了,但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拉瑞斯山谷,其实只是一个半包围的谷地,在它北侧,翻上一座两人高的小山坡,拉瑞斯·尼古平原就尽收眼底。马克涅斯就葬在这个小山坡上,我站在他的坟墓边,目光只注视着一个地方——拉瑞斯·尼古平原上那块完全改变我人生的地方。
  十五年前,就在这块辽阔的平原上,盖亚的盟友、商业国苏纳底,和东方山脉附近的最后一个僭主政权、强大的弗拉斯沃尔,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
  那老人,我永远的师父,正好带着年幼的我经过这里,悲剧性地卷进了这场厮杀。他的背上中了两支羽箭,一边吐血一边缓慢地向冰冷的地面倒了下去。在临终前,老人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六十年……我追寻了整整六十年,心之光究竟在哪里啊……如果,如果我没有寻找它,如果我一心钻研魔法,今天一定可以保护你的,希格……也许,我错了,它、它……”
  突然间,他用最后残余的一点气力叫了起来:“它、它一定存在!虽然……我还是相信它一定存在……它……存在……希格,你要去寻找它,掌握它,跟从它!”
  我伏在老人的尸体上哭泣,悲哀和惊惧使我的意识逐渐模糊。那次,我能够在如此凶险的战场上保住性命,可以说完全是奇迹吧。隐约的,我感觉一只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抚上了头顶,一个声音突然在喧嚣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地响了起来:“怎么有个孩子……可怜。”
  而这只手,这只亲切的手,现在就躺在我的身边,在漆黑地下缓慢地腐烂着!虽然在战场上,在决斗场上,我杀死过许许多多的人,但是面对马克涅斯的坟墓,我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怖。我在颤抖,从心底产生的凉意,弥漫到四肢百骸。我的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嘶哑的哀号。如果有旁观者,他一定以为这是哀悼亲人的悲痛吧。然而我自己清楚地知道,那是恐惧,对漆黑死亡的恐惧……

  沧海桑田,大地如陶轮般疯狂地旋转。昔日的光辉荣耀,如今都变成了腐土和陈迹。苏纳底在十五年前那场战争中被彻底击垮,被迫臣服于昔日的盟友盖亚;而煊赫一时的弗拉斯沃尔,竟在不久以后的一场大瘟疫中死亡了三分之二的领民,衰败成三五个小小的村落。那位老人,就安葬在昔日弗拉斯沃尔王都郊外的公共墓地里——今天,那是卡基拉村外一片乱草丛生的荒地。
  我找到了老人的坟墓,在坟头插着连姓名和生年都没有的木牌前跪了下来——突然,我惊诧地发现,在坟前竟然摆放着一朵淡紫色的萨伯丝花。
  萨伯丝,它的含意是恬静和安息,它是冬日里盛开的最美丽的花朵。我站起身,寻找献花的人,这才发现,几乎每座荒坟的坟头,都摆放着一朵盛开的萨伯丝花。远远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哼着歌谣,抱着满满一篮子的淡紫色小花,在逐一地进献。
  我走过去,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我。“你认识这些人吗?”她摇头。“那你……”“妈妈说,只要每天献上一朵萨伯丝花,凑够一千朵,那些人就会高兴地变成神仙呢。”我轻抚着她的头:“你妈妈叫你来的?你送过多少朵花了?”“不,我自己来的呀,”小女孩自豪地仰起头,“已经三百二十四天了呢。”
  一霎那,我的心中突然有火花迸现。我的思维隐约抓住了一些什么,可是转瞬即逝,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何物,究竟从何而来……

  进入卡基拉村中唯一的饭店兼旅馆,我点了一盘浇帕萨尼汁的烩肉。几乎所有食客都转过头来看我——而我,虽然不是一个奢侈的人,却一直很看重美味的饮食。作为一个雇佣兵来说,这大概是非常要不得的缺点吧。
  人们的好奇心,很快就被我整齐的服装、擦得锃亮的软甲,以及悬在腰间的钉锤所击败。虽然现在看来只是一个乡下村落,可它的前身乃是辉煌的弗拉斯沃尔之王都,这里的人们,比较起其它许多地方的住民来,要更敏锐,、更清楚地判断出,什么样子的人还是不惹为妙。
  烩肉端了上来,我切下一小块尝了尝,皱皱眉头:“没有产自紫森林、上品的精灵之吻吗?”
  “啊啊,您真是行家,”服务生略显尴尬地笑笑,“当然啦,我们这里曾经是弗拉斯沃尔的王都啊,不可能没有上品精灵之吻来调配帕萨尼汁的,可是因为点这种汁的客人太少,距产地路程又太远,所以……”
  老板走了过来,打断服务生的话:“货卖识家。我亲自调配帕萨尼汁已经三十年了,我用普通精灵之吻和一般厨师用上品调配出来的,滋味相差微忽其微,想不到您竟然能够尝得出来。我们这里的价钱本来就便宜,既然这样,再算您半价好了。如何?”
  我摇摇头:“不用。”“不,既然您能尝出来……就这样说定了,多一个第纳尔我也不收。”久闻此处民风淳朴,看来确实不假。
  可是,当我吃完烩肉站起身准备付帐时,却有一个小个子年轻人走了过来:“您是远道而来的吧。我们村子后面的山路上,有一处古魔法使留下的遗迹,只要一枚银币,我就带您去看。怎么样?”
  这家伙,一定看到钉锤,误以为我是魔法师了。“没兴趣。”说着话,我自顾自向柜台走去。可是那家伙竟然跟了过来:“真的,非常神奇呀。是古魔法使安德鲁斯阁下的遗迹,绝对值得您跑一趟去看看。而且不远,才两里多地……”
  安德鲁斯?这个名字终于使我停下了脚步。我不正在寻找安德鲁斯的魔法杖吗?也许这个所谓遗迹,能够提供一些线索吧:“真的?那……好,我就走一趟。”

  虽然确实不算远,但也根本不止两里路。一路上,小个子的嘴就没有停过,从村子的历史,直到村中最好的厨师并不是饭店老板,等等等等,说个没完没了。终于走到了,我看见,那是山路边一块比较平整的石板,宽窄大约都是一臂,而厚度是一指。在石板旁边,立着一块刨光的木牌,写着:“伟大的古魔法使安德鲁斯之遗迹”。
  我走近去仔细观察,还用手轻抚这块石板,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到最后,竟然笑了起来:“喂,这就是牌子上写的——不,是你所说的‘安德鲁斯的遗迹?’”“对啊,”小个子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骗局被揭穿的恐慌,有的只是失望和不安,“这是我祖父告诉我的……”
  “怎么证明呢?”“证明?牌子上写着。而且我祖父对我说过……”“喂,起码也要有安德鲁斯的签名或者印章为证吧。”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安德鲁斯的字迹,更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印章。“这个……您难道让他刻上‘安德鲁斯到此一游’吗?”小个子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是啊,是啊,安德鲁斯走过许多地方,也许他曾经坐在这块石板上小憩过——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从这块石板上,我连一点魔法力也感受不到。你带我来就是看这无中生有的东西吗?”
  “您听我说,去年大魔法师尼尔斯阁下也曾经来看过……”“哦?他说这确实是安德鲁斯的遗迹?他有没有写下证明书然后盖章?”我打趣对方。小个子说:“不,他没有……可是,他在这块石板上站了整整一个下午,还对着天空做了许多手势……我也看不懂。然后一句话不说,付给我两枚银币就走了……”
  “哈哈,你竟然赚到两枚银币,”我重新低下头来看这块不起眼的石板,并且弯腰想要把它翻过来。“没有用的,”小个子阻止我,神色有点尴尬,“早就有人干过了,甚至连下面的泥土也翻开了很深,可是没有……”
  “我先问你,”我盯着他,“除了你刚才说过的大魔法师尼尔斯外,有人相信过你所说的话吗?”“村里很多人都相信……”“外来的呢?”小个子耸了下肩膀,一副“他们全都是傻瓜”的神情。
  我拔腿就走。小个子追上来:“这个……您虽然不相信,但它确实存在……这个,钱……”我哼了一声:“我要是不给呢?”“你、你……你不要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村民呦,我也会魔法……”“是吗?”我伸手去摸腰间的钉锤,“比试一下?”
  小个子“嘿嘿”地笑:“不过一枚银币嘛。您如果是个普通的魔法学徒,未必能打得过我;您如果是上级的魔法师,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就和人动手的吧。”我又好气又好笑,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币来扔给他:“你又成功了一次。我倒想看看,你这一辈子里,会有几个人相信你的话。”

  回到卡基拉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了。我在旅馆订下一间屋子后,就又去老人的坟上祈祷了一番,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吃过晚饭,躺在床上,我又一次失眠——干脆什么线索都没有也算了,竟然会有这样无稽的事情发生,而我竟然有一刻是如此的兴奋。“并不确定的希望,不要当它是希望。”马克涅斯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苦苦一笑,出门到柜台上要了一瓶酒。
  “今天晚上夜色很美,村北的那片树林在夜色下会更美。反正睡觉还早,您可以去走走。”老板这样对我说。于是我一边饮酒,一边向村北走去。
  夜色下的树林,果然静谧而且美丽,那种安祥的态度,使我又想起了那位老人。旅馆里自酿的酒很可口,可是后劲实在大了一点,我才刚喝完半瓶,就已经有点头晕了。
  我在树林边上小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向旅馆走去。走着走着,夜色越来越黑,头也越来越是昏沉。朦胧中,我突然发现这并不是回旅馆的路——这是上山的路呀,再走一里多地,就能到达那所谓“安德鲁斯的遗迹”了。
  也好,我在心中默默想着,那是多平整的一块石板,不如就躺在上面睡一觉吧,也省得天黑酒醉,一旦迷路就糟了。一边想着,一边沿着山路继续前进。终于,夜色下那似乎泛着淡淡青色光芒的石板出现在眼前。
  啊,在这样的夜色下,轮廓还能够如此明显的,一定是苏基斯岩了。这种岩石,据说是上次大陆战争的时候,被魔法师用强力的火炎和水波两种魔法都击中过,从而变异了的一种花岗岩。也许就因为这样,村人才会以为它是具有魔力的,从而往安德鲁斯身上强拉吧。
  不对,我突然又想到,这东方山脉不正是苏基斯岩的原产地吗?村人不可能没有见过其它的这种岩石吧。我无奈地一笑,明知是无稽之谈,为什么心中总存在着一线希望呢?
  那石板还在前面,我已经走了很久,它一直在我的视线中,不远离,却也无法接近。这就是酒精的功劳了,我扔掉已经喝空了的酒瓶,定一定神,看准方向继续走去。
  然而,我并没有在原地打转,可我就是无法接近那快石板——莫非,在它上面,真的蕴含有什么神奇然而我无法感应到的力量吗?才一用脑,酒意上涌,更加的昏沉。我就这样向着一个方向,迷迷糊糊地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块石板早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了,在我的身边,只有密密层层各种各样高大的落叶乔木。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线曙光。天哪,我竟然在酒精的驱使下胡乱走了一夜。我在一棵树下坐了一会儿,然后通过阳光和树干上的年轮,看准了南方,一直走下去。
  大约当黎明刚刚过去,阳光照满了大地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缘。这时候,很幸运地碰到了一个旅行者:“请问,往卡基拉村怎么走?”
  “一直往西。”旅行者的态度非常友好。我谢过他,才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在后面叫了起来:“建议你的方向稍微往北偏一点,这样黄昏的时候就可以在图伊萨尔村过夜,明天一早还可以搭驿站的马车……”
  我愣住了:“卡基拉村……距离这里还有多远?”“不太远,”旅行者笑着说,“明天一早在图伊萨尔搭上马车,走两天就能够到了。”
  我完完全全愣住了……

  三天后的黄昏,我回到了卡基拉村。当夜,再次喝得醉醺醺地去找那块神秘的石板。我在石板上面睡了整整一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第二晚、第三晚,仍然如此,这使我不由怀疑那一晚的奇遇,是另有其它神奇的原因所致。连续三天的大醉,使我的面色变得铁青。走在村中,村人都用疑惑和警惕的眼神望着我,似乎我立刻就会因酒精的积聚而疯狂,放火烧他们房子似的。
  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必须赶往艾尔帕西亚,去会我的同伴们。付清房钱以后,我上了路,村人们也都似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在途中度过了新年,一月十日,我准时进入艾尔帕西亚——被称为“无法者的天堂”的城市。这座城市在鲁安尼亚东方,据说没有穷尽的龙之沙漠之入口。进入沙漠后不久,就可以看到一片广大的绿洲,然后就是这座奇特的城市。
  这是一个没有秩序而又天然秩序井然的地方。各国,甚至各种族的亡命者汇聚于此,他们选举出五人议会来管理城市。议会的管理条文非常简单,即不保障外来者的生命和权力,而禁止一切内部私斗。一个外来者,当你凭籍自己的力量,或者议会及其它高地位住民的认同而成为城市一份子,你所有在大陆其它地方造过的罪孽,都将在此地被遗忘。这是一个唯力为视的城市,但与外界的猜想不同,它非常和平和安乐。
  进入城的西门,我遭遇到无数亲切的目光。艾尔帕西亚因为其住民的属性,历来就是雇佣兵的主要聚集地,而马克涅斯,曾经就担任过五人议会之一的人类议员——虽然知道我是他徒弟的人并不多,但在这里,半数以上的住民都认识我。
  走进约定的地点、城北名为“我们胜利”的酒吧,我一眼就看到了被人们簇拥着的斯威特。几乎同时,斯威特也看到了我。他满面红光地扒开人群,向我冲了过来。
  我们拥抱,然后再次被人群淹没。“希格,斯威特他……”有人在叫,但被斯威特打断了他的话:“闭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头儿说!”
  “什么?”“头儿,你太伟大了,”比我高半个头的斯威特,好象想要把我抱起来,“你知不知道在玛多伊娜平原上,咱们一起干掉的那个魔法师是什么人?”“那个擅长雷电魔法的?他是……”“他就是元素魔法师克利根·萨多瓦呀!早知道咱们应该要求更多的酬劳!”“就是那个据说最有希望成为新的大魔法师的克利根·萨多瓦!被称为‘雷神’的那个人?”
  边上喜欢起哄的人们开始高呼:“没有职业的希格干掉了元素魔法师克利根·萨多瓦!他是个天才!万岁!万岁!”我挥挥手,制止他们胡言乱语。“我们在祝贺你呀。”“想祝贺我就取最上等的勒度酒来,空口嚷嚷能让我高兴吗?”
  酒很快送上来了,斯威特拉我坐下,我们干了一杯。“这一杯是祝贺你的,头儿,”斯威特帮我把杯子斟满,“第二杯要你敬我,祝贺我……”“哈哈,”我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举起杯子来,“遵命,元素魔法师斯威特·哈克先生。”
  斯威特把酒一饮而尽,整张脸都泛着红光:“我通过了,那么艰难的测试,我一次就通过了!去年一年,一共只有两个人晋级为元素魔法师,一个是我,一个是鲁安尼亚的斯库里·亚古——你猜他的任务是什么?是进到紫森林去取紫月草!鲁安尼亚还在安排这种简单到好象儿童游戏一样的测试,我看很快魔法王国的头衔就要让给我的祖国托利斯坦了。”
  “是吗?”我本人并不赞同斯威特的观点,不过对于一个半醉的家伙口出狂妄之言,也并没有什么反感,“给我谈谈你的测试?”
  人们再度围了上来:“斯威特——啊不,现在是哈克先生,他一直不肯说呢,要等你来再讲……”斯威特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然后清清嗓子:“这项测试任务,从两年前公布以来,一共有十四个见习魔法师去尝试完成,结果死了十二个,另外两个重伤。你们也许不知道,两年前托利斯坦的北方出现了一个野蛮的兽人部落——大概是从兽人领地或者别的地方迁来的吧。他们的首领叫做彼特,传说是兽人王刚哈克麾下的大将……”
  “怎么?他们向托利斯坦进攻吗?”我问道。“那倒没有。据说彼特得罪了刚哈克,带领族人来投奔托利斯坦。可是,人类的世界怎么能够收留兽人部落?不过教皇大发慈悲,对他们的首领承诺,只要交出人质,就可以住到斯莫里谷地去……”“那个连草也不长的荒凉谷地?”“对啊,对待兽人已经算很优待了,可是彼特竟然不同意。要是出动大魔法师或者圣骑士团剿灭他们吧,又怕大材小用被别国嘲笑,反正他们也并没有向城市或者乡村进行侵犯,所以就作为晋级元素魔法师的测试啦。”
  我的心底掠过一丝不快,并且发现人群中不多的几个兽人悄悄走开了。斯威特却根本没有察觉,依旧兴高采烈地说下去:“那个彼特真是厉害,低于四十格雷的魔法攻击对他根本无效——这时候,我想起了头儿的策略,我雇佣了两名弓箭手……”
  我正想用什么办法打断斯威特的话,突然城南皮具匠彭卡的小伙计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弗莱先生和侯沃先生要我带信给您,他们说在南门外等着您,请您马上去……”
  “那两个家伙要干什么?”被打断话头的斯威特,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不快,“约好了在城里见面的呀,叫他们进来呀。”“他们说,他们不会进城,要布隆姆菲尔德先生……”“不会是把钱全用光了,没脸见人吧?”斯威特“哈哈”笑了起来,“看在是同伴的份上,就出去接他们进来吧——各位先别离开,等我回来继续讲。今晚的所有酒钱,我和我头儿全包了!”
  人群欢呼,而我正巴不得赶紧离开,于是立刻站了起来。

  弗莱和侯沃是来向我告别的。弗莱呆坐在城墙边,一声不吭;侯沃严肃地轻声对我说:“头儿,我们要走了,我们要去山地国莫古里亚,以后再不会进入有人类居住的城市或者乡村。”
  “怎么回事?”从他们两个的表情上面,我发现事态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村庄被毁灭了……凶手是卡兹鲁的部队。人类杀光了我们的族人,我们的母亲……”
  “我很难过,可是你……”我按住侯沃的肩膀,“你们不会因为这样就憎恨人类吧……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
  “不,不是偶然的!”弗莱在边上叫了起来,“我们不是憎恨人类,而是憎恨我们自己!”我茫然地望着他。侯沃喘口气,继续轻声说:“你还记得那场战斗吧,在玛多伊娜平原上,卡兹鲁和尼里安的战斗。多少年来,这两个国家保持势力均衡,夹在它们领土中间的我们的故乡才能够平安无事。这次,卡兹鲁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他们进入尼里安,一路烧杀抢掠,我们的村子也……”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突然明白他们要离开的原因了。“那场战斗,”弗莱在边上又叫了起来,“本来还是会以和局终了的啊,如果不是头儿你……不,如果不是咱们杀死了元素魔法师克利根·萨多瓦的话……”
  侯沃弯腰,把一袋金币放在我脚边的地上:“头儿,和你在一起,我们都很快乐。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整个人类的错。错的,是我们兄弟,兽人本来不应该和人类接触太密切的……”
  “喂,你们……”斯威特在一边生气地叫着,但被我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你们想去莫古里亚?进入莫古里亚山地的道路很难通过……”“没有关系,我们会飞……”“褒曼尼尔是一个暴君……”“但,终究和我们一样都是兽人……兽人,就应该和兽人在一起。如果我们知道去兽人领地的路,我们甚至会去投奔刚哈克。”
  侯沃勉强地对我一笑,转过身去。弗莱也站了起来,似乎是急于离开我们似的,振起了翅膀。斯威特的脸涨得通红,但不再是先前的兴奋,而是非常生气:“这帮兽人不可理喻!”我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胡说八道。
  目送弗莱兄弟的离去,我的心,突然间感觉象冰块一样寒冷。虽然他们说不是我的错……可我真的不该对此担负责任吗?!


 


第九章 亦幻亦真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心路历程之三)

  弗莱、侯沃兄弟的离开,给我的心情蒙上了一道浓重的阴影。但是,在战场上,分离、死亡、憎恨、背叛……诸如此类,都已经见得太多了,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长时间沉沦下去的。
  正如他们所说,这不是我的错——虽然我并非是完全没有责任。明知道是不义的战争,是驱赶人们——现在还包括别的种族——进入死亡的战争,我不但无力阻止,还要在其中起哪怕很微小的推波助澜的作用。“我们置身在邪恶的战争中,但这并不表明我们本身是邪恶的,”我想起了马克涅斯的话,“在战争中,你可以看到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但同时也可以看到最高尚的一面。忠诚、勇敢、智慧,等等,这一切都在战争中升华到辉煌的顶点!”
  回到“我们胜利”,我要了一个房间,倒头便睡。看到我铁青的面孔,斯威特也不敢再说什么。第二天直到中午,我才缓缓醒来,躺在床上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忠诚、勇敢、智慧”,也许我所以继承马克涅斯的事业,是希望能够从这些美德中找到那传说中的心之光吧。
  大概是听到我起床的声音,斯威特敲门进来:“头儿,好一点没有?”我点点头:“总之,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了。”
  斯威特“嘿嘿”地笑——这家伙全无心肝吗?终究弗莱、侯沃兄弟和我们搭伙已经一年多了,就算为了他们族人的死亡,也不该这样无动于衷吧。
  “头儿,你有什么打算?”“打算?”我披上软甲,“你又听到什么战争的消息了吧?”“那倒不是。不过最近平安无事,头儿你要是没有什么计划的话,咱们去紫森林探宝吧。”
  “探宝?哈哈哈哈,”我不禁也笑了起来,“这种虚无缥缈的消息我从来不感兴趣。有这种精力的话,你还不如回托利斯坦主持见习魔法师的晋级仪式,收入还稳定一点。”
  “喂,头儿,你在开玩笑吧。咱们当佣兵的,说什么‘稳定的收入’?”斯威特很知趣地递上来一杯酒,“你先听我把情况详细说明一下。”
  据斯威特说来,紫森林在去年九月和十月,两次满月的时候,突然发出奇异的光芒。这种光芒,只有元素魔法师以上才能够察觉得到。在托利斯坦的魔法公会中,有一种猜测:在紫森林的深处,必然隐藏有强力的魔法物体,感应满月再加上其它某种因素,才会产生出如此奇异光芒的。
  “是吗?那么也就是说,去年最后两个月的月圆,没有这种奇光出现喽。也许早被人挖走了也说不定。”
  “不会的,”斯威特回答我的疑问,“托利斯坦魔法公会的情报力是大陆上最强的,如果已经有人得到了宝物,他们不会不知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宝物要感应满月和其它什么人所不知的因素才会发光,也许那种人所不知的因素上个月并未出现。”
  “如果容易得到的话,早就被人取走了不是吗?”我轻轻嘬吸着杯中美酒。“头儿,不要轻视咱们两个人的实力嘛,”斯威特拍拍胸脯,“以你的速度,加上我的魔法,连‘雷神’克利根·萨多瓦都不是对手哪……”“那个时候,有弗莱和侯沃……”
  “头儿,在咱们这个组合中,你是不可代替的,我马马虎虎也是,他们两个却并不发挥太大作用。这次我杀死彼特时所雇佣的两个弓箭手,就完全可以替代弗莱兄弟,完成远程攻击的任务——就算找不到宝物,拿几棵紫月草回来也足以发一笔小财呢!”
  “是吗?他们在哪里?”
  “在卡兹鲁——他们很崇拜杀死克利根·萨多瓦的头儿你呢……”

  我讨厌卡兹鲁,讨厌它和尼里安两个城邦小国,竟然为了所谓的世仇而征战不休——但这也许,只是因为弗莱、侯沃兄弟两个离开的原因,对我情绪的影响吧。
  斯威特所说的“两个弓箭手”,只剩下了一个,他名叫贝德瑞赫·米勒,等级是“见习弓箭手”。还有一个,据说不久前在测试晋升第三级弓箭手的过程中,被狼群给撕裂了……
  米勒又介绍了一个人加入,是个实力已经接近见习骑士的侍从,名叫库罗·卡米诺。米勒并不象斯威特所说的:“很崇拜你呢”。我想,他一定以为能够杀死克利根·萨多瓦的,应该是个身高六尺、力大无穷的大汉吧,等级怎么也要是骑士或者战士。
  其实,仅仅依靠力量,对魔法师能起什么作用?
  我想米勒在见到我以后,一定非常失望,再加上,我因为进入卡鲁兹的领地而心情不好,也懒得和他搭话。米勒只是整天围在斯威特身边,象偶像一样地尊敬和崇拜他——确实,三十出头就成为元素魔法师,的确值得尊敬和崇拜。
  走在路上,前面是斯威特和形影不离的米勒,后面是我,还有默默跟在我身边的库罗·卡米诺。据卡米诺自己说,他家里很穷,所以不得不暂时放弃晋级的机会,先出来挣一点钱供养年老的父亲。而斯威特对他们的许诺是:“一路上包吃包住,进入紫森林后,每天五枚银币。如果找到的是财宝,每人可以分得十分之一,如果是魔法宝物,每人可得二十到四十枚金币的报酬。”诱惑力确实相当的大。
  卡米诺比我小一两岁,是个老实和寡言的人,穿一身据说是祖传的旧甲胄,骑匹老马,佩着四枚银币一柄、随处可以买到的长剑。“别看他这个样子,对他的实力您绝对可以放心,”米勒曾经对斯威特说,“我因为和他是同乡,所以最清楚不过了。
  翌月十二日,我们进入了紫森林。

  高大的落叶乔木中间,长着许多名为“精灵之吻”的浅紫色灌木——也许这就是“紫森林”名称的来源吧。作为精灵森林在人类世界的延续,如果不是内藏有特异的魔法宝物,也许不会这样神秘吧——据说没有人能够进入它的深处。
  “柯布林不难对付,要当心的是狼人,”斯威特在前面边走边说,“传说中,狼人只在月圆之夜变身并拥有无穷的力量,而实际上,接近月圆的从十三日到十七日,他们都很强大。”
  米勒很崇拜地望着斯威特。斯威特顿一顿,继续说道:“根据三百年前的大魔法师内格兰罗特阁下所著《魔法之来源》一书,他推测月亮是具有相当魔法力的神的宫殿。神在每月的十三日到十七日,会离开月亮到太阳上去巡视,这样月亮宫殿本身的魔力没有制约,就会发散出来,影响地面上的生物。狼人只是一种特例而已,大家都知道,狗在月圆时会整夜嚎叫,许多疯子在月圆时发病……诸如此类,都是月亮魔力的影响所致。”
  “哈克先生,您真是博学呢。”米勒听得很认真。
  “哈哈哈,这都是《魔法之来源》书上写的呀——当然,这本三百年前的古书,不是很多人能看得懂的。”
  “喂,斯威特,”我怕他太过得意,会放松了警惕性,“你猜想敌人会从哪个方向出现?”
  “什么,头儿?”听到斯威特称我为“头儿”,米勒有点敌视地瞪了我一眼。“我是说,如果敌人从你面前突然出现怎么办?作为一个整体,互相靠拢一点,我和卡米诺分走在你们前后比较好吧。”
  “果然不愧是头儿。”斯威特非常赞同。卡米诺低声说:“我在前面吧。”催马走到了两人的身前。
  “出来了!”米勒不愧是弓箭手,感觉非常敏锐。他的话音才落,卡米诺已经一剑砍翻了一个柯布林。“哈哈哈哈,”米勒笑起来了,“我没说错吧,这小子很厉害呢。”
  已经深入森林小半天了,夜色逐渐降临,隐约的一对对暗红色小眼睛出现在前方。米勒搭弓放箭,立刻一对暗红色熄灭了:“来吧,我带了足够多的箭支呢!”

  当夜,又杀死了十来只柯布林和一个狼人。我们在林间找了一小块空地,生起篝火,然后轮流值夜,好好地休息了一晚。
  黎明时再度启程。斯威特不时停下来,向天空做几个奇怪的手势,然后修正前进方向。“我感觉到了,”中午的时候,他突然异常激动地大叫了起来,“紫森林的魔力,就在前面,大约只有半天的路程!”
  米勒的精神也开始亢奋:“那咱们加快脚步!”他大步流星向前走去。“喂,”我突然觉得这个家伙真是很烦,于是在后面叫他,“不要以为白天就不会遭遇敌人,还是谨慎一点,保持队形的好。”
  “害怕吗?你害怕就慢慢在后面走好了。”米勒才刚反驳我,就被斯威特喝住了:“贝德瑞赫,你用什么口气和头儿说话?!”
  米勒转过身,面孔涨得发青:“我不明白,哈克先生,您为什么要害怕这个家伙,这个连职业也没有的家伙!杀死克利根·萨多瓦的,是您的力量,而不是这个胆小鬼?您不明白吗?您被他欺骗了!”
  “贝德瑞赫,”卡米诺纵马上前拉住他,“咱们只是受雇的,别多事。”“我是因为哈克先生才肯到紫森林来的,我只听哈克先生的话,而不是这个家伙!”
  “够了!”斯威特大喝一声——虽然在我的印象里,他还从没有这样对别人怒吼过,“你听我的话?我的命令就是所有人都得遵从头儿的意思!你们这些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家伙,你们会懂得战场上怎样的能力才可以使人心悦诚服地跟从吗?!”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这家伙所会的骗术吧……”他们只顾争吵,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接近。我追寻着耳中出现的微弱声响,突然一松马缰,向米勒冲了过去。
  一钉锤,敲碎了突然暴起在米勒身后的一个狼人。嘿,这家伙,天还没有黑就敢出来活动,他的力量只有全盛时期的四分之一。我正得意地想着,突然后背一阵灼痛。
  应用在战场上得来的经验,我立刻明白了这灼痛的原因和来源。我从马上摔了下来,缓缓转过头去,心中充满了愤怒,望着斯威特。“头儿,这、这不是我……”斯威特满脸的惊慌。
  “是吗?你是说咱们附近还有一个能够使用四十格雷火焰魔法的魔法师喽?”我对斯威特长时间的不满突然一起涌上心头,“你为什么不加到五十五格雷?你能办到的不是吗?那样就可以一下子把我干掉了。”
  卡米诺面色苍白:“误会,这是误会吧。”斯威特在我的逼视下后退了一步,摆好一个防御的姿势:“头儿,你了解我的,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卡米诺没有看到,贝德瑞赫应该知道的——贝德瑞赫,你告诉头儿,不是我干的!”
  米勒站在我的身边,一步步向后退去,同时慢慢从箭壶里抽出箭来:“是的,我看到的。虽然刚才一霎那,我也以为你要袭击我,但……不是哈克先生,真的不是……”
  我强撑着站起身来:“真的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后退,你为什么要抽出你的箭?”我感觉后背仍有火在燃烧,但我的心中更有火在燃烧:“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吗?你不是认为我只是一个骗子吗?好啊,我再给你一点时间,你仔细计算自己的射程和风向吧,看看能不能射得中我!”我用自己都感到奇怪的阴冷语调讽刺他。
  “别这样,头儿,”斯威特在一旁哀求,“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武器,好好澄清一下误会不好吗?”“笨蛋,”我冷笑,“你看你找了些什么人啊,如果他刚才好好配合的话,我早被你们杀死了。果然无能的人也只能找到无能的人呢——如果弗莱和侯沃在,你们根本不可能得手的!”
  “不要,不要提他们!”斯威特歇斯底里地大叫,“他们离开难道是我的错吗?!”就在这时候,只听见米勒大叫一声:“不要啊!”“嗖——”的一响,我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卡米诺捧着中箭的胸口,缓缓倒了下去……
  “啊——”我怒吼一声,挥动钉锤向米勒扑了过去。
  战场上残忍的厮杀,反而养成我冷静到近于冷酷的性格。六年前的“白夜”那一仗,马克涅斯被托里斯坦皇家骑士团团长奥斯卡击倒的时候,我立刻毫不犹豫地强迫部属们随我突围而逃,直到战争结束才去寻找马克涅斯的尸体。为此,部属们骂我“忘恩负义”、“冷血动物”,纷纷舍我而去。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确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并且我知道,马克涅斯一定会在地下微笑,称赞我:“干得对,孩子!”
  战场上,我看到过许多人在身边倒下,有敌人,有同伴,有朋友,也有我的老师。但我从来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冷静,否则,就不可能从无数次的枪林箭雨中生存下来,并获得最终的胜利。
  然而,现在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库罗·卡米诺,我竟然失去了自己的冷静。我感觉热血冲上脑门,惊诧、烦躁、愤怒和痛苦,完全迷失了自我的个性。
  “头儿,不要……”身后电光大作。我在扑击过程中,及时避过了两道闪电:“好啊,你们两个一起上吧!”
  虽然在丛林中风一般疾奔,左右穿插,接连躲过数支羽箭和十来道电光,然而,背上的伤口妨碍了我的速度,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后,必然无法再正确发挥自己本身的能力。突然眉心一阵巨痛,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刹那间,等我神智清醒,强撑着睁大眼睛的时候,米勒那惊骇扭曲的面孔正好出现在眼前。我用力挥下钉锤,鲜血和脑浆立刻溅了满脸。
  “不!”身后是斯威特的惨叫。我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本能地顺势把右臂挥了半个圆圈,钉锤脱手向后飞出。
  顷刻间,森林中沉寂了下来,惨叫声、箭支破风声、雷电击中树木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我无声地跌倒在地上,伸手去摸眉心——那里,竟然牢牢钉着一支两尺多长的羽箭!

