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零式W天使●改
長山 香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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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泽惠一作品讨论(详见1楼)
说明:(1楼更新《艾莉森》第一部,2楼是读后感;8-11楼更新《奇诺之旅》第1-4部,12楼是读后感)
艾莉森
关键词:冒险 飞机 空战 强气女 宝藏
http://photo.163.com/photos/spiraltuili/45335191/ 艾莉森插图
下面的原文是百度贴吧的邪之操偶师录入的 原帖地址:http://post.baidu.com/f?z=91035237&ct=335544320&lm=0&sc=0&rn=50&tn=baiduPostBrowser&word=%C6%E6%C5%B5%D6%AE%C2%C3&pn=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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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 序章 世界历三二五六年 某处 正午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些东西?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现在?
我就要动手杀人了;用我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去杀数以千记的人。 杀掉很多人,很多人的丈夫,儿子,父亲或兄弟—— 他们会在大地上渐渐窒息,痛苦的喘息而死吧。
我决定让自己成为稀世罕见的杀手。 这是我几经苦思之后,所得到的结论。 而我知道,这将是一条不归路。 可是为什么?为何要偏偏让我在这时候,看见这样美丽的事物?
尽管如此—— 从现在起,我仍将遂行我的义务。
以后是否还会有人来到这里? 他是否也将看见这美好的一切?
以往的我,深信不移的。 而今后的我,将不得不去相信的。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看见这一切? 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是现在?
我不懂。 我不懂。 我不懂。
我是否终将明白?
我不知道
第一章 “艾莉森和维尔”
世界历三二八七年 初夏
天空是清澈浅苍的蓝。平缓的土地上,披覆着怏然绿意。 远方可见中央山脉的险峻群峰,几座山头上边留着白雪。 再过一阵子,当南来的风吹起,这片土地将正式迎接夏日的降临。
背对着红砖砌成的校舍,少年坐在草地上。 少年有着一头浅栗色的头发,衬着一双褐色的眼睛,与平均身高相当的体型,套着一件白色夏季短衫和浅紫蓝色的长裤。领口上的小小徽章,说明他是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的五年级生。即使他没有跳级,年纪应该是十六、七岁。这所学校不接受连续二学期以上的不及格,也就是不准留级的。 他慢条斯理地从身旁的皮书包取出一本书。一本小而厚的书,封底印着学校图书馆的藏书章。 打开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想读却又不自主地缓缓抬头望着天空。越发耀眼的阳光高挂天际,放肆地照着他和书本。 合上书本,把书放进书包后,他站了起来。走了约莫五十步,来到一处林荫角落后,他便在绿叶茂密的树影下坐了下来。 接着,又拿出了书本打开。 他开始读了起来。 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位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与田园中。 校舍在针叶树林的环绕中,校地几乎和一个小村子差不多大,五栋砖造校舍端端正正的排列着,外围则是教职员大楼、室内运动场和中央厨房等等。广阔的校地除了有非常大的田径竞技场、球技用运动场之外,还有供学生自然学习用的森林、田园、草地和树林。 这里曾经是陆军骑兵队的屯驻地,二十四年前被教育省买下,便成了一所高等学校。此后也成为本地最有名的高等学府,并有上千名十二到十八岁的学生就读。
就在少年读了五页左右时,一栋校舍的侧门打开,数十名配戴一年级徽章的学生喧闹地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是个高瘦的中年教师,一手挟着携带式黑板,另一手关上了那扇门。 少年抬头望去,只见一年级生们正有说有笑地走来,经过他面前时,有人梢显惊讶,也有人没多注意。 走过来的高个子老师发现了他,于是走近停下脚步。 “在看书啊,维尔?” 听见有人跟他说话,维尔赫姆.休尔兹再次抬起脸,轻轻地点点头。 老师好奇地问他正在看什么书。维尔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将封面举起来给老师看。老师立刻露出苦笑。 “真是服了你了。那本书上写了些什么啊?” “这是《童话故事全集》。” “童话故事?” “里面有好几篇西边的童话故事。其实也有很多西边的故事流传到我们这边来,不过故事的结局完全不同,满有意思的。” 维尔答道。只见老师耸了耸肩: “图书室里居然有这种书啊。” “老师,您要去给一年级的上辅导课吗?” “对啊。那些小毛头才第一学期,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概是心情上还没脱离幼年学校吧。 ——对了维尔,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已经可以教他们了。今天上的是历史课。你来了我就可以在一旁睡觉了。” 老师半打趣地说。 “不了,谢谢。” 维尔笑着轻摇头。 约莫三棵树外,学生们选定最大的一棵当做教室后,便把老师叫了过去。老师对维尔简短道别,随即走到学生面前展开脚架,将黑板放好。 “老师,那个学长也是留校的吗?” 其中一名学生为了不让这位五年级的学长听到,刻意小声询问。现场响起了一阵笑声。 暑假是三天前开始放的,学生们大都各自回到他们暌违半年的故乡。现在这些留在这里的,都是上学期成绩不理想,需留在学校辅导十天才能返家的学生。 “不,不是。” 老师摇头说。 “他该不会就是‘庆典’上的那个人吧?” 听到有人问问题,老师随即回答: “是啊。不过他的成绩可一点也不差哦,连跳级都可以了。” 咦?那他为何待在这里?又有人好奇地丢出这么一句,却见老师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他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粉笔,径自在长方形的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马铃薯。 “来,开始上课吧!再记不住永远吃不到妈妈煮的浓汤啦。我们先从地理开始。” 马铃薯——一个横倒的椭圆形。 这个世界唯一的大陆,就是这个形状。画在黑板上的这个马铃薯,与方位精准的投影法所画出来的世界地图别无二致。马铃薯的下缘正巧擦过赤道,上缘则稍稍超过北纬六十度。 由下往上,老师在马铃薯的中间画了几个山形记号,约画到马铃薯的中央位置后,又在那小尖尖的左右两边画了两条平行的纵线。两条线在山脉的前端相连,再继续往北走,一直延伸到海。 “大概是这样。老师画得不好,不过这边是中央山脉,这条线是路妥尼河。” 位在正中央的山与河,将大陆一分为二。 中央山脉包含好几座高达一万公尺的主峰,是世界最大最长的山脉。山麓南起于赤道附近的沙漠地区,一路向正北绵延至大陆中部,在不到北纬三十度之处结束。 之后,等分大陆的工作就由路妥尼河接手。沿着山脉两侧平行向北流的东路妥尼河与西路妥尼河,在会合后继续往北,一路上容纳数条支流而越来越大,最后笔直地向北出海。 “好,这边这个是?” 在等分清楚的大陆地图上,老师指着东半部问道。 “‘洛克榭’。” 学生中立刻有人答出来。老师追问正式名称。 “‘洛克榭昂努联邦’。是我们的国家。” 一个女孩答道。 “没错。可不能记不得正式名称喔!虽然还满长的。” 教师如是说着,一手却在黑板上写下简称,这下子学生纷纷指责说:“好奸诈!”他还不以为意地反驳说:“因为太长了嘛!”。接着又指着西侧问: “那这里呢?” “‘邪恶帝国’。” 一个学生用玩笑的语气立刻接口回答,学生们发出一阵哄笑。 “也有人那么说。那它的正式名称或简称呢?” 那个开玩笑的人没再回答,隔了一会儿才有另一个学生说: “‘贝佐.伊尔拓亚王国联合’。恩……好象简称‘斯贝伊尔’。” “正确答案。顺便提醒你们,在答案栏里写什么‘邪恶某某’的都算错哦。此外它还有一个非正式的名称,应该是大家最常用的。叫什么啊?” “‘河对岸’。” 好几个人一齐回答。 “对。它在路妥尼河的对岸,所以是河对岸。简单吧?那河对岸的人们平常怎么称呼我们洛克榭,你们知道吗?” 没有人答得出这个问题。只听见几个错误的答案,之后便没人出声了。 维尔一面读着童话书,一面低声地说道: “‘河对岸’——” 他喃喃吐出正确答案。
“就如同你们来自许多不同的国家,洛克榭是由大陆东侧十六个国家与地区所组成的。斯贝伊尔是由西边的两个大王国和几个小国组成,你们要记住。幼年学校只教过你们洛克榭的历史,但以后你们要知道,我们跟河对岸的关系也很重要。” “因为战争吗?” 不知是谁问的,老师点点头说: “对,没错——” 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两国“交流”的历史,几乎无异于一部战争的历史。 最远古的文明诞生,在世界历只有个位数的年代里,受限与巨大的山河阻隔,东西两地互为全无交流的“另一个世界”。 随着文明诞生、国家成立,经过无数次战争,东西各自聚合成一个庞大的帝国;后来就变成两个帝国之间的战争。太古的史书里记载,这个时期的东西帝国大战,多达数十次。 后来,消灭河对岸的国家,渐渐成了东西帝国的野心。在地形因素下,这些野心全都以失败告终。曾有一方短暂地越过路妥尼河,将领土拓出去一小块,但没多久就被打回了河界。 之后又过了近千年的岁月。往日的大帝国分崩离析,分化成许多小国。东与西又开始在消灭与扩张之间反反复复,历时数百年。 进入中世纪,君王与骑士们的时代来临。距今约四百年前,西侧的王国结成联合体制。当年的皇帝们为了实现未竟的梦想,便趁东侧内战频频之际趁隙进攻。 东侧立刻将内战搁在一旁,共同携手迎击可恨的河对岸国。隔着路妥尼河,这场攻防战又断断续续打了一百多年。最后是一种凶恶的传染病蔓延了全世界,才迫使这场战争结束。东西之间的国境线仍未改变,仍在路妥尼河与中央山脉上。 到了使用枪炮的近代,东西双边则各自发生诸国的领土争夺战。不过在这段过程中,双方都注意到一项事实:〈万一河对岸团结起来打我们,那该怎么办——?〉 就这样,甚至连时期和理由都差不多,东西分别做出了各自统一的合理选择。古代的东西大帝国,以联邦与联合的形式重现。 于是,东西重新开始较劲。
“这一百三十多年的你争我夺,到头来还是要用打的。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之间就发生了战争。这就是‘大战争’。有没有人知道是哪一年爆发的?”“三二五二年。刚好是三十五年前。” “对。这场战争是近代以来两国之间的首次正式交战,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主要的战场就在……” 老师在黑板的马铃薯上,路妥尼河的河口附近画了几个叉叉。 “北部地区。差不多在罗鲁国跟尼亚夏姆共和国这边。河流到这里变得又宽又大,就是边界了。河对岸的土地被双方人马抢来抢去,牺牲了很多人,更多的人失去了居住的村子。不过,在五六年的时候,斯贝伊尔的军队竟然转而攻打南方。你们知道是哪里吗?” 学生们一阵沉默。老师在山河交会处的东侧画了一个圆。 “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内特地区。也就是……” 老师指着地面。 “这里,你们现在所在之处。我们学校的所在地,就是那场战争最重要的地点。敌军阵营里有一个头脑非常好的将军,他发现这里是洛克榭守备最薄弱的地方,而且山脉在这里结束,又有大小支流错综复杂,所以他假装往北走,其实是往这里来,打算从我们这里突破防线,越过河一举进攻。” 学生们都静静地听老师说。一个知道这段故事的男同学,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 “洛克榭知道这个消息时简直吓坏了。当时这一带没有那么多军队,因为大家都到北方去了,但人家可是大军来袭啊,要是就这么被他们越过河来,拉普脱亚和隔壁的凯雷那都会被占领,而在北方作战的洛克榭军随后就会遭受来自南面的夹击。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思考该如何抑止那名将军的攻势。可是实在凑不出军队来,救援也来不及了。就在这时候,一名军人创造了奇迹。 老师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那个人就是瓦尔塔.马克米兰中校。中校只带了十几个部下,趁夜里偷偷接近敌军总部,发动毒气攻击。那种毒气很强,人类只要稍微碰到就会死。敌军的将军和官兵几乎全都死了,只好撤军。之后长达好几年,洛克榭使用毒气的行为遭到各方非议,认为那是不人道的,可是假使没有那场作战的成功,敌我双方还会死更多人,说不定洛克榭也会全面战败。当时老师的年纪比现在的你们还小,但都还记得当年的感想:‘啊,这么一来,洛克榭就不用吃败仗了’。” “那么,那个很酷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男学生问道。 “马克米兰中校当然成为举国的大英雄。不过他的部下全都阵亡了,只有他一个人生还。回来之后,他马上婉拒了勋章和晋升,听说是退伍回到故乡,静悄悄地过日子去了,甚至没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原来如此——”、“哇噢——”、“好酷哦!” “三二五七年。双方签订了大战争的休战条约,休战和停战是不一样的。正确来说,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还没结束。十五年前的三一七二年,双方在北海发生过战斗,虽然没多久就停止了,但正好在十年前发生的列司托奇岛纷争,却持续了一年多。你们那时才两岁大,应该不记得啦。” 老师把路妥尼河的一部分放大画在黑板上,在河里加了一个细长的小岛。 “为了这座列司托奇岛究竟属于哪一国的领土,双方又开始打仗。这次只有这座岛及其周围成为战场。虽然打了一年,最后还是没有分出胜负,而是用协商的方式决定小岛不归任何一方所有。这是划时代的一项新创举。以前两国都以路妥尼河为国界线,在这场小岛纷争之后,双方把河与河岸十公里内的范围设为所谓的缓冲地带,彼此都不得设置军队。就好像一个软垫子,让大家不要撞在一起。当然,现在还是,而且只有取得许可的渔民才能接近路妥尼河。多亏了这项协议,我们才能防范因某个突发性的小意外而引发战事。” 老师掏出怀表看一看,接着继续说道: “列司托奇岛纷争时还发生了一件历史性的大事。这个部分你们以后才会学到。顺便跟你们提一下,那就是飞机首次被使用于战场上。人类开始使用飞机,大约是距今三十年前,也就是大战争结束之后不久的事,不过当时没有人想过它可以运用于战争中。后来飞机不断改良演进,最后在小岛纷争时大放异彩。举凡侦察机、轰炸机,还有专门击落飞机的战斗机等等。往后,飞机在战争中将会变得更重要,它的数量说不定比大炮更能左右战局。战争的进行方式势必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维尔抬眼看看老师后,又将视线落回书本上。 “最近这十年来,双方没再发生过战争,甚至还开始有些许的贸易往来,所以称之为和平时代也不为过,不过未来如果就不得而知了。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就像两个永远都处不好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架来,这一点大家可得铭记在心。要是对面向我们宣战,我们就要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保卫国家。满十八岁的国民都要从军,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为什么会处不好呢?我们可以像同班同学一样好好地相处啊。” 一个女学生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们同学之间可得好好相处哦!不可以动不动就嫌弃别人、仇视别人。不过,洛克榭与河对岸是绝对处不来的。” 学生们目不转睛看着老师。老师继续说道: “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人类的起源。在古代帝国时期,两边都相信人类是由神明创造的。在战争中,彼此当然都认为自己才是最早被创造出来的‘人’,是这世界所有人类的‘祖先’。大家立场均等,所以谁也不让谁。这种观念一直持续到中世为止。” 老师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 “到了最近,研究人员才发现人类是很久很久以前由猿猴进化而成。你们都看过小小的猿猴走着走着渐渐变成人类的那张图片吧?” 学生们点点头。 “这么一来,大家就知道人类不是由神明创造的了,可是人类又是先从谁的土地上诞生出来的呢?哪一边的历史比较久远?哪一边才是‘祖先’?大家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结果想来想去,双方的答案都是‘应该是我们这边才对’。有关这个部分的知识,等你们上了三年级会学到更多。” “老师,那你觉得呢?” “嗯?” “你觉得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哪一边才是人类的‘祖先’?” 老师沉默了五秒左右,接着以坚定清晰的声音回答: “当然,是洛克榭啊。我们在各方面都要成熟得多,这是肯定的。我们的人口比较多,贫瘠的小国、地区也比河对岸要少得多,所以才有这么多的人在我们洛克榭幸福地过日子。从历史观观点来看,优越的艺术及发明也大多都是在洛克榭产生的。你们应该跟老师一样,都以身为洛克榭的市民而自豪吧。而我们及我们的远祖,也远比河对岸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更加优异,各位是为了学习我们洛克榭的优越之处而来到学校的,老师们也是为了传授这些知识,而在学校为各位传道解惑的——”
听着老师的讲述,维尔一面读着自己的书,中途只为迁就树影而换过一次位置。 风微微地开始吹起。吹动了他的头发。他听见左侧传来一个宛如飞虫拍打翅膀的低沉声响,于是便将手掌拱在左耳边。 “?” 那个声响仍在继续。维尔夹起书签,站起身来走出树荫外,仰头看着天空。 “老师你看!” 有个一年级生已经注意到声响的来源,伸手指着。众人都往天空看去。 那是两架小型飞机。看得出机首的螺旋桨正在旋转,还有装在机身上下的两枚机翼。下层机翼的着陆支架,正直挺挺地伸出。 两架机飞得极低,双机并排掠过校舍上空,往树林这方向飞来。在蔚蓝的天际下,那稳定的引擎声听来十分悠然。 “好厉害。是真的耶!” 一年级生开始鼓噪起来。大城市之间虽已开始有邮递、旅客飞航等运输业务,不过亲眼看过飞机的人仍是少数。学生们的户外教学中断,跟着老师一起走出树林外,好奇地打量着趋进中的飞机。 “各位同学,你们看看机身,上面画的就是‘塞隆之枪’。那是洛克榭空军的飞机。” 老师也有些兴奋。诚如他所言,机身左侧面画着一支长枪。 枪身是黑色的,尖锐的前端有一个箭镞似的倒刺。上方略粗像是握柄。末端左右画着红色的倒八字花纹,有点像箭羽。 “塞隆之枪”——人们如此称呼它;这是洛克榭联邦的国徽。 根据纪录,这原是古时候刻在陶器上的图案,在古代帝国时被视为“驱魔之枪”,为历代皇帝的印记。帝国瓦解以后,各地的君主和骑士仍喜欢将它刻在盾面中央,或画在军旗上。洛克榭联邦成立以后,这个图案就被画在国旗的左上角,成为统一的象征。 “空军啊……” 维尔喃喃自语道。 双机慢慢飞来,像是要让学生们看清楚机身上的长枪似的。机上各有两个座位。飞行员都戴着飞行帽,从开放式的驾驶座露出头来。 一年级生朝着飞机大力挥手。好不容易,其中一架将机翼上下摇摆了几下,好象在响应他们,接着另一架飞机也照着做。地面一时欢声大起,而校舍方向也被惊动,好几间教室都探出一个个小头来。 之后,引擎声渐渐变小。双机摆着垂直尾翼的左侧,飞过田径竞技场上空,但却未曾从学生们依依不舍的视线中一一消失。 最先摇摆机翼的那一架飞机绕了回来,同时将机身大幅左倾,几乎可以让地面上的人看见机身的正面了。紧接着,它竟然将机首朝林地旁的人群加速俯冲而来。 眼看就要冲进维尔等人与红砖校舍之间的那一刻,它又紧急将机身往左倾斜九十度。简直像是以机腹贴着校舍墙似的,超低空呼啸而过。隆隆巨响引得几个女孩子尖叫起来,而在校舍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学生们,也被吓得拔腿就跑。 从维尔等人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坐在驾驶席上的飞行员们。他们戴着褐色的飞行帽和防风眼镜,脸上都盖着围巾。 一年级生们又惊又喜,纷纷大叫起来。 “还以为要坠机了呢……真是了不起的特技飞行啊……” 老师喃喃说道。 和先前一样,那架飞机又做了一次大剌剌的左回旋,从田径竞技场的对面再次将机首对准他们飞来。 不过,这次它改为慢慢地降低高度与速度。在尘土飞扬的操场正中央着陆后,滑行了一会儿。 “它下来了!飞机降落了!”、“我们过去看看!”、“好棒哦——!”、“咱们走!” 一年级生们兴奋地大呼小叫。老师紧张了起来。 “不行!万一被螺旋桨打到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他一面喊着,一面拦住正想冲出去的学生们。接着—— “所以老师先走,你们不能超过老师!知道吗?” 说着,老师也朝飞机快步跑去。 维尔挣扎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步往飞机走去。回头一看,十几个男同学从校舍里冲了出来。其中一个追了上来,在维尔背后拍了一下。原来是和他同年级的朋友,因为成绩不佳而留校辅导中。 “维尔!你看见没?是真的飞机耶!而且是空军的耶,它降落在校园里了!” “恩,好夸张哦。……对了,你不是要上辅导课吗?” “谁还上得下去!来啦来啦!用跑的!” 说着,他用力推着维尔的背。维尔只好跟着他一起跑。 飞机已经完全停住,引擎也熄火了。 一名壮硕、年约三十左右的飞行员双手掌朝外一比,像是不让那些一年级学生再靠近飞机。他穿着灰色的连身裤,脚下踩着军靴;皮夹克披在他的肩头,左袖上绣着代表洛克榭军人身份的塞龙之枪,衣领上还有阶级章。 听着众人异口同声地称赞飞机多么酷,那人只是一脸苦笑。另一架飞机没有跟着降落,而是在上空慢速盘旋。 维尔等人抵达时,老师已经向飞行员问了一堆问题。 是紧急迫降吗?不,不是。是训练吗?也不是。是秘密训练吗?当然不是。 驾驶席上的另一名飞行员不知在做什么,忙了一会儿才从后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旅行包,走下飞机,来到同僚身旁。那人个头十分矮小,也穿着连身裤和皮夹克,头上仍戴着厚厚的飞行帽与防风镜,脸上的围巾也没有揭下。 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面对面并拢脚跟、挺直脊背,互行举手礼。只见那名高壮的飞行员走回飞机。他登上机体,坐在后方的驾驶席,重新戴好头盔和防风镜,并且用围巾盖住口鼻。 引擎再次发出起动时的低吼声,随着一个爆炸声、紧接着猛烈的轰声,螺旋桨开始转动。 机身滑行出去,随即转向左侧。刹时又是尘土飞扬,师生们不由得转过身去,背对飞机。 原以为它会在宽广的运动场上开始滑行,想不到却是一眨眼就离地,轻盈地升空。 就在学生们向往的眼神注视下,两架飞机很快地在空中会合,随即编整队形飞走。 待尘埃落定。四周归于平静,只剩那名矮个子飞行员一个人留下。 当然,这下子全场的视线都落在这一人身上。飞行员脱下飞行帽和防风镜,也拿掉了脸上的围巾。 围观的学生们又是一阵骚动。 那是一名女飞官。怎么看都像是二十岁不到,恐怕比这里的学生大不了几岁。她的身材纤细、容貌端正,有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还有金色的直发。 “喂……不会吧……?看起来简直像是河对岸的人耶……” 维尔的同学在一旁喃喃说道。这一带鲜少有金发碧眼的居民,大多是浅褐色或黑色的头发,眼睛也多为灰、褐或绿色。金发碧眼的人只限于寒冷地区,在洛克榭则是大陆东北方的一小部分区域而已。据说在斯贝伊尔只有住在北方的首都斯福列史拓斯一带的居民,才有金发碧眼。 她弹了弹夹克上的灰,撩出塞在衣领下的头发。溜溜的长发还没及腰,在颈后扎成一束。 “不、不过,既然是我们的空军,应该就不是敌兵了嘛,是吧?” 同学正这么说时,便见她望向维尔。她把飞行帽放在旅行包上,大步走过来。一年级生们默默地让出路来,老师则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过眼前,一时也错失了跟她交谈的机会。同学扯了扯维尔的袖子问: “我没有怎样吧?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她不会开枪杀我吧?” 语气听起来很惶恐。 然而,她却不是走向那名同学,而是看着维尔,走到他面前停下。维尔只比她高一点点。同学放开了维尔的袖子,逃也似的退后几步。 维尔也打量着她。只见她慢慢眯起眼睛—— “好久不见了,维尔。你好吗?” 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 “艾莉森?” 维尔问道。 “这还用说。” 她,艾莉森.威汀顿笑着点点头。 随即换上一副没好气的脸色瞪了维尔一眼。 “不然还会是谁呀?维尔。”
