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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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采采莫相忘
风前犹想坠楼人之樱宁篇。
我不是樱宁，而你也不是弄玉。
——题记
1
人生是生命所开的最大的残酷游戏。
2
黑色是许樱宁的招牌。没有人比她更适合黑色。樱宁也者，樱而后成者也。
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
夏天的时候，她穿黑色T恤，黑色粗布裤子，一双系带凉鞋。冬天的时候，则换上黑色毛衣，黑色羽绒衣，黑色高跟靴子。
她有一张平凡的脸，和一双时刻透出疲惫的眼睛。但是，目光流离，像猫一般的在转动着。不化妆，看的清楚她粗大的毛孔。穿了7个耳洞，戴着一致的暗色的花朵形状的耳环。
3
梁楚生见到樱宁，是在学校的篮球操场上。他正在挥汗如雨的和三个朋友打场友谊赛。还有一些小女生在旁边呐喊助威。
一转头，一袭黑衣的樱宁从他们旁边经过。她仿佛行走在真空中，带着她一贯的旁若无人的表情。左手手腕上套一个镯子。
他一个分神，球从手里滑落。
他看牢她，直到她走进复读生区。
球赛结束后，他装作漫不经心的询问，刚才那个女孩是谁？
同伴睁大诧异的眼睛，是啊，很醒目的一个女孩子。
她也许是学生，刚刚逃课回来，也许已经上班，来看朋友。
楚生弯下腰，把篮球装进包里。在倒立的视野中，樱宁款款走近。楚生看她的动作。她穿进树丛里，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火，左顾右盼起来。
她如果是学生，那么一定是个桀骜的学生。
他走近她，然后她抬眼看他，表情并不因窥视而起变化。
你不是学生吧。他问。
不是学生，她递给他一支烟，学生一般都不敢在校园里抽烟的。
他把烟叼在嘴间，是坚硬的555。女孩子应该抽圣罗兰那样温和的香烟。
可是，她看他，不容他目光有躲闪，我抽的第一支烟就是555。我相信，人生其实是一个美满的圆圈，起点也是终点。
4
楚生在酒会上结识了莘弄玉，却是在樱宁死后的5年间。具体的时期，已经枉然。
弄玉不同于樱宁，红衣的她有一张可人的脸庞，浑身散发着张扬的气息，仿佛可以吞噬任何上前的人。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后背上纹了只蝴蝶。
蝴蝶的翅膀向上扬起展开，色彩斑斓，覆盖在大片的肌肤上，说不出的诡谲，让人暗生恐惧。
和樱宁的一样。
楚生屏住了呼吸。
她手挽着一个英俊的男人，含笑吟吟的站立着。
这样的一个女子，按说应该不会和樱宁有任何的关系。但是，楚生看她的第一眼，感觉到她的身上涌动着樱宁的呼吸声。
她在人群中，进退自如的寒暄着。一个情色女子。
楚生手抬一杯鸡尾酒，走上前去。触到这女子一双明目，突然发觉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下意识的把手指一根一根的按在那只蝴蝶上。
樱宁的气脉扑面而来，如一个浪头把他击毙。
女人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做这些。她不说话。
5
楚生在樱宁离开的第一年里，还一直感觉她就在身旁。微笑着，在暗地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和他的生活。
不是吗？
他的梳齿里还有一根长长的头发，是她的。她说，用你的东西，让我感觉亲切。衣橱里还弥漫着薰衣草的味道，是她买的。她说，喜欢这样缓缓幽暗的香气。
他们一起去超市买食品。他推把小车，她就靠近他，在架子上寻找食品。他爱吃的，和她爱吃的。如迎面走来的夫妇，让他感觉到温馨。
是不是这样就可以过一辈子了，生一个孩子出来，然后带孩子出来买食品。孩子坐在小车上，抓着几包小点心。
付款的时候，樱宁随手拿了七星和555。两种烟摆在一起。楚生发现，它们在一起多么的融洽，是一个温和坚毅但是期待爱情的男人。
6
弄玉，秦穆公之幼女，聪明无比，善于吹笙，声如凤鸣。15岁上，秦穆公为她择婿。她发誓说，必得善笙人，能与我唱和者，方是我夫。
樱宁曾拿这句话问弄玉，我是否你心目中那善笙人？
弄玉眼睛里有恼怒，樱宁，你在怀疑我？
当然不是。樱宁伸手把她鼻子刮了一刮，谁叫你太漂亮了，让我一直无法释怀。我想把你养成人猪，别人看都不看你一眼。
弄玉抱住她，这样吧，我们一起成人猪，再开一个饲养场。
好啊，樱宁大笑，好啊好啊，专门饲养人猪。
7
爱情是什么颜色。
是一种华丽的颜色，是樱宁穿黑，弄玉穿红。黑色与红色交融的颜色。
8
樱宁曾对楚生描述过长期困扰她的一种幻觉。
好象就在水里。然后身体下沉。什么都动不了。水草从身边经过，迅速的，还有自己咕咕的气泡声。手指不能动弹，眼睛却还要睁着看自己一点一点的死。
太憋气。每次惊醒过来，都把手搁在喉管处。似乎那里还有残余的水。
于是，心底有了一个说法，自己只会在水里被憋死。幻觉其实，是一种预兆。
樱宁开始是偶尔提及这个事情，后来，就失控的不断的提起它，一次又一次。她不断的重复着那些话，类似神经质。
楚生有些担心她，樱宁，你还好吧。
我很好。她转脸给他一个软弱的笑容。我很好。你放心。
楚生决定在节假日带樱宁出去走一走。
她摊开地图，口里咬着笔，计算着钱和路程。楚生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带点温柔的看着她。桌面上放一杯冰水。
末了，她一摔笔，长呼一口气出来。
决定了？
是。
哪里？
苏州河。
9
爱情是绝症。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去爱大红灯笼的。
10
他终于是无可挽回于她的消失。当某一天，他决定搬家，把所有的家具，衣服都整理出来，放置在几个大纸箱里。
樱宁滞留在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已经不见。这时候，距离她的死亡已经过去2年，距离他的婚礼还有一个月。
11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踯躅。
樱宁始终都给楚生这样的感觉，忽近忽远，让人琢磨不透，让楚生一直牵肠挂肚。
后来，才知道，樱宁她自己也在矛盾中。每天醒来询问自己该不该爱他。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她试图去爱他。最终发觉，要跨的是鸿沟，下面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即是粉身碎骨。