  我用力想把箭拔出来——虽然知道拔出来必死无疑——但是只换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和神智的逐渐模糊。“混蛋,再用点力气,把我一箭射死不好吗?”我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好缓缓地、无目的地向前爬去。爬一阵,再拔额上的箭;拔不动,再爬一阵……黑暗慢慢降临,我感觉到刺骨的疼痛中,夹杂着无尽的恐惧和寒冷。
  爬着爬着,我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什么了,但是突然间,我看到了一双脚。是的,那是人类的脚!我强自挣扎着抬起沉重的头颈,我看到一个白须及腹的慈祥的老人,慢慢弯下腰来。
  那老人伸出右手,轻轻抚上了我的额头——我感觉一阵清凉涌上眉间,剧痛突然消失了。但是同时,沉重的睡意突然袭来。我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我摸摸眉心,再摸摸腰间,突然意识到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眉心不但没有羽箭,没有疼痛,连丝毫的伤口或者伤疤也没有——如此神奇的治疗魔法,在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更重要的是,钉锤仍然挂在腰间,虽然记忆中,是已经脱手扔出,打倒了斯威特的。
  就象平常从噩梦中醒来,惊悸还在心头,但很快就能分辨出这不过是个梦而已。然而,这次却并不是梦。
  我从指间燃着一点小小的火焰,打量自己和四周。是的,我的身上没有丝毫血迹,但是却到处污迹斑驳,沾满了尘土和落叶,而且在我身后,分明的有一道杂乱的痕迹,一直延伸到远方。
  我,确实是爬到这里来的!
  这一切不是梦,这一切都是幻觉。不,不仅仅是幻觉而已。回想仍然清晰的每一个细节,我突然发现自己当时的心情,不,应该是每一个人的心情,处在一种绝对不正常的状态。我失去了自己的冷静。平常即使喝醉以后难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也仍然能够控制自己的心智,但是那时候,我的心智紊乱了,我心中充满了从来没有过的愤怒和仇恨,还有杀戮的渴望。
  我又一次感到了恐惧。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可知的事物,包括死亡后的世界,还有这次幻觉。这次幻觉,比死亡更为可怕,因为我突然发现当时的我,似乎并不是我!我是谁?我自认为代表了自己的心智竟然背叛了自己!
  一个人,只有当他具有灵魂心智,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时候,他才真的存在——我一直这么认为,但是,当所谓的灵魂心智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时候,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他还保有自我吗?他不是我,他是谁?!
  还有那个老人。任何梦境或者幻觉应该都是有所本原的,应该都是平日所见所思的一种扭曲。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人……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人,他是从何处进入到我的思维中来的呢?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也不敢再去寻找斯威特他们的尸体或是仍然存活的踪迹。只是奋力向外狂奔,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紫森林,然后无目的地向南走,向远离紫森林的方向走去……

  半个多月后,我离开鲁安尼亚,进入盖亚的领地。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但是仍然不想或者是不敢回头。这一天,进入坎德培城堡,那是盖亚的一个伯爵领地。
  城堡主楼前的广场上,围着许多人,有一个吟游诗人正在歌唱。他所唱的,正是约五十年前的“七玫瑰之战”。
  那是盖亚和托利斯坦之间的一场著名战役,托利斯坦最后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在盖亚国内竟然吟唱歌颂托利斯坦胜利的歌曲,似乎是件很可笑的事情。但是想到作为宗教圣国的托利斯坦长时间拥有人类世界中最高的君主名号,而盖亚和鲁安尼亚的统治者只敢称王而已,也就不奇怪了。
  何况,坎德培向来是盖亚国内离心力最强的数块贵族领地之一。
  我侧耳听那歌声——

  ……托利斯坦最伟大的骑士,教皇法袍上最鲜艳的绣花,
  麦克特尼大人啊,他的速度好象猎豹一样。
  趁着黑夜他进入平原,在这连精灵都熟睡的夜晚,
  天幕上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只有“豹王”才看得清敌人的营帐!
  举起了神圣的长剑,顷刻间黑夜变成了白昼,
  因为无数火箭射向敌方……

  听他唱到“弓箭”,我的眉心似乎又有点隐隐作痛。当然自己也明白,这完全是因为那段经历对心理的影响。我分开人群,匆匆向外走去,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问道:“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先生?”
  我抬起头,认出那是城主坎德培伯爵的一名执事。
  “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的同伴呢?加入我们作战吧,报酬优厚呦。”
  “战争?”盖亚又要和谁作战呢?我突然想到了金·斯沃。
  这是盖亚历三二七年的三月十五日。


 
第十章 在卡基拉村


(金·斯沃·盖亚的心路历程之四)


  新年酒会结束以后,我毫不停留,立刻离开赫尔墨那使人窒息的沉闷空气,带着希尔维拉和奥莉亚丝,向南方进发。
  “听说新的潘男爵和殿下关系很好是吗?”奥莉亚丝还从没有见过潘呢。
  “是啊,你不知道他的外号叫作‘斯沃的影子’吗?”希尔维拉回答,然后转过头来问我,“三月一日才举行继承仪式,殿下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出发?”
  “早吗?旅游的时间还是打充裕一点好吧。”
  “旅、旅游?!”
  看着两个美人惊诧的目光,我不由有点好笑。她们早应该料到我会是这种打算的呀——“首先呢,第一站是卡基拉村。”
  “卡基拉村?那只是一个小村庄而已,也没听说附近有什么旅游胜地呀——而且又偏离主路,去的话要绕很大一个圈子。”希尔维拉奇怪地问。
  “啊啊,我知道了,”奥莉亚丝故意撅着嘴,“一定是听说那里有什么绝世美女吧……”
  “绝世美女就在眼前啊,”我微笑着轻抚奥莉亚丝美丽的面庞,“宝贝儿,这次你可猜错了。”

  半个多月以后,我们终于来到了位于东方山脉南端的卡基拉村。
  “这样的地方过去竟然会是一国之王都,真令人难以想象啊。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过去,都不过一个平凡的小村庄而已。”
  “也不尽然呀,奥莉亚丝。你看那里,普通的乡村旅店,墙上是不会挂着油画的。”
  “就算是这样,如今这地方也只是个小山村罢了,到底它有什么地方吸引咱们王子殿下的大驾光临呢?”
  “既然过去是王都,一定会有些珍贵的宝物留下来,我想殿下是听说了某些传闻,想来探险寻宝的吧。”
  “我还是认为,会引起殿下兴趣的,绝对不是宝藏而应该是美女的传闻才对。”
  我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不由哑然失笑。这次她们还真的猜错了。我来到卡基拉村的目的既非宝物也不是美女,而只是单纯地想看一看当年位于盖亚边境的小国,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说实话,当我刚进入这个村子的时候,还真产生了一点沧海桑田的感触呢。不过,多少有些意外,好歹也曾是一国之都的所在,如今竟没落到如此残破和狭小。但至少还是有一点值得欣慰:村子里起码还有一处象样的酒吧——就是我们现在所住的旅店的一楼。
  “喂,”我从躺椅上直起身来,“我要下去喝两杯,你们就在这儿呆着吧。”
  “又要去喝酒?”奥莉亚丝问道,“晚餐时喝得还不够多啊?”
  “否则有什么事可做?”我反问,“总不能象农民一样日落而息吧。”
  我看到希尔维拉和奥莉亚丝按例交换一个“真拿他没办法”的表情。
  “是不是酒吧里有漂亮的女孩啊?”奥莉亚丝质问,“不然干吗不带我们一起去?”
  “可不要乱惹事啊。”希尔维拉微笑着提醒。
  我笑着摆了摆手走出客房,之所以不带她们去,倒不是因为要找女人,只是想喝上两杯后出村去散散心。她俩若在身边,一定又会劝阻说“您是王子殿下呀,要远离危险之地,不要四处乱跑”之类的话吧。
  下到一楼,酒吧里还真是热闹,看起来象是旅人的酒客很少,多数都是本地人,想必这是此地作为王都时留下来的习惯吧。我要了一瓶勒度酒,在张靠墙的桌旁落座。还没有喝完一杯,一个矮小的青年男子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您好,可敬的先生,可有荣幸与您共饮两杯?”
  看上去是个油滑的家伙,但并不招人反感,我请他在桌旁坐下,这个人喜形于色地表示感谢。
  “您真是个友善的人呢,我是本村首屈一指的魔法学徒,而且经常为外来的贵客充当向导——看您那高贵的气质,一定是位贵族吧?”
  “好眼力,我是来自王都的佩齐欧斯·安布洛法尔特克豪森子爵。”我随口诌了一个拗口的假名,这对被迫熟读贵族谱系的我来说,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原来是子爵阁下,真是幸会呀,您一定是知道卡基拉村当年的盛名而前来观光的吧?”
  “是啊,说起来,向导先生,这里都有些什么名胜古迹呢?”
  “您算问对人了,卡基拉村实际上有着许多伟大的遗迹呢,只不过多数不为世人所知而已。”
  “说来听听?”
  “您这样的贵人,一定听过那首著名的叙事诗《瓦兰纳尔》吧,那诗里唱的几千年前魔贵族拉斯帕尔·方塔里亚为人类造起的桥,其中一座的旧址就在这村外呢,只不过……现在桥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那么还有什么?”
  “您知道莎蒂娅吧?”
  “传说中的魔女莎蒂娅……我父亲年轻时曾见过她,而且还曾经得到过她的馈赐呢。”我信口开河。
  “是吗!那么您的家族可真幸运啊,那位永葆青春、不老不死的魔女行踪飘忽,即便是王公贵族,也很难有人能一睹芳容呢。”
  “哈哈哈哈,是吧。”我一边喝酒一边笑。
  “那位莎蒂娅也曾在我们村里住啊,不过……也已经是快一百三十年前的事了,可惜她的故居没能保存下来。”
  “喂,到底有没有现在尚存的景点啊?”
  “当然有啊!在村外两里左右的地方,有古魔法使安德鲁斯的神秘遗迹呢!只要您恩赐一枚银币的向导费,我就带您去一趟如何?”
  “安德鲁斯的遗迹……”我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布拉德曾经告诉过我,他前几年为了晋级元素魔法师而周游各地进行修业时,曾在某地见到过所谓“安德鲁斯的遗迹”。但他认为那不过是一处平平无奇的地方,只因为有着特殊的地质风貌,而被一些贪财的村民用来骗钱而已。
  “就是这个小子吗……”我暗忖着,这家伙八成是看我象个不学无术而又喜欢猎奇的富家少爷,而打算从我身上刮点油水吧。哈哈,真要那样的话,正好借此机会为前此的上当受骗者出出气——这也马马虎虎算是侠义行为吧。
  “好,我去看看。”我一边想着,一边向那小个子点点头,只见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这个利欲熏心的滑头,一定以为又能骗到一笔好处费了吧!我跟着他,离开了村庄。

  说是两里地,可走着去还真不近,一路上小个子口若悬河地向我不停吹嘘,内容从他家族的光荣历史到这个村子附近长眠着多少伟大人物应有尽有。虽然听起来都是些漫无边际的胡扯,但他的口才还真不错,况且听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总比在赫尔墨听科德莱尔之流说教要有趣多了。终于,小个子停下了脚步,我看到一块光滑的石板出现在眼前。
  “就是这里了,阁下。”
  必须承认,这是一块很特殊的石板,其光洁平整实在不象是纯天然的东西。不过,要说这玩意儿就是古魔法使安德鲁斯的遗迹,可实在有点太过莫名其妙了。
  “就是这块石板吗?”我一边问,一边把手放在石板上面,但是,一丝一毫的魔力反应也感受不到。
  “没错,这就是安德鲁斯阁下留下的遗迹啊。”
  “真的吗?真的很壮观呀!”我故意装出欢呼雀跃的样子,“那么,向导先生,现在就请你开始解说吧。”
  “解说?解说什么?”
  “这块石板……啊不,大魔法师安德鲁斯的遗迹,它的详细来历呀。譬如说,安德鲁斯阁下是哪年哪月留下这处遗迹的?盖亚历或者魔兽历都可以,我会换算。”
  “这个……”小个子挠了挠头,表情有点尴尬,“具体的时间我可不清楚,应该是在大约一百年前的事情吧。”
  “这样啊,”我假装出一副失望的表情,“也不要紧,真正的古迹,年代久远不可考察也是常事——虽然一百年就不可考了有点奇怪。那么,你就讲解一下,这是一处怎样的遗迹呢?”
  “怎样的遗迹?”小个子不明白,“遗迹就是遗迹呀,边上有木牌写着呢。”
  “我的意思是说:这里是不是安德鲁斯布设魔法阵的地方?”突然发现,捉弄这个骗子,不但是正义之举,本身也很有乐趣呢。
  “这个嘛……好象……不是吧……”
  “那么一定是他打坐修炼的地方吧。难道他就是在这里突然感悟到了古魔法使的能力?”
  “好象没有这样的传说……”
  “啊,明白了,”我恍然大悟似地右拳一擂左掌,“一定是安德鲁斯在这块石板上睡过觉,或者打过盹,起码是走累了歇过脚……”
  小个子哪怕是个纯粹的傻瓜,这时候也明白我其实是在捉弄他了:“阁下,您是根本不相信是吧?”   “你总得说清楚它的来历,才能让我完全相信呀。”
  “是这样,”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耐心,“我祖父告诉我说,安德鲁斯阁下曾在我们村中出现,并且留下这块石板……这应该是个魔法阵或者别的什么魔法道具吧。”
  “你是魔法学徒?”
  “是的,先生。”
  “那么你有没有试过感受上面的魔法力呢?”我笑着拍拍小个子的肩膀,作出非常友好的姿态,“什么也感受不到是吧。这样的遗迹很难让人相信呢。不过没有关系,我有一个好办法。”
  “请您赐教,先生。”
  “你隔三岔五,自己往里注一点魔法力进去,不就行了吗?反正谁都不清楚安德鲁斯的魔法波动究竟是怎样的。”
  “可是……先生,那是骗人呀。”小个子皱着眉头回答。
  “哈哈哈哈,”这样讽刺他,小子竟然不翻脸,真是好涵养,“你不愿意就算了——谢谢你的指引,我该回去了。”
  “我陪您回去,先生。不过,请您惠赐那一枚银币。”
  “银币?”我装傻,“什么银币?”
  “导游费呀,咱们说好的,先生您忘了吗?”
  “说好过吗?”我在心中狂笑,“我怎么不记得——不会啊,你不过带我来这里看遗迹,什么解说也没有,就要一枚银币?如果事先说好,我就不用你领路了。”
  “可是您……”小个子有点着急,“是您要来看的不是吗?我帮您领路,总有跑腿费吧。”
  “这个遗迹村里人都知道是吧。我随处可以打听,为什么要花钱找你带路?你可不要以为我老实可欺,就妄图讹诈!”哈哈,老实可欺这种字眼竟然用来形容自己,我可真是个超级华丽的喜剧天才呢。
  小个子的面孔涨得通红:“你、你……我从不骗人的,更怎么会讹诈你……”
  “咦?你真的不会骗人吗?毫不可信的遗迹不是骗人吗?”我继续非常平静地刺激他。
  “请不要侮辱我,”小个子显然有些恼羞成怒了,“我知道您不大相信……很多外来的人都不相信。但卡基拉村人是绝不会诳骗别人的,我也绝不会靠骗人来挣钱!”
  “哦,是这样,那么为了避免你变成讹钱的骗子,我只好不给你那枚银币了——本来看你可怜,我有点动心想给呢……”
  “你想不支付我应得的酬劳,还要诬蔑我是骗子吗!”小个子喊道,“真要和我动手的话,只怕被教训的反而是您哪!”
  “动手,好啊——虽然我一贯性格温和,可是还真不怕无理取闹的家伙呢。”我决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别、别小看我啊,”小个子并没有退缩,“你这种贵族的公子哥真要动手,可未必能打倒我哟。”
  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看到我衣饰华贵,便把我跟那些无能的贵族子弟当成同一类人。不过,也怪那些家伙太不给贵族争气,才会令百姓有这种印象吧。我懒得再跟这个家伙多废唇舌,抬臂拔剑在手,双手握住剑柄。
  “你真要动手吗?”小个子边喊边向后一跃,同时右手举起,一团鲜亮的火焰向我迎面扑来。不过这种程度而已,我挥剑一挡,火焰立刻被弹开老远。随即我前跨一大步,用剑脊狠狠拍在小个子的肩膀上。
  小个子呻吟一声,倒在了地上。
  “嚯哈哈哈哈,认识到自己的软弱了吧!想和我作战,你的实力还差着一大截哪!”

  我带着轻松快乐的心情回到旅馆,因为实在,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也很痛快,索性又要了一瓶酒慢慢喝着。刚才打败小个子那一招是列文·玛特勋爵所授,要是他看见,一定会称赞我赢得漂亮吧。不过,当然不能让他知道我去和平民百姓动手,否则可要挨上好一顿数落了。
  对了,如此说来,也不能让希尔维拉和奥莉亚丝知道这件事啊……这么想着,似乎这件所谓“义举”也并不很光采。正在这时候,酒吧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一群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刚才被我打倒的那个小个子。他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就恢复活动能力,倒是比我想象中强悍多了。
  “就是这个家伙,不给钱还打人!”小个子指着我叫道。立刻,那群握着铁铲、木棍、镐头、钉耙等诸如此类器械的村民们,就一拥而上,把我围在了中间。
  想不到事情会闹大。我怕是不怕,可多少有点烦心。正想拔剑,突然人影一闪,希尔维拉和奥莉亚丝出现在酒吧中,拦挡在我的身前。所有人还都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她们就一齐出剑,当当两声,打掉了两个村民手中的器械。
  “无礼的家伙们,”奥莉亚丝喝道,“竟然胆敢冒犯王子殿下!”我看到希尔维拉和她一样都没有完全穿好衣甲,想必是被骚动吵醒,匆忙跑下来的。
  “什么?你说他是什么人?”小个子诧异地问道。
  “站在你们面前这一位,正是盖亚王国的第一王子,金·斯沃殿下!”尽管聪明的希尔维拉连打眼色,奥莉亚丝还是冲口报出了我的名字。
  “王,王子殿下……”
  “尔等持械威胁王室成员罪过非轻,还不快快把手中的凶器放下!”
  村民们一时吓昏了头,全都愣在那里。突然不知道谁先动的,哗啦一声,全酒吧里的人——包括无辜的酒客和服务生——竟然都跑了个干净。
  “啊呀,真是丢脸啊,”我赶紧招呼希尔维拉她们,“快收拾东西,咱们赶紧逃吧。”
  “逃……”

  “终于到了!”
  当沙思路亚的城郭映入眼中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路的鞍马劳顿,比想象中要累得多。尤其是在卡基拉村那场胡闹以后,禁不起她们一再追问,被迫说出了缘由,把二女气得够呛。
  “唉唉,本来想留下一个神秘武勇的贵族传说的,结果被你们搞成金·斯沃王子无耻行径之例证了……”
  “您还好意思说?!”记忆中,奥莉亚丝还很少这样对我吼叫过,“不给钱还耍赖打人——您即使不在乎王室的脸面,也该关注一下自己的脸面呀!”
  从那以后,奥莉亚丝接连生了好几天的气,我还得跟她陪着笑脸,搞到身心俱疲。现在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在潘府邸的舒适客房中好好睡上一觉。
  也许是错觉,这里的官员和侍从好象比王都那些人做事更周到更有效率。在我报出自己的身份后,执事官一面令人通报潘,一面亲自引我前往男爵府。我注意到无论是城门的士兵还是接待的随员都十分随和而不失礼仪。与我同时入城的一名普通旅人虽然身份低微,士兵们也十分客气地对其进行询问。这种情况在王都赫尔墨是绝对看不到的。在我暗自寻思之际,已行至男爵府,年轻的男爵正在那里跪地迎候。
  “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殿下。”
  “咱们就别打官腔啦,老弟。”我和潘并肩向府中走去,“这一路实在好累,早知道就用魔法阵传送过来了。”
  “殿下在路上东游西逛,一个多月的路程用了将近两个月, 可纯粹是自找苦吃啊。”
  “咦,你怎么知道?”
  “您的朋友魔法师亚古先生在王都听说您到这儿来,便算着时间跑来找您,结果等了好些天啊。”
  “斯库里,”我高兴了起来,“他也来了吗?”
  “亚古先生就住在我府邸旁边的馆驿,派人去请他来吧?”
  “不用,我亲自去。”

  “你这个白痴王子怎么会这么慢!”西儿一见面就叫了起来,“让我们等了大半个月!”
  “闭嘴!”我几乎忘记了这个家伙的存在,可真是失策,“你这只飞虫真该去补习一下礼仪!”
  “我只对值得尊敬的人使用礼仪啊!”
  “亏你还是魔法水晶的精灵,简直玷污了那优雅高贵的水晶啊!”
  “你说什么?!”
  “拜托你们,怎么一见面就吵啊!”斯库里好不容易才说了一句话。其实在我心里,倒不讨厌和西儿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争吵,相反还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也可能任何事成了习惯后都会带来这种感觉吧。
  就这样,我和斯库里一起在潘的府邸住了下来,接连数天的闲适生活,令我感到这里实在比赫尔墨好得太多了。在这里不仅看不到科德莱尔子爵之类讨厌的面孔,而且还可以每天去和潘畅饮美酒——如果斯库里也喜欢喝酒,那就更完美了。
  沙思路亚这座城市,给人的整体气氛真是十分舒服。除了温暖宜人的气候,还有着淳朴的民风及安定的秩序。奥莉亚丝不顾我的反对,跑去海边晒太阳搞到肤色发黑,而斯库里则为了能在男爵府的藏书室翻阅到许多珍贵的典籍而兴奋不已——终于,到了潘领主继任仪式的日子了。
  对于这种按惯例举行的仪式,我自小就参加过太多了,已经到了腻味的程度。但参加这次仪式则使我产生完全不同的心情。首先,因为这是我至交好友正式得到他应有财产领地的日子;另一原因便是年青的潘出于和我同样厌恶繁文缛节的性格,将仪式简化到了无法再简化的地步。最使我感觉到与众不同的,是沙思路亚的过半数领民们,自动加入了对潘的庆祝行列——这简直是盖亚立国以来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场面。对此,直到次日我和斯库里一起用餐时,仍交口称赞不已。我相信,潘将成为盖亚王国当代领主中,最出色的一位。
  “好啊,我们要好好欢庆三天!”看上去,斯库里的情绪也很高涨。
  “三天怎么够,我要在这里多留三个月!”我跳上桌子大叫。
  然而,奢望很快就被打破了,我的人生历程突然间有了巨大的转变。那么快就必须作出如此重大的抉择,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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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 | Posted:2004-11-07 23:45|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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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之钻(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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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卷


第二卷 第一章至第五章

第一章 薨


  奥古斯特王的驾崩,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当然,在港口城市沙思路亚相聚的三个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潘·达克男爵完成领主继承仪式后的某日清晨,熟睡中的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被吵醒了:“斯库里,起来吃早点。”“唔,让我再睡一会儿……”“好,让你再睡一会儿。但是只有十分钟哦——”盖亚第一王子金·斯沃坐在斯库里的床边,随手拿起精灵水晶,伸出食指弹了几下,“仔细看看,还真是块漂亮的水晶啊!”
  “白痴,住手!”被斯沃这无聊举动吵醒的精灵西儿探出头来尖叫道。
  斯沃用手指把西儿按了回去:“别大吵大闹,会把你那贪睡的主人吵醒的。”
  “把你的臭手拿开!盖亚王国之耻!”
  “嘘,小声点,”斯沃大声说,“还有九分半钟。”
  “什么九分半钟!”
  “好了,我不睡了,”斯库里无奈地坐起身来,“你这家伙今天怎么起这么早,难道世界末日到了吗?”
  “从今天起,我要做一个勤勉的王子。”
  “少胡说,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哈哈哈,又被识破了……你别睡了,”斯沃一把拉住又准备躺回床上去的斯库里,“我们一起去吃那丰盛的早餐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斯库里披上衣服,“等我先去洗个澡……”
  “喂喂,等你洗完澡,都该吃午饭了!”斯沃顺势把斯库里往床下拖。
  “你、你……起码让我先穿好衣服吧。”“那我在外面等你啊——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后,两人在楼下共进早餐。“你什么时候回赫尔墨去?”斯库里问。斯沃故作优雅地咀嚼着肉排:“我还要在沙思路亚仔细体察半年民情啊。”“是体察本地美女的状况吧?”“哈哈哈哈,是啊,我会给她们带来幸福的!”
  “无羞耻心的大傻瓜,”西儿实在忍不住了,“就你这样的家伙……”
  斯沃用餐巾抹把嘴站了起来,得意地瞥了西儿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吃完早饭,可以睡觉了。”
  “昼夜颠倒的家伙……”“我是夜以继夜地为国事操劳呀。”斯沃大笑着离开了。
  下面是斯沃的睡觉时间,也是斯库里的洗澡时间。等斯库里泡完澡步出潘男爵宅邸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他信步向市场走去,突然间前面一阵喧哗,看到人们纷纷向左右躲闪,从路中间猛地蹿出一匹快马来。斯库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双手张开,在自己面前展开了一面真空障壁。
  马上骑士在撞到障壁之前,已经勒住了座骑。他诧异地望了斯库里一眼,问道:“你知道潘男爵宅邸在什么方向吗?”“顺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是,”斯库里收起了障壁,回答说,“你别骑那么快,会撞到人的!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骑士问道:“你是男爵府里的魔法师吗?”
  “我在那里借住。”
  “你知道金·斯沃王子现在在府里吗?”
  “他大概还在睡觉,我领你去找他吧。”

  其实这时候金·斯沃已经惊醒了。
  在他睡下以后没有多久,潘就急急忙忙地闯入了王子的寝室:“殿下,出大事了!”“什么大事也等我睡醒后再说……”“陛下驾崩了!”
  “这倒是个新鲜的叫醒方法……”
  “快醒醒吧,您以为我会拿陛下的生死开玩笑吗?!”潘第一次对斯沃吼了起来。
  斯沃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真的?什么时候?”
  “本月三日驾崩的,但是刚刚得到消息……另外还有……”
  “还会有什么?!”
  “……第二王子克拉文殿下已经在赫尔墨正式即位……”
  斯沃一下子僵住了,目光呆滞地半天不说话。
  “殿下,殿下,现在必须拿出对策来!”
  过了很久,当斯沃终于从极度的悲痛和惊愕中清醒过来,他用从未有过的疲倦语气对潘说:“也好,我就准备着过王兄平静、悠闲的生活吧……”
  这时在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什么人,卫兵!”
  斯沃止住了潘:“没事,是我的朋友——我本来就不会有机会的。”
  说话的人这时已经走到了他的床前:“我是说,你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被斯库里领进来的人正是雇佣兵希格蒙德·布鲁姆菲尔德,他得到了赫尔墨发兵的消息后,就昼夜兼程赶到了沙思路亚。
  “笨蛋,奥古斯特王驾崩和克拉文即位的消息,隔过你而直接传达给潘男爵,你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吗?如果我是潘,就直接取下你的人头向赫尔墨邀功!”
  斯沃还心存最后一线希望:“克拉文没有理由杀我……”
  “殿下,”潘叹道,“克拉文殿下还只有十一岁,他根本无法凭自己的意志来主持国事。现在真正坐在王座上的,是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侯爵,您认为他有没有杀害您的理由呢?”
  “哼,那老顽固没有胆子杀我,”斯沃咬着牙,“可是再加上科德莱尔、坎德培他们就难说了……”
  希格蒙德望着他:“虽然我不了解赫尔墨宫廷内部的状况,可是仅凭常识也能够想象得到。你在父亲病重的时候离开王都,对于克拉文的拥戴者来说,可真是相当值得欢庆的举措呀——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战斗,或者死亡,你自己挑吧。”
  斯沃愣了一会儿,突然冷冷地一笑:“这种选择真是无聊啊。他们不知道我是个追求华丽的人吗?我会为自己选择最辉煌的死亡方式的。何况,可以把首级交给克拉文啊,如果交给柯里亚斯那老顽固也未免太让人沮丧了……”
  “殿下的意思是?”
  “我说潘,”斯沃拍着潘的肩膀,“我也不说什么‘把我的首级献出去吧’之类的话,我不会侮辱你的……可是,我也不想朋友为自己而死,让我出城吧。”
  “殿下,”潘苦笑道,“在下在宫廷里有‘斯沃的影子’这样的绰号呀,就算我不怕让起这个绰号的人跌破眼镜,宰相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啊。您以为,即便献上您的首级,我自己的头就可以安全地保留在脖子上吗?”
  “好吧,既然没有了生存的机会,我就给你一个辉煌殉死的机会吧。”
  “不必一口一个‘死’字吧,”一直没有开口的斯库里说话了,“有我在这里,虽然不能帮忙守住城池,也可以保护你们两个逃走吧。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的。”
  西儿这时候从水晶里探出头来:“你何必把怜悯浪费在这个白痴身上……”“闭嘴!滚回去!”遭到斯库里呵斥的西儿,尴尬地缩了缩小脑袋:“我、我其实没有恶意的,只是习惯了……”
  斯沃感激地望了一眼斯库里,又把目光转向希格蒙德。希格蒙德平静地说:“想要逃走的话,最好赶快。等城池被包围就来不及了。”“小看我?不战而逃不符合我华丽的性格!”“是吗?好吧,傻瓜终于开窍了,”年青的雇佣兵转向潘,“城中究竟有没有足够出战的兵力?”
  “城中只有守兵两千……”
  “那只有艰苦的守城战了。请立刻往大小道路上设置关卡和探哨,把城外所有居民和物资转移到城中,伐尽三十里内的所有树木,再从百姓中临时招募一支军队……”希格蒙德想了一下,“这只是凭经验想出的对策,实际操作我无力担当。城中有可用的将才吗?”
  “老骑士喀尼亚斯拉,”潘回答,“他也许可以担当……”

  卡休·喀尼亚斯拉就个人格斗技来说,并不具备任何的天赋,因此直到六十岁以后,才终于结束见习骑士的生涯而晋位骑士。但他的耿直和忠诚则先后得到过尼哥拉和奥古斯特两代盖亚国王的嘉勉。
  六十五岁以后,他从王家卫队中退休,回到故乡沙思路亚隐居。因为并无子女家人,也没有合理安排个人财务的能力,很快生活水平就直线下降。年青的潘在作为男爵世子的时候,就对老骑士的品德和能力非常敬佩,时常给以物质上的接济,唯此,他才能保持基本衣食无缺。
  斯沃和潘亲自前往请求老骑士出山相助,立刻得到满意的承诺。
  “阁下,因为报恩,我会为您去决斗,但不会为您去作战,”老骑士对潘说,“我所以答应您的请求,是因为陛下在世时并无明诏废除金·斯沃王子殿下的继承权,宰相大人这样做,分明有篡窃的嫌疑!”
  他顿了一顿,并不在意斯沃就站在身边:“有关金·斯沃王子殿下的个人性情,在下也略有耳闻,但是即便要违背陛下的遗愿而拥立克拉文王子殿下,也需要召开贵族会议,并将会议过程和结论公开宣布。现在宰相阁下如此诡秘的行事方法,无法使在下相信他是抱持着正义之心的。作为深受两世陛下宏恩的在下,对这种破坏国家体制的不义举动,绝不能袖手旁观!”
  他转向斯沃:“不过据臣的估计,赫尔墨三万王家卫队,起码会动用半数,再加上坎德培伯爵等宰相死党的私兵,对方总兵力应该在两万以上。兵力对比如此悬殊,咱们唯一的希望,就是祈祷陛下在天之灵的保佑,和激发城内高昂的士气——殿下,您有勇气站到城头去鼓舞士气吗?”
  “当然,”斯沃笑道,“躲在后面发抖,不符合我华丽的风格。”
  老骑士点头赞许。

  在当时那种政治和军事态势下,喀尼亚斯拉所以仍有信心一战,一来是因为其一贯坚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传统信念,二来,沙思路亚的民风、民心对他的鼓舞更大。
  当时对人类阶级最笼统的划分,是按照所谓“有职业者”和“无职业者”,将一个政治实体内的全体男性公民区分为两个大类。女性则除鲁安尼亚非世袭的女王外,均是出嫁前以父亲而嫁后以丈夫的身份来确定自己的地位。这里所提到的职业,与一般所说的工作职业不同,而仅指骑士、战士、弓箭手、魔法师、魔法剑士这五种经两大公会体系(战士公会和魔法公会)认同的战斗职业。
  所谓“有职业者”,就是上等人,而“无职业者”,就是下等平民。
  这种等级的区分,在教皇国托利斯坦最为鲜明,甚至还颁布了无职业者不能与有职业者通婚的法令。新兴的商业联邦盖亚王国则相对要宽松一些,因为许多无职业的商人也进入议会,对国家大事起码可以发表一些无关痛痒的意见。
  包括贵族,作为世袭的条件,必须要具备某种职业,哪怕是最低等级的。以魔法师职业为例,要成为最低等级的魔法学徒,就必须从公会开办的魔法学校取得毕业资格。六年的魔法学校学习生涯,总开销大约在三万第纳尔左右,是全社会三分以二以上的贫民所根本无力负担的。当然更不用说三天两头对各种魔法物品和道具的购买了。
  而如果是大贵族或者大商人,就有足够的财力向魔法公会捐赠一笔巨款(起码在十万第纳尔以上),而使得自己的子弟在最后毕业考试时得到加分。当然,即使是贵族,实际上也并不保有比其他人聪明的血统,总有一些傻瓜在反复加分后仍然无法取得毕业资格,也就无法成为魔法学徒,成为“有职业者”。一个贵族家的男孩,如果在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仍然无法具有职业,他就会被塞给一笔生活费,然后扫地出门,同时在家族谱系上永远被删除名字。
  三百年前赫尔墨·盖亚利用家族商会的财力,将大陆东部的数十个僭主政权逐一消灭而成立盖亚王国的时候,政治体制基本上全部模仿托利斯坦。这在历史上也许是个退步吧,虽然并未引起大的动乱。但到了三百年后的奥古斯特王时代,旧贵族阶层的逐渐没落——虽然他们的祖先大部分也是商人出身——和商人阶层的重新抬头,却使得这一退步必须得到修正了。
  连领地也抵押出去的贵族比比皆是,王国几乎每年都有因为找不到具有职业的直系继承人而断绝的贵族家系。而在另一方面,象有名的艾德里安·罗兹之类毫无根底的暴发户商人,不到十年就能够积聚起超过两千万第纳尔的巨额财产。罗兹是已经没有机会了,可是他的继承人只要智力中上,从魔法或者骑士学校毕业,变成有职业者,混入上层社会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他再向王室做出大的贡献,其继承人被封为新的贵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这种对比,以前也时有发生,只是逐渐有扩大化的趋势而已。
  这种趋势在王国内最新兴的大城市沙思路亚最为明显,尤其在老男爵去世以后,新男爵更是直接鼓励这种趋势的发展。年青的潘男爵是个根本没有等级观念的人,他习惯整天和平民混在一起,且从来也没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为此,老男爵多次喝骂自己这个独子,可是年轻人充耳不闻,依然故我。
  这也许,也是他和金·斯沃走得非常之近的原因之一吧。
  潘本身的职业是战士,等级只是最低的步兵——就这样还是捐款加分的结果。他并不蠢笨,而是天生只对被称为“下等人的艺术”的诗歌感兴趣。他甚至苦心修饰了史诗《生命之光》的部分章节,并亲自歌唱给平民们听。他的吟游诗人朋友遍及天下。
  下层平民唯一精神层面的娱乐,只有诗歌,他们往往对吟游诗人的尊敬要超过对自己的领主甚至国王,他们认为诗歌是真正“我们的知识”。因此与老男爵的态度截然相反,他们对潘的崇敬和热爱,是大陆上任何一个领主都不曾得到过的。
  因为喜欢潘,所以对于潘的朋友斯沃也丝毫没有恶感。如果说奥古斯特王驾崩的时候斯沃不在王城赫尔墨是个悲剧的话,那他恰好身处沙思路亚,就是奇迹般的不幸中之大幸。
  作为本城居民的喀尼亚斯拉因此会想:“也许民心向背将是决定此战胜负的最重要因素吧。”

  沙思路亚是新兴的商业城市,并且首次在大陆上大规模发展了内河航运。因为不测的风浪和有关魔族的传说,因此远洋航行是被明文禁止的,但是连内河航运受此影响,也长久得不到发展。沙思路亚的成功,正说明它的居民具有冒险家的活力,对此,老达克男爵的推动功劳也不可抹杀。
  发源于圣山南方谷底的尼伦河,波涛汹涌,难以横渡,但它的支流沙思路亚河却水流平缓,非常适合航运。沙思路亚城正以构筑在沙思路亚河东岸而得名。
  因应城市周围的地形,喀尼亚斯拉首先将河上和海岸边的所有船只搜索一空,然后把领地内所有物资和百姓也迁入城内,把方圆三十里内的树木伐光,坚壁清野,做好长期防守的准备。
  同时巩固城防,加高城堞;深挖壕沟,直接引沙思路亚之水环绕城池;在城墙上增开暗门数个,内以巨木做栅防护;加固城门,外侧密布铁钉……
  招募有勇气和力量的平民,组建了一支约五千人的临时部队,加上正规军,共七千人,主要安排在城市的北方和东方。因为盖亚国内再没有一座城市具有达到沙思路亚一半的水面航行能力,因此对于西方的河流和南方的海岸,可以相对降低防卫强度。
  军队的训练,就全权委托给希格蒙德和潘的亲信战士乔·邦德诺;鼓舞士气的任务潘当仁不让;由斯库里在沙思路亚城的传送点上设置魔法结界。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喀尼亚斯拉主要负责规划和监督防御工事的修建。这一切全部完成,估计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仅仅第十天,就收到了从王城赫尔墨发来的讨伐令。
  “啊呀,真是毫无新意的文字啊,”斯沃回复了往日阴阳怪气的语调,对潘说,“你写篇高明的,把它顶回去。”
  可是,仅仅两天以后,探哨来报:“敌军两万一千,距城不到三十里了!”
  潘吸了一口冷气,问喀尼亚斯拉:“有战胜的可能吗?”
  老骑士沉思着回答说:“那要看敌军的主将是谁了……”




 第二章 讨伐令

  盖亚历三二七年三月三日深夜,在王城赫尔默,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全城的人都沉浸在梦乡中。一骑快马飞奔在空旷的街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如鼓点般敲打着地面。
  “陛下病危,请您马上进宫!”王国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公爵在他的府邸中,接到了由内廷信使传来的这个消息后,匆匆向王宫赶去。
  一走进王宫的大门,迎上来的是王都行政官德拉斯坦·科德莱尔子爵。
  “陛下怎么样了。”柯里亚斯问道。
  “时间不多了,”科德莱尔一边走一边回答,“昨天下午突然昏迷,现在精神好了一点,恐怕是回光返照。”
  一名内廷侍从匆匆跑了过来:“请您快一点,拉夫尼尔阁下已经到了。”
  柯里亚斯皱了皱眉:“那个人也来了吗?”
  沃恩·拉夫尼尔是盖亚王国首席宫廷魔法师,从奥古斯特幼年时就随侍左右,那时他还是元素魔法师,被奥古斯特戏称为“除父母外我最亲近的人”。奥古斯特即位后,他游历天下,在五十二岁时成为大魔法师,精通地系魔法,是整个拉尔夫大陆拟态魔法的权威。平时行踪不定,只偶尔回国教导自己的弟子——同为宫廷魔法师的巴比特·布拉德。他在这个时候出现,表明奥古斯特王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冷冷的风吹过,王宫的窗帘有如幽灵般飘荡,从窗外的树上传来一声夜鸟的悲号。柯里亚斯紧紧衣襟,加快了步伐。
  明亮的灯光,奢华的装饰,厚厚的绸缎被子裹着一具残留着少许生命的躯体,这具躯体的主人二十三岁登基,在他三十二年的执政生涯中,完全依照上代国王的政治体制,既没有改革,也不曾丝毫违反。“怪不得有些胆大的百姓叫他‘上代国王的复制品’。”柯里亚斯近乎放肆的想到。大魔法师拉夫尼尔站在国王的床边,用手慢慢抚弄着长长的白须,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四周的内廷侍从个个作出无比哀伤的表情,部分人还不时低头擦拭一下眼角的泪水。
  “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国王奥古斯特·盖亚半靠在枕头上用微弱的声音对柯里亚斯说,“叫斯沃来……”
  柯里亚斯紧赶几步来到床前,“陛下,第一王子殿下还在沙思路亚。”
  “那么,传旨,由斯沃继任盖亚国王。”
  “陛下,王子殿下他……”科德莱尔刚要说些什么,被柯里亚斯用眼神制止住了。
  奥古斯特用迷离的目光忧郁地看了一眼他的两个重臣,微微地侧过头对拉夫尼尔说:“拉夫尼尔……来……。”
  “是的,陛下。”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大魔法师俯下身,把耳朵凑到国王的嘴边。国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这短短的几分钟,对于站在旁边的两位重臣来说,是如此的漫长。终于,拉夫尼尔直起身来,用他那依然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宣布:“陛下去世了。”说完,就缓步离开了寝室。
  待拉夫尼尔走远,依然留在屋中的两位重臣对视一眼。科德莱尔吩咐旁边已经泪流满面的内廷侍从:“以后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办。现在我以王都执政官的名义命令,暂时封锁陛下去世的消息。”说完,和柯里亚斯一起向外走去。
  在走廊上,看了看四周无人,科德莱尔压低了声音问道:“宰相大人,您真要执行陛下的遗命吗?”
  “不,如果真的让斯沃那种人继承王位的话……盖亚的前途就堪忧了。”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
  “尽管是陛下的遗言,也只好违旨了,”柯里亚斯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决了,“首先,将听到遗言的那几个内廷侍从软禁,有必要的话,就将其处死。”
  “那,拉夫尼尔该怎么办。”
  “没办法,只好先监视起来。”
  科德莱尔为难地问:“又有谁能监视得了他?”
  “他应该不会直接和我们作对吧,只要将全国的传送点都封锁起来,防止他去沙思路亚报信就可以了。等到咱们拥立克拉文殿下即位,成为既成事实,就不用怕他了。”
  “可是,就算封锁传送点,也不能阻止拉夫尼尔啊。”
  柯里亚斯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那你让我怎么办?只好拖得一天是一天。”
  “先王在拉夫尼尔耳边到底讲了些什么呢?”科德莱尔自言自语道。
  “我也不知道。”柯里亚斯望着走廊旁边的大玻璃窗,窗外明亮的月光现在看起来竟然有些刺眼。他的语气逐渐沉重起来,听在科德莱尔的耳中甚至有一丝凄凉:“不管说了些什么,我决不能将盖亚王国交给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即便因此而遭后世唾骂,也在所不惜!”
  两人又就如何对沙思路亚方面封锁消息一事,简单磋商了一会儿,才离开走廊,进入最高议事厅。将是一个漫长而紧张的夜晚啊——科德莱尔想着,同时发现天边飘来一块黑云,很快就完全遮敝了月亮,似乎正预示着这场动乱的开始……