沼.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和其他高等学校一样,采全体住宿制。不同的是,这所学校的宿舍并不在校区内,而是在距离十五公里以外的马卡尼戊镇上。学校创立之际,镇民们担心改镇无法因此繁荣,于是硬提出这项主张,所以学生们每天搭乘镇营巴士公司的校车上下学。在正常学期间,巴士从早到晚定期发车,班次非常频繁;到了假期时,就只有辅导课的时段才有班车,而且等到课辅期间结束后就没有了。 假期中仍留在宿舍的学生及教职员,可以跟学校租借脚踏车或边车(注:Sidecar)权充交通工具。当然,边车也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租借,必须是二年级以上,成绩不能太差,还要修完驾驶讲习的人才可以。
从学校往南走四公里左右,有一座湖与一片湿地。 中央山脉所涌出的地下水使草原中的一处大洼地形成湖泊,四周就成了湿地。 艾莉森和维尔站在一座能够饱览湿地全貌的小丘陵上。维尔在衬衫外罩了一件夏季薄外套,艾莉森则换上了方便行动的长裤及厚衬衫。 “对对,这里就对了。从上面看真的好漂亮。” 艾莉森望着脚下的景色说,然后转向维尔: “你常来吗?” 维尔摇摇头。 “很少来。可能是太近了。” 两人的身后停着一辆借自学校的边车。 边车是由摩托车改装。摩托车上前后都有座位,右侧多了一具边车;边车只有简单的座位和扶手,车身绘有教育省的徽章,表示为学校财产,还有一排大大的编号。 “我吓一跳耶……没想到你会突然跑来。” 维尔说道。知道这位少女飞官是维尔的朋友之后,同学和老师就毫无顾忌地开问了,维尔只好随便搪塞几句以求脱身,趁着艾莉森去保健室换衣服的空档,借了一辆边车,然后赶快逃出学校。 “会吗?我信上不是写了放暑假时会去找你吗?你自己还不是说反正没地方可去,暑假几乎都会待在宿舍的。校外人士可以住吧?” “话是没错啦!虽然你也可以住在宿舍,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搭空军的飞机来……我还以为你会搭火车来,想说先等收到电报后,再去车站接你呢。那架飞机是?” “是军方特别为了执勤表现优秀的我,所特别安排的座机。——这样说你信吗?” “当然不信。” “……我信上有写吧?说我进了运送飞机的部队。” “嗯,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 “然后我们接到一个任务,就是要把那架新出厂的练习机从工厂开到基纳尼去。我一看到会飞经内特,心想:‘这趟顺风车不搭不是白不搭吗?’于是我马上请了假——” “原来如此。然后请人家载你到这儿来。” “其实严格来说,应该说是我开到这里来的。不过天候不佳,晚了两天。” “艾莉森,你真的开着那个飞上天了……好厉害哦。” “刚才那一段贴着校舍俯冲的,我操纵得很棒吧?跟我同机的中尉还叫我别那样做呢。” “我就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 艾莉森像是故作嗔怒状,随即恢复语气:“--最近过得怎样?维尔。” “还好啦,还是一样去上学。现在正值放假时期,我就在图书室看看书,过得挺悠哉的。--森你呢?” “我也跟你一样过得还算可以……其实算是差强人意。现在几乎每天都能飞,好玩是好玩,不过他们怎么样就是不肯让我开战斗机。” “你之前信上不是写说开过了吗?” “嗯,那次是为了运送才开了一下下而已,其实是我在炫耀啦。我要说的是,我求了好多次,军方就是不肯把我转调到战斗机部队去。一天到晚说什么‘你太年轻了’、‘你是女性’之类无聊的理由。” “哦……这样啊。” 维尔这么说时,正好有一只水鸟在水面上助跑,然后起飞。两人一同看完这一幕,随后不经意地望向对方。 “……” “……” 静默了好一会儿,两人就那么杵在那里。 终于,艾莉森语带怒意的说: “干嘛?半年没见耶,你话要说吗?” “呃,不是……那你过得怎么样?” 维尔反问她。 “……这个嘛……艾莉森也无言以对。她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儿—— “对了!有件好玩的事情。之前我就想等见面时再跟你说的。” 她一脸开心,朝维尔大剌剌地伸出食指说道: “告诉你,我收到情书了!” “……哦。” “什么,‘哦’?就这样?” 艾莉森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是啦!哎……” 这次换维尔眼神游移了。 “不管了,反正很好玩,我就是要讲给你听。你知道吗?写情书给我的,是河对岸的人。” 听到“河对岸”这三个字,维尔惊讶地看着艾莉森。艾莉森则兴冲冲地看着维尔,两人眼一对。 “……为什么?” 维尔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半个多月前,洛克榭空军跟对面的办了一次共同救难演习,你知道吗?” 维尔点点头。 “我在广播里听到,报纸也有报导。报上还写说两军在同一个场所做事情,头一次没出过人命之类的,写得很讽刺。” “对,那是用水上飞机去救援遇难船只的演习。就在路妥尼河最宽的那一段,也就是缓冲地带的那个小岛上进行。表面上说是因为近来依渔业协议出河作业的渔船数量增加,要制定‘若有紧急救难行动时,不致引发战斗的联络方式和紧急讯号的判定与规则’,但其实双方不过都是在设法让自己的飞行员在紧急迫降时能得到救援而已。不过,人家说蜜月期嘛,所以演习还是进行了。我们部队要派几个人去运送机体,我可是死命拜托才得到这项任务。虽然上头的人说应该要挑言行谨慎的飞行员去。总之,就在那个时候,有一名斯贝伊尔空军的年轻少尉,用很破的洛克榭语跟我说话啦。” “然后呢?”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你好。请问你是不是罗茨梅兹上校的女儿?’——对了,罗茨梅兹上校就是我们的指挥官。听说他把那次的演习当做是渡假,把家人都带到那附近的小镇去玩了。我一听有点不高兴,就半唬他说:‘不,我是飞行员’。” “结果呢?” “结果对方大大的惊讶,先是跟我道歉,然后就请我喝茶啦。说是这么说,也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摆几张桌子椅子的那种喝茶。” “然后呢?” “也想说好玩嘛,所以就跟他去了,对面的士兵每个人都在看我,超夸张的。我们聊一些飞机的事,聊得还满起劲的——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训练结束后大约过了四天吧,我们部队收到了一封信,是写给队长的。那位年轻的上尉在信上说想跟我正式交往,问队长可不可以跟我互通书信。” “……上级检查过那封信了吧?” “当然。不过,信还是转到我手上了呀。在我们部队里还引起一阵讨论呢!人人都夸说河对岸的士官真有勇气,我只好委婉地写了一封信去谢绝人家的好意。其实那人长得很帅呢。” “…………” 看着默不作声的维尔,艾莉森有些得意的问道: “很惊讶吗?” “很惊讶,当然惊讶啦……也有点佩服。嗯,满惊讶的。” 维尔看着艾莉森,低声说着。 “是吧?” 甩着一头金发,艾莉森沾沾自喜地说道。维尔在意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进展到这样子都可以啊……” “嗯?什么东西?” “双方的关系啊。光是军事交流就够教人惊讶的了,现在不只军人之间可以那样轻松的聊天,想不到连书信都可以往来了,真是想都没想过……艾莉森,你那封回信应该写说你接受通信的——哎呀!” 艾莉森槌了维尔一拳。
维尔骑着边车奔驰在田里。这里的路面比较高。地面还算结实,但没有经过铺设。 艾莉森坐在边车里,悠然自得地欣赏四周景色。田地里的作物、地平线,以及远处中央山脉的群峰。 开着开着,维尔方慢了速度。他仍看着前方,一面对艾莉森说: “对了,上个月我到卡亚西去了一趟。” “……上个月,就是那个庆典吧?” 艾莉森转过脸去看着维尔。维尔点点头。 “那倒不错,好不好玩?” “这个……我当然不是去玩的。我去参加射击大赛。” “你?为什么?” 艾莉森惊讶地反问。维尔一面骑车,语调仍是慢条斯理: “春季学期时有同学约,我跟他就一起参加了手枪射击的体验课程。那是军事学将校学程里的一门。我以前从来没有碰过强炮,起初只是觉得好玩才去的,结果一去就被人家夸说:‘你很有天份’……第二天就被逼着加入射击社了。我是想说无所谓啦,就让他们教了一阵子。上个月他们突然叫我代表学校到卡亚西庆典去比赛,害我被一个才刚毕业的学长瞪得好凶……” “那是当然的啦。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射击社团也好想到那场庆典去比赛,还为了在大家面前演,苦练了好久呢!” 艾莉森没好气的说完,又接着问: “那你的成果如何?有得名吗?”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第六名。” 维尔嗫嚅地说道。 “天啊!第六名?” 艾莉森激动得大喊,一时忘我地站起身。维尔很快地督了她一眼。 “站起来很危险耶!--或许是凑巧吧,也许我那天刚好状况不错。反正我很紧张,也不知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不过大家都夸我做得好,学长也不再瞪我了。还满好玩的啦。” 艾莉森慢慢坐回车里。 “哦,我想也是……哇--,真教我吃惊。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讲啊?” “那样好像在炫耀。” 听见维尔的口气仍是闷闷的,艾莉森又拿食指指着他: “维尔你呀,我不知跟你讲过几次了,你应该要多以自己为豪才是。就算有点骄傲也不要紧!” 说着,她双手一摊,对着天空: “--哎,不过你就是这个脾气罗!算了,我来夸你好了。‘来哦!这位就是八七年卡亚西射击大赛的第六名哦!’,就这样决定啦!” 维尔做了一个又像苦笑又像羞赧的表情。 “维尔,搞不好你很适合枪炮类耶。人家不是说慢郎中都是神射手吗?” “艾莉森,你已经是第二十七个跟我这么说的人了。” “你有在数啊?” 被她这么一问,维尔很自然地回答: “没有。我只是记得而已。” 艾莉森咕哝着:“哦--”,接着又说: “射击技术好的人真好。哪像我,手枪训练时连五公尺远的西瓜都打不中。队长还嫌我说:‘你这副德性,让你开战斗机也只是浪费子弹啦!’。可是我问你,用手射击跟开飞机射击跟本是两回事,不是吗?” “……我哪知道啊。” 横越那条灌溉渠道时,小路变成了桥。 有个老人坐在石桥的栏杆旁,正在看着天空。天空之下,中央山脉连绵雄伟。 一名年过七十的男性,头顶微秃,剩下的头发也几乎全白了,他穿着一件到处是补丁的格子衫,以及农夫务农时常穿的吊带长裤。 老人远远看见边车驶来。
“啊,是那个老爷爷。” 看见站在前方挥手的老人,维尔便一面说着,一面放慢速度、睬下刹车。 “你认识?” “其实也不算认识,凡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没有不认识他的。他一个人住在镇外的独栋房子,也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只看到他每天在镇上、草原上闲晃,一逮到学生就净聊些自己的怪身世。” “怪身世?” “很多版本。他说他以前是某个皇室的总管,又说自己有一座钻石矿山,还说自己曾经是钢铁业界的大富豪;做过首都大学的学务长,还有豪华客船的船长、有名的作家;甚至还说自己是发明家,拥有很多专利……” “学长们都说他是那个……可能是从哪间医院逃出来的。我们学校的人都叫他‘吹牛爷爷’。” “哦--” 我想他可能会要我载他回家吧。以前曾经有过一次。” 老人已经站到了路中间,挥着双手。维尔在他面前停下车子。见那位老先生跑过来的速度,敏捷得不像是个老人。 “啊呀!这位勤勉向学又认真的高等学校好学生。……唷!还多了一位漂亮的金发小姑娘啊。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们载我回家?我出来散步,不知不觉走得有点累了。我家不远,就在附近而已。我不会打扰你们谈情说爱的。要是你们愿意,也欢迎到我家去休息休息。” 维尔略略打量四周,只看到草原。他将头转向坐在边车上的艾莉森,还没开口问。只见她已经走下车,把位子让给了老人。 “请。” “噢,真是不好意思。” 老人坐进边车,艾莉森则跨坐到维尔身后的坐垫上。 “没关系吗?” “反正你本来也打算要载他的,不是吗?我知道只要人家拜托你,你就不会拒绝,况且——” 艾莉森笑着说: “人家又那样的夸奖——你嘛。”
老人的家说是在附近,却让维尔足足骑了十公里远。 驶离巴士走的大路,边车往缈无人迹的羊肠小道开去。骑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被好几棵树环绕着的小屋。那是一栋红砖造的小房子,小得刚好够一人住,也没有灯。 水井前放着二口小小的摩托车,有点像是装了引擎的脚踏车。维尔把边车停在它旁边,关掉引擎。 “啊呀,谢谢你们呀,真是太感谢了。你骑得又稳又细心,真令我佩服。” 老人说着,一面从边车走出来。这时,屋子里跑出一名妇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大概是帮佣的。她穿着深蓝色的裙装,上头罩了一件围裙。 “爷爷!这么久你是上哪儿去了!” 她脱下围裙,劈头就是一声暴喝。 “真是的!你也要替我想一想嘛,拜托你下次别再跑到那种远得回不来的荒郊野外去啦。这下子我买东西的时间都不够了!” “哎呀,抱歉抱歉。” 嘴里这么说,老人却不像是多么抱歉的样子。 “对了对了,这一位是好心载我回来的学生,金发姑娘是他的朋友。两位,这是我家的罗嗦厨娘。” “罗嗦两个字是多余的。我要到镇上去了。你若要请学生们喝茶,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帮佣大婶就坐上那辆小摩托车,发动了引擎。 “路上小心哪。” 老人说完,却见她一脸惊讶地回过头来。 “好。” 她悄悄应了一声,骑车扬长而去。老人便邀两人喝茶。
“难得有这个缘分,就来个悠闲下午茶吧。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计划。” 艾莉森如是说道,领头走进了小屋。维尔跟在后面。 门一打开,就看到一张小小的餐桌和三把椅子。墙边是一张老旧得不能再旧的沙发,中间则是一座火炉。炉子上的水壶正在冒热气。一旁的架子上已经摆好了茶壶、茶杯和茶叶罐。 “哦,你们两个坐下吧,马上就好。” 老人说完,熟练地泡好茶,很快地就端到餐桌上。艾莉森和维尔道了声谢,各自接过杯子。 老人也为自己倒满一杯,才在椅子上坐下。 “啊呀,累的时候喝茶最好。” 他的语气像是十分开心。艾莉森喝了一口茶,立刻叫起来: “真好喝!我头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茶!” 维尔也喝了一些,静静点头说道: “很好喝。” 老人乐得拍起手来。 “那就好、那就好。毕竟这可是史塔次皇室御用的茶品哪,普通人是喝不到的。我年轻时在夏宫做过园艺师,才有机会分到一点儿呢。” “哇,真好。——对了,这一段也是吹牛的吗?” 艾莉森问道。正要喝下一口茶的维尔差点把茶喷了出来。 “艾莉森……” “可是——” “啊哈哈哈!其实那不是真的。不好意思,这跟皇室一点关系也没有,说起来我也没干过园艺师啊。” 老人爽朗地大笑,却是一副坦荡荡的态度。 “我就知道。” 艾莉森也打趣的应和着。维尔看着老人说: “您以前邀我学长一起吃饭时,曾经说府上的茶叶是现在首都卖得最好的茶,而且是稀世珍品,在我们这里甚至买不到。” “唷,你的记性真好,那么久以前的事都记得……那大概是一年多前的事吧?” 老人像是十分感动。 “是啊,那是真的吗?” “不是,抱歉哪。” 老人坦诚地回答。艾莉森笑了起来。 “小姑娘,你也是那里的学生吗?” “不是,我头脑没那么好,所以已经在工作了。今天休假,我只是来这里玩的。” 老人掉点点头。 “当然,维尔就是罗!他成绩很好,还在卡亚西庆典的射击大赛中得到第六名耶!” 艾莉森大力拍着维尔的背。 “喔——那可真是了不起哇!可以拿出来跟人家炫耀了。” 老人睁大了眼睛说道。 “对吧?” “不过跟我比就差那么一点了。我年轻的时候得过四次冠军、三次亚军,实在赢太多次了所以后来人家还叫我别再参赛了。” “那也很厉害呀!——就算是吹牛的你也输了,维尔。” 艾莉森又再拿食指指着维尔。 “我会再接再厉的。” 维尔苦笑着回答。只见老人和艾莉森一同笑了起来。 “哎呀,小姑娘,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呀!要是那帮学生都像你,我看我一辈子都不会无聊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谢谢您。” 艾莉森要了第二杯茶。老人接着问维尔。维尔说自己怕烫,亮一亮杯子里没喝完的茶。 老人在自己的杯子里斟好茶后,又坐了回去。 “两位,我来讲个有趣的故事打发打发时间吧。这故事很稀奇的,我还没跟多少人讲过哪。你们先听一听,怎么样?……我老实告诉你们,其实呀——” 老人煞有介事地故弄玄虚了一番。 “我知道一个地方,藏着很了不得的宝物。” “宝物?” 艾莉森接口,朝维尔看了一眼。维尔正要喝茶,只是苦着脸耸耸肩。 “是啊,宝物。有没有兴趣?” 老人探出身子如是说道。艾莉森问他: “你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是啊,我以前虽然胡说八道了很多,不过真的,只有这次没骗人。” 这种说法实在没多大可信度。 “要是我骗人,拿我的命去都可以,哎,虽然也来日不多了。” 看老人如此断言,艾莉森静默了几秒。 “是哦……我有兴趣耶。——是什么样的宝物?” “很厉害的宝物。” “值多少钱?” “用钱也买不到,因为它太有价值了。只不过……” “只不过?” 维尔只在旁任由这一老一小胡聊着。 “嗯,真好喝。” 一面自顾悠哉地啜饮着茶,又自顾低声赞叹。 老人目光炯炯地瞪着艾莉森,艾莉森也瞪回去。 “那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 老人这么一说,维尔也不禁投以目光。 “怎么样?很厉害吧?” 老人得意洋洋地说道。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厉害啦。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艾莉森问道。维尔放下手里的杯子,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大战争就在这附近打,当时洛克榭用毒气作战,你们知道吗?” 艾莉森点头。 “是那个什么中校跟特殊部队的故事吧?我以前听我爸爸讲过。” “是啊,而我就是那支部队的成员。作战结束回来时,真的是碰巧,我们碰巧发现了那宝物。这一看可不得了啊,但那玩意儿实在没法带回家,只好决定全体保密,把它留在那儿了。” “可是历史课上教说,除了马克米兰中校以外,其他人都阵亡了呀……?” 维尔开口了。老人却说: “那是陆军扯的谎。其实我们全都平安生还,是怕有间谍来报复,所以才编个谎话保护我们。 还有,那个叫马克米兰中校的人根本不存在。国家知道用毒气攻击会招致非议,为了转移舆论的矛头,才虚构出那号人物的。有没有被吓倒啊?”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岂不都是些‘胡说八道’了。” 听见维尔这么说,老人邪邪地笑了笑: “历史本来就是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因为,重要的不是‘真相将如何流传后世’,而是‘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故事流传后世’嘛。” “…………” “那,后来怎么没把这件事公开呢?” 艾莉森问。 “嗯……因为宝物实在太惊人了,大伙儿一时也都吓着了。而且……你们想,光是公开这个消息,谁会相信呢?至少得拿出个证据来。” 老人的口齿突然含糊起来。 “那,你们又为何没去拿回来?” “这个嘛……一方面是战时和战争刚结束的局势太混乱,二方面是宝物的所在地当时还是斯贝伊尔的占领区。” “现在呢?” “……应该算是属于缓冲地带的内侧吧,一个没人住的地方。哎呀,也因为如此,它才没很快被人发现,这倒让我放心不少。话说回来,被人发现倒也是一桩好事就是了。而我也无欲无求。什么也无所谓了。都到了这个年纪,就算发财也用不了多少,能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件美妙的宝物也足够了。怎么样?这个故事充满梦想、挺有意思的吧?” “很有意思耶。——真的有吗?若是到那里去,一定找得到那件宝物吗?” “是啊。” 老人点点头。 “发现的人会变成英雄吗?” “一定会吧。” “唔……” 艾莉森沉吟着,陷入思索。 ”你相信吗?” 老人问她。维尔没回答,只是望向艾莉森。 “信也无妨呀!” “噢,我好开心呀,要不要再来一杯?” 老人笑逐颜开,伸手要去那茶壶。却见艾莉森摇摇手: “我不喝了,不过——” “嗯?” “爷爷,我相信你,所以你要告诉我那个地点。我带你去找,然后用我跟维尔的名字公布吧。” 老人的手停住了。 “……可、可是,骑边车是到不了那儿的啊。”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艾莉森说着,从包包里掏出自己的飞行夹克。 “你看。” 艾莉森摊开夹克,只见领口别着下士官的伍长阶级章,右胸与左胸分别绣着空军和姓名,左袖上则是塞隆之枪。 老人不禁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眼睛睁得好大。 “真教人意外……没想到小姑娘你是军人啊。” “我是空军哦!我所属的部队是专门运送飞机的,要是有飞到附近的任务,我就偷偷来载爷爷你跟维尔,把你们送到那里去。” “艾莉森……你那么做不会有事吗?” 维尔问道。艾莉森看看他,理所当然似的回答: “当然会。” “‘当然会’的意思是……” “肯定会被关禁闭吧。不过,要是能找到那么有价值的宝物也划得来,不是吗?——怎么样,老爷爷?” 艾莉森转过头去,只见老人还在看她的夹克。 “不得了哇!现在也有像姑娘你这样的军人了啊……时代真是变了。可以借我一下吗?” 老人从艾莉森手中接过那件夹克,先细细看着塞隆之枪的绣样,再摸一摸别有阶级章的领口,抚了好一会儿。 “‘噢,孤鸟天涯任单飞’啊。” 老人低声喃喃道。 “嗯?——怎么样,要不要去?” 艾莉森探出身子问道。 老人将夹克还给艾莉森,不住地点头: “嗯,你们两个挺有意思的。告诉你们,或许更有意思哪!”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诱拐、纵火和窃盗”
“这个嘛,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呢——嗯?” 几乎和老人重提话头同时,屋前就传来一个汽车停下来的声音。接着是一个车门打开的声音,又一个关门声。 老人没再说下去,转而看着自家的门。随即响起一个敲门声。 “谁啊?门没锁。” “打扰了。” 一名三十岁左右,身着西装的男子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 “…………” 男子看见屋子里望着自己的艾莉森与维尔,一时面露惊讶,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他清清喉咙,恭谦有礼地对老人说: “冒昧打扰,请问您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 老人点点头。 “我是镇公所税务课的人,想和您谈一谈关于此地税金的问题。呃……这两位是?他们是您的亲人吗?” 男子客气地伸手,朝艾莉森与维尔比了比。 “应该……算是客人吧。总不可能是住我这儿的,别那么大惊小怪嘛!”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听说您是自己一个人住。” 男子点头说道。维尔的脸色一变,眼神也有些阴沉起来。 男子又转向老人说道: “很抱歉,能否劳驾您跟我一起去公所一趟?在这里的话,有些专业性的问题不容易解释。” “等等!我们话才讲到一半耶。” 艾莉森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只见男子的表情揪起,显得百般为难。 “啊……可是……” “非得要今天谈不可吗?要是我拒绝呢?” 老人问道。男子却面色凝重的摇摇头: “上头指示,要我们今天之内带您走一趟。我这里也有正式的文件,您要看看吗?” 说着,他便伸手从西装内侧取出文件。老人看过后,双肩一垂,呼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公差先生,我就跟你去吧!到了镇公所再去申诉好了。” “多谢您的明理。” 男子说时,老人已起身,他立刻伸手扶着老人的背。老人转头对着气鼓鼓的艾莉森说: “抱歉啦,小姑娘跟学生。故事晚点儿再讲,你们就自个打发时间吧。门窗关不关都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好偷的。” 说完,老人往门口走去。 “咦?等、等一下……” 艾莉森叫道。老人和男子却没停下,就这么走出了家门。 艾莉森也跟到外头去,维尔见状也起身追上。两人见到屋前停着一辆黑色最新型的高级汽车,后座的车窗都挂有白色纱帘。 男子请老人坐在后座。老人在上车之前还看了看艾莉森和维尔,笑着挥手。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司机随即发动了汽车,沿着不怎么宽阔的小路左缘开去。不久,见它向右转了一个大弯,扬长而去。 “那人怎么搞的?我管他是什么公差还公务在身,未免太失礼了吧?” 艾莉森忿忿地说。那辆车已经变得好小,开在蜿蜒小路上,时隐时现。 她仰头看看天空,用太阳的位置算了算时间,又看看手表确定一下。时间已过正午。 “我们去关门窗吧,维尔。”说着,她就要走回屋里。 “……怎么了?” 看见维尔一脸严肃,艾莉森不禁停下脚步。维尔回视她,说道: “好奇怪哦。” “什么事?” “那个人、他说他是镇公所来的,为什么看见我们摆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还问我们是不是他家人呢?明明一看就知道了。” “……怎么说?” 维尔的人见到这个,谁会不知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或教职员——”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莉森的眼光也锐利起来了。 她转身跑回屋子,披上自己的夹克,抓起两个旅行包和维尔的外衣,再跑出来。一手将外衣丢给维尔,另一手将旅行包扔进边车,然后从夹克口袋拿出防风镜,跨上边车。 “艾莉森?” 她厉声冲着一脸讶异走近的维尔叫道: “钥匙!”