值得吗。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一百年，三十六万五百天，就这么和这么一个男人相濡以沫。是难于上青天之事。饶是这数字，便已经触目惊心。
又不可相忘弄玉于江湖中。
不是她不爱他，而是她不能爱他。
12
如果有一天，我无法阻止你的离去。我会选择，把登山包背上，把喜欢的书和cd都带上，然后一个人出发去西藏。
我知道我的身体无法适合高原气候。
那么，能不能回来，就要看上帝是否对我微笑。
13
我不可停止我这一生之爱。我既无法把这份爱只给一个人，又无法抑制我来爱你。
14
樱宁自杀的那天，是在苏州河上。阳光正好。
楚生转过脸，温柔的说，樱宁，我们一起去吃碗馄饨好不好？
下一秒钟，樱宁整张脸都变了颜色。她一下子挣开了他的手，向前跑去。
楚生急忙紧跟着她，不敢拦住她，也不敢超过她。
她仿佛很熟悉地形，熟练的绕出小路，一直跑到人群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迅速的翻过栏杆，下面就是苏州河了。
楚生惊恐的叫起来，樱宁，你在做什么。
樱宁脸色沉郁，别动，楚生，你再走近一步，我就跳下去。
他不知所措的停下脚步，樱宁，过来，赶快过来。
她突然就笑开了，笑容诡异，楚生，你也会受骗啊。即使你不过来，我也会跳下去。阳光打在她脸上，她眉目清晰，嘴角倔强，她的眼睛，随即闭上了。
她坦然的松开手，张开双臂，像折翅的鸟，掉了下去。
樱宁没有回来。
楚生立刻到警局报了案。两天后，终于打捞到她的尸体。要他去码头认领。
的确是她。那让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脸，还有她后背上清楚的蝴蝶纹身。在水中浸太久，皮肤已经浮肿，但是那个纹身，色彩斑斓的蝴蝶，贴着她的后背，保护着她。
楚生俯下身，呕吐起来。隐约中，有泪水滑下来。
半个月后，关于美人鱼的传说，在小城里被传的沸沸扬扬。
15
我知道我们迟早会分离。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所以我们只爱不争吵。我只是在想，离开你以后，我该做点什么事情。
找一个男人来结婚来爱吗？或者是，把你放在时间里，看着你的气息你的容颜悠忽远逝。
我想，任何一种做法都对不起你。
我知道，如果我还要活100年，我会慢慢的淡忘你。我无法记你记100年。这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无法以自身的力量去抵抗时间和世事。
但是，我必须让自己尽力。
16
你从来没有去过苏州河吗？
一次都没有去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好象把什么东西留在那里了，找不回来了。也许是我的心，也许是我的人，也许是我的身体。
17
考磐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
考磐在阿，硕人之薖。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考磐在陆，硕人之轴。独寐寤宿，永矢弗告。
18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不会的，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抛在这个世界里。
如果你死在我前面，记得我的话，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如果不幸，你死在我前面，我会记你记到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你也要记得我的话，即使在九泉之下。
你去世衍生的痛苦，我宁可一个人来背负。把我的背压弯，也在所不惜。
19
樱宁死了？弄玉的声音在颤抖着。
她没有死，她只是化为美人鱼了。她以另外的一种形式存在于这个空间里。
她神情激烈起来，樱宁，我不原谅你，不放过你，我恨你。
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分手，既然你们这么爱着彼此。
弄玉的笑容凄凉起来，双鱼座的人和天蝎座的人，容不得爱情有片刻的减退。可是，正如大海的退潮一样，我们无能为力。
我们没有选择，要么在爱情中窒息掉，要么彼此赶快分开。
20
怎么可以和自己相爱的人相伴到地老天荒。看着她衰老，思维变迟钝，口齿不再伶俐，黑发中夹着白发。她的容颜变化的那么快，那么的刻骨铭心，那么的不可思议。
怎么能忍受啊。
怎么能忍受时间在她的皮肤上刻画的痕迹，怎么能忍受被世事摧残的她，怎么能忍受她变老，终究一天要离开我，不能回来了。
如果有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刺瞎双眼，在落幕之前。
21
我学不来她的激烈。所以，我仍然会活下去，即使借助别人的力量，牺牲别人，我也不在乎。
22
许樱宁始终是樱宁。她并非是那个庄子笔下的樱而后成者，具备自然而然的适应能力，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本身是多情之人，如不能超越感情，这一生注定被感情所累。
而莘弄玉，也并不是那个夫妇双双乘龙跨凤的结局。古代的故事，始终是个美丽的传说。
23
樱宁不是樱宁。弄玉不是弄玉。
那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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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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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2003-10-10 16: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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