  拉夫尼尔离开王宫后,脚步突然变得矫健起来。他直接来到了弟子布拉德的住所。布拉德正在灯下翻阅魔法书,看见老师进来,连忙站起身——
  “老师,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
  “马上随我到沙思路亚去。”
  “为什么?难道说陛下……”
  “陛下刚刚去世。”
  “那么我们是去迎接斯沃王子殿下回来吗?”
  “不。”
  “是吗?”布拉德叹了一口气,“事情还是发生了。”
  布拉德匆匆收拾了一下行装,跟随师父离开了住所,向城外的传送点走去。寂静的夜空中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两人刚走到城门下,就发现那里被卫兵严密地看守着。
  “他们的动作真快啊。”拉夫尼尔喃喃道。说完对布拉德使了一个眼色,师徒两人如风中的尘灰般消失在空气中。
  很快,两人的身影又在城外出现。拉夫尼尔皱一下眉头,对布拉德说:“教了这么久,这种隐身结界,你使用起来还是如此生硬!”
  布拉德苦笑道:“在平常情况下,这可是只有大魔法师才会使用的高级魔法啊。”
  两人一边说话,不一会儿就接近了城外的魔法阵。远远的,可以看到魔法阵周围,密密麻麻地站满了王家卫兵。拉夫尼尔用讥讽的口气说道:“果然行事谨慎,不愧是柯里亚斯公爵!”
  “师父,咱们到其他城市的魔法阵去看看吧。”
  “没有用的,别处也应该被封锁了。咱们到前面买匹马,骑马去吧。”

  “宰相大人,我刚才跟踪拉夫尼尔和布拉德到城门边,结果那师徒俩一眨眼就不见了。没完成您吩咐的任务,卑职前来领罪。”就在拉夫尼尔决定骑马前往沙思路亚的同时,一名亲信跪在柯里亚斯公爵面前禀报。
  柯里亚斯长叹一声:“算了,在整个盖亚国内,没人能盯得住那老妖怪,你退下吧。”

  第二天早晨,在王宫最高会议厅,召开了由几乎所有重臣参加的会议,科德莱尔宣布了奥古斯特国王去世的消息。
  “那么,应该赶紧把斯沃殿下从沙思路亚召回来继承王位……”首先发言的是军政大臣里森·修内斯侯爵。
  “可是,陛下的遗言是由克拉文殿下继承王位!”科德莱尔打断了修内斯的话。此言一出,所有的大臣面面相觑,大厅内顿时一片寂静。很久,大家才从这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开始窃窃私语。
  “克拉文殿下?可是储君一直是斯沃殿下啊。”
  “也难怪,斯沃殿下一直不大争气,有这种遗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等稍微平静了点以后,柯里亚斯公爵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我遵从先王的遗命,现在以王国宰相的名义,誓死效忠克拉文·盖亚陛下。”柯里亚斯坐下后,用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群臣,最后落在里森·修内斯侯爵脸上。
  侯爵微微一笑:“既然宰相大人已经做出这样的决定,在下也自然没有异议。”看到王国内两大派系首领都是同样的态度,其他大臣和贵族们也就纷纷表态,发誓效忠于新王克拉文。
  “看来诸君都没有意见,那么马上向在沙思路亚的斯沃殿下发出诏书,请他即刻回城奔丧,并于四日后举行新王的登基典礼,下官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说完,科德莱尔向柯里亚斯公爵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大厅。
  “那么,今天就议到这里吧。”
  其他的贵族和大臣们听到公爵这句话,纷纷议论着也逐渐散去。只有里森·修内斯独自呆坐了半晌后,才缓缓起身离去。

  回到府邸的修内斯侯爵,独自坐在书房内,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侯爵大人,萨顿·巴兰格将军求见。”
  “带他进来。”修内斯坐直了身子吩咐道。
  一个身材魁梧的军人跟着仆人来到书房,他就是王国军的将军、拥有子爵封号的萨顿·巴兰格,等级是战将,在盖亚国内,与拥有圣殿骑士等级的王国近卫骑士团团长列文·玛特勋爵,一同被誉为王国军的两大柱石。因其卓越智谋与统御能力深受修内斯的信任。
  “阁下。”萨顿·巴兰格行了简单的军礼,“今晨的会议有结果吗?”
  “先坐下,”修内斯抬了抬手,“结果嘛,似乎是个不太有利的局面,柯里亚斯那个老家伙已经拥立第二王子克拉文即位,群臣之中无人敢于反对,登基典礼也已定于四日后举行,到那时,柯里亚斯就可以大权独揽了……。”
  “是吗?”萨顿·巴兰格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异,“如此急切地安排新王继位典礼,可见遗命有假——那么,金·斯沃殿下将成为众矢之的了。”
  “也许还会有我。斯沃这个浪荡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离开王都,枉费我下的这么些功夫。”修内斯不禁有些懊恼。
  “其实,我觉得这对阁下来说未始不是个机会……”
  “什么意思?”
  “如果要讨伐斯沃殿下的话,不会不通过您这位军政大臣,整合军队吧。”
  “你是说……对,没错,到那时就拜托你了。”
  “阁下,第一阵应该由别人领军,”萨顿·巴兰格做了一个暧昧的手势,“我认为亨利克·罗贝尔男爵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不愧是我最得力的部下。”“您过奖了,阁下。”两个人举起酒杯,响亮地碰在一起,同时放声大笑。
  亨利克·罗贝尔男爵,三十八岁,是军队中少有的柯里亚斯派,修内斯一直将其视为眼中钉,遇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当然不肯放过。如果一阵即胜,修内斯乐得送一个顺水人情给柯里亚斯,以此向自己的政敌示好。如果败阵,就可以借机将罗贝尔处死,去掉自己的一块心病。

  四天以后,盖亚历三二七年的三月八日,盛大的即位仪式在赫尔默王宫内举行。但是城内的居民并没有感受到丝毫欢庆气氛,因为全城的戒严仍在进行中。而宫内的即位仪式也并非一帆风顺,掌玺官休斯·凯恩因为坚持必须由长子即位这一传统,当面指斥柯里亚斯为奸臣,拒不交出国王印玺,被柯里亚斯监禁,闹出了不小的骚动。当然,这件事普通百姓与大部分的朝臣并不知道,那盛大的典礼,也终于在一种奇怪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了。
  新王即位后的第二天,还是在王宫最高会议厅内,柯里亚斯以宰相、摄政大臣的名义召开了国事会议。
  “早在四天前,我给在沙思路亚的斯沃殿下送去了通知,但是直到今天仍然没有回音。该如何处置,我想听听诸君的意见。”
  “虽然,斯沃殿下没有听召回城,但他毕竟是先王的长子,陛下的王兄。下官认为,应该派一位大臣到沙思路亚去,以陛下的名义当面申斥,并将他带回王都。这样既不会损害陛下的威信,又可以避免无谓的争斗。”说话的是继科德莱尔后成为斯沃王子辅佐官的米德·梅尔瓦男爵。
  “我不这么认为,”科德莱尔站了起来,“先王去世而不来奔丧,新王登基而不来道贺,斯沃殿下的叛逆之心已经十分明显,为了国家日后的安定,我们必须做出出兵的决定。”
  “出兵?!”梅尔瓦大惊,“你疯了?!”
  修内斯侯爵微微一笑:“我也赞成出兵——现在王都已经有些奇怪的流言,说是宰相大人假传圣旨,蓄意废黜斯沃殿下的继承权。所以应该出兵,堂堂正正地一决高下,堵住那些愚民的嘴。宰相大人,您的意见呢?”
  “既然诸君都已同意出兵,”柯里亚斯并未因修内斯皮里阳秋的话而动怒,面无表情地回答,“那么诸位,应由哪一位将军领兵呢?”
  修内斯抢先说道:“在下以为,应由亨利克·罗贝尔将军来领兵。罗贝尔将军年少有为,先王也曾经对他的才能赞不绝口,由他来领兵是最适合不过的——我看,早晚有一天,这个军政大臣的位子也是要让给他的。”
  柯里亚斯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好吧,修内斯侯爵既然推荐亨利克·罗贝尔男爵,那么就这样决定吧。有关出兵的细节,就都拜托修内斯侯爵您了。”
  修内斯心中暗笑:“不懂用兵的宰相大人啊,你放弃了自己最后的机会呢。”他站起身来,微微鞠了一躬:“好的,请宰相大人放心。”
  会后,修内斯侯爵立刻前往自己把持的军政会议厅,召集所有王国军将领,开始策划对沙思路亚的攻略方案。他首先任命亨利克·罗贝尔男爵为讨伐军司令,萨顿·巴兰格子爵作为后援部队指挥官,并负责军队的军需运输。还对其他领主发出了协助正规军一起讨伐的命令。罗贝尔对此命令持反对意见,他认为只需以王都正规军的一半——一万六千人——就可以将弱小的沙思路亚军击溃。但修内斯驳回了他的意见,理由是这样既可以体现王家的气势,又可以让各位领主表示他们对新王的忠心。
  对于这一决策,后世认为,如果照罗贝尔所言,完全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击溃沙思路亚军。而正是修内斯的这一阴谋,导致了讨伐军的政令不能统一,斯沃才能够利用此弱点挡住王国军的第一波攻击,逐渐把局势往对沙思路亚有利的方向引导。
  最后的结果是,由罗贝尔率领一万三千王国军为主力,武尔佩侯爵、维尔泰斯伯爵、坎德培伯爵、奥尔德卡斯尔男爵、艾尔哈特子爵等共一万五千人的私人卫队为策应,共两万八千人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讨伐军。巴兰格子爵率领剩余的一万四千王国军作为后备,暂时会同由团长列文·玛特勋爵的五千王国近卫骑士团留守王都。主力三月十五日出发,于四月五日前抵达沙思路亚,其余各军整备后于四月十五日左右抵达战场。
  当一切都布置完毕,在盖亚历三二七年三月十四日,颁布了正式的讨伐令:
  盖亚王国第十世国王克拉文·盖亚陛下诏示全国臣民:
  废储金·斯沃·盖亚素日荒淫无度,悖逆伦常,欺辱大臣,残虐百姓。先王病笃之际,非但不随侍榻前,反终日悠游,更趋放荡。虽先王屡加申斥,而仍不改其劣行,竟致先王气怒薨逝!是以遗命克拉文陛下即位,以保国祚之永续。
  废储金·斯沃,居丧不检,携伎高会于沙思路亚,狂妄无忌。值新王登基之时,不入京朝贺,反招募流亡,囤积粮秣,显有不臣之心。
  如此逆子叛臣,人人得而诛之。虽陛下欲全骨肉,奈天伦法理难容此恶贼遗祸世间。今尽起天兵讨此不伦之类,王师所向,逆贼冰销。倘其有恐畏之心,当自缚请罪于军前,或可使其蚁命得以苟全。若祜恶不悛,胆敢螳臂挡车,则虽死亦何面目见先王于地下!
  此令所布,无分军民人等,尽皆凛遵,协力王师,讨此叛贼。
  获此贼者,有爵者晋其爵,无爵者以其金赐之。此布。


 

第三章 攻防战




  逃出王城的拉夫尼尔师徒两人,在赫尔墨附近的小村庄买了两匹马后,便向着沙思路亚方向行去。一路上听到了克拉文即位的消息,布拉德提议加快前进的速度,尽量不要在村中过夜。拉夫尼尔不以为然:“没有几天,王都就会发兵讨伐斯沃,我们只要赶在大军之前到达沙思路亚就可以了。我这么大的年纪,你忍心让一个老人受尽沿途风霜的折磨吗?”布拉德对他的这个怪脾气师父没有办法,无奈只得随着拉夫尼尔慢慢地赶路。三月十七日中午,他们来到一个名叫坎垂尔的小村子,在旅店中安顿好,师徒两人准备吃一点东西,听到邻桌有两个人正在说话——
  “你知道吗?王都集结了大批的兵力,准备去讨伐金·斯沃王子殿下。”
  “大批?有多少?”
  “大概有两三万吧,是让亨利克·罗贝尔男爵带兵。”
  “斯沃殿下是先王的长子,为什么要去讨伐他呢?”旁边桌上一个农夫打扮的人问道。
  正在说话的两个人做出了一副“没见识的乡巴佬”的不屑表情,回答道:“先王是被斯沃王子给气死的,新王登基时,他又不去朝贺,当然要讨伐了。”
  农夫长叹一口气:“不管是谁打谁,最后倒霉的总是我们这些老百姓啊。”
  “对啊……”本来兴致勃勃的那两人也不得不点头同意。
  布拉德偷偷看了师父一眼,拉夫尼尔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凄凉之色。之后的旅途虽然没有昼夜兼程,但是要比前此的行进速度快了许多倍。
  十多天后,他们来到了沙思路亚,远远地就看见城上密布着盔甲鲜明的士兵。布拉德不安地问他的老师:“拉夫尼尔老师,难道咱们来晚了?”“不,看那红蓝两色四叶草的家徽,他们是潘的士兵——应该不是来欢迎我们的,大概是讨伐军快要到了。”两人来到城门下,布拉德向上喊道:“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卫兵模样的人问道。
  “我们是金·斯沃殿下的朋友,你叫他来就知道了。”
  “你等一等,我马上去请王子殿下。”
  几乎立刻,金·斯沃就出现在城头,脸上仍然保持一贯的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的神情。见到城下的两人后,斯沃兴奋地叫了起来:“那不是拉夫尼尔阁下和布拉德吗!快,快开城门。”
  进城后,斯沃从城楼上飞奔了过来,先对拉夫尼尔深施一礼,然后拉住布拉德的手问:“你们怎么来了?路上辛苦了。”
  布拉德先看了拉夫尼尔一眼:“先王一去世,我们就从赫尔墨赶来了,柯里亚斯(斯沃听到这个名字时,微微皱了皱眉头)公爵封锁了魔法阵,所以我们是骑马赶过来的。你能不能先给我们找个住处。还有,这么严阵以待是怎么回事?”
  “没问题,潘!”斯沃向城上喊道。
  从城上走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潘,这是咱们的大魔法师拉夫尼尔阁下和我的好朋友布拉德,你能不能安排一个住处?”
  “好的,”年轻的男爵向两人微笑道,“就住在我的家里吧,我让人给你们带路。”
  “你还是亲自送他们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斯沃对潘说。听到这句话,拉夫尼尔的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你不用跟我去了,就留在这里吧。”拉夫尼尔对布拉德说。
  “是的,老师。”
  待拉夫尼尔走远,斯沃才问:“你师父怎么来了,他老人家不是从不管闲事的吗?”
  “我也不知道,你还没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讨伐军离这里不到三十里了,”斯沃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还不知道是谁领兵呢!”
  “据我所知,应该是亨利克·罗贝尔男爵。”
  “怎么?我还以为是萨顿·巴兰格那家伙。真不明白修内斯那老狐狸在搞什么鬼。”正说着话,城上的卫兵跑了过来:“殿下,殿下,看到王国军了!”

  讨伐军气势汹汹地杀到城下,却并不急于进攻,驻扎在城外后就安静了下来。用老骑士的话说:“罗贝尔并不急于进攻是想用气势震慑住我军。虽然在一般的攻城战中这种情况不多见,但是因为双方兵力实在是非常的悬殊,所以有这种行为也是不奇怪的。”喀尼亚斯拉压制住了士兵们要出城一战的冲动,在城内养精蓄锐,等待着战斗的来临。
  城下,讨伐军司令亨利克·罗贝尔扎下营寨,就开始准备攻城的器具。沙思路亚城东的几片树林尚未来得及完全伐尽,于是就变成了讨伐军建造抛石器、冲车、云梯等的原料。
  战斗正式开始,是在三天后的四月七日。
  罗贝尔先派兵将护城壕沟的西段,即与沙思路亚河交汇的地方,用沙包筑起拦水堤,然后开始动用强势兵力填埋壕沟。城上乱箭如雨般倾泻,短短的时间内,讨伐军就死伤不下百人。但是到了次日中午,壕沟终于被填平了,十数辆冲车推到了城下——
  “被罗贝尔那种头脑僵化的傻瓜逼着打,”斯沃一边站在城楼上督战,一边大声感叹,“好象在狭窄的山洞里,被柯布林围攻一样倒楣呀。”
  老骑士喀尼亚斯拉在旁边,用只有斯沃本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冷冷地说道:“罗贝尔男爵也许是头脑僵化吧,可是他一板一眼的正攻法却根本无隙可乘。过于轻视敌人的人最终必然会被击败——我不知道被傻瓜打败的家伙,能够称作什么。”
  斯沃笑笑,不再说话。他是个豁达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哪怕再尖锐的批评而生气,可是按惯例,即使心服也不能口服,一定会反唇相讥的。象今天这样的情形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也许是因为对老人的尊敬吧。
  战事非常激烈。老骑士在城墙上,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往来奔走,指挥若定。斯沃和潘总是紧跟在老人身后,一步不敢远离。布拉德和斯库里在他们周围布设了双重结界,起码保证普通弓箭不能对指挥中枢造成任何伤害。
  希格蒙德提出了许多建议,诸如让妇女烧开滚水往城下倾倒,对敌人攀爬最为猛烈的地方让开通路却暗设钉板,夜间分班做出偷袭的假象来骚扰敌人,等等等等。虽然都是雕虫小计,却让只习惯传统战法的老骑士看得目瞪口呆。
  一连六天,双方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最初作为攻城战主力的,乃是罗贝尔男爵亲率的一万三千王国军。因为损伤太大,十四日以后,王国军主力后退休整,而将陆续赶到战场的各路贵族部队直接布置于第一线。大部分贵族兵的战斗力,都要远逊于王国军,而且不肯全力进攻,因此对沙思路亚城来说,也算暂时局部摆脱了危机。
  四月十九日以后,第二轮强势的攻防战又开始了。在十数门重型抛石器的轰击下,城堞被击毁无数,幸亏喀尼亚斯拉用早就准备好的木柱加双层草帘临时修补,才数次度过了危机。
  沙思路亚城的北门也一度被攻破,乔·邦德诺亲率百余名敢死士拼命阻挡,给修护城门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而这时候,正是白日西沉之际,攻城部队鏖战了一整天也已经筋疲力尽,才终于没能攻入城内。
  从战争开始,一直到四月二十一日,短短十四天中,沙思路亚城内军民死伤超过千人,而攻城部队也遭受到三千余人的伤亡,领兵的佩特尔勋爵战死。
  接下来,罗贝尔男爵下令暂时停止进攻,开始修筑工事,在城的北面筑起强大的防线,准备将主力全部安置在城东,做一点突破。这一段休战期一直延续了七天。四月底,当维尔泰斯伯爵等数家贵族的六千援军赶到的时候,战斗再度白热化。
  这时候,守方正面临着更大的危机。虽然先前曾把城外的所有物资都搬运进城,但同时也把城外所有平民劝进城中,原本总人口不到六万的沙思路亚,现在要供应近十万人的口粮,逐渐捉襟见肘。按照潘的估算,立刻把战斗人员的消耗压缩为平时的八成,非战斗人员压缩为六成,这样严格限制口粮的话,还可以支持一个月左右,否则再有十来天就会断粮了。

  望着盘中黑色的腌菜和一小块干瘪腊肉,希格蒙德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还是吃了下去。他虽然向来挑剔饮食,可是也明白身为一个战士,在战场上是必须要学会吃任何东西的。
  “很难吃吗?”坐在他对面的斯沃也在吃着同样的食物。他总是紧嚼两下,然后立刻一大口白水冲下喉去。
  希格蒙德笑笑:“不细嚼的话会消化不良的,吃坏肚子拉稀那就太浪费了。还能吃到肉,已经很不错了,再过十天,大概只剩粗面包和白水了吧。”
  斯沃素来了解朋友的习性,歉意地笑笑:“其实,你不一定要留下来的……”“我任何时候都有能力离开,”希格蒙德吃干净食物,喝一口水,平静地回答,“还没有取得大将的首级就离开战场,有损我的名誉。”
  “哈哈哈哈,吹牛的家伙,”斯沃大笑,“好吧,等解了围,我叫希尔维拉做顿好吃的给你——她的手艺可是一流呦。”
  “谢谢,只要不是你的手艺,什么都好,”希格蒙德左手托着下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要用一场奇袭来寻找转机……”
  “年青人不要总把奇袭挂在嘴边,”老骑士正好端着食物走过来,打断了希格蒙德的话,“实际的战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用的正攻法,剩下的百分之一里面,还有奇袭但失败的百分之零点九九。没有强大正兵辅佐的奇袭只能是希望渺茫的赌博,而我现在还不想让殿下去赌博。”
  “也包括敌大将罗贝尔的布阵无隙可乘吧,”希格蒙德回答,“在没有奇迹发生的前提下,照目前的局势发展下去,如果不能组织一场奇袭战的话,最终胜利的希望几乎等于零。而且我是惯用奇袭的人,没有奇袭战的机会,我留在城里也根本没有意义。”
  “等吧。也许会有机会,但是一定要等。机会来了不能放过,机会没有到来的时候,也绝对不能心急。”
  希格蒙德点头站起,转向斯沃:“给我一百名士兵和一百匹马吧。”
  “你想干什么?”老骑士急忙问道。
  “只是训练和准备罢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这一百人将是奇袭部队的核心,而一旦城破,也可以帮忙杀开一条血路——反正还没到吃马肉的地步,战马闲着也是浪费。”
  斯沃望了老骑士一眼:“好吧,随便你。”

  希格蒙德所挑选的一百人,是原来潘男爵本部正规军中的精锐。在攻方集中突击城东的四五天里面,斯沃几次想把这支部队投入防御战斗,都被喀尼亚斯拉制止住了:“一百人顶什么用?还是留下来,等待……”
  这一百人,正在接受严格的骑马和短兵器近距离格斗训练。“骑士吗?很容易对付。不要和他们正面交锋,要从斜侧面插入,在他们挥动沉重的长剑和长矛前,先用钉锤或者铁棒敲烂他的头盔……其实也不一定要敲烂,头部遭到突如其来的重击,谁都会有刹那间的思维停滞,抓住这个机会,生擒敌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希格蒙德训练这一百人的新战术,是他一直在构思完善的、基本来源于马克涅斯作战方法的战术:“骑士在战场上,只能一对一地战斗,而我训练你们,要你们一百人对付一千名骑士,也能够顷刻间将他们全部击倒。速度,最重要的是速度!”
  沙斯路亚东面的城墙,数度被打开缺口,攻方士兵的尸体,也几次堆积到接近城楼的高度。如果不是喀尼亚斯拉指挥出色,还有王子和领主就站在身边与大家一起浴血奋战,也许城池早就被攻破了。
  “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希格蒙德问老骑士,“你依旧认为,还不到最后赌博的时间吗?”
  “怎样赌博?”老骑士沉吟着。
  “敌人的左拳非常厉害,打得我们没有还手之力。更可怕的是,他的气力也要比我们丰沛得多,这样长时间处于防守状态,总有一天会被打垮的,”希格蒙德回答,“如果是我,就寻找机会攻击他的右肋。”
  “城北的贵族联军战斗力是相对要弱很多,”老骑士说,“可是他们的阵列分明是亨利克·罗贝尔亲自安排的,联系紧密,好象一堵铜墙铁壁一样……”
  “是啊,是很严密。可是严密的阵列还要由人来操控。即使是铁墙,如果不会动的话,还是可以轻易翻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斯沃露出了会心的一笑,“铁墙上有两个薄弱环节——西边的武尔佩侯爵,那是个连基本行军队列都搞不懂的超级白痴;还有中央的维尔泰斯伯爵,非常悍勇的一员将领,可是如果他遭受攻击的话,大家都会鼓掌喝彩,没有人肯上前帮忙的。”
  “那家伙的臭脾气几乎得罪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老婆和儿子,”潘笑着问,“以谁为突破口较好?”
  喀尼亚斯拉和希格蒙德异口同声地回答:“维尔泰斯!”
  正在这个时候,布拉德走进会议厅:“殿下,您刚才问明后天会不会降雨,根据师傅对星辰的观测,他说气温将会转暖,可能不会……”
  “升温吗?”希格蒙德沉吟着,“这样潮湿的天气突然升温,也许明晨会有雾也说不定……”

  第二日凌晨,雾气刚刚弥散开来的时候,奇袭部队就杀入了维尔泰斯的阵列。这支部队一共一百零二骑,希格蒙德、他所训练的一百名软甲轻骑兵,还有战士乔·邦德诺。
  “请带上我吧,我对自己的速度和攻击强度很有自信,马术也还不错。”出征前,邦德诺向希格蒙德恳请道。
  希格蒙德想了一想:“好吧,分你五十骑指挥。不过——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命令,而且五十骑少了一人一马,都要你以死来偿还!”
  邦德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问题!”
  临行前,斯库里和布拉德合力利用天然的大雾给这支部队施加了浓雾魔法,隐蔽其行动。因此,一直到杀入敌阵,他们才终于被发现。
  维尔泰斯,是王国内为数不多的圣殿骑士之一,天性好斗嗜杀,听到消息大喜过望,立刻命令:“先围住他们——快,我的盔甲!”
  可是,等他穿戴上沉重而繁琐的盔甲,提剑上马的时候,敌人已经象阵风一样,打倒三十余名士兵,冲过他的阵列了。维尔泰斯气得大叫:“追!给我追!”
  籍着斯库里所施展的魔法,希格蒙德是唯一能够在大雾中保持着平时视力的人。他发现敌方的阵列虽然衔接紧密,但是纵深却仅止一里。按照原来的计划,是在通过维尔泰斯的阵地以后,立刻转向西方,再从武尔佩的阵地杀回,争取在罗贝尔赶来增援前退回城中。但此时,另一个大胆的计划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次奇袭,只派出一百名精锐,既是为了减少损失,也说明仅止于尝敌和探查虚实的作用。希望籍此可以打击贵族联军的士气,而使得罗贝尔放弃右防左攻的策略,结束对城东的一点突击。
  然而,希格蒙德却并没有向西回转,他指挥部下依旧前冲,直接划开了敌军的阵列。维尔泰斯所部在后紧追,却根本无法跟上轻骑兵的速度,很快就失去了目标。
  望着他们消失在大雾中,很久都没有消息,斯沃有点坐立不安。斯库里在旁边安慰他:“我们的魔法力尚有返响,他们没有死亡。”“他们,”老骑士突然说道,“他们出去了。”
  “你说什么?他们回不来了吗?”
  “他们出去了——出去后会发生些什么,让咱们慢慢期待吧。”

  希格蒙德出去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比较富庶的乡村,用自己的金币购买了食物,让大家饱餐一顿。“吃到八分饱就好了,吃太饱后骑马会腹痛的。剩下的食物可以都带在身边,饿了再吃。”
  五月六日,他们袭击了讨伐军后方的一个屯粮基地,一把火把上千箱的粮食烧为灰烬。八日凌晨,他们侵入奥列尔勋爵领地。
  奥列尔勋爵在睡梦中被惊醒的时候,敌人已经进入了城堡,把主楼团团围住了。“你、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金·斯沃国王陛下的巡逻部队,”希格蒙德让一个大嗓门的部下喊话,“陛下刚刚击垮叛军,正在向王城赫尔墨进发!”
  “金、金·斯沃国王……”
  “你必须立刻表示对国王陛下的忠诚,和弑父弑君、大逆不道的克拉文叛党断绝往来。否则的话,陛下的三万大军立刻会将此堡夷为平地!”
  “弑父……三万……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部下还想添油加醋,被希格蒙德制止住了:“说多了反而露马脚,反正谣言总是会越传越热闹的。”他命令部下喊话:“立刻支付一百箱粮食,再派你的士兵跟我们走,加入反击赫尔墨、消灭叛贼的队伍中,以示忠诚!”
  奥列尔领地不过五百多户人家,守卫军不足百人,看到这样一支雄纠纠的队伍,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贸然抵抗。他立刻交出粮食,写下给“国王金·斯沃陛下”的誓书,然后调拨了四十名士兵和搬运粮食的二十名民夫,交给希格蒙德。
  用同样的方法,希格蒙德又先后从瓦迪斯拉夫男爵领、格兰罗斯勋爵领,和戈耶勋爵领,骗到了四百箱粮食和两百多名步兵。十六日,他们袭击了素来残暴的博特伯爵领。当时城堡内的士兵大多跟随领主前往参加讨伐军了,留守的不过百余人。希格蒙德一把火把城堡烧为白地,然后把沿路搜刮的粮食全部分发给饥饿的领民。
  “不要害怕,领主回来就拿起武器和他作战。你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金·斯沃国王陛下的大军很快会来增援你们的!”
  “这些粮食,”邦德诺问,“带回沙思路亚不好吗?”
  “我也想啊,”希格蒙德苦笑,“你忘了城池被重重围困吗?咱们回去都要再想想办法,何况粮食……”

  希格蒙德的举动,使得罗贝尔被迫降低了攻城强度,并抽调部分兵力到后方去围剿和辟谣。然而,行动如风的轻骑兵部队不是这么容易被追上的,蔓烧如火的谣言,也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平息的。
  “到底哪条消息才是真的呀。咱们的新国王,到底是金·斯沃呢?还是克拉文呢?”
  “起码,说明两军打得很激烈吧。一定是正处在势均力敌的僵持阶段,所以才都派人出来要各领主加入己方呀。”
  “确切消息,赫尔墨方面五万大军,沙思路亚方面四万,正在东方山脉西边的平原上对峙呢,听说下个月初就要开始总决战啦!”
  谣言的力量,远比后方骚扰的力量更要来得强大。然而,恐怕连希格蒙德也没有料到,谣言会在当时,对某一些人产生那么巨大的影响吧。
  五月十四日,在封锁并不很严密的沙思路亚河上,守城兵发现了一条小船。小船直向城的西门驶来:“我是艾德里安·罗兹,我要觐见金·斯沃国王陛下。”


 


第四章 商人登场




   艾德里安·罗兹,是盖亚商界的传奇人物。十年前,他还只是一个短途贩运日用品的小小行商,而仅仅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成为议会中影响力最大的平民商人,总资产不下两千万第纳尔。
  他的发家史,本身就是一部典型的传奇文学。近百年来,由于商业发展,各商会间的汇票使用率开始增多,而用于辨别汇票真伪的精灵石也因此身价百倍。精灵石、尤其是高品质的精灵石,在人类世界非常稀少,每枚经过研磨的精灵石,价格都在十万第纳尔以上,只有少数贵族和商会首脑可以佩带得起。
  七八年前,罗兹通过不为人知的方法,开始从精灵森林中取得精灵石,向各地贩运。这是他发家的起点。可是,精灵石的用途终究并不普及,而且如果市场拥有量太大,也会导致大幅度贬值。因此,在有了精灵石作为稳定的财源以后,他开始交易当时利润率最高的艺术品和羊毛了。
  这时候,他的或明或暗的竞争对手,在羊毛生意上合力设计了一个圈套,要给这个暴发户以致命的一击。也许是消息泄露了,或者罗兹凭着天生的敏锐提前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及时收手并很快全线反击,反而把敌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盖亚历三二三年,还不到三十岁的罗兹,被选举进入下议院。
  当时的下议院,是商人的议政组织,但是一直被贵族出身的豪商所把持。盖亚王国本身就是由最初的盖亚商会发展而成的,因此对于商业的政策和态度,一直要优于大陆上其它国家。盖亚商会的许多商人,在王国成立时都被授予贵族称号,分封了土地,虽然他们的后裔大都主动离开商界或逐渐被商业所淘汰,但仍旧有许多人继承了祖业。这些贵族商人有丰富的土地物产和国家对贵族的减税政策作为后盾,一般都可以很轻易地挤垮平民商人。自从罗兹进入议会以后,他立刻就成了贵族商人们的众矢之的。
  可是议会中的平民商人,正好把罗兹作为对抗贵族的武器和盾牌,在他们的支持下,加上罗兹本身的策略得当,使他在议会中一直处于受排挤但屹立不倒的位置。为了舒缓压力,罗兹在议会中只当点头先生,而不与贵族发生正面冲突——但这并不表明他没有政治眼光或者野心。

  突破了重重封锁线的艾德里安·罗兹,刚下船就被卫兵直接带到了沙思路亚城内,在讨伐军攻城的间歇期,他见到了盖亚的第一王子金·斯沃。
  “小民艾德里安·罗兹觐见国王陛下。”罗兹非常恭敬地单膝跪在金·斯沃面前。
  斯沃奇怪地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你们的国王陛下不是克拉文吗?”
  “国家只能有一位君主,那应该是身为先王长子的金·斯沃陛下您才对,”罗兹狡黠地一笑,“难道陛下您不这么认为吗?”
  斯沃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斯库里和潘:“是个有趣的家伙。”接着,他转过头来对罗兹调侃道:“象你这样的商人,从来做任何事都是被利益所驱使,现在你冒着危险冲破包围,来到沙思路亚,究竟想得到些什么?这城中值钱的,好象只有我的首级了吧。如果这是你的目的,那就请回吧,我并不想出售。”
  罗兹愣了一下,随即用温和的语气顶了回来:“如果仅是您的首级,那并不会让我出现在这里。对一个商人来说,他行事的准则是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最大的收益。”
  斯沃用饶有兴味的目光望着这个胆大的商人:“好吧,让我看看你想下的本钱吧。”
  “我会统合全王国所有平民商人的力量,来让每一个人都由衷地称您为‘金·斯沃陛下’,到那时,我想您应该会给我相应的回报吧。”
  “商人的力量吗?”斯沃淡淡地一笑,“可是我认为,仅有钱和物资,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
  “我想您应该不会忘记,凭借商人的力量取得政权,这在盖亚是有先例的。”
  斯沃的表情逐渐变得认真了起来:“可现在形势不同……”
  “形势虽然不同,实质是一样的,”罗兹打断了斯沃的话,“金钱是兵源,金钱是物资、是士气,金钱还是情报——它甚至可以换取民心,换来敌方的分裂和倒戈。只要运用得当,金钱可以使您得到一切!”
  “而你正是一个善于运用金钱的人吧,哈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有趣的事,如果话已经说完,留下你的计划,退下吧。”
  罗兹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发现斯沃并不象外人所传说的那样,是个终日悠游的无能之辈。于是从怀里掏出份文件,郑重其事地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然后向斯沃深施一礼,转身退出了议事厅。

  斯沃读完了罗兹留下的文件,将它递给身边的两个人,笑着说:“果然是一笔大生意啊——你们认为怎么样?”
  在当时的盖亚国内,贵族商人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拥有极大的特权。作为一个出身平民的商人,很少有机会获得应有的丰厚利润。首先,贵族商人把持了大部分商会,对其下属平民商人抽取高比例的贸易佣金;其次,只有贵族商人才能取得部分国家专卖品的交易权。占全国商人总数不足十分之一的贵族商人,竟占据了下议院五分之四以上的席位,使得国家的商业政策一直向贵族商人倾斜。当平民商人与贵族商人发生经济纠纷时,也全是交由后者操控的商务司来裁决的。罗兹当然想改变这些对自己不利的境况,但他是一个很会掌握分寸的人,这份计划并没有引起斯沃的反感。
  斯库里放下手中的文件: “看起来似乎可以接受,不过我对商业上的事不是很清楚……”
  潘接口道:“罗兹这份计划完全是站在平民商人的立场上草写的,他对贵族商人利益的危害实在太大,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斯沃哈哈大笑,“怕他们会与我为敌?他们不已经是我的敌人了嘛。现在王国内十分之九都是我的敌人,突然跳出来一个家伙,对我献上媚笑,说‘陛下,我会说服十分之二的人支持您,条件是要干掉十分之一您本来的反对者’,你们说我该怎样回答?”
  “这么说来,您是同意这个计划喽?”
  “基本上、基本上可以同意吧——哈哈,其实现在就算是要我和魔族签订契约,我可能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呢。”
  斯库里说:“那我去请罗兹先生来吧。”
  “不用麻烦了,斯库里,交易还没有结束,那家伙还会自己上门来的。”