边车疾速飞奔着。 驾车的是穿着夹克、戴着防风眼镜的艾莉森,边车里坐的则是攀紧了扶手的维尔。为了自己的声音不致被引擎声、风的呼啸声,以及路面巅簸的震动声给盖过,维尔只得扯着嗓子大吼: “艾莉森,你追过去要干嘛?” “问清楚啊!” “……然后呢?” “然后……反正先跟那个‘公差’把话问清楚啦,我要看他的身份证!” 维尔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加速晃了一下,只得重新抓好扶手。 “开太快了!” 他不由自主地叫道。艾莉森立刻减速。 “谢谢。” 维尔松了一口气。才刚道完谢…… “找到了!” 就听得艾莉森尖声说道。 “在哪?”维尔问。只见艾莉森伸手指着他们的左前方。但他找了又找,眼前只有一片田野。艾莉森放慢速度,左转进了一条更窄的小径,再次加速。这时,维尔的眼睛才捕捉到道路前端的那个小点。正是刚才的那辆车。 “你想他们要开去哪里?” “不会是镇上……方向根本完全相反。那边是……我记得只有农地,没有别的啊。” “那就更可疑了,不是吗?” 艾莉森语气似乎颇为开心。
发现边车追了上来,汽车的速度立刻减缓。 追到与前车相距十公里左右时,艾莉森开始猛按喇叭。汽车只是放慢了一些速度,但仍继续往前开,并没有停下来。 艾莉森更不高兴了。 “那是什么意思?——我就超到前面去堵你。” “不行啦!路太窄了。” 维尔说。这条路的宽度大约只能容纳一辆半的车子。路肩都是斜坡,连到落差约一公尺的空地去。 “……可恶!” 艾莉森不甘心地再按喇叭,那辆高级车却像是嘲弄着她一般,继续保持低速行驶。 “好!我就追你追到没油为止!” “你别闹了……” 这时,汽车开到了路中央。前面有一座小桥。 艾莉森也跟着骑到中央,喇叭仍按得震天价响。 “嗯?” 维尔注意到汽车的右后窗中冒出一个物体。那是一个人的手,握着小小的黑色细长物。 物体前端的圆筒,正朝着他们。 “……艾莉森,是枪!” 维尔大喊,从边车上一起身,抓了艾莉森的夹克就是一扯。 “哇!” 艾莉森大吃一惊,跌下了边车。失去了驾驶,边车马上乱晃起来。维尔抓着艾莉森,就这么往路肩跃去。 两人滚落杂草丛生的斜坡。天空的蔚蓝和草的碧绿,交替出现在视野中。 无人的边车继续往前跑,不停地往左弯去,边车就这么撞上桥的栏杆,紧接着又被弹回来滚了半个圈,车上的东西全落了出来,车子则惨兮兮地倒在那儿。 那只无名的手缩回车内。汽车加速离去。
艾莉森仰倒在路肩与草地的分界线上。防风镜上覆满了野草,视线中是一片绿。 略略动一下手脚。都能动,也没有哪里痛。 “嗯?” 不经意间,她感觉有个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夹克是敞开的,但有个东西隔着衬衫压住她的胸口。 艾莉森慢慢拨开野草。 “维尔……?” 视线清楚了,她抬起头看着胸前。 “…………” 然后一脸不悦地拂开她的旅行包。
“维尔?” 艾莉森跳起来,大声呼唤着维尔。她转头四顾,为看见维尔的影子。 “维尔!” “我在这里……这里……” 维尔细弱的声音传了回来。艾莉森循着声音方向走去,只见维尔一屁股跌坐在小溪里,腰部以下都泡在水中。 “你没有怎么样吧?维尔,有受伤吗?” 维尔抬头看看艾莉森: “只有脚撞到一下,应该是没受伤……你呢?” “我没事。谢谢你。” “那就好……你有没有看到车子里的枪?” 艾莉森摇头。 “这样啊……” “来,抓好。” 艾莉森伸出手,拉起已成半个落汤鸡的维尔。两人在溪边坐下。 “车子呢?” 维尔问。 艾莉森爬上路肩,往路前看去。没见到汽车。紧接着—— “王八蛋——!” 她吼了起来。
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的学生宿舍,在马卡尼戊镇上算是很显眼的。 在一个马路不宽且只有木造平房的小镇边缘,却盖起了仿佛首都才有的钢筋水泥建筑物。高三层,纵两列,四栋并排在一起。中央是大食堂,并设有管理大楼和外来人士的住宿设施等等。 学期间有一千多名学生在此生活起居,平时嘈杂喧闹不绝于耳。而今正值假期,只有一栋开放使用。
夜里。维尔的房间没点灯。只有走廊上微暗的灯光,从房门的毛玻璃透进房里。 维尔是从别栋宿舍搬来这里的,只住暑假期间。仅供两人住宿的寝室,原本就不宽敞:书桌、书架和衣柜各有两套。其中一个衣柜里放着维尔的皮包,他所有的随身物品就全都装在这个大大的旅行袋里。 寝室的一角则是冬季权充暖气用的温水管,都固定在墙上。床铺也有两张,其中一张的床垫已被拆掉,铁管床架和弹簧露在外头。另一张床上,躺着身穿睡衣的维尔。 维尔没有睡着。 “…………” 微暗中,他睁着眼睛,静静想事情。 白天。追丢那辆汽车之后—— 维尔向艾莉森借了旅行包里的毛巾来用,擦干身体后,将衣服拧干。 车子的龙头有点弯了,边车身旁凹了一大快,但也还能骑。 艾莉森把车子骑到镇上,马上跑去警察局。说是警察局,其实只是一栋平房,外加三名驻警罢了;如今一人休假、一人巡逻中,只剩一名中年警官受理。中年警官听到艾莉森表示“假冒的公务员绑架了一个老人”时非常惊讶。艾莉森只就绑架的经过向他说明,宝物的事则只字未提。 只不过,警官觉得这些绑架、假官员和手枪等等的可信度太低,并没有给她太多回应。 穿着湿衣服等在外头的维尔,不久便听到—— “简直是废物!” 艾莉森气愤地走出警局。结果,警官只问了她的姓名和今晚住宿处,至于打电话向镇公所确认此事,以及找帮佣大婶来问话等等,竟然都要等到明天才进行。实在够没效率的。 报案后,两人又到老人家去了一趟,留下一张便笺给帮佣大婶。他们也不知道要写什么,只好写“老爷爷和镇公所的人出去了”。再骑一段长路回到宿舍时,漫长的夏日太阳已经西沉,宿舍的门禁和晚餐时间也早已过了好久。维尔的衣服已经干了。 学生们恐之若虎的舍监太太来,要求维尔说明违反门禁时间和边车破损的理由。维尔当然不敢说真话,只好编了个他们骑得太远,回来时半路有小动物冲出来,一时为了闪避才摔坏了车子的谎言。舍监十分意外,直说真不像维尔的作风,接着免不了一顿骂。之后,维尔被要求提出他学生生涯的第一份悔过书。 艾莉森是客人,一副没事似的领了来宾用的寝室钥匙,支付了便宜的住宿费。在已经熄灯的大食堂里,两人就着角落的一盏灯,草草吃些面包、果酱和牛奶充当晚餐。维尔自然是心神不宁,但艾莉森只顾边吃边说: “哎,马马虎虎啦。” 说她在训练时吃的伙食比这个更差。 宿舍规定,男女在晚餐后不得会面。艾莉森和维尔只好在食堂道别,各自回房去。 “啊,找到你了!你总算回来了!维尔你搞什么?那个女生就是那个空军飞行员耶!她是谁啊?她跟你什么关系?你们今天去哪里干什么?跟我说嘛,你当然要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嘛!” 面对白天那个同学的追问,维尔勉强以要写悔过书为借口溜掉,跑回自己的寝室。然后真的开始写起悔过书。 怀着复杂的心情,凑一堆假理由编出一篇写不惯的文章时,已经快半夜了。
“…………” 维尔望着天花板。 “宝物吗……” 他自言自语道。外头有点起风,窗子咯哒作响。二次、三次…… “…………嗯?” 听见窗子摇了六次之多,维尔于是走下床,开了一盏小灯。 正当他想检视窗子,是不是哪里开了一条缝时…… “!” 却见玻璃这面映着自己的脸,对面竟是笑脸盈盈的艾莉森。 只见她用手指头比一比,暗示要他开窗。没等维尔把窗子全部推开,她就轻巧地翻进屋来,一点声响也没有。仍和白天一样,艾莉森穿着夹克,腰上缠着皮带,身后背着一个帆布小包。 “艾、艾莉森……?” “晚安。你没睡?我有事要跟你说。” 艾莉森把食指比在嘴前,压低了声音说。 维尔也悄声地说道: “这里是三楼耶……” “开飞机的怎么能怕高呢?” “这算哪门子回答……” “雨檐。这是钢筋水泥盖的。那些管子多半埋在墙里,很牢固。我是攀着管子上来的。” “…………” “这里说话方便吗?” “走廊就听得到你的声音,不太理想。” “是哦……有屋顶吗?到高一点的地方去说吧。” 维尔轻轻一点头,但却又想起一件事: “我不要爬雨檐……” “那就走楼梯,偷偷去。你先换衣服。” 宿舍的顶楼是平的,只有挂着大批床单的晾衣台,在黑暗中罗列着。 维尔和艾莉森走到一处和他们一般高的栏杆前。维尔已经换上日常穿的长裤和衬衫,手里一件薄外套。 面前横着一栋无人使用的宿舍,在夜里看来黑漆漆一团。斜下方就是管理大楼和外来人士的住宿设施。 “那就是我。” 艾莉森指着其中一间房:窗帘敞开,桌灯是亮着的。床上有个影子,看上去像是一个人裹着被子睡觉。 “……毯子?” “对,不只是卷起来,还要把脚跟腰弄细,再用跟发色相近的布盖住枕头一半才够像。暗的时候看起来就真的很像人了。” “你在哪学会的……?” “空军飞行学校。熄灯后特训之类……艾,差不多都是我们想胡闹的时候才这样玩啦!不会这个是毕不了业的。” “…………” “要吃吗?肚子不饿吗?” 艾莉森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圆形扁平的罐子。她打开取出里面的黑色固体,送到维尔的嘴前。 “来。” 太暗了,实在看不清楚。 “这什么?” “吃了就知道。不辣的。” 维尔只讨厌吃辣的东西,于是依言放进嘴里。他的脸顿时皱成一团。 “唔……这是什么……?好甜……” “这叫做固体巧克力。没吃过吧?” “这就是啊?我只有听过而已。这么甜啊?嘴巴里好黏……” 看着维尔的反应,艾莉森好像很乐,自己也吃了一块,还轻轻舔着手指头。 然后,她又取出一个小小的水壶,拿给维尔。 “谢谢。” 维尔喝了两口后,向她道谢。 “不客气。” 艾莉森也喝。 “这东西不是很贵吗?” “不知道,驾驶员都有配给的。累的时候吃,或是紧急迫降时用。” “听说它的营养价值很高耶。” “是有人这么说。……巧克力的事情以后再聊吧!我想跟你聊聊宝物的事。” “宝物?” 艾莉森点点头。 “既然有神秘武装集团介入,看来是有几分真实性哦。” “原来你真的相信啊……” “他被人绑走了嘛!我们去追,对方甚至想开枪射我们。老实说,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我还真觉得那故事‘很难相信’呢。” “原来如此。不过……” “不过?” “虽然把你扯下车子的人是我,不过我也没法证明那东西是不是真的枪。搞不好是个天大的误会……所以,说不定是我自己把不相干的人想成坏人了。” 维尔抱着头,艾莉森轻轻抚着他的背说: “没关系。我相信你。” “艾莉森……” “所以,宝物是存在的。” “…………” “我们去找那个老爷爷,问清楚地点,先去发现它吧!就我跟你。” 维尔喃喃道,在黑暗中看着艾莉森依稀可辨的脸庞。 同样在夜色中,维尔脸上的严肃神情,艾莉森却看得很清楚。 “怎么样?” 迟了一会儿,维尔才摇摇头说: “很遗憾,有几个理由,让我不能赞成……” “说说看。” “第一个就是那个老爷爷。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吹牛,或者他自己也老糊涂了,搞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第二个,就是他说的宝物未免太神奇了。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往后能和平相处……艾莉森,你相信吗?” “怎么可能。” 艾莉森一副理所当然似的摇摇头,又接口说: “不过,那只是举例来比喻它的价值而已,不是吗?” “也许是吧……最后一个理由,你说有人会从一个‘爱吹牛’的老爷爷那里听到宝物的故事后,把这件事情当真,最后不惜伪装身份去绑架他吗?会有人这么做,这一点实在很难想像。” “可是那些人的确不对劲,不是吗?” “也是啦……” “那至少我们应该去追那些人吧。” “……好啦。说是这么说,但我们要怎么做呢?既不知他们是谁,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又不可能去找谁来问。” 艾莉森竖起食指道: “就是这个。维尔同学,你的观察力很敏锐呢!” “……你倒是乐在其中啊。不过——” 维尔的话被一阵惊天动地的警铃给打断了。警铃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大。维尔惊觉起来,艾莉森便问: “什么啊?” “火灾警报。” “火灾?今天事情还真多……嗯?维尔,你看。” 艾莉森指着自己的寝室,里面有个人影。 “谁?” “不知道。” “该不会是——” 会是来引导逃难的人吗?维尔正准备这么说时,却见那人影朝床铺扔了什么东西,火苗随即窜起。 “!”、“咦?” 房间被火光照得透亮,人影也瞬间清晰可见。那是个男人,虽是夏天,却穿着黑色大衣。他一翻身就跑出了房间。 “怎么这样……是纵火……” 维尔惊愕地喃喃自语。一旁的艾莉森却叫了起来: “维尔!他是白天那个废物警察!” 维尔惊讶地转过头去。火光从下方照上来,艾莉森的侧脸就在眼前。 “想谋杀我这个绑架事件的目击者是吧……那就是杀人灭口咯……看来这整件事越来越像真的了……。——来得正好,我们就去问他。” “艾莉森……你要生气还是要笑,选一个吧。看了好恐怖哦!”
宿舍侧面是来宾或货运专用的停车场。周围的大楼目前都暂停使用,因此四周没有照明,也没有任何路灯。一片漆黑中,只有警铃声沉闷地响着。 有一辆车停在停车场中。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男子跑来。他在那辆车旁大口地喘着气。 男子刚把手放在车门上,一道光立刻打在他的身上。男子是个中年人,穿着警察制服,腋下夹着卷起来的黑大衣。他身边的那辆车,正是镇警局的警车。 “谁、谁、谁?是谁?” 狼狈不堪的警官一问,手持手电筒的维尔便答道:“警察先生,请别这么惊慌。我是这里的学生。” 说着,他照照自己。 “原、原来是学生啊。你、你听,火灾警报在响啊!快、快点,你、你快逃吧。我去通知消防队——” “我想你应该知道,纵火是重罪哦。” “什么?” 维尔一脸哀伤地问他。 “你为什么要明知故犯呢?” 这时,艾莉森正从警车旁悄悄接近警官背后。 “你、你在胡说什么……呜哇!” 冷不防地,她抓住警官的双脚向后一扯。扯得他前仆在碎石子地上,接着她再纵身跳上去,用锡盖压着他的背。 “唔呃!” 不顾警官的闷哼,艾莉森利落地抓起他的手腕,从他的腰间抢下手铐,牢牢地将他反铐在背后。 然后拉起警官的上半身,让他坐好。 “晚安。有点事想请教你。” 艾莉森客气地问。看见一个本该全身是火的人对着自己说话,警官的眼睛瞪得好大。 “啊…… 啊?” “是谁绑架了老爷爷?居然做到这种地步,我看恐怕——”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 “是吗?” 艾莉森将手绕到自己背后的小包,拿出某样东西。 “来点光。” 维尔依言将手电筒照过去。艾莉森手里握着一把小型手枪。六发装自动式,是洛克榭空军发给飞行员或将校的制式配枪。 艾莉森把那玩意抵在警官的脑门上。 “吓!” “喂!” 警官和维尔同时出声。 艾莉森略略抬起黑亮的手枪底面,只让维尔看见。 “…………” 里面没有弹匣,维尔苦着脸,呼了一口气。 艾莉森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开始恐吓起那名警官: “白天我没说,其实我是一个军人。纵火是重罪,上级要是知道我逮到了现行犯,一两个表扬是少……” “等、等一下!等等嘛!拜托你先别……痛!” 警官正想站起身,却被绕到身后的艾莉森一脚踩住了手铐。 “不过,好不容易抓到的犯人却想逃走,我迫于无奈只好……” 听在警官的耳里,这背后传来的声音想必冷酷至极。 “为什么身为警官的他,竟然会放火烧一张床铺呢?这一切的真相,只能随他的性命消逝在黑暗中了……” “我我我我说!我什么都招,求求你别开枪!好不好?” “真的?说吧。你也不是坏人嘛,对吧?一定是别人拜托你这么做的吧?” 艾莉森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听得警官连番点头: “对、对。有人说他要找那个老人私底下谈一些事情,叫我不要追查。我、我不是坏人。” “人家为什么要找他?对方是谁?” “我、我不知道啊……” “那个人怎么会知道老爷爷的事情?” “这、这个……可能是……二个多月前,镇上办了亲睦会……很多人从不同的地方来参加。当时我同事曾经把那个吹牛爷爷的事拿出来当笑话讲。” “你同事说了些什么?” “就说那老爷爷吹过的牛……什么他以前是皇室成员、当过大作家、是矿山大财主,还有国境旁有很多很多财宝——” 艾莉森和维尔对看了一眼。警官仍在列举老人曾经说过的谎话,但两人已经没在听了。“原来如此呀!”艾莉森自言自语道。 “差不多十天前,有个不认识的人跟我联络……说他有事要查清楚,要带老爷子走,所以……” “那个人是不是说,要是谁跑去找你说发生绑架案什么的,你就要当做没看见。那人还包了份大礼给你?” 维尔追问。警官答不出来。 “八成就是这样了吧?收贿警官。接着,你知道我目睹一切的情况后很惊讶,是不是傍晚就跟那人联络了?结果那人就叫你来堵我的嘴,否则他就要把你收贿的恶行公诸于世,于是你就跑来这里搞一场火灾顺便杀人。对不对啊?” “……” “看来你也被逼得很紧嘛。绑架犯跟老爷爷上哪儿去了?邻镇吗?” “我不知道……” “你干嘛不就老实招了算了呢?” 艾莉森用枪口戳着警官的头。每戳一下,警官就吓一跳。 看着艾莉森的恶形恶状,维尔大皱眉头。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警察先生,从镇上往西北方向一直去,那里有什么?” “啊?什、什什么也没……” 听到警官的结巴,维尔立刻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径自在驾驶座旁翻出好几份警用地图,然后寻找着镇外周边的地图。只听见他说了一声“找到了”,便拿出车外摊了开来。 出镇后沿着西北方的路走,沿途经过几个小湖泊、几处上面写着所有者的姓名的田地,终于看到了一大块整片一色的土地,上头只写了三个大字“私有地”。 艾莉森一看就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用经过镇上,原来是把他抓到这里来。” “不不不不是!没没没没没那回事!” 看到警官慌乱的模样,艾莉森开心地说道: “猜中了吧。”
停车场上,车头的灯光和响彻云霄的警钟声渐渐接近。装着水箱的大卡车全都漆成了鲜艳的橘色。这是镇上的消防车。 来车约有四辆,其中一辆在警车前方停了下来。攀在驾驶座旁的两个消防员一跃而下,走过去看个究竟。在车头灯的照耀下,两人惊见一名男子被手铐锁在车窗上。当发现那人是镇上警官之后,更加惊讶。 他们走向垂头丧气的警官,在他的脑袋瓜旁边发现一张纸,贴在车窗的框子上。 “我在一个空房间放火。我逮捕了我自己。做出这种事,我深感抱歉。我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对不起、对不起。” 消防员们无言地面面相觑。
就在停车场的另一头。 被管理员和舍监叫起来排在宿舍正门口的学生们,一面看着难得一见的消防车,一面为深夜外出而兴奋不已。 来宾寝室的或已经被最先赶到的消防队扑灭了。已经确定失火的房间里并没有人,现在舍监和职员正在清点学生人数。 然后,众人发现五年级的维尔.休尔兹和他认识的那名少女不见了,当场又是一阵骚动。 喧闹中,维尔的同学咕哝起来: “真有一套啊,维尔。——还是你正准备开始呢?”
夜色中,只有一盏车头灯亮着。 通往西北方的路上,边车正在跑着。驾车的是艾莉森,紧抓着扶手的仍是维尔。 丢下警官后,艾莉森往机踏车停车场的方向走去。维尔问她要做什么,她只说要借边车到那片私有地去找那名老人。 “没有钥匙,不可能的。”维尔如是说道。 “放心。” 一到停车场,艾莉森立刻开始敲起每辆车的燃料箱。她选了声音最沉浑,也就是燃料最多的那一辆。接着从钥匙孔拉出电线,找出其中的两根,用随身小刀割断;再朝起动踏板踢了一脚,当场就发动了引擎。 维尔问她:“这也是在空军学校里学的吗?” “这是部队教的,迫降时可以用来抢夺车辆。有个中士很懂得车辆窃盗,他还懂得其它很多的事情。” 艾莉森泰然自若地说着。 “来,我们去找人了——”
艾莉森放慢边车的速度。 “跑了五公里了。再来呢?” “再来有桥,然后右转应该马上有一条小路。跟河有点平行的。 维尔拿手电筒看着地图,一面为她指路。艾莉森找到那条小路,右转。 边车走在狭小的碎石路上。路况不好,艾莉森以低速谨慎地驾驶。 “艾莉森。” 维尔开口。 “干嘛?” “没有人教你不该随便拿枪对着人吗?就算没装子弹也一样。”
艾莉森看着前方,嘴里答说“没有”。 “维尔,或许你学到的是那样。我学到的是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伙伴,就该毫无顾忌的开枪。” “……如果是为了保护啊……” 维尔说着,心中思索。引擎声,碎石挤压的震动声。 “哎,艾莉森,总该有某一方教的才是‘正确’的吧?” 维尔问道。 “那你觉得呢?维尔。” 艾莉森反问他。 “我……我不知道……” 听到维尔的支吾,艾莉森双眼仍看着前方,噗嗤一笑说: “我也不知道。” “--从这条路直走。大概再十公里。” “收到。”
月亮已经升起。 东方天空出现浅浅鱼肚白。半月在地平线上露脸,悄然、缓慢地浮上天边。 身为唯一的卫星,这个月亮每八天公转一次。它又近又大,雪白的表面也造就极高的阳光反射率;满月时,月光亮得连夜里都能务农。事实上,过去也曾有人专以夜间农耕为生的。若是在雪地里,夜晚甚至与白昼无异,到屋外看书都可以。 现在的月亮只有左半边,但也足足有一人握拳那般大小。随着它的升起,银白的光芒洒落地面。
“够了。刚刚好。” 边车一面跑着,艾莉森一面关掉车头灯。月光已经够亮,将白色的碎石路照得清清楚楚。 骑着骑着,前方出现一片针叶林。四周都是平坦的草原,黑色的树林宛如海面上的一座岛。 树林前有一扇门挡住这条路。那是一扇木制的门,左右有铁制栅栏伸出去。 艾莉森将车子熄火,走了下来。 “上面写着‘此处为泰洛氏所有地,禁止进入’。” 她读着大门上的广告牌。 “那谁呀?” 读完了又问。 “大概就是那个泰洛尔,钢铁公司的老板,很有钱的。他在拉普拖亚有好几间别墅。” “哦,那个贪得无厌的大富翁啊。听说他大发战争财。” “艾莉森,你都把有钱人讲成贪得无厌……” “不对吗?” “……算了。现在怎么办?” “这个嘛--” 艾莉森正要开口,忽又停住。只见她以食指在维尔嘴前比了一下,维尔立刻也察觉了。远处正传来隐隐约约的引擎声。 声音渐渐大起来。显然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 “汽车?” 维尔悄声问道。艾莉森摇摇头。 她将双手拱在耳边,好听得清楚。那声音在树林里移动,然后拉高。 艾莉森仰头看天。这时,维尔也听到引擎的声音突然变大,跟着抬头看去。 一个灰色的物体从树林一端浮起。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得出那是一辆飞机;机身是浑圆而短的船型,下方还有几个轮子,主翼有一副,上面装了两具引擎。是水陆两用的飞机艇。 飞行艇背着月亮飞走了。引擎声渐渐变小。终至听不见。 “果然……” 艾莉森啧了一声。维尔吃惊的反问。 “果然?” “我有想到对方会准备好飞机,因为这里是这种荒郊野外。--而且这里又是私有地,偷偷弄个飞机场,甚至不向联邦航空局登记都无所谓。要避人耳目,岂不是太方便了?” “原来如此。我都没想到。” 维尔也大感佩服。 “他们是等天色够亮了才起飞的。现在可以肯定,老爷爷一定在那架飞机上。” “怎么办?” 维尔问道。艾莉森握着着拳头放在嘴上,想了十几秒后,抬起头来: “总之,我们先到飞机场去看看吧。” “可是这里是私有地耶。” 维尔赶忙说。 “这是紧急情况呀!” 艾莉森立刻接答。
跨过栅栏,艾莉森和维尔走进了私有地。他们沿着小径的边缘快步走,万一撞见外人,才可以赶快跳进树林里躲起来。 小径弯来弯去,最后通向一处开阔的场所。砍伐过的土地已经整得硬实,露出一条平坦而笔直的长形空间。不折不扣的秘密飞机场。 “做得满好的嘛,除非飞到这里的正上方,否则还看不出是跑道呢!” 艾莉森佩服了一番。 “那边有灯。” 她指着远处的一间小屋。小屋隔壁有一栋看似仓库的大建筑,铁卷门是关上的。两人站在跑道这一面,看着斜前方小屋的窗子透出一点光亮。 “去看看吧。” “说不定有人。” “所以偷偷去啊。” 他们快步走过跑道,慢慢接近小屋。小屋旁停着一辆汽车,正是白天将老人载走的那一辆。 艾莉森扔出一颗小石子。石子打在汽车上,发出小小的响声,但没见人走下车,附近也没人来。 “你在这里等。” 维尔还来不及制止,艾莉森已经向小屋跑去。只见她一点一点抬头,偷偷往窗子里看去。 然后,向维尔招招手。 维尔迟疑了一会儿,也跑到她身旁。 “没事的。你自己看。” 于是他也伸长了脖子,往窗子里看。只见小屋里挂了一具伞罩,下面悬着一颗电灯泡。床和基本家具一应俱全,中间还有一张餐桌和椅子,一名着工人装束的中年男人正伏首桌前。 “好像是这里的守门。” 艾莉森说。 “才刚有飞机起飞,怎么就是这里睡觉,怪怪的……” 维尔一这么说,艾莉森就起劲儿了。 “对呀!就是说呀!把他叫起来问清楚吧。” “你、你要怎么叫……?” “我已经想好了。” 艾莉森脱下夹克,卷起来让维尔拿着。 然后大剌剌地走到小屋门口,二话不说开了门就进去。维尔急忙跟上去。 “喂!你呀!” 艾莉森朝那男子大喝一声。 “唔唔唔……” 男子咿唔了几声,又倒回去睡。 “给我起来!” 艾莉森一面大骂,一面用力捶那人的背。力道之大,连桌上的杯子都在晃,没喝完的茶也洒了一点出来。 “唔唔……妈,对不起……” 男子抬起头,艾莉森又猛摇他。 这么一摇,他总算才睁开眼睛。只见他睡眼惺忪地甩甩头,看见艾莉森和维尔就问: “你、你们是谁……” “我才要问你是谁咧?这里可是泰洛尔伯伯的土地呀!” 艾莉森说得一副天经地义似的。维尔紧张得全身僵硬,却见那人也万分惶恐地说道: “啊、没有……是、我、我是老爷雇来管这里的工人……” “这样吗?那就好!” 维尔呼了一口气。 “可是你居然在偷懒打瞌睡,伯伯知道了不知会说什么呢。” 一听艾莉森这么说—— “没有,不是的!大、大小姐,求求你听我解释!” 男子立刻紧张的坐直了身子。但或许是睡意未消,他又连摇了几次头。 “好吧,你就说吧。” “我、我……我平常只负责修理老爷的车子,三天前,老爷叫我把车子开来这里等。我一心以为老爷会坐飞机过来,可可是等了又等,就是没见着老爷,后来附近镇上的警察先生就来了……” 一听到“警察”两个字,艾莉森便对维尔使了个眼色。 “哦……然后呢?” “那个警察先生说,他是来这里巡逻的,刚好巡逻完了,他就一直说……说……当时又是半夜,我就……” “就怎么样?” 男子缩成一团,怯怯地说道: “就跟他喝了一杯……” “喝酒?你上班时喝酒?” 艾莉森嚷嚷起来。 “对不起……求求您别把这件事告诉老爷……我现在很需要这份工作啊……” 男子合掌苦苦哀求。 “哎,好吧。其实说实话,我们两个也是瞒着伯伯偷偷来这里完的,咱们就互相保密吧。我们没来过这里,懂了吗?” “是,这当然……后来,我想醒醒酒,就喝了一杯茶,没多久就变得好困……” 艾莉森的视线朝餐桌上的茶杯督去。 “哦……看你这样,恐怕已经睡上一整天了呢。也没有好好看管。” “唉,实在是非常抱歉,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爱困……现在也还是……” 男子打了好大一个呵欠。接着又打了两个大喷嚏。 “这么说,这段时间有谁来过,我看你也不知道罗?真是太不注意了!” “对不起……对了!飞、飞机没事吧?” 男子脸色大变。艾莉森心中一喜,暗自窃笑。 “飞机?哪有什么飞机?” “这里有一架修尔兹八四年型的,一向停在隔壁的机库里。我负责让它保持随时都能起飞的状态……万一给人偷走了……我要怎么向老爷赔罪啊。” “哦……没有耶,好像已经给人偷走了呢!我刚刚经过时,看见仓库的门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真遗憾呀。” 维尔的脸上现出惊色。 “天啊……” 男子抱头哀嚎起来。 “没办法了,这一切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等见到伯伯时,我再跟他帮你说说情吧。” 艾莉森柔声说道。 “谢、谢谢您……大小姐,我们现在就打电话给老爷吧!这件事得尽快通知他才行!” “哎,你冷静点。先喝口水吧。” 见男子马上就要站起身,艾莉森先向他递出了茶杯。男子想也没想,接过去便一口饮下。 “冷静下来。凡事都要先冷静下来才好办。你站得这么急,对身体也不好呀!闭上眼睛……” “哦、是……啊,我怎么又困了……” 只见他又往桌上伏去,一眨眼竟已睡着。 “晚安。” 艾莉森一把抽起床上的毛毯,盖在那人身上。 “好!” “…………” 看艾莉森兴奋地握着拳头,维尔不发一语。 小屋旁的停机库。大铁卷门拉起后,一架飞机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架飞机和艾莉森白天开来的有点像,都是机体上下有翼的复翼机,只不过外型看起来更灵巧些。机体内有两个座位。前轮一对,后轮一个。在月光中看来,机身闪着黄光。 艾莉森将挂在机库一角的皮夹克,飞行帽和防风眼镜拿过来,交给维尔。 “你穿上。” “啊?” 维尔一阵愕然,而艾莉森绕了机身一圈,俐落地检视主翼、尾翼,摸一摸引擎和驾驶座,又去看燃料槽,盘算残量。 直到她打开引擎的盖子,开始接上电池时,维尔终于开口问: “你想做什么……?” 将电池接好、盖上盖子后,艾莉森转过身,从她的背包里取出飞行帽和防风镜。 “还用问吗?难得有这么棒的东西准备好。” “你该不会想用这个去追吧……” “不快追,人家就跑了。” 艾莉森说得理所当然。 “…………” 维尔实在无言以对。 “放心吧!这架飞机已经飞过好几次了。” “哦……不对,不是啦!问题不是这个……” “维尔,你要知道,现在可是有人被绑架了呀,对方又是来路不明的武装集团,甚至还动用飞机来逃亡。我们先去探察对方的行踪,然后再向有关单位、像是都市警察或军警通报,难道有那么不应该吗?说起来,这不也是身为洛克榭好市民应尽的义务吗?现在有一架能飞的飞机,又有会开飞机的人,这么好的机会,岂有错过的道理?” “……可是……” “况且这架飞机早就失窃了。” “…………” “只是去追一下下而已。追一下下就好。” “你的一下下都不会只有一下下……你现在说只是去追,到时候……” “我一个人也能开过去,不过证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你要是肯一起来,我会很高兴的。” “……只是去追而已吗?” 维尔盯着艾莉森问道。 “对,我们一起去吧。” 艾莉森点点头,向维尔伸出手。 “好吧……不过,不可以蛮干唷!” “不可以蛮干。嗯,我知道。” 看着艾莉森的笑容,维尔也被引得发笑。 接着他马上-- “唉,不过这样已经够乱来了……” 他低声说着,大摇其头。
“对,坐进去以后,把安全带、肩膀这边的和腰上这一条,用中间的扣子扣起来,长度调整一下。这个按钮一按下去,这些就全都松开罗!小心点。只有下机的时候才可以按。” 艾莉森站在下方的机翼上,熟练地向坐在飞机后座的维尔指示着。 机内有简单的座位。坐在里面,可以直接看到构成机身的框架和金属板等等,棒状的操纵杆和各种仪表则毫无修饰地排在四周。 维尔穿上那件夹克,把围巾轻轻绕在脖子上。现在,艾莉森已经替他绑好安全带。 “不会绑太紧了吧?还可以吗?……好。这么一来,就算头上脚下也不会掉出去了。” “会头上脚下吗……?” “只是万一啦。你两脚间的操控杆、前面的踏板,还有左边的推进器扳手,这些都是跟前座连动的,你不要动到哦!要是有烟雾或太冷,就用围巾挡一下。手套也时,冷的时候就要戴,还有,这个给你保管。” 艾莉森讲一个布袋拿给他。那袋子看起来像一个长长的手提购物袋,里面装了几根筒状物,用一根粗绳子捻在一起。维尔问那是什么。 “烟雾弹。只要拉前面这根绳子,这些就会一次点燃。别弄掉啰!” 维尔满脸狐疑地抱着那个袋子。艾莉森又将一个皮制的飞行帽套到维尔头上。飞行帽在耳朵附近有一个耳机,前面垂着一个像是呼吸器似的东西。 “这是电话。让前后驾驶讲话用的。” 艾莉森解释它的用法:“像呼吸器的东西是麦克风,开关就在手边,按钮的一方可以让另一人听见自己的声音。电话线是接好的,就在座位旁的机器里。” “有问题吗?” 艾莉森问道。维尔正要将麦克风抵在嘴边,于是抬眼看着艾莉森,半捂着声音回答: “……还能有什么问题。有点热。” “好,那我们出发啰!别担心,天上很凉快。” 艾莉森说着,随即轻盈地跳下机翼,抽出两个前轮止栓,向外一扔。接着,跑回驾驶座,快速系上安全带,再戴起选好的耳机麦克风,罩上她自己的飞行帽和防风镜。 火星塞发出低吼,接着点火。两侧的排气管瞬间喷出一大团黑烟,引擎正式起动。随着一阵巨响,螺旋桨开始转动,风也开始往后吹。轻微的震动不断从背后和屁股传上来。 飞机开始起跑。来到跑道上,艾莉森轻踩右脚的踏板,尾翼的舵一转,机首立刻向右。他们开始顺着跑道缓缓前进。 “维尔,听得见吗?” 艾莉森用电话跟他讲话。 “听得到……坐进来才发现原来飞机的引擎这么吵的。” “现在正在暖机,等一下会更吵的。” 轮子辗过路面的小凹凸,整架飞机都在喀哒的响声中抖动着。 “会、会不会坏掉啊?” “放心。” 飞机来到跑道尽头后折返。现在他们可以看见小屋里呼呼大睡的男子。 “要再等一下。” 他们又开过整条跑道,来到另一端,然后再次回头。机首不偏不倚地正对着跑道中央。 “要走啰。别碰操纵杆啊。” 没等维尔应答,左手边的一个拉杆就径自网前扳去,引擎声也顿时变得震耳欲聋。螺旋桨吹来的风突然增强,从头的两侧呼啸而过。机体加速,一股力量直从后背推来。 “…………” 轮子传来的震动和噪音越发剧烈,维尔的表情有些扭曲。 艾莉森轻推操纵杆。尾轮浮起,机身变得水平,速度更加快了。 突然,那些剧烈的震动和噪音都停了。引擎的震度和声响还在,却仿佛有一种错觉,像是一切都静了。风已经托起机翼,就像一个离了手的汽球,筱地浮进空中。 “…………” 包覆在视线左右、犹如墙壁一般的针叶树林,现在突然不见了。维尔看见黑色的森林和四周的田野道路,如今都在脚下;树林向后远去,田园开始占据视野。一块田地缩小,周围的田地也一齐缩去,仿佛世界渐渐自动沉下去似的。 “要往右了。” 在艾莉森熟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飞机开始向后偏转。维尔原本看着左侧,这时地面渐渐从视界种撤去,剩下一片微明的天空。他连忙转过头看右侧,只见田地和树林仍向后远去。 机身再次回到水平,并且略略朝上。 维尔看着前方,只见机身和左右机翼。隔着防风镜望去,艾莉森的头就在伸手也够不着的地方。 “维尔。有什么感想?” 艾莉森问道。维尔老实地回答: “有点可怕。好高。不敢相信我的脚下什么都没有,不过现在的确是这样,心慌慌的。跟飞机一起偏倒的时候好像快跌下去似的、好恐怖,不过感觉还不错,景色好漂亮。我头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看田地。” “维尔,你之前不是说想坐一次飞机看看吗?是什么时候写的信啊?” “去年的这个时候。写在第二张的第四行,那时我只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而已,没想到实际坐上来……” “怎么样?” “比我想像中好太多了。艾莉森,你——你每天都在看这样的世界吗?” 听着维尔那有些快活的声音,艾莉森在防风镜下微微一笑: “欢迎来到天空,维尔。”
“来,我们要去追那艘飞行艇啰。” “追是要追,不过……你知道它往哪里去了吗?” 维尔问。飞行艇早就不见踪影。 “往它刚刚飞去的方向飞就行了。这里既没有路,又没有障碍物,而且为了节省燃料,我们都要尽量飞直线、照罗盘指示的方向飞,只要速度够快,应该追得上,毕竟我们的飞机比较快。” “啊,原来如此……” “安啦!在追到之前,你就看看风景吧。” 维尔便依言转过颈子,往下看去。引擎仍然维持着一贯的动作。一直听这它固定的轰隆声,维尔现在反而不觉得吵了。 “…………” 他不厌其烦地浏览着月光下的田园、森林、河川及湖泊。看到颈子酸了,就换另一边。然后再换边。 “好漂亮哦……” 没按电话的通话钮,维尔轻声呢喃道。 “看到了!” 突然有声音传进耳里。维尔吓了一跳。飞机仍在飞行。 “看到什么?——噢,对了。” “前面,看得到吗?” 艾莉森说着,将右手操纵杆往前推,机首便慢慢朝下。就在上翼的上空,他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极具特色的影像。正是从那座林子起飞的飞行艇。 “看到了。” “我们从后下方追过去。” 语毕,艾莉森便使机首往下一沉。身体有一股往上浮的感觉,但有安全带将它固定住了。维尔按着手边的行囊,免得它浮起来。 看着操纵杆回到前面,这会儿那股力道又从背后和屁股推过来。他们往下降,再回到水平飞行,与飞行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使它正巧飞在斜上方一处只需轻轻抬头便可以看见的位置。苍茫黎明中,它看起来像一个形状分明的黑块。 “这样就行了。没看过那种机型耶。” “不会被发现吗?” 维尔担心地问道。 “放心。从他们那里绝对看不到这个位置的。” 艾莉森自信满满地说。
第二章 完
第三章 “剩下的人们” 从艾莉森和维尔开始跟踪飞行艇以来,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两机的位置并没有改变。 刚才怕跟丢,维尔一直紧盯着飞行艇,这时他才将视线往下移。 “咦?” 不看还好,一看可不得了。下面已不再是刚才的田园、森林、草原,而是一整片平坦的灰色,不知是什么东西。维尔想不出来,苦思了一会儿。 然后那片灰色突然过去,森林又开始在脚下流逝。维尔使劲地扭着脖子,往后面看。 “那会是什么?沙漠,也不可能……湖?——啊、啊!” 当他看回前方,总算想出答案的那一刹那,防风镜下的眼睛睁得好大。 “艾莉森!艾莉森!” 他立刻对着电话大吼。 “干嘛?” “刚才我们经过了一条河耶!而且是一条大河!——是路妥尼河耶!我们现在在缓冲地带!过了国境!” 他的语气几乎有一半是带着咆哮。但艾莉森传回来的语调却一点儿也没变。 “对哦,刚刚过了呢。” “…………” 维尔按着电话钮,只是无言。艾莉森又补了一句: “大致都在我的计算之内。” “这、这是非法入侵……” “对啊!不过正确来说,其实是‘侵犯领空’。” “……” 飞机朝西北西方向继续飞行。 “只过了一点点嘛。我们只追一下下,至少看得出大方向就好了。况且若要说成侵犯领空或非法入侵,对面还不是一样?还得给他们加一条绑架罪名呢,‘斯贝伊尔的人到洛克榭抓了一个老人我们目睹他被带到哪里哪里’这种消息,传出去肯定是大新闻吧。” 对话停了十秒左右。只有引擎声顺畅地响着。 “你刚才说……你没看过那种机型?我记得你在信上写过,说你几乎认得洛克榭所有的飞机。--所以打从我们看见它起飞开始,你就知道那是西边的飞机,也知道追起来一定会越过路妥尼河。还有,你也知道这不只是一件单纯的老人绑架案,而是更严重的事情。相较之下,别说是偷飞机,就连非法入侵都不算什么了。” “……维尔。” “什么事?” “你真聪明,都说对了。——这算是‘紧急情况’吧?” “我真该早点发觉的……” 这一次,对话停了七秒钟。 “放心。我只要确定它降落在哪,之后再飞回去就行了。燃料也够,还不用怕。” “……” 现在维尔再怎么扭头,都已看不见路妥尼河。当他再次望向飞行艇,却看见一副奇妙的景象。 飞行艇的机翼有灯光亮起。右翼前端是绿色、左翼是红色。垂直尾翼的根部是白色,而前端则有红光闪烁。 人工照明出现在那个黑影上,显得格外醒目。 “艾莉森。有灯——” “我看到了。会是做什么……?” 艾莉森在防风镜下皱起眉头。 “等一下会有点摇晃哦。” 她开始令机身左倾、右倾,又突然使机首朝下,同时转头东张西望。月光照耀的大地上,只有整片草原和零星几棵大树, “下面也没有城镇……应该不是要降落……” 她一面看着,脑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像在确认。 这时,维尔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我们距离变远了。” 只见那架点了灯的机体突然加快,渐渐往高空攀升。 但艾莉森的视线跟本没去盯它,而是忙着顾盼四周,一颗脑袋上下左右地转动。然后—— “……” 她的头在右斜前方停住。那里有一个小黑影,小得像个黑点。 “我就知道!” 黑影越来越大。 “维尔,确定你的安全带是否系牢,包包是不是在手边。” “都在。” “很好。待会儿会摇得很厉害唷……” “为什么?” 艾莉森没回答,只是用微湿的手掌重新握好操纵杆和推进器把杆。 影子增速接近,一秒后已能看出机翼的形状。 “还没……还没……” 又一秒后,防风镜的玻璃反射了月光—— “现在!” 艾莉森将操纵杆往左前推到底,同时左脚重重一踢,几乎像要弄坏那个把杆似的。飞机立刻像撞到东西似的,倏地转向左下。 “哇!” 维尔才刚惨叫起来,他的右侧立刻窜过几道细长光丝。黑影随即跟着飞过。 一波急降之后又一波急升,机首拉起,紧接着大右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维尔勉强挤出声音问道。他的头被甩得左右摇晃,身体被安全带勒得好紧。 “是西边的战斗机。他们发现了。” 艾莉森一面掉转机身,答得泰然自若。然后,自己又加上一句: “怪了,怎么会呢?” “他们发现了……那、那怎么办?” 刚才飞过的黑色机体正呈垂直倾斜,同时大幅左转。它的速度之高,和飞行艇简直有天壤之别,在微明天空和漆黑大地之间,快得像一颗黑色的流星。 “可惜,看来我们只得逃命了。因为对方是战斗机。” 艾莉森看了看高度表,又往下打量。 她抬头往右边看去,只见黑色机体已经转向,正笔直地朝他们冲过来。 “抓好。” 丢下这两个字,艾莉森随即将操纵杆往旁边一甩。飞机像是原地打了个滚。滚到背面时忽地停下。 变得头下脚上的维尔,连忙压住手边的布袋。艾莉森看着左边,再看看黑色机体,估算时间。 黑色的机首闪光。 两道光连续射出,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一样。机枪发射了。四发中有一发曳光弹,在空中划出发亮的射线。 拖着淡淡的烟,两条线划破空气,却扑了个空。 “唔!” 飞机朝下坠去,维尔差点发不出声音来。赶在战斗机射击的前一刹那,艾莉森一把拉回操纵杆。背面的机体急速下降。 黑影停止了射击。它向左大幅倾偏、回旋,准备再次进击。