  第二天一早,斯沃就登上城楼,装模作样地指挥防守战——其实几乎所有命令都是老骑士喀尼亚斯拉通过他下达的。当然本身仅仅作为一面静止的旗杆,也是很辛苦的,快要中午的时候,敌军攻势稍缓,斯沃终于可以下城来喝口水,喘喘气。
  罗兹和一个中年护卫正在城下等着斯沃。“现在才起床吗?这样懒惰怎么可能发财呢?”“啊啊,实在抱歉。其实小民天不亮就起身了,因为传闻陛下习惯于每天睡到午后,所以未能及时前来觐见。”
  “哈哈哈哈,今天天气不错……”斯沃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水杯,一口气喝完,然后抓起罗兹的手,“啊,太忙了,太忙了,咱们到城上再去聊吧。”
  “陛、陛下!”罗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斯沃拉上了激战正酣的城头。罗兹用衣袖遮住面孔。“放心好啦,”斯沃笑着,“生意不成的话,被城下看到也没有多大关系吧……”“如、如果生意成功呢?”“哇哈哈哈,这个我没有想到哎——不过连这点难关也度不过的话,怎么配和我谈生意呢?”
  “生意?”罗兹的精神一振,“对于小民的计划,陛下您的意思是……”
  斯沃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城下一支羽箭直向两人站立的方向飞来。斯沃每次上城楼督战的时候,斯库里或布拉德都会在他身周设置一个物理防护结界,因此他谈笑自若,毫不畏惧。罗兹可吓了一大跳,这时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护卫,及时跨前一步,抬手隔开了这一箭,动作既矫健又优美。斯沃不禁奇怪,在这个商人身边竟然有如此人物。
  “这位是……”斯沃问道。
  “他是我的朋友,战士路德维格·霍夫施塔特。”
  斯沃饶有兴味地望着那名护卫,“玫瑰战士”霍夫施塔特这个名字,在民间的当代传说中,可是与斯沃一样被少女们倾心同时被家长们警惕的存在啊,“就是那个有名的路德维格吗?果然和我一样的优雅和潇洒啊。”
  “陛下,刚才咱们谈到那笔生意……”
  斯沃打断了罗兹的话,从怀中取出那份文件递了回去:“我是不会在这上面签字的。”
  罗兹正准备进一步解释,可是立刻,他从斯沃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便马上改变了话头,微笑道:“我也并不需要这些形式上的契约,陛下。”
  斯沃大笑着从站在旁边的潘手里取过一叠文件,交给了罗兹:“就交给你去办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罗兹展开了自己庞大的关系网,很快就和各地可信任的平民商人取得了联系,把自己的计划,以及在沙思路亚所取得的成果,通报给他们。
  “您的计划我们都是赞同的,可是斯沃王子并未在上面签字呀?”商人们提出自己的忧虑。
  “那只是一个形式而已。首先,在目前情势下,他不可能在尚未获得实际利益前,就做出明确的承诺;而且,即便签了字,等他登基以后,如果想要毁约,咱们也无法用这一纸文书去约束盖亚的国王呀……”
  “那岂不是全无保证?!”
  “保证?”罗兹故意在众人面前放肆地大笑,“在贵族商人对市场的垄断下艰难起家的各位,什么时候在生意上得到过保证?各位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不一直都是在赌博吗?这就是一场豪赌,就看各位有没有胆量下注了。输了的话,咱们不过损失一点资本,如果赢了,从此就可以扬眉吐气,再也不必要在贵族面前,象狗一样的乞食!”
  “嗯哼,确实是豪赌啊——可是,即使不能得到斯沃王子的保证,我们也希望得到罗兹先生您的保证啊。您究竟在沙思路亚看到和听到了一些什么,才会对这一赌局如此充满信心呢?”
  “首先,和世间的传闻完全相反,斯沃陛下是一个睿智而果敢的君主,在整个谈判过程中,我几乎一直处于下风,”罗兹做了一个苦笑的表情,“如果不是凭借着丰富的经验,恐怕我现在给各位带来的计划,不会这样有利。其实就算没有咱们的帮助,斯沃陛下最终也会取得胜利的。”
  望着商人们疑惑的眼神,他继续解释:“以沙思路亚一城的兵力,就可以和盖亚全国对抗,并且还有余力派出突击队在敌后方骚扰。这一事实,各位不会看不到吧。”罗兹的语气一转,变得十分诚恳:“咱们以前是怎么击败那些贵族的?比财势差得很远,咱们所依靠的是智慧、勇气,和对胜利的信心!如果去沙思路亚看一看,你们就会发现,智慧,斯沃陛下拥有;勇气,他的战士们拥有;对胜利的信心,沙思路亚城中每一个人都拥有!”
  “好,就算我们押了这一局豪赌,然后斯沃王子胜利登基夺位——到时候他让一切都保持原状怎么办,咱们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罗兹冷笑了起来:“你们看不到现在那些贵族商人的资本流向吗?你们以为,斯沃陛下登基以后,会轻饶他们吗?”
  “也许会出现一些新的贵族……”
  “是啊,会出现新贵族的,比如说潘·达克男爵。这个人在其领地沙思路亚所实行的经济政策,你们中许多人不是一直赞不绝口吗?斯沃陛下回到赫尔墨,潘一定会升任国务大臣或起码财政大臣的,仅此一条,咱们就不算白费力气啊。”
  看到仍然有些人犹豫不决,罗兹不由有点恼怒:“好吧,我也不勉强大家,有胆量的跟我走,甘心做贵族走狗的,就不必跟来了!”
  “艾德里安,你真是个危险的人哪,”同样身为下议院议员的豪商伯恩斯坦突然说话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有人转而向赫尔墨告发的话,咱们都会以谋反罪被处死的呀。”
  罗兹素来和伯恩斯坦交好,并且也知道那是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所以虽然不了解对方此番讲话的意图,也不答话,静等他的下文。“如果我不跟你走呢?”伯恩斯坦微微一笑,“你可不要用对付卡梅伦男爵的办法来对付我哦。”
  卡梅伦男爵也曾经是下议院议员,是专营金属制品的贵族商人。三年前的一个深夜,他突然被乱刀刺死在自己的仓库中,死状惨不忍睹。凶手是谁,受谁指使,始终是一个谜。可是从此罗兹在金属制品交易中减少了一个劲敌,却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听了伯恩斯坦的话,商人们都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罗兹微笑着:“还真是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伯恩斯坦微笑着举起了手:“不过,放心吧,艾德里安,我同意你的计划。”

  物资的筹划和集合,对于商人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如何运进被重重围困的沙思路亚,却需要仔细谋划一番。
  “那并不是铁桶啊,艾德里安你不是进去过吗?”伯恩斯坦对罗兹说,“你有被困在山洞中的经历吗?只要发现有老鼠出入,就一定能够找到通路的,只需要把通路掘大而已。”
  “喂,一定要用这种比喻吗?——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把通路掘大喽。”
  “你不是常说吗,金钱,只要运用得法,就无所不能。”
  事实证明,讨伐军司令亨利克·罗贝尔男爵为了保证不分散正规军兵力,而把对沙思路亚河的封锁任务交给贵族私兵,是一个很大的失误。罗兹很快就买通了防守的军官,以建造拦河工事,更有效地封锁河上通路为籍口,整备了数十艘船只运送物资。这些船中所装运的,只有一小部分是施工所需的土木砂石,而绝大部分是沙思路亚急需的粮食、药品和武器。
  伯恩斯坦则开始向王国上层渗透,收买奸细和购买情报。从此,喀尼亚斯拉可以完全掌握讨伐军的动向,因应制定自己完美的防御计划。
  罗兹更从希格蒙德的游击战中得到启发,通过在地下公会的关系,招募了大批雇佣兵,抢掠各贵族领地,甚至王国重要都市——
  “雇佣你们的是盖亚王权唯一正统继承人金·斯沃国王陛下。你们的工作不是强盗,而是战争中必须的骚扰配合战术之运用。这并无损于战士的荣誉,你们可以放手去干,一直到斯沃陛下回驾国都赫尔墨为止。”

  对于面前士气旺盛的坚城,仅仅四五倍以上的兵力,是很难以将其迅速攻克的,亨利克·罗贝尔逐渐沮丧地了解到了这一点。虽然来自王都的压力越来越大,他还是坚持军事原则和自己的判断,暂时停止进攻,改为长期围困。“最多再一个月吧,到六月初,城中必定会断粮的。那么,金·斯沃如果不主动投降的话,六月中旬开始进攻,将是最好的时机——我们能够几乎没有伤亡地夺下此城呢。”
  虽然沙思路亚仍处在被围困的状态,但总体战局正逐渐转向胶着之势。
  盖亚历三二七年五月二十八日,第一批物资通过水路运抵沙思路亚,共包括六百二十箱粮食、十六箱药品,和四十箱武器……


 
第五章 草木皆兵



   自从艾德里安·罗兹游说平民商人们,将大批军需物资运进沙思路亚后,战局就产生了微妙的转变。逐渐装备精良的沙思路亚军可以更好地抵御讨伐军的攻击,不再象前段时间那样捉襟见肘,狼狈不堪了。食物和药品的补充也大大提高了城内军民的士气。不过,斯沃和喀尼亚斯拉等人对未来却仍然并不乐观……
  “王子殿下,这样不行,”老骑士以沉静的语调开始了他的发言,“虽然现在的状态有所好转,但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急需一次胜利,否则不能保证商人们是不是会把他们的投资继续下去。可城中的兵力刚够用来防御,要是进攻的话就远远不够了。”
  “那么,咱们让罗兹招募一些雇佣军带进城来好不好?”大概是一物降一物吧,凡是有老骑士在的场合,斯沃就一改他往日玩世不恭的态度,变得稍微正经起来。
  “殿下,”领主潘·达克男爵站了起来,“看得出罗兹将物资运送进来已经花了很大的力气,要想再运进那么多的佣兵,恐怕不大可能。”
  斯库里小声说道:“这个时候要是希格蒙德在这里,也许会有一些好办法……”
  斯沃环视了一下他现有的臣下。喀尼亚斯拉面无表情挺直了身子坐在那里,潘一脸愁容,布拉德与斯库里两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斯沃的身后响起:“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是,王子殿下,需要您做一个抉择。”大家往声音的来处望去,拉夫尼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会议厅的一个角落里。
  “什么选择?请您告诉我。”斯沃站了起来,对这个父亲的挚友他丝毫不敢缺了礼数。
  “先王去世前一刻曾对我说,”拉夫尼尔的脸上闪过一丝轻微的伤感,“要我保证你的安全,这也是我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
  大家静静地等待大魔法师继续说下去。“可现在我要你做出选择,是和我一起去隐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当然,我会很好安排你的朋友们——还是试图取得一场胜利,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呢?”
  “阁下,我不能丢下我的朋友和沙思路亚的百姓们不管啊。”
  “至于百姓嘛,相信只要我说一句话,赫尔墨的那些人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前一条路注定了生存,而后一条路,却是生死未卜的赌博。”
  斯沃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脸上又是那种常见的微笑:“阁下,说句不敬的话,如果您是一位漂亮的姐姐,我会毫不犹豫跟您去隐居的。”
  拉夫尼尔点头微笑起来:“好吧,那让我来帮助你暂时摆脱困境。跟我来,布拉德。”说完,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会议厅。
  “到底他想干些什么?”潘喃喃地自言自语。
  “不知道,”斯沃接口,“斯库里,你知道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跟去看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斯库里也匆匆向外走去。
  “既然这样,老臣也告辞了。”喀尼亚斯拉站起身对斯沃说。
  “好的,在搞清楚拉夫尼尔想要干什么之前,沙思路亚的防御就拜托了。”
  大厅里只剩下斯沃和潘两个人,等待着斯库里带回来的消息。
  过了许久,斯库里·亚古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一脸疑惑的表情。潘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清楚了吗?”
  “不知道,”斯库里慢慢走回座位前坐了下来,“拉夫尼尔阁下是大陆上最强的拟态魔法使用者,出门的时候,我就猜想他的计划也许和拟态魔法有关……但当我看到他们师徒两人在画一个魔法阵的时候,就又拿不准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斯沃有点不耐烦了。
  斯库里摆摆手,做出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沉思了一下,继续说:“以拉夫尼尔阁下的本事,他施放所有我已知的的拟态魔法时,应该不必要使用到魔法阵;而用魔法阵驱动的结界中,又没有一个是可以在战争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我想,他要做的应该是一个拟态魔法的变种,这个魔法也许会耗费掉他所有的魔法力,并且在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所以才会让你做出那样的选择。”
  听完这些话,斯沃和潘交换了一下兴奋的眼神,同声说道:“那太好了,有拉夫尼尔作后盾,也许我们真的可以扭转局势!”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斯库里忧郁的眼神,也没有想到不久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那样一种惨烈的终极魔法。

  第二天,斯库里在男爵府的走廊里遇到了一脸疲惫的布拉德:“布拉德先生,您可以告诉我,拉夫尼尔阁下到底要做一种怎么样的魔法结界吗?”
  “我也不是很明白,总之师父是这样告诉我的,”布拉德顺势坐到走廊边的长凳上,“那是一个拟态魔法结界,可以令结界内的所有植物受到施法者的控制……”
  斯库里大惊失色:“控制?!但这是不可能的!”
  布拉德摆了摆手:“是的,我也知道,在一般情况下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拉夫尼尔师父既然这样说,那就一定可以做到。我累得很,先告辞了。”说完布拉德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却又回过身来对斯库里说:“对了,师父说,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听到这句话,斯库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可以控制结界内的植物……还需要我的力量!那可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魔法。”此时,斯库里感到一阵兴奋,为自己有幸参与这壮举而非常激动;但同时,为此魔法可能会付出的代价,他心中也感到隐约的忧虑。

  六月三日,天还没有亮,熟睡中的斯沃就被叫醒了,“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拉夫尼尔阁下请您立刻到会议厅去。”“为什么?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斯沃有点不高兴。“请您快起来,好像是很急的事情,男爵殿下、喀尼亚斯拉大人、斯库里先生他们都已经到了。”“好好,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到。”斯沃突然意识到,拉夫尼尔的魔法阵即将驱动了,于是匆匆穿好衣服,奔到楼下。
  “……既然王子殿下来了,那么我觉得有必要再将这个魔法阵的功效,重新强调一下,”拉夫尼尔望了一眼睡眼惺忪的斯沃,说道,“这个魔法阵是为了扩大拟态魔法结界的威力而设置的,这个结界可以令方圆五十里内的植物为我所用——矮小的例如花草会变得坚硬如铁,以抵挡敌人的进攻,而高大的植物会变成人型来迷惑对方。最重要的是,这些效果对我方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好了,如何利用这一条件来获得胜利,就是你们的事了。”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喀尼亚斯拉问斯沃:“作战计划,昨天已经得到王子殿下的同意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改动吗?”“没有。一切都交给你来指挥。”“既然如此,请各位按计划执行。攻击的重点是城东,时间,就定在凌晨五点。王子殿下,战斗开始以后,臣就不会再听从任何、哪怕直接来自于殿下您本人的更改计划命令了。”
  斯沃难得庄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的大魔法师弗罗兹·凯塞,当时等级为元素魔法师,作为凯塞家族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参加了这场惊人的战斗。他在笔记中是这样描述的:
  “六月三日的凌晨——我习惯早起,洗漱完毕以后,就在帐篷里点起灯来,阅读内格兰罗特阁下所著《魔法之来源》一书。就在这个时候,天边略微露出一线曙光,我突然听到外面出操的士兵,发出了阵阵的惨叫声……”
  当时凯塞子爵的部队,是位于沙思路亚城北贵族联军的中央偏西位置,距离城墙约一点五里左右。
  “那是非常凄厉的惨叫,而且充满了怀疑和恐惧。我急忙披上斗篷,大步走出帐外。突然间,脚下感到一阵剧痛,我几乎站立不稳而跌倒在地上。低头望去,看见地面密布了无数尖锐的匕首,有一支匕首已经割破了我的右脚内侧,匕首上沾染了殷红的血迹!
  “我急忙宁定心神,在自己周围布下一个物理防护结界。我发现,凡进入我防护结界以内的匕首,都逐渐恢复了它们的本来面目。它们不过是一些细嫩而孱弱的小草而已……
  “这时候,我心中所产生的恐惧,只怕要远远超过那些士兵们。放眼望去,无数士兵倒在地上挣扎呻吟,从沙思路亚城边开始,直到我身后遥不可见的远方,满地的野草全都变成了匕首。这是人力所绝不能够完成的强大的拟态魔法!在一刹那,我甚至怀疑这是传说中龙族和魔族惨烈战争的再现。
  “幸亏这些野草只是静止的。我父亲很快就聚拢了队伍,铲除这些野草,开辟了方圆半里的一片安全地域。这时候,已经是七点左右,太阳高高地挂上天穹。我们听到了城东激战的消息。更让我无法相信的是,敌人竟然在城东展开了攻势……
  “这是绝不可能的。以我当时的能力,顶多为四五名士兵施加物理防护结界。据说敌军出城的部队超过四千,要为这四千人都施加防护,总共需要近千名元素魔法师,或者近百名大魔法师——当然大家都知道,当时全世界的大魔法师,也不过区区十人而已。
  “虽然,早有传闻拉夫尼尔阁下正在沙思路亚城中,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他——当时的一切,全都噩梦般地在我知识范围以外发生和发展……”

  在讨伐军尚未到达,沙思路亚城加紧防御准备的时候,喀尼亚斯拉曾经下令,将城周围三十里以内的树木一律砍伐干净。这一项工作,首先从讨伐军行军方向的城北开始。
  城北三十里以内的树木,已经基本被伐光了,可是由于讨伐军来得过于迅速,城东尚有大片树林依旧矗立。现在,这些树木在拉夫尼尔的魔法阵驱动下,变成了披坚执锐的士兵,对驻扎城东的王家卫队主力,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喀尼亚斯拉事先考察了这些树林所在的位置,他出城攻击的方向,正好和这些树林呈一条直线。因此,在敌军看来,这是意图明显的前后夹击。
  王家卫队的整体素质,较贵族私兵要高出许多,他们很快就从疑惑和混乱中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清除每个人身边幻化成匕首的杂草。
  “真是不可思议的拟态魔法,”总帅亨利克·罗贝尔男爵鼓励部下,“但这并不会对战局产生太大的影响——敌人也许想趁着混乱逃跑,一定要牢牢守住各条道路,不放哪怕一只飞鸟离开沙思路亚!”
  然而,沙思路亚军并不想逃跑,他们的目的是进攻!当城的东门打开,约四千名士兵喊着口号冲杀出来的时候,包括罗贝尔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在老骑士喀尼亚斯拉的直接指挥下,沙思路亚军踩着满地的匕首前进。不敢随意走动的王家卫队士兵,一个个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暴露在敌人的长矛和刀剑之下。只有部分弓箭兵尚能作战,但也根本无法组成有效的队列。在敌人冲到面前以后,这些弓箭兵除了死亡和投降,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位于队列后方的士兵们,急忙向各条大小道路拥去,许多人被推挤倒地,遭到幻化成匕首的野草的攒刺,随即被当作同伴的垫脚石,而被活活踩成肉酱!
  罗贝尔立刻命令城北的贵族部队进攻,以抒缓城东的压力。如果当时驻守城北的是王家卫队,也许会认真地执行他这一命令的吧。但贵族部队早被这惊人的拟态魔法吓破了胆,除了维尔泰斯、凯塞等少数部队以外,全都惊惶失措地争夺大小道路向后撤退,其惨状并不比城东要好多少。
  维尔泰斯等部扫清通路,杀向沙思路亚北门。似乎真的城守军全部力量都被调往东方了,他们很快就攻破城门,突入城内。但是,喀尼亚斯拉早就在北门内侧,筑起了坚实的第二道城防,金·斯沃亲自指挥数百名弓箭手和近千名百姓在此防御。进入城中的贵族部队,被压缩在两道城防中间的狭窄通路中无法回旋,同时遭受密雨一般的箭矢和滚木攻击,很快就层层叠叠地丢下四百多具尸体,仓惶撤退。
  时间已近中午,城东的罗贝尔所部,除死伤和被俘以外,已经全部涌上了几条道路,向东方亡命奔逃。沿途不时出现树木幻化成的士兵,使得这支战斗力极强的王家卫队,从军官到士兵,精神都几近崩溃的边缘。
  战斗到下午二时基本结束,总计沙思路亚方损失不足两百,而歼敌两千一百,俘虏一千七百余。虽然并未消灭讨伐军的主力,但敌人已经后退五十里,躲到结界以外,暂时不敢再前进一步了。

  这是一次空前的胜利,沙思路亚军漂亮地将讨伐军击退。但是本应狂欢的沙思路亚指挥层却高兴不起来,斯沃王子和他的臣子们一脸严肃地围在那个魔法阵旁,在魔法阵里,布拉德抱着奄奄一息的拉夫尼尔……
  “怎么……怎么样了?我们……胜了吗?”拉夫尼尔勉强睁开眼睛,艰难的说道。
  “胜了,胜了,您老人家别担心。”斯沃回答完,转过头去小声问站在他身后的斯库里:“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斯库里一脸愁容。
  这时抱着拉夫尼尔的布拉德哽咽着说道:“是因为那个拟态魔法……”
  一切原因都是那个拟态魔法结界,那是自从拟态魔法被人类接受以来最大的一次施放。最重要的一点是:魔法阵和平常的魔法施放不同,平常的魔法施放是有针对性的,也就是说,魔法的伤害只会对敌人产生效用,而不会对自己人造成任何的不便;结界却不是这样,结界的效用是全体的,不分敌我的,所以在一开始,斯库里所产生的疑问就在于此,他想象不到一个不分敌我的结界所造成的效果,该如何会对战争的发展产生影响。拉夫尼尔的魔法结界不仅耗尽了他的魔法力,还倾注了他所有的灵魂力量,他将自己的精神和生命融入了这个魔法中,当时在沙思路亚城外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树里面都有拉夫尼尔的灵魂所寄宿着,这样他才可以使得这些植物分辨出谁才是朋友,谁才是敌人。但是,那分散出去的灵魂再也无法回到他的体内了……
  “亚古……”
  “是的,拉夫尼尔阁下。我在这里。”斯库里附下身子。
  “以后的……事情……就拜托……你和我那不成器的……徒弟了……”拉夫尼尔浑浊的目光注视着布拉德。
  “师父以前跟我说过,以后就由我们两个来维持这个结界,我们的力量比起老师来要差很远,那些植物只会在表面上看起来像匕首,而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不过就算这样,也可以暂时吓阻王国军。”布拉德强忍着泪水说道。
  喀尼亚斯拉在一旁插话:“要是我们把一些真的匕首插在王国军进军的必经之路上,就能起到更好的效果。”这个老军人的话没有引起众人的回应,所有的人都默默地注视着拉夫尼尔。
  “王子……殿下,可惜我不能……看到您登上……王位的那一天了……”拉夫尼尔留下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微笑,一代拟态魔法的高手,在施展过他一生中最华丽的魔法后离开了人间,留下了让后世人永远品味的传奇……
  所有人都默默地站在魔法阵的旁边,听着布拉德轻轻的抽泣声。
  这是在斯沃王子绚丽一生中的第一个牺牲者,但,决不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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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 | Posted:2004-11-08 00:02|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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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之钻(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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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六章至第十五章

第六章 饵


  六月三日的后退,使得王国军暂时放松了对沙思路亚城的包围,以罗兹为首的平民商人趁机把更多军用物资偷运进城中。王国军主帅亨利克·罗贝尔男爵还在斟酌败战报告的措词——当然,隐瞒此次失败是不可能的更是不智的——六月四日黄昏,一份非常详细、丝毫也不给男爵预留辩解余地的秘密报告,却已经摆在了王国军政大臣里森·修内斯侯爵的面前。
  侯爵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怎么样,现在轮到你了,有把握战胜吗?”
  站在侯爵身边,接受询问的,是亲信大将、王家卫队的副司令萨顿·巴兰格子爵。他闻言点头:“我有把握,阁下。也许我将采取与罗贝尔男爵完全相同的战术——他的战术策略并没有错——但将获得完全相反的效果。”
  “怎么讲?”
  “罗贝尔男爵此次战败,只是偶然事件,”巴兰格走到墙边悬挂的战略地图旁边,“但他所以未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原因有二。一,是后方运补线路遭受敌人骚扰;二,是驻守沙思路亚城北的贵族联军没有尽到全力协同作战。”
  修内斯侯爵点头:“任命你作为讨伐军总帅以后,我将完全放手,包括后方的运补线路和运补方法,都可由你独断——但是,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首先,”巴兰格在地图上比划了一条曲线,“我请求沿歌尼亚、南肯、塔比奥拉一线,拓宽道路、修筑工事,抽调王家卫队第四军团的兵力,以及此沿线各贵族领的贵族私兵,层层驻防。这样,就可以保证运补线路的畅通。”
  修内斯微微摇头。巴兰格一笑:“这只是消极的办法,另外我还有积极的一步棋,我争取在一个月内,把骚扰我后方的敌游击部队全数歼灭。”
  修内斯想了想:“好吧,交给你了——那么,你将怎样统合贵族私兵呢?想杀几个人?”“杀人不是好办法,我想请求派员到各贵族领地去视察,并立刻接管其部分领地的赋税征收,等到战争胜利以后,再依据各人的表现来决定是否将专员撤还——这样,也可以保证筹集更多的军费。”
  修内斯站起身来,在屋中踱了几步:“我相信你的战术运用能力,但是——在战争中,很多偶然因素往往会毁了全局。譬如说罗贝尔的此次失败,如果敌人再使用类似招数,你将如何应付?”
  巴兰格微微一笑:“如此威力巨大的拟态魔法,我想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在来觐见阁下之前,我刚好通过赫尔墨魔法师公会会长格隆先生的介绍,见到了前来盖亚讲学的鲁安尼亚大魔法师祖亚阁下。我向祖亚阁下描述了这个拟态魔法所产生的现象和效果……”
  “他作何判断?”修内斯饶有兴味地问道。
  “他说,盖亚国内,不,人类世界中除了拉夫尼尔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释放如此威力惊人的拟态魔法。但即使是拉夫尼尔本人,这样的魔法也会消耗他几乎全部的魔法力,没有一年半载无法恢复。”
  “这样啊,”修内斯重新坐了下来,“那我就放心了。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求见宰相阁下,哈哈哈哈。”
  离开军政大臣府,萨顿·巴兰格子爵没有回家,却直接来到驻扎在城北神庙旁边的王家卫队第二军团总部。十年前,这支部队的军团长正是巴兰格,而且直到今天,他依旧保有终身名誉军团长的称号。
  现任军团长凯恩·伊维特男爵把巴兰格迎入指挥部——作为神庙附属建筑的一座六层高塔的顶层。在这里,集合了王家卫队第二、第四和第五三个未出阵的军团几乎所有高级军官。军官们向巴兰格鞠躬敬礼,巴兰格点头示意,坐了下来。
  “阁下,前方的战况……”有人出声询问。
  “一切进展顺利,”巴兰格微微一笑,“明晨我就随同侯爵阁下去见那个老家伙,指挥权很快就会落到我的手上——等斯沃的叛军被剿灭,我回师就要那个老家伙好看。”
  不言而喻,他口中的“老家伙”,指的正是把持盖亚中枢的王国宰相柯里亚斯公爵。
  “对了,阁下,”伊维特男爵因为继承了巴兰格指挥过的第二军团,隐然已经是这些高级军官们的当然首领,他进前一步,把一份文件递给巴兰格,“叛军游击部队的相关资料,已经调查清楚了。”
  巴兰格打开那份资料,首先,就被有关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那一页吸引住了: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男性,无职业,生年、籍贯不详。从小为孤儿,被一名低位冒险者所收养。三一二年在拉瑞斯·尼古平原之战中,冒险者去世,他被艾尔帕西亚雇佣兵首领马克涅斯收为唯一门徒,成为最强雇佣军团‘疾风’中的一员,人称‘风之子’。三二一年的‘白夜’之战,马克涅斯战死,他作为继承人,因为声望不足,导致‘疾风’雇佣军团的崩溃。此后组织四五人的小团体,活跃于雇佣兵界……”
  以下,是希格蒙德所参加过的战役及所立功绩、所获酬劳列表,以及他惯常使用的武器与战术之分析报告。
  读完这份资料,巴兰格满意地点一点头:“很不错……”
  “多数是通过特殊途径,从地下公会买来的,”伊维特如实报告,“据说去年下半年布隆姆菲尔德曾经与地下公会有所接触,从那时起,地下公会就开始搜集整理有关他的档案资料。”
  “地下公会?”巴兰格皱了皱眉头,“地下公会再继续发展下去,一定会成为现存政体的最大破坏者……你们有商讨过歼灭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所率领的这支敌游击部队的策略吗?”
  伊维特摇摇头:“我们有商讨过,但还没有万全的良策。这支部队行动如风,要追剿是不可能的,只有设圈套引它上钩……”说着,望一眼第四军团副军团长,也是在场最年青的军官班克罗夫特·凯勋爵。
  红发的凯继续伊维特的话题说道:“圈套好设,但是需要一个确实能够吸引对方的饵。布隆姆菲尔德只是一个并不存在对任何势力忠诚心的雇佣兵,虽然他的任务是骚扰我国境内,袭击运补线路,但仅仅一百人,过大的饵食他不敢吞,过小的他又未必看得上眼……”
  巴兰格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不需要分析,我相信你们的分析,我只需要结论——有没有合适的饵食,即使再异想天开?”
  “是的,阁下,”伊维特凑近一步,“分析布隆姆菲尔德以往的战例,他所追求的,乃是敌大将的首级,因此……但那……可能性很小……”

  第二天一早,弹劾亨利克·罗贝尔男爵的奏章,就摆在了新王克拉文和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公爵的面前。
  “罗贝尔无罪,”年青的克拉文说道,“如果那样威力巨大的结界真是拉夫尼尔师父所设立的话。谁又能抗拒拉夫尼尔师父的魔法呢?”
  “陛下,执行军法是只看结果,而不计算统帅所未能考量到的其它因素的,”里森·修内斯侯爵跪在御座前,温和地回答,“作为统帅,他理应考量一切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从而拿出因应对策来。”
  柯里亚斯的目光深不可测:“那么侯爵阁下的意见是?”
  “陛下既然认为其情可悯,那么就不加惩处吧。可是看起来以罗贝尔男爵的能力,是无法继续胜任讨伐军统帅一职了。”修内斯故意不去看柯里亚斯的眼睛。
  克拉文询问的目光转向柯里亚斯。柯里亚斯也望一眼年青的国王,阴沉着脸回答道:“既然战败了,当然要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只是……新的统帅由谁来担任才好呢?”
  “一切都由宰相阁下和陛下来决定。”修内斯在心中暗笑,因为他知道柯里亚斯拿不出比巴兰格更合适的统帅人选了。
  果然,柯里亚斯微一沉吟:“萨顿·巴兰格子爵是最好的人选,请陛下裁定。”
  克拉文点头:“朕也久闻巴兰格子爵的勇名。宰相阁下的推荐很好,朕这就颁布诏令——请巴兰格子爵觐见,朕要亲自见见他。”
  早就等候在外的巴兰格听到传唤,很快就来到了御前。巴兰格是典型的美男子,但是与浮华的斯沃不同,他英伟然而朴素,姿态不卑不亢:“臣萨顿·巴兰格觐见国王陛下。”
  “国王陛下欲任命卿为讨伐军统帅,卿有取胜的把握吗?”没等克拉文开口,柯里亚斯抢先问道。
  “如果陛下给臣以军队调动和运用的全权,并且确切保证物资供给的话……”
  “多久?三个月?半年?”柯里亚斯追问。
  巴兰格想了一想:“是的,三个月,最多半年。不过,据臣的探查,叛军士气高昂,如果我方不能提高到同样士气的话,胜机就较难把握……”
  “提高士气,这是你身为统帅的职责!”
  “是的,因此臣下大胆请求,请求陛下举行一次盛大的阅兵,以提升我方士气。”
  “陛下绝不能够离开王都!”
  “并不很远,只要到歌尼亚就可以了,”巴兰格早就与修内斯商量好了,成竹在胸,“这样,不但可以提高士气,还能提升陛下本身的声望。”
  “陛下,”修内斯及时加上一句,“作为盖亚的国王,陛下理应身先士卒,讨伐叛逆。但陛下年龄尚幼,即位时间也不常,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只要到歌尼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检阅就可以了。”
  “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克拉文从御座里站起来,回答,“朕很愿意见见朕的士兵们,给他们以战斗的勇气。”
  柯里亚斯继续阴沉着脸:“好吧。不过,陛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行程由我来拟定!”

  对于以里森·修内斯和萨顿·巴兰格为首的军方上层来说,年幼的克拉文或者是浮华的斯沃,谁当盖亚国王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将被柯里亚斯等政客和贵族商人所“窃夺”的权力抢夺回军人手中就可以了。他们认为,盖亚的强盛,完全是依靠军方的力量,但自从六十年前的“七玫瑰之战”战败以后,军方的势力就被大幅度制压住了,这完全是一种倒退,是对国家长治久安的最大威胁。
  因此,老王奥古斯特在位的时候,修内斯就对克拉文的斯沃两面卖好。对于军方高层来说,两位王子都不过是棋盘上的卒子而已,柯里亚斯一党,才是他们唯一的敌人。
  将新王克拉文作为引诱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上钩的香饵,对于修内斯等人来说,并没有丝毫道义上的不安。甚至某些人还直接想到,不如就让敌人杀死克拉文国王,然后修内斯亲自南下迎接斯沃继位,那将是扳倒柯里亚斯的最简捷途径。
  当然,修内斯和巴兰格两人并没有这样考虑。阴谋之不彻底,大概就是他们最后覆亡的主要原因吧。
  个中内情,只有身在盖亚中枢的嗅觉灵敏者才能够模糊地体会到,希格蒙德是不可能清楚的。作为雇佣兵,他在战争中唯一追求的就是大将的首级——虽然此次把斯沃的胜利作为最终目标,与以往的战斗目的大相径庭,但在他仍然认为,只要消灭敌方的首脑,自然胜利在握。因此,能够诱惑他上钩的香饵,也只有新王克拉文一人而已。虽然,他所面对的真正敌方大将其实应该是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才对。
  巴兰格巧妙地通过地下公会把消息散布了出去。当时,希格蒙德将沿路搜罗得到的三百多名贵族步兵遣去攻击任意贵族领,骚扰讨伐军后方,自己则和乔·邦德诺依旧统率那一百名轻骑兵,北上来到拉瑞斯·尼古平原附近。
  在平原西面两天左右路程处,矗立着盖亚王国的重要都市——坎德维。希格蒙德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里隐藏好部队,自己改装进入了坎德维。他在魔法师公会和战士公会前游荡半晌,故做踌躇状,立刻就引起了地下公会的注意。
  在被引领进地下公会以后,希格蒙德掏出了一袋上等宝石——这是领地遭到劫掠的各位贵族领主,对“国王”金·斯沃所进献的贡品:“我要雇佣一支部队……”
  对方沉默一下,很快露出了笑脸:“请问,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吗?”
  “……是,怎么样?”
  “您不要误会,我们有非常具价值的情报……我想您应该用这袋宝石购买的是……”

  六月八日,新王克拉文的盛大仪仗从赫尔墨南下,直向盖亚中北部的重镇歌尼亚进发。随从的有杰伊根·柯里亚斯、里森·修内斯、萨顿·巴兰格等中枢要员,还有王国近卫骑士团的主力约两千人。柯里亚斯让亲信德拉斯坦·科德莱尔子爵留守王都,将本来应随同出征的王家卫队第二和第四军团先期遣往目的地,而将与王家卫队互不统属的王国骑士团放置在御前,其用心不可谓不深。
  当然,这一切,都在修内斯和巴兰格的计算之中。
  预定到达歌尼亚的时间是六月十三日,然后十四日举行盛大的阅兵,参加者除王家卫队第二和第四军团近万人外,还包括第二次征召的周边贵族私兵两千人。这支部队将在六月底赶到沙思路亚前线,替换已经疲惫不堪的第一和第三军团,开始新一轮攻城战。
  大约十日黄昏左右,克拉文的仪仗将经过柏德兰丘陵地区。此处的地形并不险要,但山坡层叠、草木繁茂,非常适合隐藏。巴兰格和希格蒙德几乎同时圈定了这个地点。希格蒙德要狙击克拉文,巴兰格要引诱并消灭希格蒙德,这都是新王检阅途中唯一最佳的战场。
  柏德兰丘陵往东,直接东方山脉,往西,是王国驿道的主干道。在这两个重要退路上,巴兰格都布置了重兵埋伏,计划严密,滴水不漏,就等着希格蒙德自投罗网了。
  然而,作为圈套的布置者,所需考量的仅仅是饵食如何诱人,以及当敌人临时窥破圈套的时候应该如何补救——如果敌人根本不往圈套里钻,那么一切都是徒劳。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本来应该钻进这个圈套里来的……

  希格蒙德独骑在柏兰德丘陵附近勘查地形的时候,脑中已经有了周详的狙击计划。当时,丘陵东西的通路、也就是圈套的两端尚未收口,他也根本无法意识到王国军的围歼计谋。
  当他离开柏兰德丘陵,途经一个小村庄借宿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唱一支歌:

  ……安马瓦尼娅美丽的面庞,东方平原上最鲜艳的花朵,

  她的心仿佛云霞啊,变幻莫测,无法看破……

  这首歌的曲调,分明是照抄《七玫瑰之战》中的片段。打听之后才知道,数日前,著名的吟游诗人阿尼·帕沙曾经经过这个村子,为村民们吟唱了《七玫瑰之战》与《白夜之歌》。
  想起“白夜”之战,那是导致希格蒙德的老师马克涅斯战死的战争,是雇佣兵界的耻辱,也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痛。“白夜”,那分明是一个圈套,托利斯坦教廷明明已经窥破了安马尔公爵反叛的企图,却并不明令讨伐,而是先在周边布置重兵,要等安马尔集结了大量的雇佣兵团以后,才发动突然袭击。从那仗以后,艾尔帕西亚雇佣兵们就很少再敢进入托利斯坦境内了。
  如果,此次的克拉文赴歌尼亚阅兵也是一个圈套呢?
  无来由的忧虑扰乱了希格蒙德的心神,但同时也拓宽了他的思路。这促使他再度前往柏兰德丘陵地区勘探,从而发现几乎所有路口的哨所,都没有因为国王即将从附近经过而加强巡逻力度。这也许是指挥者的疏忽,但希格蒙德心中既已存疑,那么他所看到的一切,都不由自主地在响起危险的警号。
  巴兰格的盲点,就在于他的目的只是剿灭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而根本没有把新王的生死放在心上。

  六月十四日,盛大的阅兵式在歌尼亚圆满结束。虽然安排了香饵,但鱼儿并没有上钩,其中缘由,要到一年以后,凯勋爵才会在希格蒙德口中得到答案。
  失望的巴兰格,只好留下凯率领半个第四军团巩固后方补给通路,自己亲统大军前往沙思路亚。凯一板一眼地执行巴兰格所交待的任务,沿歌尼亚、南肯、塔比奥拉一线,拓宽道路、修筑工事,同时征集沿途各贵族领的贵族私兵,层层协防。从六月底开始,希格蒙德再也无法烧掉哪怕一箱由王都运往前线的粮食了。
  六月廿七日,巴兰格来到沙思路亚城下,亨利克·罗贝尔男爵交出指挥权,被押往王都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在里森·修内斯的不断施压下,他后来被判剥夺领地和爵位,并处两年监禁。
  巴兰格重新整顿军队以后,于七月一日开始铲草前进。在斯库里·亚古和巴比特·布拉德两位元素魔法师的维持下,拉夫尼尔的强力拟态结界依旧保持其表象——虽然,化身为匕首的野草,已经丝毫没有杀伤力了。在小心翼翼推进了里许以后,部分将领开始麻痹大意起来,指挥部队大步行军,却被插在地上的匕首刺得再度混乱起来。沙思路亚军趁势出城袭击,颇有斩获。
  那些匕首,是沙思路亚军半夜潜出,暗插在化身匕首的野草丛中的。
  萨顿·巴兰格惩罚了冒进的将领——那些无能者,泰半是率领私兵前来助阵的贵族领主。然后继续缓步然而无懈可击地向城边推动。
  七月四日,王国军再度包围了沙思路亚城,并且——嗅觉灵敏的巴兰格,再度把沙思路亚河的封锁权抓在了王家卫队手里。罗兹等平民商人的物资运输,被迫暂时停顿。