“维尔,准备!” 说着,艾莉森使急速下降的机身恢复水平。重力加速度迫使他们的背压在座位上。 “准、准备什么?我可以做什么?” 维尔惊慌地反问。 “烟雾弹。帮我把袋子垂到机身外面,准备拉绳子好吗?” 维尔立刻照做,将布袋提把挂在机舱里的一个把杆上,再将袋身垂到左侧机体外。他把手伸进被风吹扁的袋口中,摸索着那根粗绳。 “好了!然后呢?” “就这样。” 艾莉森转过脸对他说。飞机开始缓缓攀升。 “等我叫你,你就拉绳子。之后再看着办。” “什么叫看着办?” 就在后方,黑色的战斗机已经回旋完毕,正以压倒性的高速向两人乘坐的小飞机俯冲而来。 “就是现在!” 艾莉森叫道,维尔搞不清情况,只管拉绳子。一拉起,布袋立刻鼓胀起来。烟雾弹一齐冒出灰色的烟,从口袋冒出来,开始向后方延去。 就在此时,艾莉森忽地使机身左旋,一面向下坠去。小飞机拖着烟不停打旋,一路往地上冲。黑色战斗机见状立刻减速,并且向右急转,穿过半空中呈螺旋状的烟痕。 “要摔下去了——!” 维尔哀嚎起来。 “放心!我是故意的!等我信号丢袋子!” 维尔的身体被风和安全带压住,颈子也无法自如转动,但还是奋力照着耳机里的指示,将双手伸向勾住的布袋提把。 他们的高度越来越低。外面的景色三百六十度旋转,每转一圈就变大一轮。 突然间,他们不转了。 “丢!” 维尔立刻勾开提拔。只见布袋滑出机身侧缘,吐着烟向外坠去,很快地跌到地面。袋子一度弹起,里面的东西全撒了出来。 “咦?” 维尔惊讶得睁大了眼。 现在,机外的景色就像从屋子二楼看出去一样,草原就在伸手可及的下方向后流去。机身已被拉平,在离地仅数公尺的超低空稳稳的飞着。 “怎么样?很顺利吧?” 艾莉森才刚开心地说完—— 匡锵! 两人的脚下便传来破坏声响,机身朝上摇晃。 是电线。 草原正中央有一条小径,两旁都竖着木制电线杆,两条电线勾到飞机的轮子和脚架;电线断了,轮子却也弹了出去。 机体倒栽葱似地向地面栽去。 “可恶!” 艾莉森拉回控制杆。正当机身再次上扬,脚架和机体却已经触及草原。 脚架立刻折断,螺旋桨打到草和泥土,尾端当场变形,机身在泥土地上刨出一道长长的沟,下边机翼应声碎裂。 机身继续滑行。就在速度大幅减低之际,一个隆起的小土堆撞上引擎而使机首严重扭曲,这才停了下来。 艾莉森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座位上站起后回过身,防风镜下的一双眼睛睁的好大好大。 她快手快脚地解开维尔的安全带—— “站起来!快逃!” 一面大声咆哮道。维尔刚站起,她就将他扯出驾驶座。地面就在旁边。 “跑!” “哇啊!” 维尔一时楞住,接着死命地跑了起来。艾莉森跑在他身旁,不住拍他的背催促着。 两人跑了五秒之后,飞机爆炸。 红色的火团一跃而起,冲击令机身前半炸成粉碎;黑烟冲上半空,剩下的残骸开始起火燃烧。 维尔和艾莉森继续跑着,见前方有一棵大树,立刻躲到树干后面。细小的碎片纷纷打在树干上。他们背抵着树干坐下,维尔大口喘着气。 飞机继续燃烧,将清晨的天空染得耀眼、鲜红。 “维尔,你应该……没事吧。” “我、我还好……艾、艾莉森你呢?” “我没事。不过,飞机完蛋了……我还以为很顺利的。” 半起身从树干后方探出头去,艾莉森脸色一苦。 “艾莉森……你刚刚想干嘛?” 维尔仍坐在地上,问道。 “‘装死’。” “啊?” 艾莉森低头看着维尔。 “是部队的中尉教我们的。装死,用来欺敌的一个小伎俩。可以开机枪射击,没子弹的时候就用烟雾弹制造烟,假装中弹。敌机怕被爆炸卷入,通常都会躲开,这时候再做螺旋急降,好像失速坠机那样,就可以脱离敌人的视野。然后再贴地飞行,让上空很难察觉,接着就逃啰!只要能飞越路妥尼河,对方再精明也不至于追过来……我以为一定很顺利的,明明就很顺利的嘛,谁呀,在那种地方拉什么电线!鸟不拉屎的乡下要什么电啊!” 艾莉森越来越激动。 “……” 维尔却呈对照似的异常冷静。 “还有——” 艾莉森蹲下来,正想继续说,这时却传来一个高亢的引擎声。那架黑色战斗机从他们上空高速飞过,向右回旋后就此飞远,没再掉头回来。 “就是你——!可五——!给我滚下来!” 艾莉森高举拳头,仰天咆哮。 维尔无力地垂下头去。 “唉…………”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乌鸦呼叫家鸭。已击落跟踪的东侧战斗机,确认起火。重复一次。已击落敌机,确认起火。完毕。” “家鸭呼叫乌鸦。收到。之后由本机护航至基地。完毕。” “乌鸦呼叫家鸭。洛克榭的战斗机已却是侵犯我国领空。不必通知司令部派调查人员到坠机地点去吗?完毕。” “没有那个必要。你不用多嘴。” “……可是——” “少尉,我只再说一次。不用多嘴。你只要照上级指示行动就好。通话完毕。” “……去死——”
阳光开始亮起,渐渐与月光不相上下。鱼肚白的天空东边,染上一抹霞红。 黎明将至。世界又有了色彩。草木回到它们的绿色,天空渐成清澈的蓝。而焚烧后的痕迹则是焦黑。 小飞机的火已经熄了,只剩下上层机翼的两端和机体尾部还留有依稀的形状。 “已经天亮啦……真快。果然是夏天。” 维尔靠着树干坐在地上。 “居然没人来,真是怠忽职守。” 躲在树后,艾莉森远远瞪着飞机残骸,气呼呼地说。 坠机之后,两人暂且先离开火场,接着到了一处视野较好的位置,在草堆树影后躲了起来。 既然遭到斯贝伊尔的空军战斗机击落,艾莉森认为应该会有军队前来调查才是,所以她在这里观望。维尔问她:“万一真有军人来了怎么办?” “临机应变。” 艾莉森如是回答。 但却不见办个人来。只见朝日即将来临。
“怎么办?艾莉森,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耀眼的太阳已从林间升起,鸟叫声渐渐响亮,而维尔则一副没精打彩的问道。转动着手表的发条,艾莉森应了一声: “对啊。” “还有,这里是哪里啊?你知道吗?” “嗯,我想想。过了路妥尼河,飞了好一阵子,之后我们也逃了一会儿,现在应该在缓冲地带,要不就是在逼近缓冲地带的地方吧。” “所以说来说去这是非法入境了……” “现在想这个也无济于事。想点建设性的事情吧!” 艾莉森开朗地直言道。维尔抬起头看着她说: “也是啦……” 见他表示同意,艾莉森笑了笑。维尔又说: “说到现况,没有了飞机,我们也回不了洛克榭了。” “对呀,确实如此。” “所以……先到附近的城镇讲讲看吧。” “讲讲看?” “不要说我们被击坠,就说是迷路后摔飞机之类的,反正出了以外,希望他们能收容我们等等。主动去说,我想应该比较不会被当成间谍吧!而且也没有间谍会这样大大方方露脸的。我想之后再拜托他们帮助我们回洛克榭。” “……” “艾莉森?” “虽然可惜,但也只有这么办了。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城镇或村庄呀?” “不晓得……我也没看过河对岸的地图……要是在洛克榭,离缓冲地带最近的村子也有二十公里远。” “哦——只好走去啰。” “——只能用走的吗?”
太阳攀高,气温也渐渐上升。 艾莉森和维尔在草原上向西走去。这是一片平坦的大地,草长及膝,随处可见散布的森林。 有电线的那条路是南北向的,不能沿着它走。 走着走着热了起来,两人都脱掉夹克和帽子,挂在背上。 艾莉森把她的包包缠在腰上,维尔则拎着一个小包。那是紧急逃生包,原本装在飞机的机体后部,所幸没被烧掉。 “要是有城镇的话……” 艾莉森边走边说。维尔在她身后应道: “嗯?” 艾莉森继续走,只是回过头来。 “要是有城镇,你想那边会不会有机场或飞机?” “咦?为什么问这个?” “当然是借来用一用,好回去呀!” 艾莉森笑着说。 “…………” “你说话嘛!” “你要我说什么啊?艾莉森。--哦,你是不是在想,到了城镇之后的下一步啊?不过你先想想,人家会放我们回去吗?” “这个嘛,当然是希望他们放罗!”
“我说,维尔。” 艾莉森又开口了。走了半天,景色一点也没变,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绿地,连路也见不着。 “嗯?” 维尔仍在后方应道。 “你想,那个‘宝物’会是什么东西?” “啊?什么?” 维尔反问,却见艾莉森回过头来,有点生气。 “宝物呀,老爷爷说的。你忘啦?” “哦……我忘了。现在又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会是金银财宝吗?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以前的某个国王为了复兴国家,把军用资金偷偷藏在这一带的?” “没有耶…………不过我在烦别的事情。” “什么事?” “‘我早该在什么时候不顾一切阻止艾莉森的行动呢?是骑边车追汽车?审问警官?偷借飞机?越过国境……?” “……这问题好难哦!不过……” “不过?” “现在想出了答案又能怎样。” “真是的……我一定要阻止你的下一个行动。” “嗯。” “嗯什么嗯啊……我刚刚也说了,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对吧?” “嗯。” “…………” “坚持到最后关头是一件好事耶。” “…………” “你怎么啦?” 流过草原的小溪,比地面低陷一些。 溪流小得仅一步就能跨越,但两旁仍有不少湿地。维尔在斜坡上找了一块干处坐下,一旁有几棵大树。正巧提供了蔽荫。 艾莉森把水壶浸在溪里,装满了水,然后跑来坐在维尔身旁。 维尔拆开小小的紧急逃生包,里面有一个小镜子、一张写着紧急情况须知的纸,还有一些罐头肝酱和饼干。 两人默默地吃着。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艾莉森拿出巧克力啃掉一半,剩下的拿给维尔。维尔边吃边接过水壶。 喝了几口,他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现在总算定下心来了,肚子也不饿了。” “那就好”艾莉森表示。接着又开口: “维尔,我们这样子坐在小河边,好像在野餐哦!小时候常常这样的。哎,虽然现在也不算大人就是了。那时候我们差不多十岁吧。” “小时候啊……” 维尔把夹克铺在地上,就在斜坡上躺了下来。 “你一说我才想到,我们以前也闯过好多祸……” “有吗?” 艾莉森佯装不知。维尔看着枝叶间透下的广,一面说道: “别跟我说你都不记得了哦。——大人说不准爬的树,我们偏跑去爬;说下大雪不准出去还出去,结果被雪埋了;要赶厨房的老鼠,钻进地板下却卡住出不来;想从屋顶吊绳子下去,竟被倒吊在半空中……” “那倒是有过。” “还有睡在羊舍里弄得全村的人跑来找;说要做水池就去堵灌溉水道,结果把田跟路都淹掉了;家里有大的欺负小的,你来跑去跟人家决斗;为了爬上河边的山崖,结果下不来;骑脚踏车跑遍四个邻镇;挖地下秘密基地时塌陷被活埋……” “有吗……?” “其实啊,刚才跟在你后面走啊走啊的,我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怀念感。本来还觉得莫名其妙,但你一说,我才想起这些往事,就像昨天才发生似的。那些都是你先想出来,我每次都说不要不要,结果还是跟着你一起去……最后也跟着一起挨骂。还有,每次都被罚擦家里的每一扇窗户。冬天冷死我了。” “对呀,那个我倒还记得。——不过维尔,你每次都陪我,我真的都很高兴耶。” “……哦?” 维尔有些吃惊,看着身旁艾莉森的笑脸。 “对呀,擦窗户的时间也只要一半就够了嘛。” “…………” 维尔又看回枝叶间的点点天空,喃喃自语。 “希望这次也能擦擦窗户就了事……只怕很难……”
不知不觉地,维尔在小溪旁睡着了。 艾莉森后来也睡着了,忽又睁开眼睛。她一骨碌跳起来,警戒地走出树荫,张望着周遭景物和头顶上的太阳。 然后叫醒维尔。
艾莉森和维尔走在草原上。他们又走了很久很久,走得鞋子都沾满了草的味道,还是没见到城镇或一户人家。 维尔向艾莉森问时间,艾莉森答说没过多久。 “现在宿舍大概已乱成一团了吧。” 维尔表情凝重地说。 “嗯?也对。不过又没人被烧死,那个警察应该也不敢把事情全都说出来,我看他们只会当做是我跟你偷偷跑出来旅行而已吧?” “还好现在是暑假……要是在学期中,肯定会被禁足吧!搞不好还会退学。” “好严哦。不过,有规矩总不是一件坏事,而且又能有违规的快感。” “……啊!学校该不会去通知家里吧?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啊?” “不会吧!你们学校的人应该不认识我,而且……除非他们特地去查。噢!希望他们不会。” “唉……” “而且维尔,这件事搞不会是近年来数一数二的国际问题呢!学校的事根本不算什么了。你再担心也一样。” “……对哦,完了。”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觉得有可能变成那样。好可怕。” “哎哟!会吗?——干嘛可怕?” “这下子我们又要在外面过一夜罗?” 艾莉森一面走一面说道。 “算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幸好是夏天……” “我有受过雪地野营的训练就是了。我还满有一套的呢!”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 “是哦。” 走了好长一段路,景色依然不变,仍是大片的草原,和小块小块的森林。 “森林整理成这样,可见这一带以前或许是农地呢。” 维尔若有感慨地说。就在他们的右边,森林和草原分界得笔直又清楚,正是人力开垦过的证据。 “哦,不过现在满自然的。” 艾莉森也边走边观望。 “到大战争之前,附近或许是有村落的。听说这一带以前也有人住,在路妥尼河捕鱼为生,还有王公贵族们优
雅的别墅区。战时村人当然都逃难去了,说不定战争结束后也回来过……大概直到这里被划为缓冲地带为止吧
。” “哦——被强制搬迁,现在都没人住了,是吧?……不过还有动物呢!你看。” 艾莉森指着右侧。维尔看去,只见森林与草原的分界处,有一只褐色短毛的瘦小野兽,大约和一个小孩子差不
多高,正望着他们两人。 “是鹿。……跟在拉普脱亚看到的一模一样耶!” “还很小呢。” 艾莉森说着,一面走近去。小鹿没有逃走,反而站得挺挺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艾莉森靠近。 “放心,我不会吃你的。” 艾莉森才刚柔声说完,维尔就在她身后接口道: “味道满好的哟!我在庆典那时吃过鹿肉串。” “你居然讲这种话。” 艾莉森噘起嘴,却见维尔只是耸耸肩。小鹿退了几步。 “来嘛,别怕。你一个人吗?”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维尔忽然惊觉—— 艾莉森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他。维尔高喊起来: “艾莉森!别过去!” “咦?” 就在艾莉森回过头去的同时,林间有个很大的声响拨草而来。 是一头成年鹿。它朝艾莉森一跃而去,高高扬起前蹄,随即往下一踩。 “快逃——” 维尔大叫着,把艾莉森往后拉。 一个沉钝的声音响起。那头鹿的右脚掠过艾莉森,只擦中了她的夹克,但左脚却应声踢在维尔的左前额上。 拖着艾莉森,维尔向后退了三步便倒在地上。艾莉森跌坐在地,一时竟起不来。 “维尔?” 艾莉森扭头向右,看见维尔倒在草间的脸。鲜红的液体从他的额角流下,经过阖闭的眼、鼻梁和嘴角。 “维尔!维尔!” 没有反应。艾莉森转回头去,重新面对那个紊乱的喘息声。成鹿还在。 她将左手探入腰际的小包。一摸到最底层、最重的那样东西—— “可恶!” 接着倏地掏了出来。是那一把已经装妥弹匣的小型手枪。她用右手向后拉动滑套、放开,知道第一发子弹已经
送进了膛室后,她保持坐姿,将左手往前一摆。握把后方的安全装置已按下,食指扣进了扳机。 “就算我的射击再差——这种距离下你也逃不掉的!” 成鹿盯着艾莉森,艾莉森也盯着它。 “喂,你……你真的好吃吗?” 艾莉森问着,渐渐在食指前端施力。 “……啊。” 小鹿挨到成鹿身旁,用脸颊磨蹭着成鹿的侧腹。成鹿转过头看着孩子,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艾莉森手上的枪。 它们转过身子,跳跃着消失在林间。
艾莉森垂下左手,重新锁上安全装置。 “维尔!” 手枪一扔,她急急回过身去。 “维尔,你听得见吗?” 她把维尔慢慢翻过来,使他仰卧向上,拨开他的浏海。手上湿滑。 “维尔!” 这么大吼一声,维尔才有了反应。他的声音细弱,眼睛也没睁开。 “艾莉森,你没事?” “我没事!谢谢你维尔。可是,你头上流血了——” “嗯,有点晕。” 维尔说完,又不讲话了。 “维尔!” 艾莉森慌张起来。她睁大了眼睛。 “冷静点,艾莉森.威汀顿伍长。急救伤兵时,先确认脉搏和呼吸。” 说完,她的表情一敛。 先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贴上维尔的颈部。有脉搏。再探到他的口鼻前。也有气息。 松了一口气后,艾莉森再从包包里掏出白手帕和水壶。维尔的伤口就在左前额发际,约有姆指般大小,还在淌
血。 艾莉森看着伤口,倒一点水上去。血被冲掉后,那道裂口便清晰可辨。伤口并不深,只是鲜血很快又冒了出来
。 她又用水冲一遍,然后将手帕按上去。紧紧按着不放,她一面转过身子,让维尔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使头略
略抬起。 艾莉森喘着气,一动也不动地维持着姿势。坐了一会儿,那条折了四折的手帕已经渗出血迹。 “拜托……” 血并没有继续大量渗出。 她伸长左手,摸索着维尔掉在后方的那件夹克。抓过夹克后,再抽出那条塞在口袋里的围巾,然后她一面用嘴
巴,一面将围巾对半纵折,开始在维尔的头上缠了起来。她将手帕盖在维尔的额头上,缠完后打结固定。 全部包扎完后,艾莉森才松了一口气。维尔不省人事的躺在她的膝上,正平稳地呼吸着。 艾莉森左看右看。草原上不见人影。 她屈身向前,搂住维尔的头。 “…………” 维尔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血色沾上她的金发。
艾莉森搂着维尔的头,又轻拍、甚至重拍他的脸颊,但维尔还是没有醒来。 她本想拿水壶里的水就这么泼下去,后来还是没泼,只用半湿的袖口拭去他脸上的血渍。 然后她看看四周,再看看太阳,决定背着维尔步行。 她帮维尔穿上夹克,自己的则绑在腰上。接着再让维尔仰躺,自己躺在他的身上,然后抓着他的双臂,一起将
两人的身体整个翻到另一面。接着—— “喝!” 她大喝一声,背着维尔站了起来,往西方走去。
汗水从额头流过脸颊。微微喘着气,艾莉森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着。 偶尔,她停下脚步,对背上的人说话。见他没有回应,她就探探他的脉搏呼吸,顺便喘口气。 “嘿!” 将维尔的位置往上提一提,艾莉森又跨出脚步。 好像故意惹人厌似的,草原竟开始闹起别扭来。上坡路出现了。 “可恶”、“真是够了”、“什么嘛”、“王八蛋” 骂着粗话,艾莉森继续爬坡。 爬完这个,视野开阔了起来。 “…………” 但见一片空旷草原,和对面的另一座小丘—— “……可恶——!xxxxx!” 又是一串不堪入耳的粗话。艾莉森继续向前走,朝着太阳的方向。 就在她爬过第三座小丘时。 “…………” 眼前出现了一片森林。像是来挡路的,一片既不利于视线又不良于行的森林。 艾莉森左右看看,想找森林的边缘,却完全找不着。 “维尔,往哪边走好?” 没有回答。她静下来听着维尔的呼吸。 “哎,哪边都一样吧。” 她自言自语地左顾右盼,然后朝最后看去的方向,沿着森林开步走去。
“——跟刚才不一样了吧?” 艾莉森喃喃道。回应她的仍只有背后传来的浅浅呼吸声。 艾莉森盯着眼前的一座小屋。她绕着森林和草原的分界处走,尽量取道西行,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就在森林与杂草原的分界,她看见一户人家。 那是一栋木造房屋,中间有一根红砖烟囱。窗子上的每一块玻璃都是完整的,屋外的草地也都整理得清爽又干
净。 但在这一片绿意中,只有小屋孤伶伶矗立着。 “不知道有没有人。——应该会有西边的人吧!” 艾莉森用右手摸一摸腰际的口袋,手枪就在口袋里。 看着那栋房子,艾莉森慢慢走去。从屋里应该能清楚看见他们两人才是。 主屋旁有一间柴房,斧头就竖在那里。井边有一个水桶,里面装着清水。 窗子挂有窗帘,从外面看不进去。艾莉森小心翼翼地绕到主屋的南边。 对面有一块小小的田,长满了青翠鲜艳的夏季蔬果,显然是有人耕种的。不过现在看不到人影。 艾莉森在大门前站着。脚下的木板轧轧作响,声音不小。 等了几秒,仍没有人出来,屋里也没有任何声响。 艾莉森深吸了一口气,敲几下门。又过了十秒钟。 “……没人在……?” 她举起手,又放了下去,决定不敲门,而是按下门把。 大门就这么往内推开。她看见屋里的景象。 一个宽大的房间,门边就是一张桌子。旁边有个铁制的火炉,兼作料理和取暖用。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矮柜,排
放着几件餐具,隔壁则是水槽和流理台。正中央有一口砖砌的暖炉,烟囱直向天花板伸去,旁边还有一个小柜
。 墙边那一排走廊,像是通往后面的房间。那里比较暗。看不清楚,只知道满长的。 “真想不到,这种地方也有这么好的房子……” 艾莉森一面打量着,一面悄声自语。此时—— “唔……唔唔……” 突然听见有人呻吟,艾莉森吓了一跳,但她马上发觉,这声音就在自己耳边。 “维尔?” 她摇晃着背上的维尔,一面叫着他的名字,但却不见回答。 艾莉森关上大门,走进屋里。她在暖炉前慢慢放下维尔,让他背靠着那个小柜坐下。 伸一伸卸下重负的肩和背,再甩一甩酸麻的手臂,艾莉森豪迈地用袖角擦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见维尔的头
软弱地垂下,艾莉森轻触他的脸颊问道: “维尔,你醒了吗?喂。” 接着又轻拍他的脸。 “喂,起来了!天亮了啦!婆婆她们在叫啦,要上学啰!” 维尔还是没醒来。 “爱睡猪……” 艾莉森慢慢地拆下维尔头上的围巾。她想取下那块染血的手帕,但它已经黏在伤口上了,只好作罢。 她接着脱下维尔身上的夹克,卷成一团,然后让维尔慢慢躺下,将他的后脑枕在夹克上。接着解下自己腰上的
夹克,盖在维尔身上。 艾莉森看见暖炉旁的柜子。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打开了抽屉,从最下层最角落的那一格开始,仔细地探找着
。 “没有消毒药之类的吗?” 找不到要的,于是她继续打开下一个继续找。 就在她刚打开第四个抽屉时—— 磅! 大门猛然打开。 “啊?” 艾莉森大吃一惊,转过身去。 “提姆斯!雷文!” 一个妇人高声叫着,同时奔进屋来。 那名妇人年约五十出头,身材纤细,斑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髻。深绿色的连身裙上,罩着一件沾有污泥的
围裙。 妇人笑容满面地冲进屋里,看见艾莉森也望过来,笑容立即消失。 只见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 “你——你是谁?” 语调冷冰冰地。她说的是贝佐语,也就是斯贝伊尔、即西侧的标准语。 “你是谁?你在我家里做什么?” 艾莉森瞪着妇人,妇人也瞪着她。 “…………” 一面瞪着,艾莉森一面把右手伸向腰间,探进口袋。 “我问你在做什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你该不会是——” 对着那名妇人,艾莉森举起手枪。她没有扣住扳机,安全装置也没动。 面对枪口,那妇人却不为所动。她依旧瞪着艾莉森,继续说道: “你是河对岸的人吧?八成是了……是洛克西昂努的人吧?你们越过了路妥尼河,对吧?” “…………” “这里可是我家啊!你懂吗?”
艾莉森咬着牙,正挣扎着要不要按下安全装置时…… “您说的事。我们非常抱歉。” 却听见维尔的声音响起。那是西侧的标准语。 艾莉森惊讶地回过头去。妇人也大吃一惊,看着维尔在暖炉前坐起身子;瞥见染血的手帕和衬衫时,又是一愣
。 维尔慢慢地爬起来。靠在暖炉的砖壁上。夹克滑落地面。 “维尔!” 艾莉森叫了一声。维尔勉强睁开眼睛,用贝佐语对她说: “把枪放下。是我们自己闯进来的……这里是人家的家。” 说完,他又转过脸去,对着那名妇人说: “对不起。我们……的飞机失事了,一路走到这里来。擅自闯入府上,请容我们致歉……” 妇人不发一语,俯看着坐在地上的维尔。只见维尔又闭上了眼睛,身子往旁边一倒。 艾莉森见状,赶紧跳过去扶住他。 “那孩子受伤了……是撞到头了吧。” 扶着维尔,一面瞪着那妇人,艾莉森也以发音纯正的西侧标准语回答道: “对,所以我想找一点药、食物,还有能让他好好休养的地方。” “……原来你也会说嘛!药我有,食物跟床铺也有,不过这里是我家。——要是我拒绝呢?” 妇人问道。 “我会开枪。” 艾莉森立刻回答,右手仍握着手枪。 但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喂,我问你,河对岸的人都像你这样野蛮的吗?” “不是。——不过,现在的我是。” 艾莉森又是立刻回答。于是妇人一脸沉静地说: “把那孩子带过来吧!床铺可以借你们用。” 屋后有三个房间。
艾莉森背着维尔,在妇人的指引下走进其中一间。打开木门,房间十分明亮。 房里只摆了一张单人床、一只空荡荡的衣柜和一张书桌。家具看来像是没人在用,却见那张雕工气派的床上铺
了精致的床单和枕巾,还有夏天用的薄毯。 艾莉森小心地将维尔放在床上。 妇人走出房间,回来时带了一脸盆的清水、干净的布和一个小木盒。她在床边的一张圆凳子坐下,轻轻取下维
尔伤口上的手帕,涂上消毒药,再盖上一块新的纱布,然后缠上绷带。见她又量维尔的体温和脉搏,手法十分
利落。 “头上这样就行了。伤口不深,应该不用缝吧,不过或许会留下疤痕。他好像也没发烧。” 妇人擦着手,一面问道。 “谢——” “你们出了什么事?” 艾莉森正要开口,却被转过头来的妇人先问了。 “呃,那个……” “他是坠机时摔伤的吗?他的内脏孩不会哪里痛吧?” 揣测着妇人的用意,艾莉森答道: “那个……我想应该还好。那个伤不是坠机时弄的。之后我们还走了好远的路,也喝过水吃过东西。他也没有
吐。” “哦……那么,到底是怎么弄的?” 艾莉森别开目光。 “是被鹿踢的。” 妇人惊讶地说道: “……你们是不是靠近小鹿?” “对……” 妇人看着躺在床上的维尔说: “真是不小心。” “啊,不是。是我靠近小鹿,维尔是为了保护我……” 于是,妇人又看着艾莉森。 “这个时期里,带着孩子的成鹿都是有攻击性的,你不知道吗?” 艾莉森表情郁沉地摇摇头。 “这么说,这孩子的伤是被你害的啰?” 艾莉森点点头,简短地说了声: “是。” “然后怎么了?” “维尔昏倒了,我就像刚才那样,拿枪……” “杀了那头鹿?” “没有。杀了它,我怕小鹿也活不下去,所以就让它们走了。” “……是呀,你做得对。” 妇人说着,啪地关上药盒。 “谢谢您。” 艾莉森把刚才没说完的谢谢说出来,向她行了一个举手礼。 妇人皱起眉头,怒目瞪向艾莉森: “你是……当兵的?” “对,我在洛克西昂努联邦空军服役,但维尔不是。” 右手仍在眉角,艾莉森答道。 “告诉你,我这个人最讨厌人家敬礼,还有军队跟军人。” “这样啊。不过,我还是要由衷向你致谢。谢谢您救了维尔。” “…………” 对着这才放下右手的艾莉森,妇人板起脸孔: “若在救人之前先知道你是军人,那就难说了。还有,假使受伤的人是你,我想我大概不会出手相助吧。” 说完,妇人看着床铺。 “这孩子叫做维尔?” “对,维尔赫姆.休尔兹。我叫做艾莉森.威汀顿。” 听到这里,妇人笑了笑。 “维尔赫姆和艾莉森呀!光听你们两人的名字,和斯贝伊尔的人也差不多嘛!” 然后,她又板起脸说: “我叫做特拉伐斯.拉蒂亚。不用记也无所谓。” “不,我已经记住了,特拉伐斯太太。” “……哦。我有话跟你说,在这儿讲回吵到他。” 拉蒂亚站起来,要艾莉森跟着到房外去。见艾莉森望着维尔,拉蒂亚便说: “这孩子没事的。”
邻室就是客厅。艾莉森和拉蒂亚在桌子旁面对面坐下。 窗外,西倾的阳光照了进来。 拉蒂亚取了一个杯子,从水槽舀起一杯水,自己喝了下去。艾莉森不发一语地等着。 然后拉蒂亚开口了: “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不会有人来。明天我打算请最近镇上宪兵来引导你们。在那之前,我有几件事想问清楚
。不要骗我,你要老老实实的给我回答。——我问你,你们为什么会跑来敌国?来做什么?” 艾莉森坦诚答道: “我们来追一个被绑架的人。想来这里找宝物。” “……啊?” 拉蒂亚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反问。 于是,艾莉森便从昨日遇见老人、听他讲故事的那一段说起。说他们如何发现老人遭到绑架,在深夜里被非法
入侵的西边飞机载过了河界。 之后,他们驾飞机追踪,中途不知不觉飞越了国境、被战斗机发现后遭受攻击而迫降。就在他们打算步行穿越
缓冲地带时,遇上了那头鹿。 “不过,一开始绑架老爷爷的是你们的人,所以万一被宪兵抓到,我也打算这么说。” 艾莉森讲到这里,结束了她的说明。 “真是服了你们……” 一直默默听着的拉蒂亚,这时才喃喃道。 “你们两个,还有绑架那个老人的那些人,简直是一群傻瓜嘛,居然相信那个藏在缓冲地带的宝物,真是!—
—好久没听人说起这个迷信了。” 看着边笑边说的拉蒂亚,艾莉森一脸认真地问: “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告诉你吧!你们真是做了一桩蠢事。” 拉蒂亚停了一停。 “路妥尼河沿岸,从这里往上游,一直到中央山脉开始的那一带,是大战争时库瓦西亚将军用来进攻你们国家的基地,知道吗?” “那个老爷爷有说。” “哦。那是马克米兰.瓦尔塔中校的毒气行动。在那之后,就有谣言说将军当时运到基地的金块失踪了。说因为情势混乱所以没带回来,至今仍藏在战场的某个角落。不过,那全都是谎话。” “那……” 艾莉森探身向前。拉蒂亚点点头说: “没错。路妥尼的宝物是三十多年前在这一带流行的无稽之谈,凡是在这里住过的人权都知道。听说也有人真的来找,但什么也没找到。陆军也否认呀,说根本没有运金子的军队。没多久大家都忘了,但后来发生绿岛战争,这里被设为缓冲地带,谣言就又传了起来。好多人想趁着禁制令实施之前来寻宝,到头来只是闹笑话。” “…………” 拉蒂亚又继续说,像是最后一击。 “所以,就算你跟宪兵提起宝物的事,也只会被他们笑话罢了。不知那个老人是怎么听说这个事的,该不会是打仗时被俘虏才偶然听见的吧。而你说那些绑架他的斯贝伊尔人,一定也是头一次听见,才信以为真的大老远越过国境白忙一场。还有——” “…………”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为一个荒唐故事。你们不仅犯了罪,结果什么也得不到,还害别人受伤。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你们已经死了呢!” 艾莉森紧闭着嘴,不发一语地看着拉蒂亚。 “照你刚才的话听来,那孩子好像是硬被你拖来的。你还说他是高等学校的学生。你自己是军人倒罢了,万一那孩子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向他的父母交待呀?” “维尔的父母啊……不知道耶……我根本想像不出他们的模样……” 艾莉森老实答道,神情晦暗。拉蒂亚的脸上刹时浮现一丝不悦。 然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见她拿着杯子起身,到水槽舀水,又取了一个杯子,也同样地舀满水走了回来。 “请用。” 她将另一个杯子放在艾莉森面前。 “谢谢您。” 艾莉森向她道谢,端起杯子,津津有味地喝了几口。 就在艾莉森将杯子放回桌时…… “我不喜欢你们。我恨你们。” 拉蒂亚平静地说。 “你的贝佐语说得很流利,那孩子也是。也许是硬学来的,竟然也说得字正腔圆,我差点没以为自己在首都和同胞说话呢!现在对你说讨厌,我自己也觉得很怪。” 艾莉森默默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战争毁了我整个家庭。我的父亲和丈夫都死于大战争,两个儿子去了绿岛也没再回来。他们全都被你们的同胞给杀了,死在你们的国家。所以我讨厌东边,也讨厌所有东边的人,一直都痛恨。” “这种心情,我能体会。” “是吗?现在跟你抱怨这些,其实也无济于事。” “或许是吧。” “不过,我就是想把自己的心情对东边的人说一次。感觉爽快多了。” “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 “我们想去找的那个宝物,老爷爷说‘拿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呢!” 拉蒂亚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笑着说: “真有趣,真的。——你觉得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吗?” 艾莉森笑着摇了摇头说: “不。” 太阳渐渐西沉。 夕阳余晖中,维尔醒了。看见身旁的两位女性,他先谢谢她们的关照,又为治疗和床铺道谢。 一人皱着眉,叫他不要挂意,其实是她自己不小心,抱歉害他受伤了。 另一人先问过维尔的身体状况,然后淡然表示明天会带他们到镇上去,叫他今晚在这里好好休息,又说等会儿会拿些简单的吃的来。
一人问维尔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于是维尔便问厕所在哪。另一人答说在外头。 “可以吗?要不要陪你去?” 一人问道。维尔说不用,然后慢慢坐起身,下床站好。他轻轻甩头,小心地走了一步。 “没问题。” 然后走出房外,往那人所说的方向去。 “太好了……” 一人说着,转向另一人。 “真的太谢谢您了。” 她向那人敬礼。 “……这张床是借给那孩子睡的,所以你要睡外头。” 另一人仿佛兴味索然地说着。敬礼的那人却笑着回答: “好的。我很乐意。” 夜晚。月亮还没升起的世界,一片漆黑。
房里有吊在窗边的油灯点亮。维尔穿着衬衣,外面罩着一件敞开的夏衫,躺在床上。 “原来如此……以前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维尔看着天花板说道。艾莉森坐在床旁的凳子上点点头。又直又长的金发披着,在灯火中闪动光芒。 “原来是这个地方的谣言……所以那个老爷爷大概真的老糊涂了,多年以来一直信以为真……” “维尔,我得向你道歉。” “啊?” 维尔将脸转向艾莉森。而艾莉森静静地看着维尔说道: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又硬把你脱下水……我一直以为没问题的,到头来却因为我的疏忽害你受伤,说不定还把事情越搞越严重了。以后也不晓得会如何,甚至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到洛克榭。 ——真是对不起。” “……我好惊讶……” 维尔撑起上半身说。 “嗯?” “艾莉森带头去做什么……我跟着去……之后你竟然会道歉……真是吓我一跳。” 看着维尔说得一脸正经。 “偶尔一为之也不错吧?” 艾莉森不禁一笑,然后又说: “对不起,以后我得多听听你的忠告了。” “算了啦,而且坦白说,有件事我还真得要感谢你……其实我有一个梦想,而你却轻易地帮我达成了。” “……什么?怎样的梦想?” 艾莉森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 “我想到西边来。” 维尔答道,好像还满开心的。 “……啊?” “洛克榭的国民一天到晚把斯贝伊尔说成‘可恨的敌人’、‘邪恶帝国’,但他们是不是真的那样,我一直想亲眼看看。一定是受了婆婆的影响吧,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这么想了。原本以为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从来没跟人提过。来到拉普脱亚,离国境那么近,那种念头又变强了一些。——现在虽然只是踏到一点点,但也算实现了那个梦想。都是托你的福,谢谢你。” “维尔……” “嗯?” “我好意外……但也有点受不了你。不过……” “不过?” “别跟我道什么谢啦。还有——不客气。”
维尔躺回床上,打了好大一个呵欠。 “困吗?” “嗯。头一点也不痛了。药好像开始生效了。” “太好了……那么,明天见罗!我也要睡了。连续熬了两天夜,还真吃不消。” 艾莉森如是说着,将薄毯盖在维尔身上,然后拿起自己的夹可和油灯,起身就要往外走。 维尔讶异地问: “啊,等一下!艾莉森,你要睡哪里……?不会是外面吧?” “那位太太叫我睡外面呀。她说这张床只给你睡。” “…………” “——她救了你,又帮我们这么多,我真的很感激她呢。我们吃她的,这些药应该也不便宜,她又好心分给我们,我总得多听她的话去做才是。这次只要我一个人接受‘处罚’就够了。夏天睡外头不要紧的。” “……不行,” 维尔急忙坐起来,挪到小床的左边去。 “一半给你睡啦。” “可是——” “没关系。起码今晚这张床是给我睡的,她好像这么说过,所以我要怎么用,一定随我高兴。” 维尔坚定的说。艾莉森一脸奇妙地看着他,然后有些难为情的表示。 “我……我睡相不好哦。” 维尔温和的点点头。 “我知道。——我很清楚。” “搞不好会踢你哦?” “呃……不要踢我头就好。” “…………” 艾莉森便将自己的夹克挂在椅背,将油灯放在凳子上,然后吹熄它。漆黑中,她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欣喜表情。 “耶!” 她坐到床上,躺平之后,将薄毯一披,盖在两人身上。 “不好意思罗!还是睡这里舒服,比外面好多了。” 艾莉森转向右侧说道。维尔简短的说了一声“对啊”。 嗅着一丝消毒药的气味,艾莉森看着维尔近在眼前的侧脸。虽然房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看着、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 “维尔。” 她悄声叫他,没有回答。从呼吸声听来,他已经睡着了。 艾莉森便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梦想啊——现在这样,我的梦想算不算实现了呢?” 她面朝维尔的侧脸闭上眼,在同一张床上渐渐睡去。
过了午夜,月亮升起。 草原和森林在月光中显得一片苍白。这间独栋木屋的窗子也照进了皎洁的月光,亮得像是四周布满街灯似的。 拉蒂亚躺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房间里有一整面墙的书柜,排满了厚厚的书,之外就只有一个衣橱和书桌,显得格外质朴。 看了看耀眼的月光,拉蒂亚又闭上眼睛。 “…………” 忽地,她决定不要勉强阖眼了。 穿着朴素的睡衣,她罩了一件薄线衫,套上拖鞋走出房外。月光这么亮,根本用不着油灯。 她走得又轻又慢,经过维尔睡着的房间前后,进到客厅。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拉蒂亚喝了一杯水,然后打开大门,看着外面。月光下的田地、森林和草原。眼界所及,不见人影。 再看看大门左右、墙外,也都没人。拉蒂亚慢慢闭上眼。 正当她要走回房间,来到走廊上时—— “嗯?” 有个喷嚏声传来,令她停下脚步。她打开走廊的窗子,探寻着屋外和墙边。 还是没见到人影。这时又一声喷嚏,原来是从那个房间传来的。拉蒂亚稍稍打开房门,往里面看去。 “…………” 一时愣住了。 床铺上,维尔缩成一团,边抖边睡。在他身旁,艾莉森抢了他的被子,大大方方地卷在自己身上。她的金发披散,睡成奇妙的角度。 不知不觉地,拉蒂亚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她慢慢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拉蒂亚来到床边,用力抽起艾莉森身上的毛毯,挥开她无意识抗拒拉扯的手,再将一半以上的毛毯盖在维尔身上。维尔很快就不再发抖,瑟缩的身体也舒展开来。 而艾莉森则像一具自动反应的机械似的,悉悉率率摸到维尔身旁,缩起身子抱过去,灵巧地钻进了毯子里。 “真服了你……” 拉蒂亚将艾莉森脸上的几咎金发拨开,用手指梳到后头去。她又再次调整毛毯的位置。 “谢谢您,穆特婆婆。” 维尔突然开口说话,把拉蒂亚吓了一大跳。原来他在说梦话。 “穆特婆婆,谢谢。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就在旁边,艾莉森也一样闭着眼睛说起话来。她在回应维尔的梦话。他们说的都是西侧标准语。 说完。两人都像没事似的,继续沉睡。 俯看着他们两人—— “怎么会……” 拉蒂亚只觉得睡意全消。
第三章 完 第四章 “早餐后出击”
早晨到来,森林和草原开始有鸟儿鸣唱。 照耀了大半夜的月光终于不敌太阳的光芒,成了西边天空的一个白影。 维尔哆嗦着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但一看见满室的晨光,便立刻想起来了。 维尔躺在小窗的右端。他坐起身,发现毛毯都卷到左侧去了,毯子里裹着的金发少女睡得正熟。 “…………” 想不透自己昨晚究竟是让出了哪一边,他决定不管这个问题,站起来走下床铺。 确定脑袋不再晕沉之后,他扣上衬衫的口子,套上薄外衫,穿了鞋子走出房外。他静静地走着,从后门走出屋外,在那里的水井洗完手和脸再走回屋内。 刚走进客厅,维尔就听到一声“早安”。 拉蒂亚向他打招呼。她正坐在桌前,面前放了几本书,还有她的眼睛。 “早安,特拉伐斯太太。” “不痛了吗?” “不痛了,谢谢你。” “我帮你换药,你坐下。” 维尔在椅子上坐好,让拉蒂亚拆下绷带。她拿掉纱布,换上一块较小的,再用新的绷带薄薄产了几圈。 换完药后,拉蒂亚洗洗手,端了一杯水给维亚。看着维亚道谢、津津有味地喝下,拉蒂亚把书收一收,放到暖炉旁。书的封面都印着《近代大事年表》,是从三二五三年版,到三二五九年版的。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要是你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 拉蒂亚面对着维尔坐下,神情认真地问。 “是什么事?” 拉蒂亚深吸一口气。 “你,不,你们两个……是在‘未来之家’长大的吧?” 维尔有些吃惊。他想了一会儿,难为情地说: “我常常说梦话。打扫房间的佣人都笑我,说我是个黏奶奶的小孩。” “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孩。……这样啊,这么说来,那孩子!就是艾莉森,她肯定不会主动向人提起这一点啰?” “是的,她说有人一问起她的家世,就会用无意义的怜悯眼光看她,她会想揍人。我甚至还曾经阻止过她这么做。” “哦……” 拉蒂亚脸色一沉。 “我们婆婆以前的事,您有听过吧?” 这次换维尔问了。拉蒂亚静静的点头说: “当然,我并没有见过她本人……不过想我这个岁数的斯贝伊尔人,没有人不知道寇拉松-穆特夫人的。” “是吗?” 听见维尔的声音里有一丝喜悦,拉蒂亚的语气却却低沉起来。 “以前的她……” “以前的她,真可说是全斯贝伊尔万民景仰的人物呀……直到大战争之后,她流亡到洛克榭为止.” 维尔静默下来,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夫人流亡之后,斯贝伊尔是怎么称呼她的,你听过吗?” “没有。不过我能想像。” “对,就是你想得那样……那是‘卖国贼’的意思,但用的字眼更下等。一个拥有地位和名誉的贵族,支前办了那么多慈善事业,居然战后逃到了东边去,甚至还在那里设立战争孤儿院……人谁也没法想像。当然,人们知道她一定有她的想法才会那么做,却还是觉得他背叛了祖国,大家都很生气……当年的新闻闹得好大呢!有的说‘背叛祖国,在敌国落脚,算什么未来之家’或是‘她想在那儿养育杀我同胞的士兵吗?’之类的。还有写得更过分、更不堪入目的,真得太多了……” 维尔瞥向暖炉边的书本。 拉蒂亚的声音又引回他的视线。 “还有,我也是那么认为。我跟那位夫人的立场,就像是完全对立的……“ 维尔开口说道: “穆特婆婆常跟我们说‘我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思考、去努力找出路的。不管别人怎么说,能走自己的路,就是一间美好的事’。后来她还说‘就算别人所走的路是否定你们自己的路,你们也不可以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走的路错了’。” “哦。” 拉蒂亚低声回应,垂下眼问道: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想知道,就是你们的父母亲……是在什么时候……或者,只告诉我关于那孩子的事也行……” 维尔有些意外,之后以不卑不亢地声音说道: “我们今年十七岁。艾莉森到家里来,是在我八岁的时候。” “那是绿岛战争啰……” “对,我想应该是。” “……她母亲呢?” “听说她本来就跟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她父亲是职业军人。” “哦……” 相对于拉蒂亚的沉重表情—— “艾莉森刚到家里来时的事,我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呢。” 