 
第七章 炎之死神



  七月五日开始的攻城战,其境况空前的惨烈,因为战斗双方的武装度和士气,都不是先前所可以比拟的。王国讨伐军方面,新参战的整个第二军团和半个第四军团共约八千人,都是刚刚投入战场的生力军,虽然歌尼亚的检阅并未能够达到预定效果,但其士气已经要比在罗贝尔男爵麾下的讨伐军高涨了无数——萨顿·巴兰格的威望,在王家卫队中下层军官当中,甚至已经超过了军政大臣里森·修内斯侯爵和卫队总司令达昂·南肯伯爵。
  而在沙思路亚方面,通过那个极端惊人和惨烈的拟态魔法,军队士气高涨无数倍,同时也在敌方换将的间隙期,得到了很好的休整。因此,双方的初遇,也即从七月五日到十日间,是整场战争中最为残酷和血腥的日子——据后来统计,双方的总体死亡比率,要比其它阶段高上两到三倍!
  在沙思路亚城的北方,众多领地被增派监察人员的贵族领主,对巴兰格敢怒而不敢言,他们在从王家卫队中抽调并安插在防线中的近千名正规军之监督下,终于第一次在战争中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对城北展开完美的牵制。而在城东,王家卫队的精锐们,象猛虎般扑向城墙,在遭遇到顽强的抵抗,制造了敌我双方无数残缺的尸体以后,稍退一步,又再扑上。
  城墙外侧,已经洒满了鲜血,断头折足的尸体,在城堞上和城墙下堆得老高。每天战争都是从早晨七八点钟开始,一直延续到下午——这几天黄昏的时候都会下雨,使得战场泥泞,视野不清,无法交战,否则,战斗怕会延续整个白昼吧。
  老骑士喀尼亚斯拉的眉头,越来越是紧锁,扈从端上夹肉的大饼和蛋汤来,他只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不要倒掉,盖上盖子,我临睡前再吃。”
  “真是太精彩了,”斯沃似乎是想要安慰喀尼亚斯拉,“我本来一直不明白,历史上被大军包围的城池,怎么能够仅凭勇气和指挥抵抗那么长时间,现在我终于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老骑士冷冷地望着他,“你距离城堞足有十五尺,就这样远远地望着,能够看到什么?你看到了血,看不到肉,看不到在剑和斧下被砍碎的肉屑,比鲜血更加汹涌地四下喷溅……”
  刚端着食物走过来的潘,听到此话不由打个冷战。他问老骑士:“阁下怎么也这样伤感起来了?哀悼在战争中死亡的敌我双方战士的灵魂,这种事情我以为只有我这样半调子诗人才会做……”
  “如果亲临前线,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我想没有什么诗人能够有心情去构想诗句的,”喀尼亚斯拉望向潘,“我,我并非哀悼战场上的亡灵,我是为前途而焦虑,不知道下一步棋怎么走好,因此……随便说说罢了。”
  潘点点头,他了解老骑士要说些什么:“如果再不能打破河上封锁的话,咱们的食物和箭矢,也就够再支撑一个月……”“那么……先这样吧,这两天的仗打得太惨,大家的体力消耗都过大。半个月以后,如果还不能够得到新一轮偷运的补给,只好再次作限量供应了……”
  “有时候在想,”王子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希格蒙德那家伙,选择这样的时机冲杀出去,是不是有他特殊的原因?”“什么?”潘问道。“他是因为不满那时的食物限量配给,才逃出去的吧,哈哈。”
  老骑士摇摇头,站起身来走了。斯沃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看到老骑士似乎是当了真,不由大为扫兴。于是化悲痛为饭量,把整张饼和整盘汤全部吃光,连一点肉屑和一滴汤汁都不剩下。
  潘看看斯沃那被数任宫廷教师严厉责骂过的贪婪的吃相,再低头看看自己盘子里的食物——几块鲜红色的烩肉碎屑从饼中露出来——想想老骑士刚才说过的话,突然胃里一阵翻腾。“把饼给别人吃吧,”他吩咐仆人,“我,我只要汤就好了……”

  金·斯沃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在看他这个第一王子的时候,眼神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被几乎所有贵族和官僚骂为“无能儿”、“浮夸的家伙”,或者“花花公子”,包括他的历任宫廷教师和许多他所刻意追求的美女。对此,他最多撇一撇嘴,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似乎还没有人骂过他“懦夫”,也许他对这个词汇还不能免疫吧……
  对于喀尼亚斯拉所说的话,斯沃象正尽力博取老师好感的学生一样,非常在意。虽然老骑士并没有骂他,但类似“你距离城堞足有十五尺,就这样远远地望着,能够看到什么”之类的话,却被斯沃牢牢地记在心中。第二天一早,惨烈的战斗再次展开,按照惯例走上城头督战的斯沃,否决了潘和其它侍卫的谏言,执意往城堞方面靠近了八尺多。
  从这样的距离观看战斗,感受果然完全不同。己方守城的兵卒,和攀着云梯爬上来的敌军,就在自己眼前搏斗。砍刀、链枷,交相飞舞;长矛、大戟,互相攒刺。鲜血从伤口中标出来,距离近得让他几次产生自己遭到攻击并被劈开了肌肉的错觉;破碎的肢体和肉片四外飞溅,要不是布拉德在斯沃身上施加了物理防护结界,有几次几乎要砸到他的脸上来。从没有杀过一个人,甚至没有面对面和别人性命相搏的这位王子,不由得感觉双腿有些打颤。
  “殿下!”身后传来喀尼亚斯拉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快靠到后面来!”
  斯沃缓缓地转过身,摇摇头:“我的士兵在流血,在死亡,而我却装模作样地站在他们身后……我,我以前不明白;以后,我再也做不到了……”
  “你在讲些什么?!我不管你有多少柔肠诗情,我只知道必须保证指挥层的绝对安全!”
  “指挥层?那是阁下你啊,不是一无所长的我,”斯沃转回头去,“柔肠诗情?哈,我现在只想哭……”
  “哭?你是在害怕吧!”喀尼亚斯拉突然把语气放缓和了,“不过也许,知道战争的可怕对你将来有好处。”他转过头,对身后的布拉德说:“拜托你了。”
  也许这次经历会改变斯沃的性格吧,但是可惜,这种如此清晰的惨绝场面,他以后还将看到更多,一直到他麻木为止……

  王家卫队第二军团军团长凯恩·伊维特男爵,是整个上午战斗的直接指挥者。中午短暂休战的时候,他进入指挥大帐,参见萨顿·巴兰格。
  “怎么样?”巴兰格站在桌后,双臂张开,撑着桌角,注目于地图上,头也没有抬,“以你的估计……”
  “这样再有个三五天,敌人就会支持不住的。可是……我方损失也实在太大了。”
  巴兰格点点头:“嗯,我正在考虑。”
  “阁下,”伊维特突然凑近巴兰格,低声说道:“您真的打算攻陷沙思路亚吗?”
  “嗯?”巴兰格抬起了头,望着部下。
  凯恩·伊维特出身高贵,他的爵位虽然仅是男爵,却是赫尔墨王开国以来的世代名门,其采邑一千两百户,已经超过了几乎所有的王国子爵。他与王家卫队中大部分朴素的职业军人不同,喜欢美食、喜欢华服、喜欢排场,坚决反对王国骑士团军团长列文·玛特勋爵那一类人认为军人就应该象苦行僧的观点。
  他在军中可以说是一个异类,因此对于斯沃追求华丽的生活,平常并没有太大的恶感,从而,对于被军方公敌柯里亚斯公爵所一手扶植登基的新王克拉文,要比其他军官更加的瞧不起。巴兰格了解这一点,所以也知道他将要说些什么。
  巴兰格坐了下来,闭上双眼,揉揉发酸的眼眶,懒洋洋地说道:“攻下沙思路亚,和与斯沃联合,这两条路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啊。扳倒那个老家伙,要采取何种策略为好,我想不明白。你也没有更多的头绪吧。我在等修内斯大人的命令。”
  “了解了,”伊维特深鞠一躬,“如果要攻下沙思路亚,目前倒有一个好机会。”
  “什么?”巴兰格睁开了眼睛。
  “斯沃在城头督战,越来越接近城堞了。他身上有物理防护结界的保护,我刚才试射了两箭,都没有用……”
  “明白了,”巴兰格精神一振,“马上请元素魔法师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先生到我这里来。”

  元素魔法师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是少有的任职于军队中的元素魔法师之一——其他的上位魔法师因为沉迷于魔法的修炼,所以大多数都只是在宫廷中担任一些政治和文化等较为理性的职务,还有少数人成为了佣兵,例如在不久前被杀掉的“雷神”克利根·萨多瓦。而像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这样在军队中正式担任参谋一职的人,大概除了托利斯坦的主教霍贝尔克之外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了。
  “元素魔法师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前来拜见。”随着传令兵的叫喊,一个目光炯炯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巴兰格面前。阿尔沃多佛身材修长,微微泛白的鬓角,配上两道浓眉,精悍的表情犹如一支蓄势待发的弓箭。他在元素魔法中最擅长的就是火系魔法,自从三十五岁成为元素魔法师后,就一直在巴兰格的麾下担任参谋。其凌厉的火焰攻击,在多次剿灭盗贼的战斗中发挥了绝大的作用。盖亚境内的盗贼们在背后为他起了“炎之死神”的外号。
  “请坐,阿尔沃多佛先生,”巴兰格微一摆手,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又要请您出马了。”
  “……”阿尔沃多佛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巴兰格。
  “是这样的……”巴兰格简单地讲解了一下战况和计划,“所以,给您的任务就是,歼灭敌方的首脑层。”
  “……”阿尔沃多佛微微低了一下头,转身就出去了。
  巴兰格苦笑一下,喃喃自语道:“这个怪人……还是这样。”

  中午短暂的休息后,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战事。斯沃和上午一样,依然站在距离城堞很近的地方,他的目光中流露着悲伤怜悯之色,但是已经不象上午那样害怕了。
  斯沃穿着一套很华丽的盔甲,头饰彩色的极乐鸟的尾羽,胸甲上装饰着神话题材的彩绘,在诸多装备朴素的战士中间,非常显眼。斯沃很讲究华丽的穿着,可是相对来说,对于颜色的搭配完全是个门外汉——或者,正如某些人暗中嘲笑的那样:第一王子除了对女人以外,根本就丝毫没有审美能力。对于他的这一身装扮,就连沙思路亚城中也流传着“殿下就象一只花花绿绿的陶俑”的说法。
  可是现在战场上的斯沃,不如说更象被猎人盯上的一头华丽的牡鹿,无数敌人弯弓搭箭瞄准了他。而目标却仗着强力的防护结界——下午轮到斯库里来保护他了——在围捕者的包围圈中昂着头悠闲地踱步,丝毫也不把那些攻击放在心上。
  但是,阿尔沃多佛在几名骑兵的保护下,已经找到了一个有利的地形,瞄准了斯沃——
  一道猛烈的火焰,从阿尔沃多佛的手中爆发出来。对着城上的斯沃射去。这种火焰魔法虽然只能对应一个目标,但是具有极强的延续性,并可以由施术者自由控制其伤害力度,由于这个特点,魔法师们给这种魔法起了一个形象的名称——“绯红之蟒”。
  发觉了那强大魔法波动的斯库里,在最快的时间内也同时加强了自己防护结界的威力,当两种魔法接触的时候,在斯沃身周迸发出了绚丽的光晕。被结界挡住的火焰四射开去,形成了一道鲜红的墙壁,被波及到的士兵惨叫着,翻滚着,眨眼间就被烧成了黑炭!阿尔沃多佛继续加强自己的魔法威力。斯库里这边也继续加大防护的力度,这中间没有精彩的魔法比拚,完全是两个魔法师之间顽强精神力的较量。
  斯沃被惊呆了!自从他参加战斗以来,还没有一次像这样被直接攻击过。喀尼亚斯拉迅速指挥弓箭手向城下放箭,潘在一边默默地祈祷,祈求盖亚的祖先能够保佑斯沃的安全。这是一次相当长时间的魔法较量,当一轮攻击结束后,筋疲力尽的斯库里无力地坐在地上,斯沃摸着自己胸前被烤得发烫的绘彩的铁甲长出了一口气……
  “王子殿下,您还好吗?”潘靠近王子的身边问道。
  “还好,没什么事,你怎么样,斯库里?”斯沃关切地望着脸色发青的魔法师。
  本来在城下休息的布拉德,此时出现在斯库里身边,扶起了他:“看来是急速提高魔法力后的暂时性虚脱,稍缓一下就没事了。”
  “对,一会儿就好,”斯库里喘了几口气说道:“布拉德,你知道这个魔法师是谁吗?好厉害的绯红之蟒,如果时间再长一些,我看我很难支撑得住。”
  布拉德赞许地望着这个年轻人:“那是元素魔法师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我、我的师兄。”
  “师兄?”斯沃诧异地望向布拉德,“我听说拉夫尼尔只有你一个徒弟啊。”
  “那确实是我的师兄,不过,这件事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就连我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听师父提起过一次……”
  那是在大约三十年前,当时奥古斯特王刚刚登基不久。盖亚和托利斯坦的边境上曾有一个小村庄——虽然那时托利斯坦和盖亚的战争已经停止,但是边境地区仍然会爆发一些局部的小冲突——这个村庄被一批不知来历流寇洗劫,拉夫尼尔奉国王之命,前往调查此事,在废墟里捡到了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拉夫尼尔收养了这个孩子,教他魔法。这个孩子也许是背负着双亲被害的仇恨,终日沉默寡言,对每一个人都抱持着冷漠和怀疑的态度。拉夫尼尔虽然不喜欢他忧郁的性格,但是由于那孩子天分奇高,还是待他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直到有一天,那孩子终于做出了令人不可原谅的罪行。
  “难道是那件凶杀案吗?”斯沃听布拉德叙述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那件,那件在当时轰动全国的托利斯坦移民被杀案。”
  斯沃喃喃地说道:“那是一百三十四条人命啊。”
  “是的,师兄原来所在村庄的人口也是同样的数字,师父当时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而开始怀疑师兄就是凶手。但是一直没有证据。在那以后不久,师兄也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原来,他改名换姓,进入了军队,原来他就是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斯库里问道。
  “要不是这种绯红之蟒,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我相信,在盖亚国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使出如此凌厉的火焰魔法了!”说到这里,布拉德赞许地向斯库里点点头,“能够防御得住这道魔法的人也很了不起啊。”
  斯库里谦逊地一笑,但是,他的心中却在思索着另一个问题——仇恨,真的会使人丧失人性吗?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中,谁是受害者呢?也许……也许都是……

  在王国军那边,贝内文托的状况也并不比斯库里强多少,持续的魔法力的释放令他同样处于脱力的状态……
  “不愧是被魔法师公会另眼相看的人。”巴兰格得到了消息后这样感叹着。
  “那个斯库里的实力确实不容小看,”被人抬回来的贝内文托用低沉的语调小声说道,“我觉得,也许这个人,会比拉夫尼尔阁下还要令我们头疼。”
  巴兰格看着魔法师有些苍白的脸颊,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么……您有胜算吗?”
  “不知道……我一定会击败他的!”贝内文托瞬时黯淡下去的目光又重新燃起了自信的火焰——不过,在巴兰格看来,这股火焰放射着苍白的光芒……

  次日,战事再度展开,所有还活着的人,又重新回到了战场上,稍有不同的就是:斯沃王子身边的魔法师变成了两个,而前些日子总是由布拉德和斯库里两个人,轮流守护他的。
  “看起来,那个贝内文托的实力确实不容小看。”城楼上,曾亲眼看到过昨天那一场魔法交锋的士兵们都这样想着,并且多多少少的,有些许沮丧。可是,这些人并不知道,之所以己方的两位元素魔法师同时出现,并不是因为要补充实力的缘故,真正的原因要追溯到昨天晚上——
  夜里,在男爵府的客房,布拉德和斯库里两个人默默对坐着,布拉德手中轻握着一个酒杯,并不明亮的烛光透过那暗红色的液体,在布拉德脸上投下了一片血色的影子……
  斯库里打破了阴郁的沉默:“你还在想白天的事吗?”
  “…………”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这个细心的魔法师看出了藏在布拉德心中的忧郁,由于与生俱来的好心肠,晚饭过后,从不喝酒的他带了一瓶好酒来拜访这位被师兄的事情烦恼着的朋友。
  “我不知道……师父生前总是对这个消失的师兄念念不忘。在我们来沙思路亚的路上,师父还曾经对我提起过他。”布拉德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拉夫尼尔当时的话:“最好你的师兄不要跟着那些家伙来攻打沙思路亚,要不然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相比较那个放荡的王子,我还是更加喜欢我的这个死神徒弟,呵呵。”
  “师父生前最关心贝内文托,现在师父不在了,我却要和他站在敌对的战场上拚个你死我活……”
  西儿趴在斯库里的肩膀上,细声细气地说道:“难道一定要拚个你死我活吗?”这小家伙自从因为多嘴被斯库里斥骂后,一改平时尖酸刻薄的习惯,终于学会察看并因应对方的情绪来讲话了。
  “看来是这样,我和斯库里的能力和贝内文托不相上下,我们对决的时候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在战场上。”
  “那你们两个不会一起出手吗?”
  斯库里皱皱眉头:“那怎么可以……两个魔法师对一个……这种比试是不允许在平级的职业称号中出现的啊。”
  西儿撇了撇嘴:“笨蛋,这不是你们魔法师公会中的比武,这是在战场上啊。”
  “那也不行,”布拉德插嘴道,“我们两人的魔法波动不吻合,要是不能将魔法波动配合好,到时候很可能互相冲突,攻击强度反而会减弱的。”
  “等一等!”斯库里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本魔法书来,“这里面有关于配合魔法波动的章节——这本书是公会会长库比欧阁下给我的,是讲述追踪魔法技巧的书籍,里面有关于如何寻找和配合魔法波动的文字。我们来看一下,也许有用,我记得里面是这样说的……”
  布拉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两个人凑在一起仔细地研究起来。
  西儿微微的笑了笑,钻回他的水晶中睡觉去了……


 
第八章 转机



  七月中旬,刺眼的阳光覆盖在沙思路亚战场上。也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吧,这几天都没有展开大的战事,斯库里和布拉德也就有更多的时间练习魔法波动的互相配合。自从那天晚上商量好了对策以后,两个人在战争的间歇总是在进行练习。这天傍晚,斯库里和布拉德在男爵府的花园里做最后一次练习。
  “好的,现在我要把魔法力加大十五格雷……”斯库里说道。
  在他身边的布拉德点头表示明白。
  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慢慢地浮现在两个人身上,不断地变幻着奇异瑰丽的不同色彩。按照那本魔法书上所教授的办法,可以用这种颜色的变化来显现自己的魔法波动,从而逐渐相互感应和配合。不一会儿,两人身上的色彩慢慢吻合。
  “好了,已经可以在短时间内配合起来了,”布拉德解除了身上的魔法,看了看身边突然皱起眉头深深思索的斯库里,“怎么?还有什么不对吗?”
  斯库里迟疑着:“有点奇怪,你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里不一样?”
  “咱们再试试……”
  两个人再次开始练习,当双方身上的色彩吻合以后,斯库里突然释放了一个冷冻魔法,一道清蓝色的光芒直指不远处的一座喷水泉,那座喷水泉瞬时被冷冻了起来。不仅是喷泉里的水,就连喷泉周围湿润的空气也结成了冰雾。
  “精彩!精彩!”王子斯沃恰在此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站到喷水泉边上:“我说,斯库里,这种魔法在夏天还是有经常施放的必要的,”说着,王子伸手从喷水泉冻结的冰柱上掰了一小块冰凌抛到酒杯里,继续说,“尤其是,以后在我喝酒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儿?”布拉德没有理会王子的玩笑,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也会这种程度的冰冻魔法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所擅长的应该是火系魔法才对。”
  “就是这样,看起来,在两个人的魔法波动配合起来以后,双方的魔法使用是可以互通的。”
  “太有趣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布拉德欣喜地说道。
  “也许,也许还会有别的用途……”
  斯沃在一旁打断了斯库里的话:“等一等,就是说,是斯库里用布拉德的魔法将这个喷水泉冻结起来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子做了个鬼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有点不卫生……”说完将杯中的酒泼洒在地上。
  三个人相对大笑起来。

  就在次日,战事再起,王子身边与休战前一样,依旧跟随着两位元素魔法师。这两个人一边张开防护结界,同时耐心地等待着贝内文托的出现。
  “来了,在那里。”一名眼尖的士兵首先叫了起来,因为前几天那场惊人的魔法师对决的缘故,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的惊惶。
  “殿下,您后退一点。”布拉德对斯沃说道。
  这次被后世称为“冰与炎之战”的魔法对决,是从布拉德使用一种名为“寒冰阵”的水系魔法开始的。而望着脚下锋利的坚冰,贝内文托知道这是师弟在向自己“问好”。他左掌向下,一边融化脚下的冰,一边张开右手,用一个鲜红耀眼的火球还礼。
  一面水晶般璀璨的冰墙立刻张开在在布拉德面前,挡住了火球,但大概因为功力有所差距的缘故,冰墙的边缘还是被融化了一个缺口。
  布拉德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在空中幻化出许多尖利的冰刀,乱箭般射向贝内文托。
  这些冰刀,被地面上猛然冒起的火墙消灭了……
  “魔法师的对决总是这样吗?”斯沃问旁边的斯库里。
  “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用火和冰互相乱扔?”
  斯库里双眼紧紧盯着正在交战的两人,一边向王子解释:“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的话,两个人都在自己的每次魔法攻击中夹杂了许多别的魔法。比如,刚才布拉德的那个寒冰阵,在冰被融化后里面会释放出催眠气体——你看,贝内文托身边不是有很多人昏沉沉地倒下了吗。”
  “原来如此,不过我看不出有多精彩……”
  “精彩?”斯库里回过头,不满地看了王子一眼,“要是两个人都用风系魔法的话,会更无聊呢。我的华丽的魔法剑士殿下。”
  王子讪讪地把目光转了开去。

  “好了,斯库里,”战斗中的布拉德似乎感觉时机成熟了,“我们开始吧。”说完,在他的身周围浮现了一种淡淡的不断流动的淡蓝色彩。
  斯库里有点紧张,但还是立刻撤回大部分维护斯沃身周防护结界的魔法力,开始尝试配合布拉德的魔法波动。
  昨晚,三人在花园里商量战胜贝内文托的方法,斯沃提议,首先让布拉德向贝内文托挑战,当两人交手后,斯库里再偷偷地加入战斗。表面上还是师兄弟之间的战斗,但实际上是由沙思路亚这方两位元素魔法师合力对付贝内文托一个人。最初,斯库里曾极力反对这种不光彩的办法,但是斯沃用一句话就说服了这个正直的魔法师:
  “战争本来就是没有规则的,如果击败贝内文托,显示我们沙思路亚军的实力,对城内军民的士气将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这是实情,在当时的社会上,因为魔法师这种职业修炼的不易和晋级的难度,还有悠久的历史和因为研究魔法而必须广为涉及的天文、地理等渊博知识,魔法师广泛受到人们的尊敬。一个中上位的魔法师很容易就成为人们崇拜的偶像,尤其是在战场上,虽然不能根本上左右战局,但是强大的魔法师经常是士气提升的根本所在。
  他们的商议,当然贝内文托不会知道。贝内文托休养了好几天,又仔细研究了随身携带的魔法典籍,自认为可以连续击败布拉德和斯库里了,然后等待一个无论外在的天候,还是自己内在的战斗状态,都达到巅峰的最佳时机,出阵挑战。
  城上,当两位元素魔法师身周的颜色趋于一致的时候,布拉德转而使用了火系魔法,并且是贝内文托最擅长的“绯红之蟒”。
  “拙劣的模仿……”贝内文托心里想道,“看来我的这个师弟已经没有什么招数了吧,好,就让我来打败你吧,不过,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我不会要你命的。”贝内文托也以几乎同样的姿势合拢双腕,最大限度地张开手掌,立刻,一道赤红色的火焰从手心中放射出来,与布拉德释放的火焰在半空中撞击,粉碎,然后崩射出无数道闪耀夺目的光彩,象花朵一般绚丽绽放。无论城上还是城下的士兵们,一时间都被这难得的奇景吸引住了……
  就在两道火焰撞击在一起的同时,斯库里的魔法力也加入到战斗中来。贝内文托并不知道这一点,这就注定了他的失败,和他以后的命运。事后有人评论,如果当时贝内文托知道斯库里有这种能力,那么虽然沙思路亚这方的魔法师仍然可以取胜,也决不会胜得这样轻易。
  当然,贝内文托并不可能知道,相较追踪魔法的罕为人知,从追踪魔法中悟出两人甚至多人配合使用魔法攻击,则根本是一般人所无法想象的。斯库里的发现,即使不是历史上的第一人,也应该是有史所载的第一人。这一发现还直接导致了以后沙思路亚军魔法兵团的产生!当然,当时的斯库里并未意识到这一切,当时的斯沃王子,后来的盖亚帝国皇帝也并不知道这一发现会给他的一生带来多大的影响。
  贝内文托被对方突然加强威力的绯红之蟒燃着了手腕,燃着了衣服,燃着了须发……整个人很快就惨呼着淹没在火焰之中。要不是身边护卫的士兵及时扑上来灭火,加上斯库里那方及时收回魔法力,也许这一代火焰魔法的高手,就会这样惨死在战场上了。

  萨顿·巴兰格草草收兵。讨伐军方面并不了解布拉德是在斯库里的帮助下才取得胜利的,士兵们亲眼所见己方引以为傲的“炎之死神”,被敌方的魔法师轻松击败。拉夫尼尔所构筑的奇迹般威力的魔法结界,重新回到了每个人的脑海中,使他们颤栗,使他们胆寒。
  当晚,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会上,巴兰格长时间一言不发。
  “阁下,”第四军团军团长阿博特面无表情地说道,“贝内文托先生的失败,很大地影响了军队的士气。我不得不遗憾地禀报,我方的优势正在逐渐丧失中。请求阁下详细说明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梅迪瑞斯·阿博特系出名门,但到他这一代家名已经衰微了,他更是连爵位都没能继承上一个。虽然经过数十年的奋斗,成为赫赫王家卫队第四军团军团长,并且被巴兰格引为心腹,但是他直言无忌的个性,却给几乎所有同僚都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年过四十,身居军中高位,却仍然没能受颁赐爵位。
  一众将领都对阿博特怒目而视,为他如此直接地提出大家都极其清楚却无人敢于说破的现况,为他更加增添巴兰格的焦虑而恼怒,而反感他的发言。阿博特却浑如未觉,只是望着巴兰格,等待长官的回答。
  巴兰格缓缓抬起头,缓缓地说:“也许,一开始就错了。我不应该硬攻的——我明确地知道罗贝尔男爵所执行的战略是正确的,但是我过于轻敌和着急了……”
  “阁下,您的意思,”阿博特继续追问,“要停止硬攻,恢复围城是吗?”
  巴兰格带点厌恶地皱着眉头:“可是,我已经向陛下和柯里亚斯承诺过了,三个月内攻下沙思路亚……”
  第二军团军团长凯恩·伊维特男爵走前一步,弯腰施礼:“阁下,战争关系着千万人的生命,战局千变万化,不是那班脑满肠肥的迂腐文官所可以理解的。何必在意对他们的承诺——至于皇帝陛下,尚在冲龄,他只是柯里亚斯的玩具而已。”
  “我担心的是,”巴兰格沉思着,“后方运补消耗太大,时间一旦拖长,对国家的经济造成非常坏的影响。”
  “阁下,”伊维特笑了,“国家经济?那是文官所要解决的问题啊。如果他们不能完善地解决这些问题,咱们发动兵谏、扳倒柯里亚斯也就更有理由了。”
  “兵谏?”巴兰格讪笑着,“别说没影子的话。”
  “问题是,阁下,”阿博特再度一针见血地指出,“目前除了围城,您还有更佳的方案吗?”
  巴兰格狠狠地盯着他,不说话。

  地下公会在人类世界中,是一种非常神秘的存在。许多人丝毫不知道它,许多人听说过但不相信。而那些相信它存在的人们,也一直仅能凭空揣测其组织结构、业务范围和总部所在地——普遍认为是在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那是人类世界中,战士和魔法师两大公会势力最为薄弱的地方。但是,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一点。
  还有人认为,雇佣兵的组织、情报来源和任务接收,很多来自于地下公会。但是,即使是在艾尔帕西亚,也有超过半数的雇佣兵本身并不确信地下公会的存在——比如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在得知他本身“疾风行者”的职业以前。他们是靠前辈所介绍的特定中介人来招收同伴或接受任务的,而至于这些中介人是否来自于地下公会,就没有人知道了。
  自从六月初,希格蒙德从地下公会获得了歌尼亚检阅的情报以后,地下公会就主动频繁与其接触。对此,希格蒙德隐约地意识到了地下公会希望浮出水面的意愿,和它在此次盖亚内战中准备扮演或正在扮演的角色。但是,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不管他的行动如何隐秘,地下公会总有办法联络上他,收取低额的报酬,传递非常重要的情报。
  七月下旬的某一天,在圣山支脉兰斯若山麓隐秘扎营的希格蒙德部队,哨兵抓到了一个十多岁大的孩子。这个孩子衣衫褴褛,满脸是灰,象一个乞丐,他被押到希格蒙德面前的时候,说:“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吗?地下公会让我带个口信来。”
  “是吗?说什么?”希格蒙德仔细大量打量这个孩子——不,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小乞丐,他的态度沉稳而大胆,他的瞳仁在满脸灰黑中闪着晶亮的光芒。
  “从这里往东偏南,半天的路程,有一个名叫戈德拉斯伐的小镇,希望您明天下午能够到那里去。到了那里,另外有人会和您联络。”
  以往遇到类似情况,希格蒙德也尝试追查过,却并不能得到有关地下公会的任何情报,所以这次他放弃了,只是在那孩子离开的时候,随便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业?”
  那孩子回过头来,突然露出天真的微笑:“我叫约克·兰斯特——目前还只是一个学徒,不过我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召唤术师的。”“是吗?努力吧。”希格蒙德也向他微微一笑。

  第二天中午,他来到了戈德拉斯伐。镇子不小,大概有近千户人家,而且竟然还有一间不小的铁匠铺。希格蒙德进入铁匠铺,自己的钉锤因为这数月来的征战,已经有了小的磨损,他交给铁匠,让加点铁再修铸一下。
  刚支付了定金,突然背后一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希格蒙德早就感觉到有人走近,知道是地下公会的人来了,于是不慌不忙地回过头——那是一个英伟的中年人,足足比自己高上一头,穿着普通但很得体的战士套装,胸口绣一朵红色的玫瑰,腰挂弯刀。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先生?”那名战士微笑着,“去喝点酒吧。”
  希格蒙德点点头,于是跟随战士来到不远处一家酒店中,要了一个包间。“盖亚西部最有名的是佐格酒,”战士问,“来一点?”希格蒙德依旧不说话,只是点头。
  等到酒送上来,招待出去了,包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战士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来:“这是金·斯沃陛下亲自签署的证明,证明我为他的忠实臣子,希望你能够相信我。我通过地下公会与你见面,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希格蒙德在围城中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他也知道,所谓“金·斯沃陛下”云云,乃是自己放出去的谣言,而本身在围城中,知道直到自己离开,大家还一直称呼斯沃为“王子殿下”。不过没有关系,他已经隐约猜出这个人的身份了——当然,最好证实一下:“请问贵姓?”
  “啊,这并不重要。”“是吗?路德维格·霍夫施塔特先生?”“哈哈,”那名战士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笑了笑以后,喝口酒,就直接切入正题了,“想要请教的是——怎样才能解沙思路亚之围呢?”
  希格蒙德喝口酒,沉吟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仍然不相信我?”“如果我知道怎样可以解围,我何必还要从城里杀出来,进行实效并不大的骚扰游击战呢?”
  战士奇怪地一笑:“时势已经不同了。而且我想世上没有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你不必考虑是否需要奇迹出现,我只想知道……有哪些可能性——即使是神所赐予的——可以导致沙思路亚城下的战局根本性地扭转。”
  “很简单,科拉文王驾崩,柯里亚斯宰相去世,巴兰格战死,或者从来温和平缓的沙思路亚河因为封锁水道者偶尔的错失而突然泛滥……”“天哪,那可真要寻求真神的保佑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的,”希格蒙德喝了一大口酒,沉吟少顷,象是在斟酌词句,“沙思路亚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根本不可能取胜。那么,我们所可以考虑的,就只有一点——王国军有没有可能失败。”
  歌尼亚检阅那件事,一直让希格蒙德感到疑惑,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自己没有错失良机,他开始各处搜集有关盖亚军政两方面决策层的资料——当然,最主要的情报是来自地下公会。经过仔细的甄别、分析和研究,他现在对总体局势的看法,已经和刚刚冲出沙思路亚城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战士认真地听着。希格蒙德继续说道:“王国军有没有失败的可能?他们武器精良、战斗力强,再加上萨顿·巴兰格的指挥无懈可击。似乎他们根本不可能失败。然而……”他一口气把酒喝干,站了起来:“你有没有去过托利斯坦?我去过,在托利斯坦的乡间,很多人都会吟唱一首歌,名叫《玫瑰之泪》,我很喜欢那首歌。”
  说着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剩下那名战士沉思着,小口小口地喝着酒。良久,他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去过,当然去过,做一个商人的护卫,我也跟着他走遍了整个人类世界呢。”然后,他开始哼唱起来:

  泪洒在玫瑰花瓣上,花瓣晶莹欲滴,
  千人万人的泪水凝聚,注入花蕊,
  得到泪水滋养的花朵更加娇艳葳蕤,
  人民含泪呼唤的英雄却长眠不起……

  这首歌所怀悼的,是托利斯坦的英雄人物西伦·契彭,西伦原姓麦克维尔,因为在“七玫瑰之战”中的勇斗而得赐男爵爵位,以黄金玫瑰为家徽。其后,他连续两次以非常巧妙的用兵术平定地方领主叛乱,帝国军损失很少,成为托利斯坦民间颂扬崇拜的英雄人物。但是,在他年仅三十二岁的时候,前往平定梅尔特子爵叛乱的时候,却因为后方补给不上而战死沙场。对于其失败的原因,普遍认为是红衣主教卡斯彭特和主教霍贝尔克争权内斗的结果。[SIZE]




第九章 台风眼



  [SIZE=4]战争进入了一段较为安静的间歇期,就好像是台风的中心一样。虽然讨伐军仍然驻扎在城外,切断各大小交通要道,但是因为攻击受锉,更重要的是士气已不象先前那样高涨,所以并不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了。沙思路亚方正好趁此机会修补城防,修养兵马,等待下一波或许更猛烈的风暴的到来。
  这时的沙思路亚城内的人们,因为那场魔法的对决的胜利,而处于一种异样的兴奋状态中。不过,这种状态被极少数些悲观的人称为“回光反照”,而听到这句话的沙思路亚领导层,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也不得不苦笑着点头称是。因为,存粮已经不多了……
  至于那场对决的当事人,更是一下城楼,就被人们的赞叹声包围了起来。布拉德被想要“瞻仰”他的人搞得不厌其烦之后,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情,那就是将斯库里·亚古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其实我并没做什么,胜利都是靠都亚古先生一个人获得的。”说完这话,布拉德就一边偷笑着,一边安心地躲回自己的卧室,舒展酸软的筋骨,睡大头觉去了……
  而在众人簇拥下的斯库里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一边温和地笑着,一边回答着人们的各种问题——
  “先生,您多大年纪了?”
  “先生,您有女友了吗?”
  “先生,今晚请到我家来吃饭吧。”
  “先生……”
  “先生……”
  好不容易以“抱歉,我还要回去研习魔法”为借口分开人群逃走的斯库里,在一片“这样好学啊!”“果然不愧是……”等窃窃私语中,逃回了男爵府。
  在客厅里悠然坐着的王子,正在和脸红红的希尔维拉说话,看见斯库里狼狈的样子,王子“嘿嘿”一笑:“怎样?受人欢迎的滋味好受吗?”
  “你就别说了……”
  “有没有年轻的女孩给你情书?”
  斯库里想起刚才人群中几对明亮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脸:“奥里亚丝呢?怎么没看到她?”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城头参战,这下一放松……大概在睡觉吧……”
  斯沃打断了希尔维拉的回答:“别转移话题,怎样?要不要我给你一些建议?还是说你对奥里亚丝有兴趣?”
  “殿下……”希尔维拉看了一眼脸涨得通红的斯库里,微微笑着打断了王子的恶作剧。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有事吗,斯库里?”说这句话的时候,斯沃望着她的女侍从,那眼神好像在说:“逗这个老实的家伙可有趣了,对吧。”
  斯库里没有注意到王子的眼神,深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接过希尔维拉端来的一杯水,微微颔首表示谢意后说道:
  “金啊,”——斯库里在平时叫“傻王子”,说正事时叫他“金”,就算后来斯沃称帝以后,除了发火的时候,他从未叫过一声“陛下”——“通过这次的较量,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想组织一批人,教他们学习魔法,然后让他们都掌握魔法波动的配合,这样……应该可以加强防守的力量。”
  听到这个新奇想法的斯沃,收起了往常玩世不恭的表情,认真地思索着。
  “我觉得没问题,不过短时间内能起到效果吗?”
  “我想应该可以吧……这个并不难学,我想我可以做到短期内教会他们。”
  “希尔维拉……”
  “是的,殿下。”
  “把大家都叫来。”

  不一会儿,除了还在城头防备王国军进攻的喀尼亚斯拉以外,潘、布拉德、斯沃、斯库里四个人都来到了会议室。
  “……就是这样,大家有什么问题吗?”斯沃首先简单复述了斯库里的想法,然后问道。
  布拉德首先表态:“我没问题,要是需要,我随时都可以帮忙。”
  “在沙思路亚城内有一座魔法师公会,那是先父生前的时候建立的,虽然没有元素魔法师这样高等级的教师,不过那几个见习魔法师……应该还可以派得上一定的用场吧。”
  “既然如此,那就交给你了!”斯沃大为兴奋。
  “那么……我们开始吧。我大概需要五十人,除了男爵刚才提到的那几个见习魔法师以外,我还需要四十多人。那么布拉德,请你帮我面试怎样?”
  “没问题,我们这就开始吧。”
  这个布告一贴出去,马上就在沙思路亚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亚古先生要收弟子啦!”
  “不,不对,是要找亲卫队。亚古先生的亲卫队啊!”
  没两天,在男爵府的大门前,围拢来好几百人报名。经过一番仔细的挑选,选出其中的七十四人,这些人将直接由斯库里和布拉德面试,好从中选出合适的四十八人。在测试过程中,两位元素魔法师还使用了特殊的魔法手段,来测试候选者内在的魔法资质。
  面试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这天晚上,吃完晚饭后,大家又聚集在男爵府的客厅里,斯沃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个疲惫的魔法师,问道:
  “有什么有用的人吗?”
  “有啊,一个是埃贝尔·卡梅伦,”斯库里用双手的大拇指揉着太阳穴说道,“能力不错,人看起来嘛,比较内向。应该会是个好部下吧。”
  王子“哈哈”地笑了起来:“看不出来啊,斯库里。我原来觉得,你应该是纯粹书呆子类型的,没想到也会说出‘是个好部下’这种话来呢。”
  斯库里温和地一笑:“这几年在大陆上的修炼旅行也不是白费的啊,懂得辨识他人的性格,本来也是魔法师必修的课程之一……”
  “还有吗?”
  斯库里还没有回答,布拉德插嘴说道:“还有一个,好像叫做伊恩·巴鲁克吧,和你说的那个埃贝尔正好相反,是个活泼的家伙,资质呢,也还看得过去。”
  斯库里长出了一口气:“就这两个人吧,剩下的资质平平,要是真的让他们选择魔法师职业,也许终身不会有什么成就的。但是,我的这种训练,并不需要太高的资质……”