维尔却像是很轻松地。 “来家里的小孩,大部分都是父母亲死于战争,也没有人收养,又是从不同的国家来的,一开始当然会怕、会寂寞,还没在大家面前介绍就已经哭得不像话。每次都是其他的小孩过去安慰,说不要怕,以后大家就是伙伴啦……只有艾莉森完全不是。她把金发一撇,大大方方地出现,也不哭。一把她介绍完,她立刻指着离她最近的我说:‘好,从今天起,我就收你做手下!’” 维尔说着,吃吃笑了起来。 “…………” “当然啦!不要说我,连婆婆在内的其他人都傻眼了。有个保姆就打圆场说:‘手下这个字眼会不会不太好?’,她下一句就改口!‘那就说可以信赖的部下。我是上校,你是少校。’” “……我好像可以想象那一幕呢,好一个刁蛮的小女孩。” 拉蒂亚听得很入神。 “是啊!不管在家伙在学校,她总是比谁都有精神、比谁都威风呢!我大概是哪里哪里特别得她欢心,常常跟她在一起,被她拉着做这个做那个的……啊,这一次也是这样。” “你是几岁到穆特女士家里的呢?” 听完艾莉森的故事后,拉蒂亚又问。维尔仍是泰然自若,没有一丝不悦。 “三岁的时候。当然,我自己并不记得。” “哦。” 拉蒂亚辛酸地点点头。 “啊,不过我父母亲并不是战死的。” “怎么说?” 她惊讶地反问。 “听说,好像是我父母亲亲自把我留在家门前的。” 维尔说着,语调一点也没改变。 “……你……你说什么?” 拉蒂亚一时错愕。总算挤出这几个字。 “我好像是大约三岁时被丢在家门前的,是送牛奶的人来才发现我,我就跟着牛奶一起被送进家里。他们说我是特例,就收容了我。听婆婆他们说,我当时好像不会说话,而且不管大人跟我说什么,我都一副呆呆的样子。她说是发育特别晚吧。我父母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才……” “…………” “不过,后来经过大家和婆婆的费心教导,我好像很快就学会了。在记忆中,我倒还没有为语言烦恼过。” “……这些事情,那孩子也都知道?” 维尔毫不介意地点点头。 “对,家里的人每个都知道。艾莉森听到时更是气炸了。她说要是我的父母亲改变心意要来接回我,他们就是敌人,要家里的小朋友全体动员,以武力把我抢回去,她还站在桌子上像个独裁者似的煽动大家。幸好这事情从没发生过。” 看着维尔笑眯眯地说着,拉蒂亚开始回忆起以前和昨天的事。 她定了定神,又问: “那,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那时我好像没有名字,所以是婆婆帮我取的。家里上上下下都说,那是爷爷的名字,而我自己也很喜欢。虽然婆婆说我可以改名字,但我觉得没有必要。” “哦……你们的贝佐语说得这么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既然是母体女士教的,那就合情合理了。” “对呀,啊,不过艾莉森又是一个特例,她在来之前就会说了。在就业或上高等学校进修之前,家里的每个人都要先学会说贝佐语,婆婆会知道我们,还规定某一天只能用贝佐语讲话。不过艾莉森一来就说得很流利,连婆婆都很吃惊。听说她父亲本来就说得很好,她自己家里也都讲双语,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哦……我想再问你一件事。” 拉蒂亚说。 “穆特女士……现在好不好呢?” 维尔微微一笑。 “婆婆在半年前走了。我想,她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过得很好。” “哦……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斗。能跟你聊聊真好。” “不客气。”
“好啦!” 拉蒂亚站起身,讨赏个在一旁的围裙。 “来吃饭吧!西边的菜你爱不爱吃?” “喜欢,婆婆常常烧。” “今天有培根呢。马铃薯是要薄切清炒呢,还是整颗去烤?你喜欢哪一样?” “我喜欢整颗的,艾莉森喜欢薄切的。” “这样啊……那就薄切吧!对不起哦!” 拉蒂亚说道,但维尔摇摇头: “不会,艾莉森一定很高兴。我来帮忙。” 维尔也站起来。 “那,能不能麻烦你生火?外头有劈好的柴。” “好。” 维尔说着,就要往屋外走去。拉蒂亚向他喊道: “雷文,手套就在柴房边。” “好。” 维尔出去后,她打开流理台旁的地板,准备拿出马铃薯。 “……!” 忽地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拉蒂亚闭上双眼,仰头向天。
就在早餐的准备大功告成时,艾莉森自动睁开眼睛。屋里太亮,她只睁了一条缝。 她摇摇晃晃地走下床,无意识地扎起头发,拿了自己的夹克,穿上鞋子。 “……是这边。” 她嗅了嗅,往味道传来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一出房外—— “你看!” 就听见维尔的声音。 “真是的。” 还有一个笑眯眯的妇人。 “早,艾莉森。睡得好吗?去洗洗脸,然后来吃早餐吧。” “给你,爱睡猪。” 拉蒂亚把毛巾把给艾莉森,又要她把夹克交给自己,然后将它挂在一张椅背上说: “你待会儿就坐这里。洋芋都做好了唷!” 站在餐桌前,看着自己爱吃的菜挣热腾腾冒着起。 “这里……是哪里?” 艾莉森睡眼惺忪地咕哝着。
“别客气,请用。” “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正如艾莉森所言,她毫不客气地吃起自己最爱吃的菜,也直率地大呼好吃。 维尔和拉蒂亚则是慢条斯理地吃着,一面聊起维尔学校的事。得知维尔获得拉普托亚共和国奖学金,拉蒂亚很是惊讶。这是艾莉森岔进来大夸维尔的优秀,顺带埋怨起奖学金的制度老旧,说都是受限于一年定额,且不能延长或缩短,否则维亚早就不知跳几级上去了。 吃完早饭,拉蒂亚端了三人份的热茶上桌。 “你们两个,仔细听好了——” 针对两人之后的行动,她已有一番安排。 固定每隔几天就会运送食物及必需品过来的卡车,预定今天上午回来,拉蒂亚会请卡车在他们到离此地二十公里的镇上去。到了那里,他们再去找警察请求庇护,但要坚成是纯粹在观光飞行时发生意外,千万不可以提到斯贝伊尔的绑架组织或战斗机等等的事。“——要是我跟着你们去,事情会更复杂,所以……我会跟商行老板说,是刚刚才在住家附近发现你们的。你们要配合这个说辞哦。” 维尔点点头他道: “我知道,我们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包括治疗,全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谢谢你。” “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我会照维尔的话去做。” 坐在旁边喝茶的艾莉森也如是说道。但又补了一句: “就这几天。” “早知道就先把你的衬衫给洗一洗……” “没关系。” 维尔摇摇头。他的衬衫领口和胸前都有血渍,染得像图案一般。 “夹克也是。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缝一下?” 拉蒂亚看着椅背上的那件夹克。 “嗯?” 艾莉森略略起身,看着自己的夹克。 “啊——!” 她惊叫起来。原来夹克的肩膀和衣领一带都扯破了,还破得很厉害。 “我竟然没有发觉……丑死了……” 艾莉森摸摸破损的部分。左领的阶级章早已松动,摇摇欲坠,她的指尖一抚过,就有样东西滑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而薄的长方形金属片,比一截指节大不了多少。金属片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掉了。” 维尔说着,拾起脚下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 然后,一脸狐疑地拿到桌上。 发出混沌光芒的小金属片,四个角都是圆弧的,一面浮雕着一只长尾的鸟儿,另一面则是平的,连字也没有。 “啊,那个呀……” 艾莉森看着维尔,脸色有点尴尬。 “那个……算是军事机密。” “呃?” 维尔大吃一惊,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桌上。 “算了,干脆告诉你吧,但你千万别说出去哦!保证哦!” “那算了,你不用强迫自己告诉我——” “哎呀不行,都到这个地步,我一定要说。有事瞒你的感觉也不好,况且这事说起来满有趣的。” “可是……” 维尔显然觉得很困扰。 “我也不会说出去的!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呢!” 拉蒂亚竟然也敲起边鼓来。 “那就这么说定啦——!这东西是我在战场上的身份证。” 艾莉森拿起金属片,一面说。 “就那个?怎么证明?” 维尔好奇起来。 从这个表面刻的动物种类来看,可以判别是洛克榭的部队,还是伪装的敌人——啊,我可以这样说吗?” 艾莉森向拉蒂亚问道。 “可以。我不介意。” 维尔看了拉蒂亚一眼,又看回艾莉森。 “——这是用来分辨对方是否是伪装的敌人部队。作战前,队员也不用知道什么,只管把它跟阶级章缝在一块儿,直到作战回来跟友军联络或接触时,才能把这金属片取出来,让宪兵将校对照名单来确认敌我。每次作战都会换发不同的金属片。若是有人穿着跟友军一模一样的军服回来,但那支部队交出去的金属片数量不齐时,就可以知道可能是有敌军间谍混进我军之中。部队教育我们,说大战末期有很多秘密任务,陆军或水军的特殊部队常要潜入敌阵,这套辨识法就是从那时开始实施的。” “原来如此,很有意思。” “飞行员也会这么做。一架飞机造好以后,会跟它的驾驶员用这套方式配对,以防有人跳机涛声,日后归队时才会好相认。整批部队每半年就换一次。……所以,其实这个图案我既不能看也不该知道的,——不过现在是不可抗力的情况啦。” 艾莉森嘴里说着,眼睛却不住地向它打量。 “谁都不知道这些动物的种类及数量,而且现在不打仗了,看过的人也越来越少。我也是头一次亲眼看到。这个……是布谷鸟吗?像吗?” 艾莉森拿给拉蒂亚看。 “是呀,这是布谷鸟。做得很精细呢。”
“我还挺说,军队为了做这些东西,特地秘密花大钱请了知名的金工师傅打造呢!浪费大笔的军事预算——” 艾莉森边说边大摇其头,但一见到维尔的表情,话就断了。 “维尔?……你怎么了?表情好恐怖。” 维尔一脸严肃,眯起眼睛睨视餐桌上方的空间。那里并没有东西。 拉蒂亚也被维尔的神情吓着了。她和艾莉森互望一眼。 看着神情凝重、一动也不动的维尔—— “你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艾莉森问道。 维尔轻轻摇头,这才慢慢地看着艾莉森。 “艾莉森。” “呃,干嘛?” 维尔一字一句地问,一层一层确定。 “我问你,关于这个金属片,大战争时的普通士兵也知道吗?会告诉他们吗?” “不会,就像我刚才说的,应该不会。” “知道得最清楚的,只有特殊部队?” “应该是。” 艾莉森点头,正想问他何出此言时,维尔却先开口了: “布谷鸟是会托卵的。” “托卵?” “就是你自己不筑巢,却把蛋下在别的鸟巢里,让别的鸟替它养孩子……” “哦!嗯,那个呀……原来如此。——呃,所以呢?” 艾莉森仍然摸不着头绪,满脸都是问号。 只见维尔沉吟。 “‘噢,孤鸟天涯任单飞’——” “啊?你说什么?” “‘噢,孤鸟天涯任单飞’——我们在那个老爷爷家里,你把夹克借给老爷爷看,他摸过领子之后就说了这一句话啊。我那时还搞不清楚,心想他怎么莫名其妙地说这个?——我现在总算懂了,原来是指这么回事……那个老爷爷不是普通人,他只用手指摸过一下,马上就知道金属片上刻的是一只会托卵的布谷鸟了。所以他当时才会那样说。” “…………” 渐渐地,艾莉森脸上浮起笑容。 “所以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在大战时真的待过特殊部队,而且现在一点儿也不胡涂。——艾莉森,我想去找他。我想再见他一面,问一问他所说的‘宝物’在什么地方。然后,我想去找一找。” 此时,艾莉森的表情,和前晚在宿舍屋顶被火光照亮时一样。 “哦,我完全懂了……那你的结论呢?维尔。” 维尔颔首。 “我要设法救出那个老爷爷。” “你、你们给我等一下!那个——” 听见拉蒂亚慌慌张张地开口,维尔应道: “对不起,特拉伐斯太太。我……我们想和那个爷爷再见一次面,跟他谈一谈,了解他所说的宝物究竟是指什么东西。或者他真的只是误信从前的谣言,但我就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想确定一下。”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我会照维尔的话去做。” 两人如此答道。 “…………” 拉蒂亚说不下去了。两人就在她面前商量起来。 “维尔,你打算怎么做?我看找警察的事得晚点再说啰。” “恐怕是……要是知道那个老爷爷被带去哪里就好了。” “直接闯进去吗?一定不可能吧,不然至少把这件绑架案炒成大新闻,你看怎么样?” “不行啦,那样只会害老爷爷被灭口而已。” “这就难办了……若能打听出地点,去了哪里就看我们发威了说。只要能跟老爷爷接触一下下就够了。找到宝物之后,再把问题搞大一点。” “先找出来在哪里,再偷偷溜进去啊……不容易哪!这可跟超过门禁时间,溜进家门不一样耶!” “也对,不过方法又不是只有一种。” 拉蒂亚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人说道: “原来如此……你们两个是怎么越过国境的,我大概猜得出来了……” 语气淡然。 “不过,你们还是别去吧。万一又出什么事,可不是受点伤就了事的,说不定会丧命,害别人为你们伤心呀。” “这个……我知道,可是——” 说这话的是维尔。 “可是那个老爷爷说‘那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万一真的有……” “你觉得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吗?” 拉蒂亚问了跟昨天一样的问题。 “不……” 维尔摇摇头。 “我不觉得。不过打从爷爷一说出这件事,我就很希望它是存在的。现在我也希望能去找一找。” 拉蒂亚闭上双眼,重重地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我看你们是说什么也要去了,是吧?不过,你们既没有具体的做法,也不知那人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跟人家见面啊。” “是,不过我们会找到的。” “我跟右面那位仁兄持相同的看法。” 拉蒂亚又叹了一口气。她仰头看了看,又将视线转回他们两人。只见她双寸撑在桌上,手指交握起托着下巴。 “你们两个听好……从这里往北去约三十公里,有一座皇家陆军基地,叫做特鲁托。老爷爷一定在那儿。” “咦……?” “那是……真的吗?” 维尔和艾莉森不约而同地反问。 “对,离这里最近的军事基地救在那里。也符合飞机飞走的方向。” “这么说……” “你们要去找人,这下就知道在哪里了,对吧?” 拉蒂亚顺口说着,却见艾莉森笑着转过脸来。 “什么嘛!其实你昨天一开始就知道了,对吧?” “是啊,当然。” 拉蒂亚大方地承认。 “哎,果然在军队的基地里啊……” 维尔喃喃道,艾莉森听出他的语意。 “是呀……要进去可不容易呢。” “有方法呀!” 拉蒂亚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别那样看我嘛!我一定也跟你们一样哪根筋不对劲了。”
“这是……” “是军服吧?” 艾莉森和维尔说道。 桌面上摆着一整套衣服。长裤是鲜亮的蔚蓝,蓝得有如天空一般;一件同色的薄外套,双肩都缝有金线做成的饰带。一件丝绸衬衫和红色领带、一条厚厚的皮制腰带,和一双黑得发亮的短靴。 旁边那顶同样蔚蓝的贝雷帽,上头则有精细的刺绣。绣图是一把短刀。看得出它有缓缓向外弯曲的金色双刀,以及红色得刀柄,人称“弯刀短刀”,是贝佐.伊尔托亚王国联合的国徽。一如洛克榭的塞隆之枪,这也是自古以来象征西侧的图案,古时候都画在骑士的盾牌或铠甲上,如今则印在军服或武器上。 “这是贝佐皇室亲卫队,青年队的制服。” “亲卫队……天啊……” 维尔的声音有些紧张。 “那个队……很厉害吗?” 艾莉森问道,维尔点点头说: “亲卫队是为了专门护卫贝佐皇室啊所设的,成员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必须出身于地位高的贵族之家才行。青年队就象是预备军,在那些人还年少的时候就收编入队,对他们施以特殊教育……” “没错,你知道得真清楚。” 见拉蒂亚夸赞维尔。 “小意思啦。” 艾莉森便这么应了一句,然后又说: “原来如此……超级精英部队的衣服啊,所以只要我们穿上了它——” “对,不管去什么基地都通行无阻,乡下基地更是如此。想看哪里就看哪里,就算是牢房也行。” “不错嘛。” 艾莉森喃喃道,一派轻蔑地看着制服。 “我还有一套呢。” “真的很不错耶,好漂亮的衣服。” 艾莉森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制服,好像满高兴的。 维尔靠近拉蒂亚。 “这是雷文先生的吗?” 他悄声问道。 “……!” 拉蒂亚吃惊得几乎屏息,然后才慢慢地点头回答: “是……是呀,另一套是哥哥提姆斯的。” “借给我们……真的没关系吗?” 像要舒开维尔那僵硬的表情,拉蒂亚笑容满脸地答道: “是呀,我正由此意。不要客气,尽管拿去穿吧。”
“穿起来是这样的吗……?” 维尔说着,穿着一袭天蓝军服走回客厅。 “有一点……好像差了那么一点。” 拉蒂亚看见他的模样,不禁苦笑起来。只见维尔的衬衫皱得不像样,领带也打得歪歪斜斜,长度又太短,一点也不像是着军服该有的样子。 “我帮你调一下吧?” 拉蒂亚叫他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接着替他把身上的衬衫拉平,调整吊带的长度,让裤脚提到刚刚好的位置。接着,再拆掉领带,重新为他打上。 “好了,就这样。很帅哦!准尉先生。” 打完领带,拉正领子的角度后,拉蒂亚伸出手指抵着维尔的下颚,往上轻轻一抬。动作极为自然。 维尔有些惊讶地顺着抬起脸,正和拉蒂亚眼神相对。 “啊,对不起。” 看见她的神情落寞,维尔却道谢说: “谢谢。” 郁沉的表情刹时亮了起来。
“穿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吧?” 艾莉森说着,穿着一袭天蓝军服走回客厅。 “…………” “……真是令人惊讶。” 维尔无言,拉蒂亚则不禁赞叹。 艾莉森的制服穿得非常完美。外套笔挺,蛮腰被腰带系得笔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起皱或歪斜。长长的金发束拢在颈后,又用发夹利落地别起。头上的那顶贝雷帽更是一绝,再没有比它更标准的角度了。 “比真正的青年队更完美……而且斯福列史拓斯的人又大多是进发。我还听说这种军服原本就是为衬托金发的人而设计的。” “维尔呢?请说说感想。” “啊……我觉得……在你穿过的衣服中,这一套最适合你了。不知道为什么。” “谢谢。我也很中意这套衣服,甚至希望我们那穿了就让人没精打彩的军礼服,能换成这种的呢。”
“服装这样就行了。另外还有一些事情,你们得先清楚。” 拉蒂亚开口说。 “亲卫队是大家公认的精英,他们自己也如此认为,而且每个人都出身于贵族世家,所以……看在一般士兵眼里,他们的举止也有点与众不同。简单的说——” “就是‘心高气傲’?” 艾莉森毫不客气的放言。 “嗯……差不多是这么一回事。这一点青年队也一样,所以你们若要做到使人完全不起疑心——” “就要扮成那样,是吧?” 维尔接口。 “对。你们听说过‘葛瑞尔公主’的故事吗?是个斯贝伊尔的童话。” “是讲一个任性的公主,什么都想要,害大家伤透脑筋的故事吧?” 维尔一说,艾莉森立刻想起来。 “啊!我知道!就是高山王国又一个任性的公主,她不要礼服或宝石,却说她要森林啦、山啦、湖啦,最后甚至说要云跟太阳,于是便跑到天上去找天空之神,说‘我是公主所以你要给我’,对吧?” “对,就是那个故事。幸好你们都听过。” “不过,那个故事——” 维尔正要说话时,艾莉森插嘴了: “然后呀,因为那个公主实在太傲慢了,天空之神也受不了就逃跑了,结果那个王国就没有天空了。——也不知算是报应还是受到教训,不过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耶。” “……艾莉森,你是跟谁听来的?婆婆吗?” “不是,是我爸爸说给我听的,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记得很清楚。” “…………” 维尔没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艾莉森。 “怎么了?维尔。” “……没有,没什么。” 维尔用力地摇头。 拉蒂亚叫他们注意听,然后继续说道: “就像那个公主一样,亲卫队都觉得自己很特别,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认为先摆出这种态度就不会错了;遇到阶级更高的人,甚至也不用向他敬礼,就想着我们今天来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基地,你们都该心怀感激;人家若问你们事情,只要装出轻蔑的样子,哼一声就行了。我自己说这个,虽然有些可悲,不过……斯坦列史拓斯的贵族,从以前就是这样爱摆谱。” “我懂了。我当然会毫不客气地摆谱给他们看。” 艾莉森一出此言,维尔和拉蒂亚便同时说: “你应该满适合的。”、“你满适合呢!” “还有这个。” 拉蒂亚带来一个手提旅行包。那是用极厚的皮革制成,看起来十分坚固。 “看起来好像很贵。” 艾莉森说。 “把你们的衣服都装进来。当然,假使有守卫兵说要检查里面——” “就骂他说:‘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对,那样对了。尽量骂哦。” 维尔见她们两人一打一唱的,竟有机分相似。其中一人对维尔说: “维尔,你用过手枪吗?” 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呃,算是有。在学校上课时。” “有自信能开枪打中吗?” 面对拉蒂亚的质问,艾莉森从旁替他回答: “哎呀,这一位可是卡西亚的第六名唷!当然高明啦。” 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夸耀着。 “?” 拉蒂亚皱起眉头。 “我听不懂……艾莉森。” “啊,是哦!那我讲给你听。洛克榭的拉普脱亚共和国古都叫做卡西亚,那里的庆典都会举办射击大赛,维尔得过第六名呢。不是我自豪,他的射击技术比我要高明太多了。” “哦,那就好。” 拉蒂亚于是从里暖炉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很大的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她用双手把布包捧到桌上放好,小心地揭开布。里面是一个褐色皮制的枪套,里面有一把手枪。 她用纤细的手拿起发亮的手枪。那是一把超大型的手枪,长和高都比艾莉森的那一把多上两倍,配上细密的木制枪柄,前置式弹匣,以及厚重的机关部和细长枪身。 “好夸张的大枪哦。” 艾莉森忍不住打量道。 “这个要挂在腰上。我教你怎么用,你也可以自己去练。” 维尔慢慢摇头道: “该不该开枪,我想我大概没法很快的判断。就算我带着,可能也不会用吧。” “你若是那样决定,倒也无所谓啦!不过你还是带着。” “……这东西该不会是?” 维尔只说了这些,便见拉蒂亚点头。 “对,原本是我丈夫的,后来送给我的两个儿子——但他们都已经走了,我本想拿来自己用,所以就随时都准备着。不过……所以……你拿去吧,当作护身。” “……” “拜托你。” “我知道了,我会带着。” 维尔说完,拉蒂亚才呼出一口气。 “谢谢。”