  次日,新组建的魔法兵队伍——这是后来盖亚魔法兵军团的雏形——的首次训练正式开始了。五十名队员聚集在一起,斯库里先教会大家简单的魔法基础,然后分成五队,每一队的成员都修炼同种魔法。本来,这是魔法师修行的大忌,因为单一的修炼会导致魔法失衡,虽然也许在修炼初期可以取得比别人优秀的成果,但是越到后来就会越是难以进步。当然,这一点在开始修炼前,斯库里就已经和大家讲明白了,也许是对这个年轻魔法师的盲目崇拜吧,没有一个人表示不满。
  魔法力每一个人生来都有,但是蕴藏在人体内的魔法力,必须通过刻苦的修炼,才能发挥出来,形之于外。这次由斯库里发现的魔法合击,却可以让一个人使用其他人的魔法力。也就是说,仅仅需要简单的引导和相对短期的训练,受训者们就可以联合起来,发挥出上位魔法师才具备的魔法能力。当然,越是使用威力强大的魔法,所需要的魔法兵人数也就越多,所以这种构思也就只能在军队中诞生,并在军队中存在。
  这五十个人训练了有半个月之久,每个人都已经可以随意使用大约五、六格雷左右的魔法力了,十人一队的话,那么每队就可以达到六十格雷左右的魔法强度,五队就相当于多了五个配合默契的元素魔法师!所以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让这些魔法基础很薄弱的、甚至跟本不会魔法的队员,在魔法强度和技能上达到如此飞速提高,也要归功于斯库里正在钻研的另一个魔法——内爆魔法。这种魔法的原理,是要快速引发人体内的魔力,从而对内脏和身体结构造成很大伤害。恰好斯库里的内爆魔法研究和修炼还没有最终完成,借助布拉德的帮助,斯库里能够让这种魔法仅仅发挥一部分的效应。首先在动物身上试验,取得成功后,配合以防万一的防护魔法阵,才在那五十名魔法兵的身上施用。虽然只能引发三到四格雷的魔法力出来,但是已经比让他们自我修炼要迅速许多了。

  这时候,城中的物资又告匮乏,潘被迫再次限制对军民食物的供应。王子提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建议,包括拆掉街道种植谷物,和屠宰战马,等等,立刻遭到了大家的否决。因为喀尼亚斯拉和潘的指挥得当,城中士气仍能保持高涨。但是,这种状态又能够维持多久呢?
  喀尼亚斯拉忧心忡忡,当然,在巡城的时候,他并不会表现出来。老骑士的脸上,总是泛着以前非常少见的欣慰的微笑,这种微笑,能给每一名战士都带去坚强的信心。而城中的居民,总是称呼他为“老爷爷”。
  “老爷爷又笑了,是不是很快会有粮食运进来了呢?”
  “也许我们很快就可以打败敌人了吧。”
  “我打赌,不会超过八月初!”
  喀尼亚斯拉也完全明白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虽然这不非他所愿意追求的。作为一个严明方正的老军人,他也被迫变成了一个优秀的演员。
  最忙的是潘,民政经验并不算丰富的他,很快就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中锻炼成长了起来。虽然是较为平静的时期,但他只有比恶战时更加劳累。不过,作为一个贵族子弟,能有这样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他拥有的吟游诗人的平和心境,确实有助于他更加完美地处理领民的各种问题。而领民们对他的爱戴,也使得他们对于食物限量分配这一政策的反应要比预想的轻得多。
  偶尔,他会在王子的身后小声嘀咕:“都是被你害的……”
  “什么,潘?”
  “啊,我在打哈欠。”
  “是吗?你确实很辛苦啊。如果取得了胜利,我会好好奖赏你的。”
  “……我,我去睡一小会儿。臣告退,殿下。”
  斯库里和布拉德埋头魔法兵的训练。只有斯沃王子最为逍遥自在,他每天早晚两次走上城楼去巡查,同时鼓舞士气,这种行为令人暂时遗忘了他以往不好的风评。除了那一身令人忍俊不禁的盔甲,他在城上的风度令人倾慕,平时经常出现的玩世不恭的态度,在这时,给了身边的士兵一种异样的平和感。甚至有时会令人想起盖亚王国历代君主中,有“军神”之名的第四代国王加布里埃尔·盖亚,当然这是最好的评价——在私下里被认为最尖刻的评论是:“不管怎么说,我们总不会比那个浪荡王子更差吧!”——不管出于何种观点,反正大家的士气很高扬。
  有时候,他也会在男爵府门前与过往的百姓亲切交谈。根本没有人们想象中的贵族架子。除此以外,他吃饱了睡,睡醒了批阅为数不多的文件,然后再吃——虽然食物是定量配给的,可是当然谁都不可能让王子饿着。至于食物的质量,王子却不会在乎,再粗劣的食物,他也能够以非常愉快的心情,吃得很香——或者是做出吃得很香的样子。

  七月底,盖亚南部地区连续数日,中午的时候狂降暴雨,舒缓了部分暑热。八月初,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奇特事件,水流平缓、向无水患的沙思路亚河突然泛滥,洪水冲垮了沙思路亚城北贵族联军阵地的部分战斗设施,同时也通过水门冲入城中,城西的部分街道水深没踵。
  贵族联军少半数浸泡在洪水中,苦不堪言。相对的,沙思路亚城中军民倒没有受到太大伤害,不过喀尼亚斯拉还是赶紧调动民夫,抢修破损的水门,和加固水门附近的城墙。
  当时普遍认为,讨伐军为了切断沙思路亚的水路交通而在河上修筑拦河工事,再加上数日暴雨,导致了这场从未有过的水患之发生。这次洪水,就其相关结果来看,绝对是对沙思路亚方有利的,斯沃也因此戴上了“神佑我王”的舆论桂冠。但是,半个世纪后,同时期的著名探险家拉瓦·康纳雷的探险日记被发现了,就在这场虽然规模不大,却非常著名的洪水以后不久,他正好勘测了沙思路亚下游唯一的大支流波纳河,将其水文资料和周边地理记录了下来。这一记录,完全推翻了传统的说法。
  他在探险日记中是这样记述的:
  “八月十四日,晴。今天中午我来到了沙思路亚河和波纳河分流的地方。波纳虽然是沙思路亚下游的最大支流,也不过四十尺宽阔而已,其实不过一道较深的小溪罢了。它从正西的一道无名峡谷蜿蜒流来,源头是小小的波比斯湖。河和湖都太小了,所以许多盖亚王家地理协会所绘制的南方地图上,甚至都没有标注它们……”
  “八月十五日,晴。早晨,我开始进入了那个无名峡谷。此行的目的,就是详细勘测此峡谷的地形地貌,如果能够向地理协会提交一份比较完善的报告的话,也许会同意以我的名字命名也说不定。峡谷非常狭窄,两侧峭壁陡立。波纳河在此水流较急……
  “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想继续沿着波纳河向上游走去,应该会发现更多的资料吧。真是件奇怪的事情……”
  “八月十六日,阴。我已经到达了波比斯湖,群山中的波比斯湖非常美丽。虽然湖很小,但这反而更增添了它清幽淡雅的风味……
  “我的疑惑越来越深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上个月底,南部连降暴雨,本月初,沙思路亚河最下游反常地泛滥了。泛滥很重要一个原因,据说是因为王国讨伐军为了切断沙思路亚城的水路交通,而在河上拦筑了构造不合理的工事。那些没有知识,只会制造死亡和恐怖的军人,干出这种事情来,倒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我发现在最近,波纳河的水位曾经非常地高,要远远高过沙思路亚河——这从两侧峭壁底部的水漫痕迹,可以很明显地观察出来。包括波比斯湖,湖深约十四尺,可是最近它曾经高涨到十九尺的地方。这是为什么呢?沙思路亚足够容纳波纳的水量,而且最近的下游泛滥规模并不大,证明此次连降暴雨,应该不会使波纳河水上涨到这样的高度……”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因为峡谷口——日记被发现后,盖亚帝国地理协会正式命名它为康纳雷峡谷——曾经在暴雨期被堵塞过,从而使波纳河水位大幅度地提高,最后因为某种原因,使这堵塞突然被冲破,才导致洪水急速涌入了沙思路亚河,造成沙思路亚城附近的泛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峡谷口的异常堵塞呢?这恐怕就不是地理学者所可以解释的了。
  此后不久的八月十九日,拉瓦·康纳雷因为偶感风寒,未能及时得到治疗而去世——因为那时他正在盖亚南方的某原始密林中探险。他的尸骨很久以后才被发现,他的探险日记也因此被湮灭了整整半个世纪。

  洪水数日后就退散了,萨顿·巴兰格对此进行了认真的检讨和研究,制定了新的封锁水路计划。首先,将前此用铁链和木桩建造拦河工事的方法,改为用木排封锁水面;其次,在河对岸建造了数个简易碉堡,派驻了百余人,以火箭辅助封锁。这样不但节省了开支,也更加强了封锁效果。
  此种方法,以后被广泛地运用在对靠河城市或城堡的军事封锁方面,但是,在内河航运并不发达的当时,巴兰格这种安排,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创举。
  但是,这一措施的实行,已经太晚了,无法发挥预期的效果,就象恶狼已经叼走了羊羔以后,再在羊圈门口布设陷阱,已经没有作用了。在沙思路亚河泛滥的混乱期,已经有数批舟船载运大量物资,趁夜运入了沙思路亚城中。城中军民欢呼雀跃。
  “又能维持将近一个月左右,”罗兹和伯恩斯坦商量,“这样一趟一趟的,光想主意,我都快累垮了。还是赶紧想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吧。”
  “那恐怕就要依靠……”伯恩斯坦沉思着,“地下公会的力量了。”


 


第十章 断臂



  夜间的赫尔墨城外,格外清冷。因为政局的动荡、战争的爆发,和首都的戒严,原来赶完一整天市集匆匆回去乡下的农民,到八九点钟仍然络绎不绝,现在却才入夜,城门左右就基本看不到几个行人了。
  既然如此,守卫城门和城外魔法阵的士兵,干脆提前一到两个小时就关上了城门,或者封闭前往魔法阵的通道,以便可以尽快轮班去睡个好觉。除非是——得到消息将有信使在晚间被派去前线的日子。
  军政秘书兰兹·古瓦诺斯骑马来到城门口的时候,门已经关闭了,虽然还不到八点钟。他气哼哼地冲着城头大叫,着实发了一顿脾气,耍足了威风。还好,来到城外魔法阵附近的时候,道路还没有封闭。
  “戒严期间通行,必须进行盘查,”一名王家卫队的低级军官拦住了古瓦诺斯,“请问先生您的名字和职位。”
  “我是军政秘书古瓦诺斯爵士,要往前线传送公文,快点放行!”
  “什么紧急公文?在下并没有接到今夜夜间要传送紧急公文的通知,请您出示宰相府或是王家卫队司令部签发的通行证。”军官似乎并不打算放他过去。
  “你疯了!”古瓦诺斯大怒,自从开战以来,他已经往前线走了三四趟,一次也没有遭到过拦阻,“我是奉军政大臣阁下的命令前往前线的,这里有军政大臣府颁发的紧急事务文书!”
  “原来如此,修内斯阁下不通过宰相和王家卫队司令部,要直接向前线下达指令吗?”军官冷笑一声,挥了挥手。还没等古瓦诺斯反应过来,早就从暗影里冲出来四五名士兵,把他按倒在地。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古瓦诺斯浑身发抖,但与其说他是因为愤怒或者害怕,不如说他终于预料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王都行政官德拉斯坦·科德莱尔子爵,在从古瓦诺斯身上搜出里森·修内斯写给萨顿·巴兰格的密信以后,径直来到宰相府。
  “到手了?上面写些什么?”宰相柯里亚斯阴沉着脸接过信。
  “是用隐性魔法药水书写的,我的部下已经探测到其魔法波动,并译解了,”科德莱尔回答,“从地下公会获得的情报没有错,修内斯果然在策划某些对宰相大人和陛下不利的阴谋。”
  “‘最近宰相总是在向我询问前线的战况,他认为照现在的进度,三个月内拿下沙思路亚根本不可能,但危险的是,他似乎认为那是你指挥不力所致……’”柯里亚斯读着信,“‘……似乎应该考虑与斯沃谈和的可能性。宰相似乎有意让卡力塔·玛尔斯伯爵代替你的位置……’怎么回事,让玛尔斯代替巴兰格的想法,我只和你一个人提到过。”
  “真的是很危险哪,大人,”科德莱尔回答,“您是在您府邸的客厅中对我说那句话的不是吗?”
  柯里亚斯放下信,捋了捋胡子:“修内斯……他只想掌握权力,没有考虑过国家的将来吗?!”科德莱尔冷笑:“他从很久以前就在斯沃和大人您的面前,大耍两面派的手腕了吧?”
  “权力……唉,权力,”柯里亚斯叹了口气,“他的权力欲会把军界推上国家的领导地位,从而重蹈五十年前‘七玫瑰战争’的悲剧啊——不过发动无益的战争,倒蛮符合斯沃那小子冲动而无谋的性格呢。”
  他抬头望着科德莱尔:“现在怎么办?”
  对此问题,科德莱尔看起来已经思虑过很久,成竹在胸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王家卫队一、三两个军团,从前线退下来以后,还在塔比奥拉侯爵领地内修整;第五军团也拨出近一半的数量出去巡查各贵族领了……”
  “你的意思是……”
  “只要把修内斯软禁起来就可以了,对外宣称因病修养,以免动摇前线的军心。对于萨顿·巴兰格,还是要用玛尔斯伯爵来代替他,以防日久生变。”
  “那么,”柯里亚斯点点头,“你去说服列文·玛特支持我们。”
  “不需要,您只要拿到陛下的密旨,玛特勋爵是真正的忠臣,他一定会遵旨照办的。”

  事变开始得非常突然,两天后的八月十一日清晨,列文·玛特突然带兵闯入军政大臣官邸,宣读科拉文王的诏旨,将里森·修内斯软禁了起来。
  修内斯意料之外的镇静:“勋爵,你也帮助宰相他们吗?”“我只是奉旨行事,对不起,侯爵阁下。”玛特冷冷地回答。
  列文·玛特所统率的王国骑士团,是直属于国王的禁卫部队,修内斯对其没有丝毫影响力。玛特曾经是斯沃的剑术导师,他虽然严明方正,即使教导王子的时候也疾言利色,对王子的懒惰和过于追求华丽架势却忽视实用性的倾向批评得毫不留情,但也许互相接触得比较深入的缘故吧,他并不象其他许多贵族那样厌恶斯沃。并且,玛特本身所处的地位虽然举足轻重,却从来不插手柯里亚斯和修内斯间的明争暗斗。因此,修内斯前此并不是很重视这个人物的存在——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我的本意,不过是想迎回斯沃王子殿下啊,”修内斯干脆孤注一掷地明确表态了,“我并不认为年幼识浅的克拉文王比他更适合登上御座——何况,他是先王的长子,他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王位继承人啊。勋爵您不这样想吗?”
  “是的,我也这样想过,”玛特冷冷地回答,“然而斯沃王子是因为大人您迎合宰相的意思,才沦落到今天叛逆的处境不是吗?如果您当初就反对让克拉文王继位,我或许会帮助您也说不定。”
  修内斯愣住了。
  “我不懂政治,”玛特继续说道,“可是我坚持认为,阳奉阴违,并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所应该使用的政治手段,而是私欲恶魔所孕育出的阴谋怪胎。”说完话,他施了一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颓丧的里森·修内斯。

  王国近卫骑士团很快就控制了整个首都及其周边地区的防务,因为对外的命令发布仍按惯例使用王家卫队司令部的名义,因此并没有引发朝野上下太大的震动。似乎只是简单的修内斯侯爵因病疗养,王国近卫骑士团因为首都布防空虚而协助城防而已。
  “下面,必须扳掉萨顿·巴兰格了。”此时,艾德里安·罗兹等平民豪商所考量的问题,与柯里亚斯公爵等朝廷大员所忧所想的,几乎完全一样。
  当天中午,聚集在柯里亚斯宰相府邸商议的,除了公爵本人、科德莱尔子爵外,还有刚从前线回来的德拉比·坎德培伯爵、宰相府秘书长雅耐特·费朗勋爵,以及财政大臣艾克斯·卢当。开会地点是宰相府的客厅,因为籍由前此拷问兰兹·古瓦诺斯,已经把府内修内斯布置的眼线全部铲除了——而且修内斯在软禁当中,也不怕他再玩什么花样。
  “必须尽快派卡力塔·玛尔斯伯爵到前线去,代替巴兰格行使统帅权。”科德莱尔开门见山地建议。
  “那么,以什么理由和怎样处置巴兰格呢?”费朗问道。
  “前线的战局没有丝毫进展,巴兰格必须立刻返回王都接受询问。这就是理由!”
  “阁下想得未免太简单了,”坎德培伯爵斜眼对科德莱尔笑一笑,“行政官阁下有没有真正上过前线打仗呢?你知道不知道前线的战局千变万化,短短一个月内,根本无法在非绝对性压倒优势下,找到制胜良机的。”
  “我军比敌人多上近五倍,还不是绝对性的压倒优势吗?!”科德莱尔一向看不起坎德培的轻浮和狂妄,虽然同为宰相的心腹,他却从来不给对方好脸色看。
  “是攻城战,不是野战,五倍的兵力算什么优势?”坎德培因为对方军事常识的无知而再度轻蔑地一笑,“何况,即使我军曾经占有较大的优势,经过一次阵前换将和数月的围城不下,也已经丧失殆尽了。”他转向柯里亚斯:“阁下,现在再临阵换将,对前线的士气影响很大,而且仅仅一个月的指挥未能奏效就将其替换,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
  “伯爵的意思是……”费朗问道,“不替换巴兰格的指挥职务吗?”
  “根据我带兵的经验,”坎德培干脆地回答,“临到士气沮丧的时候,我就找借口杀几个人,从而震慑士兵的胆气,让他们反而能够以拼死的意志向敌阵冲锋。”
  “什么?!”科德莱尔大惊,“你要杀死巴兰格?!这不可以,为了政局的稳定,不能够杀他,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必死的罪名!”
  “罪名,不在于有没有,而在于能否找到,”财政大臣艾克斯·卢当问坎德培,“阁下有充足的理由杀他,和有充足的罪名能将其置于死地吗?”
  坎德培伸手捋了捋唇上高高翘起的髭须,微笑着回答:“理由吗?大家都应该清楚,巴兰格是修内斯的心腹,如果他知道修内斯已遭软禁,很可能会与斯沃联手反叛的。其实,临阵替换他的职务,所产生的效果也不过通知他王都有变罢了。他在军中的威望那么高,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啊——所以,只有迅雷不及掩耳地杀了他,还必须要在阵前明正典刑,才能相反起到震慑王家卫队的作用。”
  科德莱尔握着拳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罪名,更加简单,”坎德培环视一下众人,“千万不要提与修内斯勾结啊,暗通斯沃啊等等理由,那样反而会搞得军心大乱。他的罪名是:一,动用太大的财力和物力保证后方运补线路的畅通,修路、筑堡和押护粮食辎重的开销,已经快把国库掏空了——卢当阁下,这点你最清楚不过了。”
  卢当点点头。坎德培继续说下去:“如果可以在短时间内结束战争,消耗一些国家财力原本也无可厚非,然而巴兰格却采用罗贝尔的旧方略,妄图依靠长时间的包围,使敌人不战自溃。这样下去,国家财政很快就会被他拖垮的。只考量眼前的前局战况,而不顾及国家的长远发展,这是愚将的行为!”
  他再斜一眼科德莱尔,发现对方虽然愤怒,却似乎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于是得意洋洋地继续说下去:“第二,他从王家卫队中抽调军官,监察各贵族领,甚至接管部分领地的赋税征收——瓦迪斯拉夫、戈耶、罗芬斯特等领地因此爆发了叛乱,相信大家都接到相关报告了……”
  科德莱尔立刻明白了坎德培所以要置巴兰格于死地的原因了,他冷哼一声,正准备出口反驳,柯里亚斯沉稳地开了口:“明白了。既然修内斯已经在我们的完全掌控中,那么可以对外宣称这些举措都完全是巴兰格的独断专行,并非经过军政中枢或王家卫队司令部批准。这样的罪名,足够审判和监禁他了,但是还不足以处死他。还有其它的理由吗?”
  “宰相大人!”科德莱尔看柯里亚斯似乎也倾向于坎德培的意见,不由跨近一步——可是柯里亚斯挥了挥手,阻止了他的发言,只是注目于坎德培。坎德培一时语塞,气焰略有收敛:“其实,仅此两条,已经足够处死萨顿·巴兰格了……或者,再制造一个贪污的罪名?”
  科德莱尔冷笑:“阁下罗织罪名的本领不过如此嘛。污蔑萨顿·巴兰格贪污?连军中最下级的小兵也不会相信的!”他转向柯里亚斯:“宰相大人,不能杀巴兰格,一方面他反形未彰,罪不致死,另方面,杀了他定会导致军中大乱的!”
  “反形未彰,罪不致死吗?”卢当跨前一步,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贝纳威尔子爵才提供给下官一份情报,宰相大人不妨看看。”
  “贝纳威尔……”那是上流社会的宠儿,一个礼仪周到、方方面面人际关系都处得很好的青年贵族,可是科德莱尔却一向厌恶他,认为那不过是个一心想爬进权力中枢,并为此到处饶舌的小人罢了。他正准备嘲笑贝纳威尔那家伙会提供什么真实和有用的情报,却发现柯里亚斯的面色越来越是难看。
  “果然……”柯里亚斯冷冷地把文件递给科德莱尔。科德莱尔接过来,看了一眼,只觉得脑中一阵闷响,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在往上倒冲。“资料详细,证据确凿,”他在慌乱中,隐约听到卢当的发言,“萨顿·巴兰格因谋逆大罪,必须被立刻处决!”

  新统帅的人选卡力塔·玛尔斯伯爵,是玛尔斯城堡的世袭领主,职业是骑士,具备连列文·玛特和萨顿·巴兰格都赞不绝口的军事指挥才能。在数年前剿灭王国东部几股为患已久的盗匪势力的战斗中,他曾经受命指挥过王家卫队第四军团将近半数的士兵,战后即被礼聘为军政府高级参事,对王家卫对的内部情况也颇为了解。要从里森·修内斯一党外寻找一个可以指挥讨伐军的人,在亨利克·罗贝尔男爵被监禁以后,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玛尔斯本人在听到了对他的新任命以后,却吓得目瞪口呆。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半晌不语。传旨的宰相府秘书长雅耐特·费朗勋爵看到宰相期望甚深的人是这种表现,不禁有点丧气:“时间紧迫,请阁下即刻起程!”
  “我……不,我不能接受……”“原因呢?”“勋爵,”玛尔斯定了定心神,“你不会让我孤身一人前往吧,我被巴兰格杀死事小,激起前方军变的后果,宰相大人有没有考虑过?”
  费朗舒了一口气,还好这一点科德莱尔子爵已经想到并在宰相面前提出过建议了:“由列文·玛特勋爵统帅王国近卫骑士团中的精锐保护阁下前往。这样一来,阁下可以放心了吧。”
  玛尔斯苦笑一声:“放心?玛特勋爵能够一直留在沙思路亚城下保护我的安全吗?不要忘了,目前在前线的王家卫队第二和第四军团,其正副军团长可都是巴兰格的心腹!”
  费朗愣住了。在文官体系里,一般情况下只有各机构间横向的勾结,在自己的直属下级中培植亲信,作用并不大,一道诏令把你免职,你的手下再怎么抗议、鼓噪也于事无补。他们可以了解军队中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上下级关系,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将其作为阵前换将所必须考虑的重要问题。玛尔斯这一提醒,费朗才大梦初醒。
  宰相府最后作出的决定是,任命玛特为宣旨钦差大臣,让他挑选王国近卫骑士团中的精锐骑士三百名,护送玛尔斯到前线去。玛特的任务同时还包括:于阵前斩杀反贼巴兰格,逮捕王家卫队第二军团军团长凯恩·伊维特男爵、副军团长温迪·胡德尼爵士,以及第四军团军团长梅迪瑞斯·阿博特,并将他们押送回京接受审判。至于负责保护运补线路畅通的第四军团副军团长班克罗夫特·凯勋爵,将另派专员前往逮捕。
  玛特对于这一任务,其内心恐怕比玛尔斯还要苦恼。他憎恶里森·修内斯,可是对萨顿·巴兰格却并没有什么反感。自己被迫要亲自斩杀本国最有能力的将领之一,这让纯洁的玛特不由隐约地背负上一种罪恶感。更重要的是,身为军人,他明白临阵替换高级指挥层意味着什么。他想要面见宰相柯里亚斯,诉说利害关系,可是惟恐夜长梦多的柯里亚斯只是派人催促他起行,却避不见面。
  科拉文国王亲自签署的诏旨已下,玛特无法推辞也无力反对。他私下对自己的重要助手——雷欧·布莱诺说:“也许天意要让斯沃王子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吧……”

  换将过程意外地顺利。那是在八月二十四日中午,当列文·玛特宣布了萨顿·巴兰格的罪状以后,巴兰格不禁长叹了一声。
  什么“观望不进”,什么“靡费军饷”,什么“激起变乱”,这些所谓罪状对他一点打击力也没有,但是那最后一款,却让他深切地体会到——一切都结束了。
  “六月八日,假检阅为名,诱迫陛下离开王都前往歌尼亚,实是以陛下为饵,希图籍此消灭叛党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所部。此种目无长上,故意陷君主于险地之举动,实已构成谋逆大罪,不杀不足以维护国体、彰明国法、警惕群臣、震慑丑类……”
  王家卫队中忠于巴兰格的诸将一起鼓噪,想要杀死玛特等一行人,却被巴兰格挥手制止了。巴兰格问玛特:“修内斯侯爵阁下……他还好吗?”他已经意识到,如果不是修内斯在王都出了事,他在前线的地位不会动摇。
  玛特点点头:“放心,他只是被限制了自由而已,他的身体很健康。”巴兰格点点头,转身对诸将说:“今天你们能够救我,却因此将把修内斯侯爵阁下陷于死地,你们没有考虑过吗?”
  诸将逐渐安静了下来。巴兰格又转向玛特,很平静地说道:“拜托勋爵阁下一件事。”“请说吧。”“我一个人承担罪名,伊维特、阿博特他们并没有罪,都是受我的连累,请阁下放过他们。”玛特苦苦一笑:“这都是中枢的决定,要我将他们押送回王都,我只是一个执行者而已。很遗憾,我无法答应阁下的请求。”
  巴兰格摇摇头:“这点我明白,您不用感到愧疚。我只是希望阁下利用您的影响力,尽量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就这样陪我去死……太可惜了。”
  “阁下!”伊维特男爵不禁热泪盈眶。梅迪瑞斯·阿博特却横眉怒目地瞪着旁边一言不发的新统帅玛尔斯伯爵:“这是自断臂膀的愚行!伯爵阁下是懂军事的——我曾经在阁下指挥下打过仗——您为什么不谏阻宰相他们?!”
  玛尔斯苦笑不语。巴兰格说:“算了。伯爵阁下懂得军事,可是阿博特你却不懂政治啊。”
  阿博特望向巴兰格:“我不懂那肮脏的政治!但是我懂得做人的道理!今天能救子爵阁下,就救不了修内斯侯爵;能救侯爵,就救不了子爵阁下。看起来阁下您今天是死定了……”
  诸将都对他怒目而视。巴兰格摇头苦笑。阿博特突然大叫一声:“没办法,我陪阁下一起死!”说着话,抽出腰间的匕首,迅速刺入自己的心窝。众人急忙来救,可是已经迟了——阿博特拔出了匕首——鲜血远远地喷了出去,帐幕上留下了一抹鲜红……


 第十一章 反攻

  当潘兴冲冲跑进书房寻找斯沃的时候,后者正好整以暇地斜坐在躺椅上,左手端一高脚杯的勒度酒,右手打开一本厚厚的《今日所传剑术的起源和沿革》放在膝上,又象在饮酒,又象在阅读,又象在打瞌睡。
  “好消息,殿下……”潘气喘嘘嘘地禀报。
  “怎么?萨顿·巴兰格真的被砍了头?”斯沃头也不抬,平静地询问。
  “是的……您,您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哈,”斯沃一抬膝盖,把书踢到地上,大笑着站了起来,“真的宰了那个讨厌的家伙吗?罗兹他们还真干得不坏呀。”
  “什么?殿下,您在说什么?”潘没有听清,“您是说您早就知道这一消息了?可是今天中午才……”
  “知道?”斯沃一口把杯中酒饮尽,“光用猜的也能猜到啊——好了,今天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喀尼亚斯拉的计划书就应该已经放到我的桌上了。”

  斯沃没有料错,老骑士喀尼亚斯拉从萨顿·巴兰格的被斩中,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但这希望也许会转瞬即逝的,因为不管怎么说,卡力塔·玛尔斯也是享誉一时的名将,一旦等他稳定了军心,情势又会急转直下。因此他连夜召集自己的参谋人员,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讨下一步的行动。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见斯沃。斯沃昨晚睡得很香,因此起床后神清气爽,正满怀期望地等着老骑士:“咱们是不是可以反攻了?”
  老骑士递上自己的计划书:“殿下是怎样判断出这一点的?”“判断?不,”斯沃笑了,“我只是在城里憋闷得太久,打算出去散散心而已。”但他很快就收敛了笑容,一脸庄重地接过计划书。
  “最好有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在外部配合,”老骑士皱皱眉头,“可是,他的行踪飘忽,怎样才能在短时间内联络上他呢?”斯沃一边仔细阅读计划书,一边回答:“放心,有人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接到这份计划书的副本,是在两天后的八月二十六日。
  当时,他从兰斯若山麓东行,来到海杜克山脉附近。在这里,通过地下公会介绍的两百八十余名骑马雇佣兵正等待他的到来。在经过短暂的整编和训练以后,地下公会传递来的、九月一日晨总攻的消息送到了他的面前。信使,还是那个名叫约克·兰斯特的少年召唤术师。
  这是仲夏里非常普通的一天。天还没亮,近三百名骑兵就进入了计划中的城北突击阵地。当城上的魔法师布拉德向天空掷出两个火球,在火球相撞爆炸的一瞬间,战斗开始了。
  首先是希格蒙德所部,由外而内向最薄弱的武尔佩阵地发动奇袭。这近三百名骑兵,事先每人都准备了重金购得的数枚魔法爆弹,一边冲锋,一边向敌人密集的地方投掷。这种爆弹本身并没有多大杀伤力,但它所造出的巨响、浓烟,却使讨伐军无法确认敌军数目的多寡,很快便乱成了一团。
  当希格蒙德突破城北的讨伐军防线,接近沙思路亚城下的时候,城门打开,卡休·喀尼亚斯拉率领几乎城中全部兵力杀了出来。先由一千名弓箭手压住阵脚,再用五百名重装步兵在前,三千名轻步兵在后,排列方阵向前推进。
  希格蒙德和老骑士打了个招呼,然后横过整个城北,再从敌阵东侧杀入。

  “圣殿骑士”费尔南德斯·维尔泰斯伯爵,自从上次被希格蒙德冲破阵列而自己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以后,就向天发誓:除非洗澡,再也不脱卸盔甲!此时当听报又是上次那支骑兵部队前来突阵,他大喜过望,提剑上马,竟然弃本部近千名士兵于不顾,单骑追敌。
  希格蒙德所部飘扬如风,直到他从阵东再横穿大半个讨伐军的阵地,把失去主将的维尔泰斯部一击崩溃以后,愤怒的圣殿骑士才追上他的队尾。维尔泰斯大声喝骂:“胆小鬼!回头来和我一战!”
  希格蒙德冷笑:“我从来是不回头的。”自顾自继续前突。他部下那一百名沙思路亚兵寸步不离地跟随在侧,而新近招募的雇佣兵们却有不少耐不住性子了:“老家伙,我来要你的狗命!”
  维尔泰斯长剑挥处,血肉飞溅,顷刻间就被他砍翻了十余骑。部分雇佣兵吓得转头就走,但更多却还不知死活地冲上,团团把他围在垓心。“乳臭未干的小子,我让你们看看,怎样才是真正的战斗!”伯爵杀得兴高采烈,没有人能在他马前走过三个回合。
  这时候,希格蒙德已经再度完全突破敌阵,掉头再从西侧冲入。维尔泰斯在重围中嚎叫:“来啊,你们的大将是谁?过来和我较量啊!”希格蒙德一挥钉锤,部下沙思路亚兵七八枚爆弹飞出,立刻巨响连绵,烟雾弥天。这种极度的震骇力,己方座骑受过特殊训练,行若无事,一般战马却根本抵受不住。伯爵的坐骑受惊,狂乱嘶叫着跃起前蹄,把主人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因为盔甲沉重,伯爵一时无法爬起,只是忙着用双手驱赶浓重的烟雾。烟雾消散处,他看见一个年青的骑士,手持钉锤,立马在他面前。
  “卑鄙!”
  希格蒙德冷冷地撇一下嘴,钉锤挥处,敲扁了圣殿骑士的头盔……

  利用圣殿骑士的首级震慑敌胆,是老骑士喀尼亚斯拉的主意。当那颗变形头盔下血肉模糊的首级出现在阵前的时候,贵族各部纷纷惊叫溃退。
  反击战主要在以贵族私兵为主的城北敌阵展开,此处共设置有贵族部队八千四百余,和王家卫队近两千。投入此一战场的沙思路亚方,则总共约五千人,双方兵力比为二比一。但是,沙思路亚方虽然两面夹击,但部队间步调一致,配合得接近于完美;讨伐军相比之下,却仿佛一盘散沙。如果驻扎城东的王家卫队主力九千不能及时赶到增援的话,在中午前,城北讨伐军就会全线溃散的。
  然而,卡力塔·玛尔斯伯爵恰在此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在得到敌人反击的消息后,立刻命令全军向城东发起进攻。他的本意,是想只要攻破沙思路亚城,则敌军即会自动崩溃——可是喀尼亚斯拉如果没有保全城池之计,怎么敢开门出战呢?
  斯库里·亚古,率领他新组建的五十名魔法兵部队,以及两百名弓箭兵、近千名协助守城的平民,在城东奋勇抵御卡力塔·玛尔斯的进攻。魔法兵部队分成地、水、火、风四组,每十二人互相配合,发射出威力超过五十格雷的飞石、冰雹、火球和闪电魔法。四种元素在城墙上交织成一面色彩斑斓的巨网。
  这面巨网,只允许发射侧的物理攻击穿越。城下弓箭兵和巨大抛石机的数轮攻击,都在巨网前被全部粉碎,而城上却有不断的羽箭、沸水和石块穿网而出。
  攻方士兵冒着如此猛烈的反击,拼命向城上攀爬,却始终无法取得任何成果。玛尔斯赶紧召来随军的十余名见习魔法师,一起凝聚力量,希望能够在巨网上打开一个突破口。但是,缺乏配合训练的魔法师们,互相间魔法的运用不但无法融合,反而诸多牵制,只能够撕开极窄小的几条裂缝——几名士兵穿过裂缝登上城楼,立刻就被帮助守城的百姓团团围住,用木棒群殴而死。
  上午九时左右,斯库里利用巨网的视觉干扰效果,突然向城下发射出数支两尺多长的冰箭。三名实力最强的见习魔法师躲避不及,被冰箭穿心而过,当场毙命。攻方的魔法突破也终告失败。

  卡力塔·玛尔斯并非无能之辈,但他初掌指挥权,既没有足够的威望统驭王家卫队,对前线的形势也不够了解,遂导致了这场初战的失败。而当他终于在午前十时组织起有效进攻的时候,王家卫队内部的矛盾却开始全面激化。
  将近半数的中高级军官,都对阵前处斩萨顿·巴兰格心怀不满,而当看到玛尔斯指挥的第一轮攻击并未达到预定效果以后,更加愤怒鼓噪,拒绝继续前进,而要求转向增援正在城北苦战的友军。
  这时候,玛尔斯如果有足够的威望和决心的话,应该是可以驳回下级的意见,继续发动对沙思路亚城的第二轮攻击吧。终究数量对比太过悬殊,战争的结局,也许将会发生戏剧性的转变也说不定。可是,更多的怪话也在这一紧要关头出现了。
  “如果巴兰格大人还在的话,咱们绝不会吃这样的大亏!”
  “玛尔斯伯爵不是贵族吗?他的朋友们正在城北陷于苦战,他倒好象一点不担心呢——果然贵族们都是没有良心的家伙啊。”
  “啊哈,没有良心的贵族,连同僚都不肯顾及,对咱们的死活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吧。”
  “让地方领主来指挥王家卫队,这是什么规矩啊!他虽然有常胜之名,可是以前都只打过剿灭土匪一类的小仗吧,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吗?!我看宰相大人一定是昏了头了,如果由修内斯阁下来当宰相的话……”
  于是玛尔斯伯爵胆怯了,犹豫了,重新整备兵马,开始向城北移动。
  讨伐军致此,已经丧失了宝贵的近四个小时的时间。当业已疲惫的王家卫队主力赶到城北战场的时候,所面对的,是士气正在颠峰,并已经占领和巩固了原贵族军阵地的沙思路亚军。这其后的战斗,才真正体现出喀尼亚斯拉正面阵地战的强势,他用只相当于敌军二分之一的兵力,牢牢守住了得之不易的阵地,并一直坚持到太阳落山。

  这个时候,追杀残余贵族军的任务,就落到了希格蒙德的肩上。这虽然是相当轻松和光荣的任务,但在他看来,却也相当的无聊。本来追击溃敌,将其远远赶离战场,在战术上是必须的,而在其后的阵地防御战方面,骑兵也暂时派不上太大作用,因此此一任务必须由他来完成——虽然是非常违背他个人风格的任务。
  溃军沿着宽阔的驿道,一直往西北方向逃亡,希格蒙德在后紧紧追赶,沿途先后俘虏了不下六百人。在天近黄昏的时候,突然一支正在南下的整齐部队在他面前出现了。
  这支部队,打着绘有紫盾和银色狮鹫家徽的旗帜,乃是从塔比奥拉侯爵领派往沙思路亚城下的援军,总兵力为七百。他们对于前线的反击战还丝毫没有认知,正在急行军的时候,突然看到驿道上扑天盖地冲来无数本方的败兵,全都大惊失色。
  塔比奥拉的部队,很快就被溃兵冲散了。穿着黄金骑士盔甲的主将挥剑砍倒数人,但根本无法收束住队伍。追兵很快就来到了身前,希格蒙德挥钉锤向敌将击去,“当——”的一声,竟然被隔住了。
  敌将知道大势已去,驳马就走。希格蒙德难得在此遭逢一个可以一战的对手,岂肯轻易放过?而且在追杀败敌的过程中,好象狮子扑击群羊一般,己方也早就不需要任何指挥系统了。他立刻拍马追去。
  敌将一路向西,大概是为了寻找人少处便于逃遁吧,或者是想占据有利的地形,回身迎战追击者。希格蒙德一边惊诧于对方骑术之精湛,一边在后紧紧追迫,天快黑的时候,两骑来到了沙思路亚河边。
  这里是一处陡峭的高崖,宽阔的沙思路亚河在崖下平静地流淌。敌将无奈,只好驳回马头——而就趁他速度稍微减缓的一瞬间,希格蒙德手中钉锤脱手飞出。
  一声脆响,钉锤正打在敌将的头盔右侧面,立刻连人带马倒了下来。战马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立起身,没命地狂奔。骑士则被坐骑直拖出近半里地,才终于脱蹬仰伏不动。
  希格蒙德来到敌人身边,跨下马来。敌人还在微弱地呻吟。他解开对方华丽的黄金头盔,突然一张沾满鲜血的清秀面孔出现在眼前——
  雪白的肌肤,金色的卷发,挺直的鼻梁……曾经清澈的淡蓝色双眸逐渐失去光采,鲜红的嘴唇不住颤抖着——这竟然是个绝色的美女,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希格蒙德愣了一下,探了下敌人的鼻息,知道存活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他拔出匕首,割下这美女的首级,用她绘有紫盾和银色狮鹫家徽的披风包裹好了,挂在腰上,然后跨马离去。

  这时候,沙思路亚城北的激战,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战斗从午后一时开始,延续到三时的时候,攻方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喀尼亚斯拉首先利用在贵族营中虏获的几具抛石机,猛烈轰击敌军阵地。对此,匆匆从城东赶来的王家卫队,却既没有有效的掩体可供躲避,也没来得及携带同类型武器予以还击。而当他们终于在阵前铺下数百具尸体和无数血洼,冒死突近了数百米以后,却再度遭逢当头如雨般的箭矢。
  双方对射了一段时间。攻方的箭支携带有限,逐渐用尽,而守方却可以从贵族营房中大捆大捆地得到补充。王家卫队战斗得非常顽强,在数轮冲锋后,前锋终于离开了弓箭的射程范围,逼近守军阵地。
  等待他们的,是喀尼亚斯拉亲自训练的,由一千名长矛步兵组成的矩形阵列。长矛步兵每人配备有两支长矛和五支短矛。第一支长矛长约十尺,斜插在身前作为拒马;第二支长矛约八尺左右,用来中距离攒刺;短矛仅五尺,作为远距离投掷使用。另外,还在每四名长矛兵中间,配备一名剑手,防备敌人突破拒马冲入阵列。
  王家卫队在如此严密的防守前,损失惨重。而且他们天刚亮就投入了对沙思路亚城的进攻,午前又从城东急急增援城北,许多士兵滴水粒米未进,已经完全无力冲锋了。而喀尼亚斯拉早就料到午后会有一场长时间的恶战,早就让部下士兵每人准备好一小皮袋清水和一人份的干粮。当弓箭兵集中射击的时候,长矛兵和剑手就抽空休息和饮水吃饭;等到敌人冲近,由长矛兵和剑手与其正面交锋之时,弓箭兵可以同样得到短暂的休整。而当王家卫队士气已衰,玛尔斯下令暂停进攻,退后重新整备的时候,喀尼亚斯拉又命令近千生力步兵呐喊冲锋,使对方无暇休息。
  对此,玛尔斯并没有有效的方法摆脱困境,作为一名统帅,他唯一明智的决断,就只有撤退了。

  希格蒙德整束好部下,回到沙思路亚城下的时候,玛尔斯率领的王家卫队已经全部撤离了。在下午的战斗中,增援城北的八千名王家卫队损失了近三成,被迫在黄昏时放弃对原贵族阵地的争夺,向东北方向后退三十里。对于这次撤退,玛尔斯终于体现出了他不俗的将才。全军虽然疲惫到了极点,却配合有度,且战且走,并随时作出反攻的姿态。喀尼亚斯拉数次想要寻找良机趁胜追击,却最终被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同时,留在城东的王家卫队千余人,也开始缓缓后撤,于当日晚十时,与主力会合。
  喀尼亚斯拉检点伤亡,共损失了四百余人,而同时杀死讨伐军一千九百,俘虏两千余人。沙思路亚之围完全解除了。
  希格蒙德把那美女的首级,交给正在议事厅中兴高采烈签署大摞奖赏命令的金·斯沃。斯沃解开包裹首级的披风,吃了一惊:“这不是塔比奥拉侯爵小姐吗?!”他随即摇头叹道:“可惜,太可惜了。”
  特蕾莎·塔比奥拉,是盖亚王国的传奇女性。她从七岁女扮男装进入战士学校,短短三年就初级毕业,得到侍从的职业,被誉为神童。十五岁的时候,她升级为见习骑士,十九岁击败著名的骑士雷欧·布莱诺,受到王国近卫骑士团的高职礼聘。
  但是,第二年,就在她完成当年严苛的测验,准备参加晋级骑士仪式的时候,性别却终于暴露了。虽然因此,她被从王国近卫骑士团和战士公会中除名,并被驱赶回父亲的领地,遭受禁足五年的处罚,但其武名和艳名,却传遍了王国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贵族子弟前往塔比奥拉城堡求亲,都被她拒绝了。她满心追求一个可以击败自己的年青人为夫,然而结果却总是失望。这些求亲者中,当然也少不了风流王子金·斯沃·盖亚。特蕾莎对斯沃的评价是:“身为第一王子,从一出生就可以得到最好的老师的最不藏私的教授,二十多年才达到这种程度——我也可能会嫁给一个花花公子,但绝不会和无能者结婚的!”
  “真是可惜啊,本来想拥抱你纤细的腰肢呢,没想到只能拥抱你的头颅……”斯沃捧着特蕾莎的首级,由衷感叹着。这时候他的心中,在惋惜特蕾莎出众的容貌和惊人武艺的同时,有没有嘲笑美人对异性能力认知的肤浅,就没有人知道了。
  希格蒙德平静地对斯沃说:“尸体还完整地躺在野外,你可以去拥抱她的腰肢啊。”说着,回头径自走出了议事厅。


 第十二章 哈鲁姆森林之战


  欢庆!沸腾!
  整个沙思路亚就象是一口煮着名为“我们赢了”的美食的大锅。从四月初讨伐军开始围城,到现在整整五个月了,终于,压在城中每一个人心头的大石被一口气彻底推翻!
  平民商人们趁机运进来大批的物资,除了仍然在城上坚守岗位的部分士兵外,所有的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的庆典中,大口地品尝着胜利的果实。
  和府邸外的人们一样,男爵府内也充斥着欢快的音符。每个人都在举杯向斯沃祝贺,王子也一改平时的态度,稳重地一一还礼。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此次盛宴有许多平民商人前来参加,如果不是这样,恐怕王子早就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甚至会跳上桌子舞蹈吧。
  被众人簇拥着的罗兹,这个同样获得胜利的商人,脸上也洋溢着满足的微笑。这场战争中,也许他才是最大的赢家。相比他历次在商业上的冒险,没有一次获得过或即将获得类似此次这样丰富的利益。他不仅赢得了商人们的绝对尊敬,也赢得了王子的信任——不,也许是日后盖亚国王的信任!
  盛大的宴会一直持续到午夜,众人都散去后,罗兹来到独自一人站在露台上的王子身边,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谄媚的笑容。
  “陛下,草民有一件礼物要进呈御览。”
  有些发呆的王子,突然回过头来,接过罗兹递上来的一封信。信上娟秀的字迹令他的精神再度一振。罗兹心中暗笑,低头退了出去。斯沃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想到:“这个相貌平凡的商人,到底蕴含着多大力量?幸好他是我的朋友……”
  信是露西娅写来的:

  亲爱的:
  你好吗?这几个月我被父亲关了起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女仆说你谋反,我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我的爱人,一边是我的父亲。我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可是我总觉得这是难以避免的。我,我不敢想象你们任何一个人获得胜利的那一天,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在只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以前的那段日子里,虽然我们只能偷偷地见面,但是终究可以见面,而且那是真正无忧无虑的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哪怕你只是一个被众人误解的无能者。我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你。保重身体吧,我的爱人。

你的露西娅

  看完信的斯沃,望着头顶清幽的月亮,不禁想起在宰相府花园里的最后一次幽会。在遥远如天涯彼方的爱人,是否现在也一样沐浴在这银色的光芒里呢?除此之外,王子还想了很多很多,但是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回到旅馆的罗兹,这时候,沉浸在商人朋友们的赞美声中——
  “罗兹先生,您真不愧是盖亚商界的柱石啊!”
  “果然一切如您所料,您……真是太伟大了!”
  “将来也许……不,那是一定的,等您成为斯沃陛下驾前新的贵族,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啊。”
  终于,商人们陆续退去了,屋中只剩下罗兹和伯恩斯坦两个人。罗兹坐在舒适的沙发中,踌躇满志地饮着美酒,唇边露出些许嘲讽的微笑:“这批应人成事的家伙……”
  “艾德里安,”坐在对面的伯恩斯坦举起了酒杯,“你能搞到那封信,可真是很了不起啊。”
  罗兹举杯相碰,然后一口气喝干:“是啊,这封信才是真正的关键。柯里亚斯公爵家,想不到比沙思路亚的包围网还要严密呢。”
  “我想,这封信要比历次运送的物资更能打动王子的心,”伯恩斯坦也饮尽杯中酒,然后给罗兹和自己重新斟满酒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听说你已经被邀请参加明天的军事会议了?”
  “没错,做好准备吧。现在可是最后一战,这场仗打赢,我们从此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哈哈哈哈……”
  两个朋友再度举杯庆祝!但是细心的人也许会发觉到,罗兹的眼中流露过一丝不安,虽然转瞬即逝……

  第二天临近中午,酒醒了的众人才再度聚集在男爵府内。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喀尼亚斯拉望着王子的眼睛,首先平静地发问。
  “还能怎么办?打回去!我的目标是夺回王都!”
  “陛下,草民和商人朋友们商量过了。我们会在军力、装备,还有粮草的筹措与运补方面全力支持陛下。相信陛下一定会击败叛军,从乱党那里夺回王位。”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坐在角落里的罗兹谨慎地发言道。
  “有问题吗?老爷爷。”
  “没有,殿下,”喀尼亚斯拉面无表情。“关于进攻的作战方案,我已经基本拟订出来了,还需要一点取证和修改,今天以内我会提交给您。”
  其实作战方案喀尼亚斯拉已经早就拟订完毕了,等罗兹离开男爵府以后,他立刻前来找到王子:“必须等敌人立足未稳,立刻发起进攻。目前军力对比仍然是敌方占优,若等玛尔斯将败军整合起来,我们将无隙可趁。”
  斯沃摊开地图:“玛尔斯的位置……是在哈鲁姆森林一带……”喀尼亚斯拉点头:“他在驿道东边扎营,东、北两面利用哈鲁姆森林构筑工事,用西、南两面对着我们。王家卫队的骑兵力比我们要强,正面进攻会很吃亏……”
  “不是有希格蒙德的骑兵吗?”王子很乐观,“跟他们较量一下!”喀尼亚斯拉苦笑摇头:“布隆姆菲尔德的轻骑兵,长处在于高速侧翼穿插——所以玛尔斯把背部对着森林以防止奇袭——如果轻骑兵正面和王家卫队的骑士们对战的话,必败无疑。”
  “他们背对森林?咱们放火如何?”斯沃又提出了建议。“殿下,哈鲁姆森林厚达数里,并且据我的侦察,玛尔斯在林中布置了很多警戒哨,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到他大营背后去放火。”
  “算了……”王子终于不再出主意了,“还是听听你的计划吧。”

  沙思路亚撤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都。柯里亚斯如闻晴天霹雳,因为这根本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斯沃只是藓芥之祸,如何利用此次“叛乱”削弱军方势力,解决修内斯一党,是他唯一需要苦心研究对策的。但是现在,痼疾已除,小小的臃疮却突然溃烂和蔓延开来……
  科德莱尔在他面前,一力指斥德拉比·坎德培因私误国,是阵斩巴兰格的决策完全葬送了军事上的胜利。坎德培拼命为自己分辩,两人吵个不休,尤其让柯里亚斯头疼。“好了好了,”他挥挥手,“大家都有责任,尤其是我……还是想想现在该如何应对吧。”
  “或者,”财政大臣艾克斯·卢当嗫嚅着,“玛尔斯既然打不赢,再换一个人……”“你疯了!”科德莱尔瞪着他,“撤换罗贝尔,使得修内斯一党气焰甚嚣尘上;阵斩巴兰格,使讨伐军一溃千里;现在你又要撤掉玛尔斯?!现在除了玛尔斯,还有谁能够统帅王家卫队作战呢?!”
  “或者,列文·玛特勋爵?”卢当才说出口,就被柯里亚斯否决了:“王国近卫骑士团还不能动。要动用到陛下御前的禁军,不是告诉全国的贵族,王国实力只剩下那五千人了吗?”“但是,阁下,”科德莱尔微微一躬,“对于前方的战事,咱们有必要征求玛特勋爵的意见。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而咱们……并不真正了解军事。”
  柯里亚斯认同了科德莱尔的观点,并且他特意安排了御前会议的方式,让科拉文王出面询问玛特军事对策。列文·玛特诚恳地回答:“一切都交给前线指挥官去运筹吧,陛下。到目前为止,我方的兵力仍然占有优势,只要有一段时间的休整,战败叛军不是难事。”
  “如果是阁下在军前呢?”柯里亚斯问,“会采取何种策略?”玛特想了一想:“我想,玛尔斯大概会紧守从塔比奥拉侯爵领到哈鲁姆森林一线,用大约一到一个半月的时间重新整备军团,寻找反攻的机会。这确实是持重的上策,但是,也许他会忽略敌方政治上的压力……”
  “政治上?”“是的,我想敌军也暂时不敢向其发起新的进攻,因为敌方也有相当大的兵力损耗,并且长期被围,物资方面也需要费花很大精力重新整备。我想叛军也许会东去海杜克山脉附近,征服附近的贵族各领——以其目前的声势,这并不困难——然后北上到拉瑞斯——尼古平原,再由此处侧翼夹击哈鲁姆森林。”
  列文·玛特一边双手在地图上比划,一边斟酌字句,谨慎地讲出了自己的计划:“如果是臣在前线带兵,因应情势的变化,也许我会继续后退到塔比奥拉领一带,并分兵扼守坎德维城,让两方面成犄角之势。东方山脉以南的地域,只好暂时交给敌人了,但是他们休想再北进一步。等到我军休整完毕,再由此两路向中央合围,缓步向沙思路亚城推进。如果前方形势果然如我的分析判断,一点也没有错的话,我会这样干的。”
  “了解了,阁下所说,非常有理。”虽然玛特用了一系列诸如“如果”、“因应情势的变化”、“也许”之类的词汇,柯里亚斯却认为那只是勋爵在御前故作的谦虚姿态,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他在离开御前以后,直接将玛特的作战方案细化,并以宰相府明令的形式,发往哈鲁姆森林……

  卡力塔·玛尔斯接到命令,悲愤之下,险些放声痛哭。前线的形势基本上如玛特所料,但是略有偏差。首先,虽然喀尼亚斯拉派希格蒙德辅助潘前往招抚海杜克山脉以北到拉瑞斯-尼古平原一带的各贵族领,但同时他亲自领兵来攻,从正面向玛尔斯施压。沙思路亚军的运补充足,是讨伐军所没有侦测到的;而他们在解围战中的损失数量,因为被夸大了三四倍上报赫尔墨,所以给玛特以暂时不敢进攻的印象--实际情况却完全不同。其次,讨伐军因为巴兰格的死和最近那次失败,士气已经降到了随时可能崩坏的程度,如果再后退一步,恐怕就要全线溃退,不可收拾了。玛尔斯根本就不敢退。
  喀尼亚斯拉在哈鲁姆森林以南十里处扎营,正兵强攻,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讨伐军方的贵族联军已经奔散大半,王家卫队又总是和主帅拧着干,故意不听玛尔斯指挥,玛尔斯只有用战士的荣誉感去激励他们,才勉强打退沙思路亚军的进攻。玛尔斯一方面向赫尔墨陈述前线局势,分说利害,反对收缩战线,同时数次请求解除自己总司令的职务——他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柯里亚斯好言抚慰,才终于把他暂时劝住了。
  在哈鲁姆森林一带,前后半个月打了八仗,双方各有损失。喀尼亚斯拉正在焦虑的时候,突然获得商人们送来一个惊人的好消息。他急忙离开军营,回沙思路亚来见斯沃。

  “班克罗夫特·凯,”斯沃点点头,“我知道这个人。”
  王家卫队第四军团副军团长班克罗夫特·凯勋爵,是盖亚国中最年青的军团级将领,在萨顿·巴兰格担任讨伐军统帅的时候,他受命率领半个第四军团,于后方保护运补线路的畅通,并抵御希格蒙德的游击骚扰。作为巴兰格的心腹将领,当巴兰格被阵斩的时候,王命也要剥夺凯的一切职务,并押送回赫尔墨受审。
  凯没有束手就擒,而是畏罪潜逃了。就在沙思路亚解围前后不久,他得到了巴兰格被斩的消息。这样一来,就不再投鼠忌器了,凯立刻拉起了旧部六七百人,以为巴兰格报仇为名,占据安德拉海尔城,公开叛乱。
  “这个人可以用,”喀尼亚斯拉对王子说,“请殿下下旨,为巴兰格辨冤,并在沙思路亚城下为他举办盛大的葬礼……”
  “早该想到!”斯沃一拍大腿,“把那个可怜兮兮的死人抬出来,能够争取的将不止凯一个人!”

  九月二十三日,班克罗夫特·凯勋爵来到沙思路亚军中,觐见斯沃王子——当时斯沃已经离开了沙思路亚城,来到哈鲁姆森林附近。后方业已稳固,希格蒙德和潘所到处,大部分贵族领都毫无抵抗地投降了,王国东南部的大片领土完全落入斯沃的掌握之中。现在,即算没有平民商人的资助,沙思路亚军也可以衣食不缺了。只等凯和希格蒙德赶来回合,喀尼亚斯拉就准备对哈鲁姆森林发动总攻。
  这时候的金·斯沃王子,踌躇满志。父亲的去世、兄弟的阋墙、恋人的远离,现在都完全不能破坏他越来越好的心情。尤其是,他还必须把这种快乐的心情在表面上转化为强大的自信,用来感染每一名部下,还有新来觐见的凯勋爵。
  “臣班克罗夫特·凯,觐见国王陛下。”
  “不要这样叫我,我还并没有登基呢。”其实斯沃心里倒是很喜欢听别人用“国王陛下”来称呼他,并且现在沙思路亚军上下许多人也都这样称呼。第一次听罗兹如此称呼时,他只感到可笑,现在却完全习惯了。凯当然并不知道这点,但他觉得只有称呼斯沃为“陛下”,才能让对方了解自己完全臣服的心意。
  斯沃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凯,那是个端庄却并不古板的年青人。斯沃喜欢与自己年龄近仿的朋友相处,而对于年长的人来说,除去父亲、拉夫尼尔、列文·玛特、喀尼亚斯拉等寥寥数人外,在他看来都是一些或怯懦、或顽固、或狡猾、或世故的老家伙,锐气早就被岁月磨平了,品德也早被世俗污染了,他没几个看得上眼。
  “你帮我招降你在王家卫队中的同僚,”斯沃对凯说,“我将仍以原职任用他们。我要得到王家卫队,汰劣取精,缩编为两个军团,任命你为副司令——就是当初萨顿·巴兰格阁下的位置。如何,凯男爵?”
  凯喜出望外,急忙跪下谢恩。

  两天后,希格蒙德征招了新定地区各贵族领三千余人前来汇合。沙思路亚方面总兵力因此提升到八千左右,而相应的讨伐军中王家卫队六千余、残余贵族联军不足五千,敌我双方的数量对比约为三比二。
  二十六日,总攻开始了。
  以凯的部队为先锋,喀尼亚斯拉率沙思路亚军随后紧跟,希格蒙德在侧翼迂回,争取卡断王国驿道,堵死玛尔斯的退路。凯所到之处,原王家卫队的官兵有半数以上临阵投降甚至倒戈。他突破微弱的抵抗,一马当先冲入中军,要取卡力塔·玛尔斯的性命。
  可是晚了一步,玛尔斯已经自杀了。凯立马在他的尸体前,长叹一声:“其实也不能算是你的错——我会再杀死柯里亚斯和玛特他们,来祭奠巴兰格阁下和……和你的……”
  正在这时候,突然侧面一个火球飞来。凯躲闪不及,正中左臂,他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急忙就地一滚,熄灭了火焰。那不是普通的火球,那是一个魔法火球,火焰虽然熄灭,魔法力已经伤到了凯的脏腑,他挣扎着爬起来,胸口郁闷,不停咳嗽。
  手下的士兵纷纷向火球发出的地方冲了过去,在数人全身燃烧、惨叫着满地打滚以后,终于把偷袭者按倒捆住了。“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先生,”凯认出了那个已经被士兵们揍着鼻青脸肿的魔法师,“想不到你还活着。‘炎之死神’?听说被敌人烧成重伤了不是吗?你的伤好些了吗?”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但随即又是一轮剧烈的咳嗽。

  当晚,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被押解到斯沃面前的时候,斯沃正洋洋得意地签署着给立功人员的嘉奖令——这是斯沃最乐意处理的几件公务之一。
  “阿尔沃多佛,”斯沃望着被按跪在地上的魔法师,“怎么样,现在有何感想?”
  “……”
  “你不是一直想杀死我吗?现在反而被我俘虏了。哈哈,哀求吧,或许我会让你活命的。”  
  “……”
  “来人,把他拖出去……”斯沃顿了一下,嘴边露出一丝微笑,“等他养好了伤,然后再放掉吧。”
  阿尔沃多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个风评甚差的“逆贼”,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站起身,被士兵带了出去。
  潘男爵在和希格蒙德一同招抚海杜克山脉以北到拉瑞斯-尼古平原一带的各贵族领后,就回到了沙思路亚,布拉德留在后方继续训练那支魔法兵部队。也许他们两个在身边的话,会为阿尔沃多佛求情的吧,但是现在这个责任落到了斯库里的肩上。
  斯沃在刚得知抓获阿尔沃多佛的消息的时候,本意是要将其处死的,但是跟随在侧,随时保护他的斯库里这样说道——
  “盖亚除了拉夫尼尔以外,就没有什么出名的魔法师了,”斯库里掰着手指头数着,“全大陆一共有元素魔法师一百三十四人,明确地在各国政府或军队中任职的……托利斯坦十四人,鲁安尼亚三十七人,盖亚可就只有布拉德和贝内文托两个啊,其他的八十一人都是象我一样在各地修行和就职于各魔法师公会。杀掉他太可惜了。再说,他是拉夫尼尔阁下的弟子啊,就算是为了报答拉夫尼尔阁下的恩情,你也不能这么做!”
  一边听着斯库里的话,斯沃一边点着头。等斯库里说完,他微微一笑,抬起头来:“你说的有道理……好吧,不杀他。可是为什么留他一条小命呢?其实我还有更好的理由……”



 第十三章 直指王都


  盖亚王国的首都赫尔墨,是一座总人口超过五十万的大都市,如雄壮巨人般屹立在亚伦河中游平原的南部。建城三百多年来,除去二代国王奥维萨·盖亚时曾遭受托利斯坦的围城外,从未让敌对势力的军队行近城下。
  然而,盖亚历三二七年十月初,敌军终于在王城南面出现了,旌旗敝日,长戟如林。在哈鲁姆森林之战的时候,沙思路亚军还主要打着达克家传统的军旗——红蓝两色为底,白色四叶草为徽——但是现在,却换上了金·斯沃·盖亚授意设计的蓝底金色执剑狮鹫的旗帜。盖亚王国延续三百余年的双头蛇杖之徽,即将随着王国形态的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变成金色执剑狮鹫。
  此时的斯沃所部,已经不仅仅是沙思路亚军了——虽然沙思路亚人仍然作为主力和亲卫存在着。因此后世的历史家,习惯相对于科拉文方的北方王国军,称斯沃所部为南方王国军。
  赫尔墨城以南约两天的路程处,是地形复杂的柏兰德丘陵,丘陵往北,一马平原。南方王国军呈扇形在这广袤的平原上缓缓推进——西路为新招抚的原王家卫队第一军团约四千人,逼近王国重镇沃尔;东路为班克罗夫特·凯男爵统率的原王家卫队第二、第四军团残部近五千,强渡亚伦河,攻击王国另一主要城市瑞格尔;中路为老骑士卡休·喀尼亚斯拉——斯沃已经决定越级授予他子爵的封号——统率的沙思路亚军三千,以及原王家卫队第三军团四千;至于各地投诚贵族领派来的私兵六七千人,则作为预备队于阵后待命,目前仅起制造声势、震慑敌胆的作用。
  相对于南方王国军两万多人的强大军势,赫尔墨只能派出王国近卫骑士团五千人迎击。虽然城中原驻有半个王家卫队第五军团约三千人,但是执政者实在不放心让他们出战,怕又被凯等人以为巴兰格报仇为名招降了过去。
  “宰相阁下,我军实力不足,我想请您答应我一个请求。”王国近卫骑士团团长列文·玛特勋爵在出战前,前往拜会病中的宰相杰伊根·柯里亚斯公爵。自从哈鲁姆森林之战后,因为自己的反复换将和胡乱指挥而导致大败的柯里亚斯深受内心的谴责,加上为这节节败退的战况焦虑不安,终于病倒了。
  列文·玛特在宰相府的卧室中,在病榻前受到接见。
  “勋爵阁下有什么要求?”
  “凯恩·伊维特男爵和温迪·胡德尼爵士,党从萨顿·巴兰格谋反并无实据,”玛特斟酌着字句,缓缓说道,“恳求暂时赦免他们的罪愆,拨在我军中戴罪立功。”
  这两个人是原王家卫队第二军团的正副军团长,因为“巴兰格谋逆事件”受到牵连而被拘押审判。柯里亚斯听了玛特的请求,沉默不语,半晌,才回答道:“阁下没有看见班克罗夫特·凯的例子吗?”
  凯是原王家卫队第四军团的副军团长,也是因为“巴兰格谋逆事件”而潜逃并最终投效斯沃的。玛特早料到宰相会举这个例子:“我为伊维特和胡德尼二人担保——其实不管他们会不会投效敌军,我军都输定了。”
  “没有丝毫生机吗?”柯里亚斯这一个多月来苍老了许多,满脸的皱纹,纵横交错如冲击区密布的河道一般。倚靠在枕头上,用暗哑的嗓音问道。
  “如果能派伊维特和胡德尼辅佐我,并且……”玛特紧盯着柯里亚斯的眼睛继续说道:“宰相府不再掣肘前线军事行动的话,也许……会得到神的垂怜吧。”
  “知道了,”柯里亚斯无力的倒在床上,吃力地用干枯的双掌摩娑着面孔,“我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
  玛特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深鞠一躬,退了出去。望着他如山一般高大的背影,柯里亚斯断断续续地想着,在他的脑海里不知为什么出现了老王奥古斯特病逝时的场景,口中不禁喃喃地念道:“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我现在连一个可以托付后事的人都没有啊,我的女儿……露西娅……”

  “敌人很强。”老骑士喀尼亚斯拉在观察完列文·玛特的布阵后,回到主帅营帐,皱紧了眉头,苦苦地思索。
  这时候,斯沃和希格蒙德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他自言自语的讲话。“列文·玛特的用兵术……据说,”斯沃扶住正准备鞠躬行礼的老骑士,说道,“是盖亚国中的第一人啊。阁下也正在为他而烦恼吗?”
  老骑士点点头。希格蒙德说道:“我也去看过了,布阵无懈可击。但这并不足以对我军构成威胁——王国近卫骑士团的训练有素和装备精良,才是最可怕的。我曾听到有王国近卫骑士团的战斗力相当于王家卫队三个军团的总和的说法,看起来确实如此。”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简单的胜利,”老骑士点点头,“咱们从哈鲁姆森林之战以来,节节胜利,长驱直入,短短一个月就控制住了几乎半个国家。也该是打最后一场硬仗的时候了。”
  “也好,”希格蒙德说道,“虽然骑士团在平原作战最能发挥其强大攻击力,但如果他们不出城而是跳下马来、扔掉骑枪,龟缩进城里去的话,也许我们会打得更艰难。我想只要在城外击败列文·玛特,赫尔墨指日可下!”

  “罪人凯恩·伊维特、温迪·胡德尼拜见勋爵阁下。”柯里亚斯虽然被迫同意让二人军前戴罪效力,但还是褫夺了他们的爵位,不禁让玛特暗叹不已。他扶住二将的肩膀:“帮帮我,形势……不容乐观。”
  “当然,我们的命是阁下您救下来的。”伊维特深深点头。“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玛特说,“巴兰格阁下的遗言我不会忘记的。”提起萨顿·巴兰格,二将的眼眶都潮湿了。
  列文·玛特把敌我双方的态势详细向二人描述了一番。数月以来,二人一直被囚禁在赫尔墨城中,消息闭塞,对于局势恶化到了如今这种程度,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玛特问二人。胡德尼盯着桌上的地图,右手食指揉着自己的眼眶:“我从军二十六年,从来没有打过兵力对比如此悬殊的仗……可是咱们又不能退,身后就是王都……勋爵阁下,还是请您下令吧,我们豁出命来,战死沙场,也算对得起您救命的恩情。”
  玛特叹口气:“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好吧。”他用手掌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直线:“只有这样了。中央突破,杀到敌人身后去,这样也许他们就不敢来围王城,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恢复兵力!”
  伊维特愣了一下:“您很有自信啊。希望王国近卫骑士团……确实有这样的实力。”

  盖亚王国近卫骑士团,战斗人员五千名,全部由骑兵组成,它是因为五十年前的“七玫瑰之战”,盖亚军遭到托利斯坦骑兵部队重创后,开始组建的。全军共有各级骑士千名,每名骑士配备两名战士和两名弓箭手作为扈从,装备精良为盖亚全国之最。
  南方王国军的计划是,全军展开呈半圆形缓步推进,等左右两翼攻克战略要点、名城沃尔和瑞格尔以后,再对赫尔墨实施最后合围。列文·玛特就趁敌军尚未完成此合围的时机,于十月六日凌晨突然对敌中路发起猛烈进攻。
  事先,由随军的几名见习魔法师为主要将领进行了魔法加护,然后,玛特将千名骑士分为五个阵列,前阵为突击阵,中央和后备为方阵,左右两翼为散阵,秩序井然,向敌军冲去。
  北方王国军来势凶猛,喀尼亚斯拉所部沙思路亚兵和王家卫队总共不到两百名骑士,急忙排布在沙思路亚城下用过的步骑弓混合方阵迎击。玛特用兵神速,眨眼已到面前,沙思路亚步兵还没来得及稳固阵地就被撕开一个缺口。喀尼亚斯拉急令弓箭兵后退,重组阵列,命令长矛兵和长剑兵拼死阻挡敌人,同时,让为数不多的骑士从侧翼攻击玛特的前阵。
  指挥前阵的,是王国近卫骑士团中第一勇将、骑士雷欧·布莱诺,他挺枪冲在阵列之前,身先士卒,顷刻间刺倒数名敌将。希格蒙德远远望见他的勇姿,跃跃欲试,但是老骑士制止了他:“别着急,再等一等。”
  南方王国军的骑士们冲近敌前阵侧翼,这时候呈散阵布列的北方王国军左右翼在伊维特和胡德尼的指挥下,突然加速并同时收缩,呈密集阵形迎了上来。在王国近卫骑士团的精锐骑兵阻击下,南方王国军的骑兵抛下十数具尸体,匆匆后撤。
  这时候,雷欧·布莱诺的前阵攻势受锉,已到强弩之末。玛特立刻派传令兵前往,让他停止进攻,缓缓后退,而让伊维特和胡德尼补上空缺。布莱诺所部退到战场后面休整,同时玛特的中军和原来的后队,补上左右两翼的位置。
  玛特军尚未到位,突然一支骑兵部队从侧翼冲来。部队人数不多,大概也就一百左右,都着软甲,挥舞着短兵器,速度比起自己的骑士阵列快了岂止一倍,直指自己描绘着黑色羽蛇家徽的大旗方向。这正是希格蒙德的轻骑兵部队,他希望能够冲破敌中军,使敌指挥系统暂时紊乱,好给己方争取宝贵的恢复时间。而且,若能取下列文·玛特的首级,更可以直接奠定胜利的基础。
  列文·玛特并不惊慌,沉着应战。骑士们排布合理,作战英勇。希格蒙德连续冲击了两次,都没能够成功楔入。等到阵列外侧的骑士已经完全到位,故意让开通路让轻骑兵进来的时候,希格蒙德知道时机已经错失,轻骑兵无法与重装骑士正面阵地战,于是呼啸一声,扬长而去。
  此次冲击,他麾下的轻骑兵损失了近三十人之多。原从沙思路亚带出来的百人队伍,虽然转战各地半年多的时间,阵亡和重伤也不到十人。沙思路亚解围以后,他又在其它部队中挑选了能够领会自己意图的正规军士兵加以补充,依旧保持百人之数。想不到今日一战,劳而无功,反而损伤了那么多经过精心训练的部下,连乔·邦德诺也颈部带箭,受了重伤。希格蒙德回到喀尼亚斯拉身边,悻悻地说道:“如果我有更多的兵力……如果我有千名轻骑兵,一定能够成功的……看起来,以我方现在的战斗力,没办法和敌人正面对抗。”
  这时候,南方王国军的阵列已被冲破,喀尼亚斯拉被迫收束部队,全面后撤。战斗不到两个小时,南方王国军就伤亡三百余人,而玛特所部损失不到五十。
  当天黄昏,北方王国军继续前进,遭遇各贵族领派前来摆样子向斯沃效忠的私兵部队,一仗下来杀敌近千。而喀尼亚斯拉则趁玛特和贵族私兵纠缠的机会,匆匆整备兵马,后退二十里重新布阵。
  第二日午时,双方在诺斯镇东方平原上再度交锋,喀尼亚斯拉再度不敌败退。他急令左右两翼放弃对沃尔、瑞格尔两城的攻击,直指王都赫尔墨,从而逼迫列文·玛特退兵。
  十月九日,双方又在柏德兰丘陵北部激战,南方王国军再度损失数百名士兵,退入丘陵地带。“玛特究竟想干什么?”喀尼亚斯拉大惑不解,“他不顾王城孤悬吗?”
  另方面,列文·玛特正对喀尼亚斯拉的指挥能力赞不绝口:“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处在他的位置上,大概早就全军崩溃了吧。无法从中央突破他的阵列,再往前去是柏德兰丘陵地区,对我军骑兵展开非常不利……”
  他命令全军后撤,作出邀击南方王国军东路部队的态势,凯果然停止向王城前进,在卡德伦镇附近驻扎了下来。喀尼亚斯拉听报敌军后撤,长舒了一口气,指挥中路军继续缓步前推。在到达初战失利的战场附近的时候,玛特再度挥军来战。喀尼亚斯拉早就汲取了经验教训,一看战局对自己不利,立刻后退,把损失数量尽量压缩到最小。
  玛特再度回军,吓退了离赫尔墨城只有半日路程的南方王国军西路部队。喀尼亚斯拉再次前进,玛特重新与战,又将敌击退。

  “没有别的办法……可是这样下去,我军会越来越疲惫……”列文·玛特心情沉重地对雷欧·布莱诺说,“喀尼亚斯拉已经把我们拉入进退两难的泥沼中了。”
  “别去管城里那些官僚老爷们,”布莱诺撇撇嘴,“咱们把陛下接出来,一路突破向南打。”
  玛特苦笑:“你在说梦话。”
  “我真不明白,”布莱诺摇着头,“象喀尼亚斯拉那样杰出的老人,怎么会甘心被那个花花公子所利用?”
  “也许……”玛特沉吟着,“咱们将成为伟大的金·斯沃国王开辟新时代的牺牲品……希望是最后的牺牲品……”
  “什么?阁下?”
  “不,我什么也没有说,”玛特拍着布莱诺的肩膀,“奋勇去战斗,直到最后一刻吧!”
  “是的,阁下!”

  另一阵营中,此刻正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这样拖下去不行,如果变成持久战,我拿到的只能是一片废墟,而不是伟大的盖亚王国!”斯沃拍着桌子,自开战以来,众人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烦躁过。
  “你曾经给列文·玛特以很高的评价啊,”希格蒙德冷冷地对他说道,“如果他一击即溃,你会感到很无聊吧。”
  “不,不,不,我不是你那样疯狂的战士,”斯沃反驳道,“我希望玛特能够把柯里亚斯、科德莱尔那帮人绑到我面前来,说:‘陛下,您是我认定的真正王位继承人。’然后国家就太平了——不,他应该不会这样做,可是我真的希望,他一向对我都还不错啊!”
  “现在谈这些丝毫也没有用,”老骑士喀尼亚斯拉劝大家冷静下来,“王国近卫骑士团的战斗力实在不容轻视,咱们只有利用在兵数和整体态势方面的优势,拖住他,拖垮他!”
  “可是象这样打下去,没等他被拖垮,我方的士气先要崩溃了。总是败仗,总是败仗……”斯沃原地转了一个圈子,尽量使自己的态度温和一些:“对不起,阁下,我的意思是……还要想出一些更积极的策略来。”
  “恕臣驽钝,”喀尼亚斯拉问道,“殿下可有什么好的构思?”“我,哈哈,您问我?”斯沃大笑起来,但很快收敛了笑容,想一想,“咱们拖住玛特,让凯他们合围赫尔墨。先把城攻下来,再劝玛特投降。”
  “很危险啊,殿下,”喀里亚斯拉沉吟着,“无法把玛特远远诱离城防,而且王国近卫骑士团的机动力也非常的强,如果在凯他们攻打赫尔墨的时候,玛特突然回军,内外夹击,我方将遭受重大损失。”
  “也许,可是……”斯沃并不完全同意老骑士的意见,“我可看透城里那批官僚老爷们了,他们不敢离开城墙一步的……包围赫尔墨,说不定不等玛特前往增援,他们自己就先献城投降了也说不定。”
  喀尼亚斯拉望着斯沃,对于王子对赫尔墨城内官员们的看法,他倒并没有怀疑:“那么……”“阁下,”一直看着地图的希格蒙德开口了,“包围赫尔墨,也许会遭受玛特的攻击;包围玛特,也会让他有赫尔墨城防作为后盾。那么不如……把他们当作一个整体,整体包围起来!”
  “包围?”喀尼亚斯拉皱着眉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现在列文·玛特横冲直撞,我们要保证半圆阵列都已经很困难了,怎么还有力量收紧包围圈?”希格蒙德望一眼身旁一直插不上话的斯库里:“收缩包围圈,关键在于左、中、右三部分的紧密配合,这,就要靠斯库里了……”

  当晚,斯库里就将手下有设置魔法道标技能的魔法兵分组,快马赶往左右翼部队驻地,在那里各布设了数个魔法道标。他同时动身前往距离中央部队最近的大城市歌尼亚,利用此处的魔法阵作为联络中枢。三天的时间,一切都布置妥当了。
  一连三天,南方王国军没有丝毫军事行动的迹象,列文·玛特乐得休整部队,等待更严峻形势的到来。十四日,喀尼亚斯拉的中军开始缓缓向北挺进,列文·玛特南下来迎。侦察兵一发现玛特军队移动,立刻斯库里的副手埃贝尔·卡梅伦就通过自己布设的魔法道标,前往歌尼亚向斯库里报告。斯库里马上派两名部下,通过他们先前布设的魔法道标前往通知两翼部队。两翼部队立刻快速前进,直指赫尔墨城。正准备与喀尼亚斯拉交锋的玛特闻讯,急忙反身前往西北。看到绘有黑色羽蛇家徽旗帜飘扬的左翼部队马上停步,构筑工事,坚壁防守,同时派遣魔法兵前往歌尼亚通知斯库里——不到半天的时间,中央与右翼部队就明确掌握了玛特的所在位置,喀尼亚斯拉挥师尾追,凯也加快速度向赫尔墨挺进。玛特刚刚逼退南方王国军左翼部队,斩获数百人,不及休息,连夜又向东方进发……就这样,列文·玛特疲于奔命,包围圈却越缩越小。
  玛特研究不出敌军三部分联络配合如此紧密的原因,但他也知道这样下去必败无疑。“只好暂时不管赫尔墨了——他们应该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吧——先击溃敌人一支部队,撕破他们的包围圈再说,”玛特召集高级将领开会,“喀尼亚斯拉防备严密,用兵得法,咱们先从左右两翼下手。”
  “我建议进攻敌右翼,”伊维特提议道,“凯我很了解,他用兵厚实但不够刚猛,谨慎但不够柔韧。”
  玛特点头,正准备下令全军向东方前进,突然得报赫尔墨有快马信使来到。
  科拉文王下达诏旨,让王国近卫骑士团立刻回到赫尔墨城下,协助城防。不用说,城中已经被日益逼近的敌人吓破了胆。
  玛特吸了一口凉气,问信使:“是宰相阁下的意思吗?”“宰相阁下已经重病卧床,无法理事了。现在城中的防御由柯德莱尔阁下总体负责。至于这道诏旨,是坎德培伯爵、费朗勋爵,以及卢当三位大人奏准陛下下达的。”
  玛特长叹一声,手一松,盖有赫尔墨王家双头蛇杖徽章的诏旨无声地飘落在地……



 第十四章 权谋


  列文·玛特屡次请求赫尔墨收回先前的命令,给他以前线因应战局自由调度的全权,不但遭到拒绝,新近被任命为代理军政大臣,把持了国政的德拉比·坎德培伯爵还派人把玛特的家属软禁了起来。玛特有妻子,有一个年仅十一岁、正在战士公会学习的儿子,现在全都掌握在坎德培的手中。玛特没有办法,只好收缩到距离赫尔墨城外不足三里的地方驻军。
  喀尼亚斯拉指挥三路人马逐步收缩包围圈。玛特数次出击,喀尼亚斯拉都以遭受攻击的部队为中心,从两翼不断增补兵力层层堵截。南方王国军不怕退却,他们利用退却来削弱王国近卫骑士团的冲击力,而等到玛特一后退,他们立刻又推进回原来的阵地,保持对赫尔墨和玛特两者的包围态势。
  战斗持续到十月下旬,罗兹和伯恩斯坦一起来觐见斯沃。虽然斯沃已经取下了半个盖亚国,但是为了暂时安抚地方贵族,他除了没收个别曾经资助过讨伐军的贵族商人的财产外,仍然把军费的大头压在平民商人身上。罗兹他们逐渐难以负担,因此前来请求斯沃尽快派部队拿下王国西南部,解决军费和物资来源问题。
  “那是当然的,”斯沃满脸堆笑,“可是战局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手头没有多余的兵力啊。”
  罗兹所指的,是尼伦河、沙思路亚河和南方海洋所包围的三角形区域,以名城坦沃拉为中心的这一区域,面积约占整个王国的三分之一。
  “那么,如果我们去劝说当地的贵族倒戈来降,陛下是不是可以把部分军费分摊到他们头上——战争如果再延续下去,仅靠我们的财力,确实不够支撑陛下伟大的事业啊。”
  “那当然好啦。至于分摊……”斯沃嘿嘿地笑,“那是你们劝降时候,给他们开的条件呀,你们开出来,我就接受,然后就看他们接受不接受了。”
  “是的,陛下。”
  “对了,”斯沃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听说柯里亚斯那老家伙病了?你们的情报怎样?”
  罗兹和伯恩斯坦对望一眼,回答斯沃:“是的,病得很严重……也许,就此丧命也说不定。”
  “是吗?可惜。”斯沃嘴里虽然这样说,眼中却隐约流露出一丝喜色。这点,立刻被独具敏锐观察力的罗兹发现了,但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离开前线,罗兹和伯恩斯坦坐在舒适的马车上的时候,罗兹告诉朋友他的这一发现:“确实,柯里亚斯作为拥立科拉文的首谋,陛下进入赫尔墨后不可能不杀他。但是,他却又是露西娅小姐的父亲……”
  “一个女人,”伯恩斯坦问道,“真的那么重要吗?”
  罗兹点点头,低声回答:“陛下是一个天才,你明白吗?天才。不过目前他还仅止是一个天才而已,他仅仅具备成为一位王者的潜在素质。如果他可以抛弃那个女人的话,就说明他抛弃了作为凡人的最后一点点温情。不,我不希望他成为一位真正的王者,起码现在不。”
  “那么只有盼望柯里亚斯病死了,”伯恩斯坦沉吟着,“那样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是啊,所以当我提到老家伙可能会病死的时候,陛下露出了高兴的神色,”罗兹叹口气,“他最近半年来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但我不相信神连这种事也会给他安排得称心如意。我想唯一最好也最可能的结局,就是柯里亚斯在城破时自杀,然后希望露西娅小姐会因为时光的流逝逐渐忘记仇恨,最后和陛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哈哈。”
  伯恩斯坦沉思着,不再讲话。

  然而,与斯沃的期望相反,柯里亚斯的病情逐渐好转起来。露西娅早就被解除了禁锢,来到父亲的床边,精心服侍着老人。也许是在女儿的孝心下心情逐渐温馨起来的缘故吧,柯里亚斯已经可以勉强坐起来,并且能吃一些固体食物了。
  这位老人执掌盖亚国政前后二十年,精神稍微好一点,就命令宰相府秘书长雅耐特·费朗勋爵把最近的战况详细报告给他。费朗知道不妙,把柯里亚斯病卧在床这段时间内,一系列军政方面政策的发布,全都推到坎德培伯爵身上去——
  “什么?他向前线下达诏旨,叫玛特勋爵回来协助城防?!”柯里亚斯闻报大惊。
  “是、是的……”费朗大气也不敢出。
  “赫尔墨城中正规军还有整整三千,依靠国库的物资贮藏,起码还可以招募六七千民兵,而且科德莱尔素有威望。斯沃那个花花公子都可以守得住沙思路亚,难道我们守不住赫尔墨吗?!他们害怕什么?!”
  坐在床边的露西娅,听到父亲又骂斯沃是“花花公子”,不禁低下了头。
  愤怒中的柯里亚斯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情,他越骂越是生气:“你去,叫坎德培到这里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他究竟想干什么?!掣肘前方指挥所导致的恶果,咱们品尝得还不够多吗?并且我绝对信任玛……玛……”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是,我马上去传唤他。”费朗趁机赶紧逃了出去。
  柯里亚斯依旧咳个不停,露西娅上前轻抚老父的背部。好一会儿,柯里亚斯才停止了咳嗽。“父亲,我给您拿点水来。”
  “不用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老人喘着气,“我要闭目养养神,积攒了精神,等会仔细问问坎德培。”“父亲……”“下去休息吧,为了照顾我,你也已经有两天没好好休息过了。”
  露西娅确实感觉有点神思困倦,于是帮父亲掖好了盖在身上的被角,慢慢退了出去。但她并没有休息,她亲自去冲泡了一杯苏尼亚甘露——据说这种清凉的饮料,有很好润喉止咳的功效。
  来到父亲的卧室门口,发现侍女们都站在门外。“大人说要安静一会儿,让我们在门口等候吩咐……”侍女的话还没有讲完,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卧室中传了出来。
  “父亲。”露西娅急忙端着苏尼亚甘露跑进卧室。只见柯里亚斯斜躺在床上,半个身体探出床边,咳个不停,面孔都憋得发青了。露西娅急忙放下手上端的甘露,坐到床边抱住父亲,轻抚父亲的背部。
  但是柯里亚斯的咳嗽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是剧烈,终于,他“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露西娅吓呆了。柯里亚斯紧紧抓住露西娅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最后……最后你在我身边……太、太好了……伟大的神……是、是、是……”突然,他的头一歪,倒在了露西娅的怀中……

  就在柯里亚斯去世的同时,赫尔墨城外的南方王国军大营中,斯沃王子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今后的对策。
  “这样下去不行,”斯沃坐在桌子旁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从商人们身上眼看挤不出多少油水了。咱们一路打到这里,士气曾经非常高涨,现在已经开始有所衰退,如果不能尽快攻入赫而墨城,结束这场战争,恐怕会象前次讨伐军在沙思路亚城下一样陷入僵持局面。那时候他们有盖亚国库的支持,可是我们没有……”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我以后也要把物资都聚敛到自己的身边……”他抬头望着喀尼亚斯拉:“而且,我怕刚刚归附的各地贵族也会再次反复——阁下,您怎么看?”
  “殿下,列文·玛特的攻势我可以勉强扼止,这个包围圈我也能够在短期内维持,但是正如殿下所说,长期的战事我们难以承受。”
  斯沃以手支颐:“现在该怎么办呢……怎么办……”众将都议论纷纷,却提不出什么切实可以实施的好方案。
  这时候,斯库里魔法兵部队的伊恩·巴鲁克匆匆走了进来,附身在斯库里耳边说了几句话,斯库里眼前一亮。
  “各位,从城里传来的消息,”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斯库里清了清喉咙,“柯里亚斯公爵病逝,王国军政大权由坎德培接掌,为了控制列文·玛特,坎德培已经将勋爵的全家监禁起来。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斯沃听完这句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没错,是个好机会。”他双臂环抱,仔细想了一想:“咱们可以这样做……斯库里,你准备一下,我明天晚上亲自去见这位昔日的剑术老师。”
  老骑士站起身来阻止:“殿下,您不能这样做,太危险了!要劝玛特投降的话,可以派其它人去……”
  “也许可以,”斯库里仔细权衡了一下王子的计划,“我和他一起去,就算不成功,逃跑总没问题……”
  斯沃摆了摆手:“只要能逃回来就算成功了。我想,在座的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玛特……作为一名荣誉感很强的骑士,他不会张弓猎杀自动送上门来的猎物的,嘿嘿。”

  第二天晚上,在王国近卫骑士团的营帐中,列文·玛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军用地图,沉思着,一动不动。战况逐渐向敌人一边倾斜——其实受命之初,他就知道这一仗不好打,但是现在最让他烦恼的是:依此时的情况发展下去,变成持久战以后,他该怎样继续指挥战斗,实在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赫尔墨城防坚固,物资充足,从纯军事的角度来看,应该不会简简单单地就被攻破。但是,柯里亚斯宰相去世以后,国政完全落在了德拉比·坎德培伯爵的手中。玛特一向鄙视这个人,他不认为靠坎德培的人望和才能,可以守得住赫尔墨城。
  是的,他反对柯里亚斯拥立科拉文,反对他找借口讨伐斯沃——虽然秉承着“军人不干政”的原则,他并没有实际以行动来表示反对——但是柯里亚斯严明、诚信的治政之道(虽然在对待斯沃的问题是上,他并不够诚信),是玛特一向很赞赏的。柯里亚斯的亲信中,王都行政官科德莱尔子爵方正、有能力,也是玛特所钦佩的;宰相府秘书长雅耐特·费朗勋爵和财政大臣艾克斯·卢当,虽然比前两个人要差得太远,也还干过一些实事。只有坎德培,他懦弱而又贪婪、无能而又骄傲,集中了几乎腐朽的世袭贵族所有恶劣品德,玛特连现在必须接受他的辖制和命令,都感觉是一种深深的耻辱!
  但是没有办法,柯里亚斯死了,科德莱尔受到排挤,只能负责城防守备,费朗和卢当又党同坎德培。坎德培可以很方便地请到国王的诏旨来掣肘前线指挥。玛特喜欢斯沃,更喜欢科拉文,而且现在科拉文登基做了盖亚国王,以他的名义发来的诏旨,玛特不敢、更不愿违背。
  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罢了。他列文·玛特将象一个真正的最优秀的军人那样,不管政治是如何的肮脏和腐败,只一心秉承国王的旨意,英勇奋战到最后一刻,用自己的热血使盖亚军旗更加辉煌和璀璨!但是现在,坎德培扣留了他的家人,这让玛特心乱如麻。他爱自己的妻子,爱自己的儿子,他更不能容许别人用他家人的安全来要挟他,即使是要他做一件他本来就愿意为之的事情。
  如果坎德培不这么干,也许不会使列文·玛特的心绪如此混乱吧。坎德培不知道,正是这一他自己认为完全必要和有效的行动,反而使玛特对战斗到底的决心动摇了……
  玛特的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他想起了今天白天,亲信雷欧·布莱诺所说的话——“太过份了,这是多么卑劣的行为!阁下,我不愿意为这种小人去战斗,我杀进城中,救出你的家眷,再宰了坎德培那个混蛋!”当时,许多在场将领都支持布莱诺的意见,尤其是凯恩·伊维特和温迪·胡德尼,他们是萨顿·巴兰格的老部下,对于杀死巴兰格的柯里亚斯一党,本来就痛恨到了极点。
  不,我不能那样干……玛特痛苦地想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勋爵阁下,好久不见了。”
  玛特惊异地转过身,同时右手按住了腰间的长剑。在他面前,赫然站着两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自己营帐中的人——一个衣着华丽,神情夸张的,竟然是正兵戎相见的王子金·斯沃;另一个做魔法师打扮的年青人却并不认识。
  “殿……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这么简朴啊——不过,咱们分手也还不到一年吧……”斯沃绕到桌子前面,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最后大大咧咧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玛特的对面。
  列文·玛特已经从初时的惊愕中恢复了过来。他舒了一口气,取过一个陶杯,从桌上的酒瓶中倒了一杯酒,放在王子面前。“啊,你还是不懂喝酒啊,陶杯只能用来喝水。”虽然这样说,斯沃还是端起陶杯,喝了一大口。
  玛特也为自己和那位魔法师——那当然就是元素魔法师斯库里·亚古——各倒了一杯酒。然后自己喝一口酒:“殿下是来劝降的吗?”
  “没错。怎么样,到我这边来吧?”斯沃这样开门见山,倒是很出乎玛特的预料。玛特愣了一下:“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的答案的,殿下。”
  斯沃叹了一口气,拿过斯库里面前的酒杯:“是啊,我知道……身为骑士的信念啊荣誉啊之类的吧……不过,也许你会改变这种想法的。”
  他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有机会把我新搜集的一些美酒给你尝尝,比这个好太多了。勋爵啊,一个人是应该有自己执着的信念,但是如果不能根据情势来做出变通的话,那就太固执了。”玛特沉默不语。斯沃站起身,看了看身边的斯库里:“咱们走吧。”
  斯库里微微一笑,然后抬起双手,低声诵念了几个古怪的词汇。一道淡淡的蓝色光芒闪过,在营帐中央突然出现了两个人——那是列文·玛特的妻子和孩子。
  玛特徒然站了起来,望着自己的亲人。他们也在望着他,并且似乎和他一样,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认为那不过是个美好的梦境而已。所以一时间,三个人都只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斯沃微笑着看看终于团聚的一家人。“这是斯库里刚从城中救出来的,”他一边向帐外走去,一边说道,“我交给你。你想归顺我还是继续跟随城中那帮老爷们,随便你吧。或者,你想到乡下去隐居起也可以……我只是不愿意让你在受挟制的情况下和我作战罢了。”斯库里也微笑着,再次举起了手,随着一道亮光,两人用飞行魔法回到自己军中去了。
  玛特这才终于醒悟过来,冲过去,和自己的家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才好,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别后情况和好好地安慰妻子和儿子,突然,雷欧·布莱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想不到啊,”布莱诺摇摇头,“那个花花公子还会做这种事。比起赫尔墨城里那些混蛋要可爱多了。”
  “你都听见了?”玛特轻轻放开怀抱中的亲人,问布莱诺。
  布莱诺叹口气:“阁下,士兵们都已经很疲惫了,继续战斗下去没有前途。当然,如果是真正保卫国家和正义的战争,再疲累我们也会坚持到底的。可是现在……城里是坎德培那个混蛋,对面是突然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斯沃——也许是有人教他这么干的吧,但不管怎样说……”
  玛特嗫嚅着:“不,那是他自己的主意……这一手干得真漂亮……”他突然抬高声音:“布莱诺,为了自己的荣誉而让许多无辜的人死去,是不是很不道德?”
  “什么?您又在想……”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如果因为投降,而使骑士的荣誉遭到玷污,那就让我一个人的荣誉被玷污吧。况且,正义,要比荣誉和责任排列更前,那才是真正的神的意愿呢……”

  第二天,列文·玛特率所部向金·斯沃投降。斯沃欣喜若狂,急忙冲出营帐去迎接玛特。老骑士喀尼亚斯拉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这一切,不都在殿下的预料中吗?”“不,我只是赌博而已,连我都不敢相信这结局是真实的。”“殿下,”老人严肃地说道,“这结局,我想应该……啊不,必须在您的预料之中。”
  斯沃明白了老骑士的意思,立刻收起心花怒放的表情,仅仅微笑着,缓步走向单膝跪在地上的玛特:“你终于来了,太好了,我……我很欣慰。”
  他伸手搀扶玛特,玛特却依旧跪在地上:“很久不见了,殿下,您改变了很多。我想请求殿下一件事情,赫尔墨现在是敌城,将来是殿下的王都,请入城的时候约束部队,不要烧杀抢掠。”
  “那当然,我发誓,”斯沃笑着扶起玛特,“你就跟在我身边,要是看到我没有遵守誓言,就一剑宰了我都可以。”“不,殿下,”玛特急忙说道,“我会带家人回去我的领地,虽然不是很富庶,应该够我们安静地生活下去了。”
  “你要走……”斯沃吃了一惊。“是的,殿下,”玛特回答,“我是盖亚王国的军人,我只应该服从盖亚国王的命令。这次……是我荣誉上的一个很大的污点,我已经不配再做一名军人了……”
  斯沃“哈哈”地笑了起来:“也好,也好。那等我正式登基成为盖亚国王以后,再去你的采邑传诏你吧——国王的诏令你总不能违抗吧。”玛特抬起头,望着斯沃的眼睛,苦笑了一下,想要点头答应,却最终只是感激地鞠了一个躬。

  一连三天,南方王国军向王城赫尔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王都行政官科德莱尔亲自上城监督防守,连续三天三夜都没有休息,才终于击退了敌人。
  斯沃在城下急得直跺脚:“想不到科德莱尔这个小顽固还真是顽强啊。”希格蒙德在一旁安慰他:“仅靠顽强是打不赢仗的。你看,城防虽然坚固,但防守没有重点;物资虽然充分,但象这样不知节省地使用,迟早会浪费光的。现在的赫尔墨城只是靠着一股无法持久的锐气,苟延残喘罢了。”
  “是吗?”斯沃长吐一口气,“希望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是啊,当然是正确的,那个小顽固我还不了解,他当了整整七年我的辅佐官哪。他懂什么打仗?!”
  但是,连希格蒙德也没有想到,竟然第二天,他们就可以进入赫尔墨城了。


 第十五章 入城式


  列文·玛特的投降,砸碎了城内官僚们的最后一线希望。赫尔墨城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恐慌和无秩序之中。当然,这仅限于官僚领导阶层罢了,居于社会下层的普通市民则相对平静得多——这都是斯库里的功劳,几天来,他派遣魔法兵们偷偷潜入赫尔墨城,在平民间到处散播流言:
  “斯沃殿下只是要平叛而已,和我们这些老百姓完全没关系啊。”
  “沙思路亚城不是被殿下治理的很不错吗?”
  “其实,先王早就看到王子的潜质了,柯里亚斯公爵那些叛贼害死先王,让小孩子即位,目的就是要自己掌握政权!”
  “怎么都好,只要战争尽快结束。何必管什么正统不正统,何必管谁当国王呢。”
  城内的人心开始浮动。每到深夜,便有一户一户的人们扶老携幼,偷偷买通城守兵,用绳子绑住腰,从城墙上坠出去,再也不进来了。不仅是平民,就连一部分的守城兵士,也三五成群地趁黑混出城外。负责城防的德拉斯坦·科德莱尔子爵虽然三令五申严密防守、禁止私逃,但是,随着逃跑的人越来越多,他也不得不承认——大势已去了。
  严酷的现实使科德莱尔看到,民心的向背对于一场战争的胜负来说是多么重要——一座普通的小城沙思路亚,被大兵压境,仍然坚持了四、五个月之久。而堂堂王都却在短短的十几天内,即告从内部分崩离析。
  “难道这是神的意愿吗?是神要让斯沃那个花花公子执掌盖亚的命运吗?”在城下一间被临时征做办公地点的民居中,双眼通红的科德莱尔喃喃地念叨着。
  在这半年来,他偶尔也会问自己,一个纯粹的花花公子怎么有能力掌握一城的民心,指挥数千人的军队,把“正义”的讨伐军多次逼入险境呢?但他也总是执拗地从脑中抹除这种念头。“我作为斯沃的辅佐官整整七年,我还不了解那个家伙?!”所以他才最终会将现实归之于神的旨意,从而更加的痛苦不已。

  而就在柯德莱尔陷入痛苦而矛盾的思索当中的同时,赫尔墨王宫中的一间小会议厅里,德拉比·坎德培伯爵、雅耐特·费朗勋爵,以及艾克斯·卢当三人也在讨论着同样的与现实紧密相联的问题,但是气氛却完全不同……
  “斯沃所痛恨的是柯里亚斯、科德莱尔啊,那两个家伙也是矫诏废黜斯沃的主谋。其实说起来咱们很冤枉啊,先王病逝的时候,我还在自己的领地,你们两位呢,有没有参与那两个家伙的密谋?”坎德培尽力掩盖自己右手的颤抖,把它揣在衣袋里面,抬头望望两名同伴。
  两个人都急忙摇头。脸色苍白的财政大臣对坎德培说道:“阁下,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了,继续抵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想……咱们必须商量定,该怎么处理科德莱尔。您看,凡是投降过去的人,斯沃殿下……啊不,是斯沃陛下全部都给予宽大处理的啊。虽然柯里亚斯那个老家伙死了,但是我们要是把科德莱尔作为礼物献给陛下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费朗不等坎德培表态,抢先说道,“不过我觉得,要是再把露西娅小姐也一起送到王子面前的话,效果会更好一点。”
  坎德培故作镇静地点了点头:“没错,你们两个说得都很有理,那么咱们必须立刻动手。明天一早,卢当大人你去请露西娅小姐到这里来,费朗大人你去把科德莱尔抓起来处死……”
  “处死他……”费朗一哆嗦,“阁下,我想还是不要杀死他……陛下也许想亲手宰了他呢。”
  “也好,那把他抓起来就行了。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你们一到,咱们三个就一起去城外请降……至于其它的布置……”
  三个人聚在一起密谋了很久,但是谁也没有想过该怎样处理他们此时的国王。克拉文·盖亚,这个孩子自从即位起就一直象臣子们手上玩耍的傀儡。柯里亚斯在世的时候或许还曾想过,等平叛结束后要好好教导他成为一位贤明的君主吧;但是现在,他仅仅作为一个已经丧失了作用的象征,或是一个不起眼的物品而存在着,虽然这也许是他的幸运也说不定。
  而就在坎德培等三人妄图决定盖亚今后命运的时候,会议厅的大门突然被粗暴地踢开了,一群年轻人闯了进来……
  “果然在这里!”
  “又在策划什么阴谋了吧——伟大的盖亚怎么能够交给这些人来治理?!”
  “抓住他们!”
  “处死这些逆贼!”
  那是一批年青的贵族子弟,是各贵族领送到王城赫尔墨的魔法师公会或者战士公会学习的心高气傲的年青人。他们倚仗自己现时高贵的血统,谋求着未来显赫的地位,他们从来也不把当权者看在眼里——即使那些当权者的血统更加高贵,地位更加显赫。“总有一天我会超越那批腐朽的老家伙,并把他们踩在脚下!”年青人甚至不怕在公开场合这样宣称。
  坎德培等人惊惶逃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首先是肥胖的卢当被乱剑砍翻在地,接着费朗也被一柄长矛从后颈插入,洞穿了咽喉。最后,坎德培才跳上窗口,突然后心一凉,被一支冰箭深深地楔入,他一个跟斗栽了出去。
  坎德培还没有死,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他的外甥、莫德兰斯伯爵公子、魔法剑士佐拉亚。“不要杀我……”他一开口,就有鲜血从喉头涌出,“出城,投降吧,否则没有活路的……我带你们出城去向斯沃……”佐拉亚似乎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笑话般大笑了起来,然后挥剑,插入自己舅舅的后心——就在那支冰箭的旁边,只不过更加接近要害罢了……
  青年贵族子弟们杀死了这三个盖亚王国实质上的领导者,囚禁了正在守城的科德莱尔——本来有些人坚持也将这位前王子的辅佐官、这次内乱的缔造者之一一并杀掉,但是佐拉亚却并不同意:“这个人与坎德培他们不同啊,哈哈哈哈哈。”

  “陛下,臣等已经诛杀反贼,囚禁科德莱尔,现在和全体士官及仰慕陛下威名的士兵们恭迎陛下入城。”携带三人头颅的青年贵族打开城门,出现在城外斯沃的大帐中。
  斯沃望着跪在地下的这些人,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们的时机倒是选择得很好啊。看到玛特投降,终于觉得大势已去了吗?等到没有退路了才到这里来献媚,让我怎么能够相信你们的诚意?!”
  “陛下,”说话的是佐拉亚,“难道您认为,陛下以前的行为能让我们下定效忠的决心吗?”
  “是吗?”斯沃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听说你亲手杀死了你的舅舅德拉比·坎德培?”
  “相信陛下还记得,陛下以前在王都时的所作所为吧,因为那些事情的影响,所以臣等不能立刻寄希望于陛下的未来;但是当玛特勋爵投诚之后,臣等才发觉陛下的才智与志向足以令沉等奉献忠诚!关于臣杀死自己的舅舅一事……国法高于私情,相信陛下在入城之后,也会同样处决僭王克拉文吧。”佐拉亚望着斯沃,沉稳地说道。
  “……”骤然间被对方提到自己的幼弟,仿佛下棋的时候被将军一样,斯沃的眉毛不由一颤,他不再说话了,手扶下颌,陷入沉思中。
  看到自己的话产生了应有的效果,佐拉亚微微一笑,低下了头:“如此,臣等告退。”
  斯沃摆了摆手,继续呆坐在椅子上……
  当佐拉亚出帐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南方王国军的将领班克罗夫特·凯勋爵。“你倒是义正辞言啊,”凯冷笑着拦住佐拉亚,“你果真厌恶陛下以往的所作所为的话,又为什么要转职成为一名魔法剑士?还是让我剥下你正义的面具,露出那颗谄媚的黑心来吧!”
  佐拉亚也冷笑,推开凯:“我并不厌恶陛下以往的所为啊,我只是暂时没有看清楚而已——那是你们这些思路僵硬,只会凭籍当前是否拥有实力来判断一个人真正价值的家伙,所根本无法了解的。”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帐内,一直在旁边以复杂的目光望着那些胆大的青年贵族子弟的喀尼亚斯拉靠近了王子:“殿下,佐拉亚说的确实有理,您将如何处置克拉文殿下,还是早些决定吧。”
  “我自有办法,”斯沃抬起头来,笑了一笑,“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堵住这种人的嘴,还有……”
  “请您下令。”
  “马上入城,我怕还有些家伙会比我早下手,要是那个傻弟弟有什么闪失……我可不愿意看到!”

  骑马走在熟悉的大街上,望着熟悉的街景,斯沃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记得上一次回来,那是和斯库里在紫森林历险之后的事情了,短短的一年时间里面,情况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慈爱的父亲已经离开人世,拉夫尼尔也为自己的胜利放弃了生命,自己将独自面对今后的人生,再也不存在能让自己安心依靠的长辈了。想到这里,他看了看骑马走在身边的喀尼亚斯拉,也许只有这位老爷爷可以让自己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安慰吧。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为什么自己心中却丝毫没有高兴的感觉呢?
  本来按他的性格,一定会筹办一场盛大的入城式,但是一则胜利来得过于突然,多少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二则他的心中挂念着许多事情,使得暂时没有心情去考虑更多的问题。四处望着,因为围城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赫尔墨城内的景况似乎并没有因为战争而改变多少。沿路的街道上早站满了精神焕发的沙思路亚兵,市民在士兵身后指指点点,除此以为,和一年前自己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管怎么说,将一座完整的赫尔墨城奉献到自己手中,佐拉亚他们虽然讨厌,也不能不给予嘉奖——“你以为你胜利了吗?”王子在心中冷笑,“沙思路亚刚被包围的时候,老奸巨滑的柯里亚斯大概也这样想过吧。但是,战局完全扭转了。”
  他一抖马缰,快马向王宫驰去。随在身边的喀尼亚斯拉、凯,以及刚从沙思路亚赶来的潘·达克等人,也急忙紧紧跟上。
  王宫的大门敞开着,王子没有下马,命令喀尼亚斯拉等一行人在正殿里暂候,自己只带随从几骑径直从侧门进入内廷。当王子策马迈进内廷起居室的时候,被柯里亚斯拥立的国王、自己的弟弟克拉文·盖亚和身边的侍臣们跪在屋子中央,这个十多岁的孩子,泪眼朦朦地望着快马奔进来的长兄。
  “罪臣,克拉文·盖亚恭迎国王陛下……”斯沃进城的消息已经传进了宫中,应该是那些侍臣教他说的这句话吧。
  斯沃从高处俯视自己的幼弟,撇了撇嘴,跳下马来,拉过把椅子坐在克拉文面前,右手向自己腰间的剑柄摸了过去,旁边的侍臣们惊恐地捂住了双眼,但是斯沃仅是将佩剑解下抛到一边去而已。被剑鞘落地之声吓了一跳的侍臣们从指缝中向外看去,他们看见了一幕令人吃惊的景象——斯沃一把拽过跪在地上的弟弟,把他面朝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扬起巴掌,朝着克拉文的屁股上就是一顿狠打。小孩子的哭叫声传遍了整个内廷。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兄弟喋血的残酷场面的侍臣们全都松了一口气,此时克拉文的哭叫声,传到他们这些喜欢这个孩子的人的耳朵里面,反而感觉说不出的动听。
  教训完弟弟,斯沃左手牵着克拉文来到正殿,毫不犹豫,大大咧咧地高踞于王座之上。克拉文站在他的身边,用小手抹着眼泪抽泣着。王座前,城中的大臣和贵族们都已经来到了殿中,战战兢兢地跪在沙思路亚众人之后。其中有几个本来还想奏请处死克拉文用以邀宠的家伙,看到王子如此匠心独运地处理了自己的“家事”,也就被迫打消了那龌龊的念头。
  “把科德莱尔带上来!”
  众人回头向殿门看去,前第一王子辅佐官、现王都执政官科德莱尔被五花大绑着由几个卫兵押上殿来。
  斯沃面露得意的笑容,先不理科德莱尔,反而转头对佐拉亚说道:“你竟然没有杀他,哼,你的才智真让人佩服啊。”佐拉亚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臣的才智,会忠心奉献给陛下的才智的。”
  他们自顾自机锋相对,科德莱尔突然在下面大叫了起来:“原来是殿下你要亲手杀我吗?那就请吧!只请不要忘记,克拉文是你的亲弟弟啊,一样拥有先王的嫡传血统,你饶过他,我死而无怨!”
  坐在王座上的斯沃哈哈大笑,右手轻抚着身边幼弟的头。突然间,他止住了笑容,一改往日玩事不恭的样子,用一副完全符合国王身份的神态和口气说道:“德拉斯坦·科德莱尔,在就任王都执政官期间,尽心竭力,法制严明,所作所为值得褒奖。论其叛逆之罪,剥夺其子爵称号,收回领地;论其才能与正直的秉性,现破格提拔为王国首相。来人——”斯沃用手一指:“松绑,送他回府。”
  除去佐拉亚,众人都愣住了,科德莱尔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有继续高叫求死,也没有跪下谢恩,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被几个卫兵带了下去……
  斯沃坐在王座上继续宣布他早就在心中独自拟订好的旨意:“柯里亚斯、坎德培、卢当、费朗四人,犯上作乱,剥夺其爵位、领地,家属迁入王都看管。念其已死,不再给予更大的惩罚。所有协从党羽,概不追究!”
  “佐拉亚,及其一干人等,待其学业有成,优先授予官职,现在各奖赏一万第纳尔以彰其功绩。”
  “列文·玛特晋升为男爵,仍旧统领王国近卫骑士团。封喀尼亚斯拉为子爵,任命为王家卫队总司令,王家卫队缩编为三个军,分别以伊维特、胡德尼和凯三人为军团长。潘·达克晋升为子爵,出任王国财政大臣一职。对其它有功人员的晋升和封赏,将在朕正式登基之日宣布。”
  果断麻利地宣布完之后,斯沃用罕见的严肃目光扫过下面鸦雀无声的群臣:“还有什么事情吗?有谁还有意见?”
  “……”
  “就这样,朕很累了,要休息,都散了吧。”

  虽然赫尔墨正发生着可能是建都以来最大最惊人的事件,柯里亚斯公爵府的夜晚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静。在公爵生前,是因为他讨厌喧闹,而现在这平静得以持续则是拜斯沃的严令所赐。
  花园中,公爵千金露西娅·柯里亚斯独自坐在长椅上,她已这样坐了不知多久。
  她在等的那个人,过去每次从外边回到王城,总是会在半夜里翻墙来到这儿和她相会,但她并不知道那个人今夜还会不会来。就算真的来了,见面后他会说些什么,完全无法预料,而自己该对他说些什么,也完全想不出来。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也许换了别人根本听不见,但露西娅一下子便站了起来,她抬起头,眼前出现的,正是那个令自己数月来日夜思念的人,现在这个人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新的君主。
  与好几个月前离开王都时相比,斯沃有少许瘦了,征战的劳碌与疲惫在他脸上清晰地表露出来。但他面对露西娅时,眼中的温柔与亲切一点也没有变。露西娅心中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非常想走上去与斯沃拥抱,但马上又将这股冲动强压了回去。
  “在等我吗?”
  斯沃的声音听上去比过去更多了几分温柔,不过露西娅拿不准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一种疏远。她控制住自己,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答:
  “是……我想你可能会来的。”
  交换了这两句话以后,两个人都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一时间花园里静得出奇,只有微风吹动花木的唰唰声偶尔响起。
  终于,斯沃开口打破了寂静:
  “露西娅,我一直……在想你。”
  “……我也是。可是,咱们还能……在一起吗?”
  “……你恨我是对的,如果我再有点出息,公爵也许就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父亲他一直对你有着错误的偏见,并不是你没出息啊,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你。”
  “……”
  “但是……毕竟和你为敌的人是我的父亲啊。”露西娅低着头,“象我这样的人,是没法留在你身边的。”
  斯沃沉默了好久,问道:
  “你是说……因为我是公爵的敌人,所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不,不是……但是宫廷里的其他人会不能接受……对你来说也……”
  “其他人有什么关系?无论如何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只要你还会在我身边,其他人……甚至这个国家怎么样都是次要的!”
  “你现在是国王了,不应该这么想……”
  “别教训我!”从相识以来斯沃说话的语气还没有这样专横过,但听在露西娅耳中反倒有种奇妙的亲切感,“我只在乎……你是不是愿意留在我身边!”
  露西娅抬起头,晶莹的泪水已忍不住从脸庞滑落:“我……愿意。”
  两人终于紧紧相拥在一起。天空中的星星闪动着格外明亮的光芒,仿佛也在为这对情人的未来而衷心祝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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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楼] | Posted:2004-11-08 00:09|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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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看过了
[9 楼] | Posted:2004-11-08 02:49| 顶端
来须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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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之钻(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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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网站上早就连载完了....
斯库里似乎是拉尔的私生子.........

[10 楼] | Posted:2004-11-12 02:04| 顶端
eddm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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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 | Posted:2004-11-12 08:49|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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