草原的另一头,卡车正远远地向小木屋驶近,过了一会儿便来到屋前。 玄关前站着军装笔挺的艾莉森和维尔,以及身着围裙的妇人。维尔腰上挂着一只大枪套,脚边则放着旅行包。 “你们两个。我还要说一句,真的是最后一句。” 拉蒂亚说道。艾莉森和维尔便转过头去。 “那就是,这些制服都是我借你们的,所以……所以你们要拿回来还。随时都可以。衣服破了、帽子只剩一顶都没关系,但你们两个要一起拿回来还给我。万一没找到宝物,笑着回来跟我说‘果然没有宝物’也不要紧。” “……我知道了,我保证。” 维尔说着,艾莉森也连连点头。 “也对……是该这么做。好,就算要再一次非法入侵,我们也一定会用自己的脚走过来还你的。反正也知道地方了。” “谢谢……之后就看你们的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拉蒂亚说道。卡车已驶近。那是一部灰色、款式有点旧的卡车,货台上罩着帆布。 “真的非常谢谢您,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嗯,我也不太会跟人道谢耶……我想想……” 卡车的声音近了。拉蒂亚微微一笑说: “不用道什么谢了。——对了……你们向我敬礼吧?” 艾莉森好惊讶,看了看身旁的味儿,向他眨眼,然后—— “敬礼!” 艾莉森一声令下,两人都举起了右手。 指尖就刚好在碰不到贝雷帽的位置上,艾莉森的军礼行得优美又端正。维尔的手势则差了一点儿,也有些僵硬。 只见拉蒂亚挽起裙角,右脚向后,左脚缓缓地屈下,优雅地垂下头去。 “愿战争于命运之神保佑你们——。一路平安。” “我们走了。” 两人答道。
将近中午时分,月亮已经快要落到西边森林下。蔚蓝的天空中只有一抹微云。 穿过高耸入云的森林之后,来到一条地势较低的马路。路旁立着电线杆,上头友好几根电线穿过。 在那条马路上,一辆卡车正向北方驶去。那是一辆灰色、款式有点旧,货台上罩着帆布的卡车。 引擎盖后方右侧的驾驶座上,一名粗壮的中年男子手握方向盘,身旁则坐着身穿蓝色军服的少年和少女。 “该怎么说呢,那个……” 男子若有顾忌地寻思着开口。 “什么事?” 金发少女泰然自若地反问。少年似乎有点紧张。眼睛左看右看。 “该怎么说呢……我只是个平民啦,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们讲话?” 男子如是问道。 “噢,可以呀。” 金发的艾莉森回答他。得到了允许,男子的语气中也少了几分紧张。 “呃,你们跟那位太太,是不是亲戚还是什么的?” “是的,我们好久没见了,这次总算能来探望她。” “原来是这样啊。哎呀,有亲人在真是不错啊!真的。——我给她送货送了快十年,还是头一次看见她露出那样的笑容。” 男子像是十分高兴。艾莉森不禁微微一笑说: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说着,用手寸朝身旁的维尔推了一下。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你们知道原因吗?我又一次随便问问,她是有跟我讲啦,不过实在是……听了吓我一跳……” 面对男子的质问,维尔答腔: “知道。” 艾莉森惊讶地看着他。 却见维尔仍目视前方,语调不缓不急地说: “她以前说过……假使有一天有跟河对岸发生战争,当敌人攻过来时,她要在那里拿枪对付他们。可恨的敌人杀光了她的家人,她打算只身迎击。” “她就是这么说的……” 男子心有戚戚焉地同意。 艾莉森还是盯着维尔。维尔也依然目视前方。 “不过,我想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是吗?” 男子问道。 “是啊。——因为从今以后,战斗就是我们的使命。” 维尔笑着回答。 “好英勇啊。” 男子高兴地说着,一路向特鲁托基地驶去。
第四章 完 第五章 “洛克榭的间谍”
皇家陆军特鲁托基地,四周全是森林。 这片人工植育的针叶树林极为辽阔,林地中却有一栋中世纪建成的古堡。虽然不高,占地却很广,石砌的城墙四四方方,每个角上都有圆筒形的辽望塔。 基地便将城堡作为司令部所用,在南侧配置了几间可容纳数百人的营房。一旁停放着多部军用卡车,以及装有牵引式大炮和机枪的装甲车。 城北则是如体育馆般以钢筋建造的亭疾苦。机库的屋顶漆成绿色,还画上微妙微肖的木纹图样。 宽广的地坪上有好几条笔直的车用道路,其中则是有草有土的操场。最角落的是步兵用的练习射击场,边缘都有可用来放置标靶的土堆。 机库前的广场上,则有一条如运河般又长又直的水道,其中的水是引自临近的小河,专供水上飞机所用的水上跑道。为了方便放下小船,运河前还铺设了一条斜坡。 城中的一室,摆设着豪华的家具。 墙上装饰着壁画和甲胃。房间中央有一张细长的餐桌。白色的桌巾上,摆着烛台花瓶,以及一盘盘热腾腾的浓汤。 围着桌子,一群中年男子正在用餐。他们都穿着军服,清一色深褐色的长裤和外套;这是皇家陆军的制服。 各人的军服胸前和肩襟处都饰有弯刀短刀、闪闪发光的奖勋或徽章,以及高级将官的阶级章,身后则有年轻的值班兵服侍。这里是特鲁托基地的高级将领用餐处。 男人们默默的吃着,没有谈笑。仿佛除了吃东西以外,没别的事可做。 “我吃完了,先告辞。” 终于有一名将官起身,拿餐巾擦擦嘴角,顺手便往地上一扔。这个人的年纪大约五十上下,头发有些稀疏,以及一副怎么恭维也称不上尚可的身材。阶级章显示他是个上校。 胖上校从值班兵手中粗鲁地抓过军帽,踏着沉重的脚步声离开了餐桌。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过了二十秒左右—— “呼……” 有个将官舒了一口气。像是一个信号,餐室里的压迫感顿时解除。 餐室里还有一名挂上校阶级章的将官。这位嘴角蓄着小胡子的上校,听见斜对面一名三十多岁的少校对他说: “那帮家伙到底想待到什么时候啊?” “注意你的用词!怎么可以说是那帮家伙。” 基地司令官艾尔库布上校立刻纠正他。但在少校道歉之前, “看看我的忍功,你们都该学着点儿。” 屋内响起一阵豪迈的笑声。众人像是为气氛的恢复而高兴,开始闲谈起来。 “跟诺特上校一起来的那帮年轻人现在在做什么?” 一名中校问道。刚才率先开口的少校便说: “老样子,还是在飞机旁打混。真不知他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态度又差,一副不屑我们跟他们交谈似的。只有吃饭记得,自动乖乖到餐厅去吃。” “我看他们不该叫实验部队,草包部队恐怕还更贴切吧。” 另一名中校说道。众人哄堂大笑,说这比喻实在妙。 “他们带来的那个老头子又怎么了?” 艾尔库布上校问。少校又答: “一直关在地下。有勤务兵守着,但不知道诺特上校他们在里头做什么。” “这样啊。” 上校让士兵收走用完的餐盘,另一名士兵立刻端上热茶。 少校站了起来。 “司令,属下实在不服。那个老人真如他们所说,是洛克西昂努的间谍吗?单说是在新型机的训练过程中偶尔发现他渡河而来,属下已认为十分可疑,就算真是如此,他们不通报宪兵总部,却企图自行审问后终结此案,甚至打算径行遣返,更让人无法接受。属下总觉得——” 艾尔库布上校摇摇手,示意少校坐下。 “总觉得他们意图不轨,其中必有蹊跷,是吧?可惜光凭感觉是不能举发他们的,所以……” 艾尔库布上校继续说道: “少校,盯紧他们。由你负责。” 少校面露喜色,举手敬礼并答:“是。” 上校刚喝了一口茶,便听见有人敲门。门边的士兵将门打开,一名年轻的女兵走进来,立正敬礼。 “报告!抱歉打扰各位用餐!” 说完,她将手上的一张纸交给艾尔库布上校。 上校浏览过,只说了一声哦,便转交给身旁的中校。 “亲为队青年队所属的年轻准尉两名,请求准许参观本基地。” 中校念完,全场一阵哗然。中校继续说: “我们这乡下小地方还真受人欢迎哪!不过连亲卫队都要来,这也未免……” “可不能拒绝他们啊!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作此要求的吧。雷葛,交给你。你带他们去参观,千万别失礼了。那帮人都是难应付的。” “是。——司令,所以您不接见他们?” 接获指示,顶上微秃的中校问道。 “我不擅长跟贵族打交道,也不想在他们面前卖我这张老脸。” “是。” 见雷葛中校擦擦嘴就要起身,上校又吩咐: “礼貌千万要周到。还有——哎,不用我说了吧。” 雷葛中校点头回答: “是。绝对不要让他们见到诺特上校和那帮人。” “嗯。这样就好。”
确定自己的军帽没有戴歪,雷葛中校驾着小车,往基地的大门驶去。 通往大门的路只有一条。大门两侧各有一座哨亭。两名身着浅蓝色军服的人坐在其中一座哨亭前,看来都很年轻,大概不到二十岁。可能是卫兵搬来的椅子,两人都翘起二郎腿坐着。 停好车后,中校下了车,走向那两人。其中一个是金发的少女,另一个是少年。少年的贝雷帽下露出绷带,腰上的皮带挂着一把大型手枪;那不是军方使用的制式手枪,买起来恐怕要花掉一半士兵两个月以上的薪水。 两人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中校便向他们敬礼。 “欢迎光临特鲁托基地。我是雷葛中校,奉基地司令艾尔库布上校的命令,前来带两位参观。 两人并没有向他回礼, “谢谢我们有必要报上名字吗?” 金发的少女态度粗鲁地回了这么一句。而少年则是板着脸孔,冷眼看着他们说话。 “不用,亲卫队准尉殿下。” 中校摆出完美的笑容回答道。 “嗯。我们也只是顺道绕过来而已,你们的职务虽然无足轻重,但我们也无意妨碍,只要随便逛一逛就可以回去了。这样对你们也方便吧?” “哪儿的话,还请两位务必充分视察本基地。两位午膳都用过了吗?” “不用准备了。” “是吗?那么,我来为两位带路。请上车——” “不用了。” “咦?” “我说不用劳你这个中校来带路。来到这种乡下小地方,我可不想要什么大人物列队欢迎哪,那边那个你!” 说着,少女的视线投向旁边一个背着步枪立正站定的卫兵。那人也不到二十岁,穿戴着绿色的战斗服和头盔,阶级则是最基层的二等兵。他被点到之后,以抽筋的表情回答: “属——属下吗?” “对。你能带一下路吗?” “啊……那个……” 二等兵哭丧着脸向中校求助,没想到—— “二等兵。你叫什么名字?” “报、报告长官,属下叫鲁涅.波可洛特。” 中校却给了他一个残酷的答案: “鲁涅二等兵。我解除你的守卫任务,命令你带亲卫队准尉殿下参观基地。办得到吗?” “咿——” “复诵呢?” “鲁、鲁鲁鲁鲁涅二等兵,奉、奉命带亲卫队准尉殿下参观基地!” “很好,不可怠慢。还有——” 中校趋近鲁涅,在他耳边交待了几句。 “好,注意事项如上。你可用车了。” 中校说完。 “不用,我想走路。我们走吧。” 金发少女便接口说道。只见她领着另一名少年就这么迈步走去,没再理会中校等人。 “那、那、那么,请往这里……请、请跟我来。” 鲁涅说道。他的同胞赶紧叫他把步枪和头盔留下来,于是他又转回去把东西交给同胞,手忙脚乱地戴上扣在肩头的军帽。 “对、对、对不起,我我马上就来!” 说着,他仓惶地追在两人身后。 看着他们三人走进宽广的基地,其中一名士兵嘀咕着: “幸好不是点到我……我最讨厌贵族了。” “简直是讨厌死了。” 中校也咕哝道。在场的人全都向他看去。 艾莉森、维尔,以及紧张得要死的鲁涅二等兵,正一起走在基地中央的步道上。 “目前为止太顺利了。还找到一个软脚虾来带路。” 走在鲁涅身后,艾莉森已贝佐语悄声向维尔说道。维尔板着脸回答: “……我已经紧张得受不了了……” “振作点!进到基地这种地方,只要穿上军服,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不会有问题了。” “…………” “放心。你只是不习惯而已,照我们之前讲好的,你都不用开口。我们总要救那个爷爷的,不是吗?” 维尔点点头。 “是啊……问题是不知他被关在哪里,大概是用来当司令部的那座城堡吧。牢房之类的地方,大多在地底下。” “好啊!那就先叫他带我们进城,地底下是吧,再来,还有停机库。” “停机库?” “你忘啦?要是有飞机——” “……你又要偷?” “是借啦。” “…………” 受不了两人交头接耳,鲁涅边走边回过头。 “那个……要是属下有任何步骤到之处……” 却见艾莉森马上转向他,表情变得比先前温柔一百倍。 “不,我们怎么会是在说你呢。我们只是说些大人物的坏话罢了。” “这样啊……对不起。” “你别在意。我是看你跟我们年纪相仿,才特地选你的呢!” “不、不敢当。” 稍稍缓和了紧绷的神经,鲁涅开始解释气他们面前的建筑。 “呃,现在在我们右边的是营房,还有车辆和武器的保管库。司令部就是旁边这栋古城。城堡对面那一间就是停机库,平常都是用来停放联络机。” “哦。我问你。” “是,请说。” 鲁涅朗声答道。 “刚才那个中校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 他的表情一僵。 “呃、那个……” 他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是只能照实说。 “不瞒两位,几天前有别的部队开飞机来我们基地……” “哦?哪来的?” 艾莉森问道。 “者……属下也不太清楚。应该不是附近的基地。” “就这样?” “所以……刚才中校是交待属下,千万不要让亲卫队的准尉殿下见到那些人。 “哎呀?为什么?难道我们这么见不得人?” 艾莉森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是那些人见不得人。中校知道那些人素行不良,担心他们会让准尉殿下们不愉快,所以才吩咐属下要多留意。” 鲁涅一脸认真地答道。艾莉森便只是“噢”了一声。 “二等兵!” 这时,维尔忽然严厉地喊了一声。艾莉森吃惊地看着他。 “有!” 这一路走来,维尔都绷着那张扑克脸,如今他依然摆者那副表情质问: “那帮人什么时候来的?” “报告,四天前。” “来做什么,你知道吗?” “报告,只听到士兵之间谣传……” “说!” “是。听说,好像是测试新型水上机的性能。在附近的湖跟河川进行。” “这么说他们会用到那栋停机库,是吗?他们有多少人?飞机数量多少?” “是,大约六人左右。属下没有看到飞机一次全部起飞,所以不知道正确数量,应该是四架或五架。” “原来如此。——对了,其中有没有一架双引擎的飞行艇?” 这时,艾莉森才察知维尔的意图。 “啊,有。属下也亲眼看见。” 鲁涅说完,随即又说: “请问……您怎么会知道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 艾莉森插嘴道。维尔又问: “那架飞行艇前晚是不是做了夜间飞行?黎明时有听到爆炸声吗?” “是、是!属下当时站岗,看见水路的灯都亮了,那架飞机着水……” 艾莉森看着维尔,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着满脸惊异的二等兵说: “好,那有个地方要你带路。” “啊,是!” 艾莉森看着面前的石砌建筑说: “老百姓的营房没什么好看的。——带我们去城里。”
“请问……少尉,您是空军吧?” 听见有人唤他,坐在木椅子上的青年男子抬起头来。年约二十出头的他不胖也不瘦,顶着褐色的小平头,还有一张端正的脸庞。 他穿了一双黑色长靴,一袭海军的合身长裤,上半身是淡蓝色的衬衫和海军蓝领带。双肩挂着吊裤带,腰带上附有枪套。在他身后的椅背上,黑色的皮夹克挂在那儿,右袖绣有弯刃短刀,两肩则是少尉的阶级章。夹克的左胸别着一枚飞行员徽章,是一只展翅的猛禽。 “是啊,如你所见。” 空军军貌在他指尖转啊转的,少尉应声道∶ “我是卡尔.班奈迪。多指教啊!” 在椅旁问他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整备兵。一头短发,穿着绿色的连身裤,右袖上也同样绣着弯刃短刀。 “啊!对不起。属下是裘姆.艾雷因一等兵!” 整备兵立刻敬礼。班奈迪只略略回礼。 两人正在停机库中。这间机库由钢骨建成,天花板呈平缓的拱形,里面空间极大,足可用来赛球。 “这是最新机种吗?好棒的飞机哦。” 整备兵两眼发亮。班奈迪懒洋洋地向右看去。 两人面前,正有一架飞机。 漆黑的机身呈流线型,机首略尖,有两个机关枪的发射口。驾驶席为开放式,前方设有挡风玻璃。一个圆圆的金属环,则是机关枪的准星。 长约八公尺的机体,后侧有一具细长的水冷式引擎,再后面则是二片式螺旋桨。主翼一枚,在机体后部下缘向左右展开,翼体中间又各设一副垂直尾翼。至于一般机种都有的水平尾翼,则在机首附近向两侧伸出。 整备兵说: “这是水上战斗机,是吧?” “对,如你所见。” 机身下装的不是轮子,而是浮筒。就像独木舟或小竹筏边缘常会挂些冲气的圆桶或袋子,以增加稳定性,当然,这些飞机下的浮筒要比小舟用的大上好几倍。机翼左右也各有一组小型的辅助浮筒,像是悬吊似的装着。 主浮筒让一辆台车载着,好用来在陆地上移动。台车是由铁管围成的箱形载具,前后左右都有厚实的车轮,目前则都挡上了止栓。 “还有哪,这玩意儿全是金属制的,没有一个地方用到木头。” 班奈迪说道。整备兵的眼睛简直要发光了。 “简直像是未来的飞机呢!我们国家竟然能制造出这么厉害的飞机。属下休假六天,今天早上才回到岗位,就看到机库里就停了这么多部超级战斗机……真是……太教我兴奋了。” 停在他们面前的飞机一共有四架,形状几乎相同,整齐地一字排开。其中两架为座位纵排的复座型,另一架则同样是单人座。停机库的角落另有一架水陆两用的飞行艇,机翼上装有两具引擎。 停放了这么多飞机,这间机库已经快满了。以往停在这里的两架陆军小型联络机,只好盖上防水布停到外头去。这两架联络机也是装有浮筒的水上机,为小型复翼的三人机。 “你喜欢飞机?” 班奈迪问道。 “是!属下也梦想有朝一日能做飞行员。现在能从事整备工作,属下已经很高兴了。不过,属下仍以飞行员为目标。” 听到这番话,班奈迪笑逐颜开。 “我以前待过陆军,做步兵。” “真的吗?” “是啊!高等学校毕业后,我不想再念书,所以就不进大学而加入陆军。有一次看见飞机在高空飞,当场崇拜得不得了,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所以我又开始读书,想考空军官校。” “您就考上了对不对?太厉害了!” “还好啦!去年毕业,现在就开战斗机。说起来也算梦想实现了。” “……太厉害了!” “所以,你只要努力也能做到。至少这一点我敢说。” 说着,班奈迪向那名眼神中充满崇敬的整备兵眨眨眼。 他继续在椅子上坐着。 “对了,艾雷因。” 转过他那张端正的脸,大大方方的向整备兵说道: “待会儿要是有空,我们去散散步吧?听说附近有个士兵们常去玩水的小溪,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你愿意带路吗?” 听到这样的邀约,整备兵立刻红着脸回答: “啊……呃……” “当然,不是邀你一起下水玩啦!” “要是你不嫌弃属下……呃……”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说什么时,机库门口出现了四个男子。他们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其中三人和班奈迪一样穿着空军飞行装,一个也是少尉,另外两个是中尉。还有一个长得最高、戴着墨镜的人,则穿着陆军的制服,阶级是上尉。 班奈迪站起身,悄悄啧了一声。他把手放在整备兵的肩上。 “抱歉。晚点再说吧。” “咦?” “不好意思。” 说完后,他便往门口走去,迎向那几个手里拎着夹克的人。 “这么快就吃饱了。” “有没有乖乖看家啊?小班。” 其中一名空军中尉说道,语气极其轻蔑。 “有。” 班奈迪才简短回道,另一名空军中尉就插嘴道: “说是这么说。八成又在泡妞吧。你还是老样子,只有出手快。” 一面朝那位手提工具箱,看着他们、神情有些忧虑的整备兵努了努嘴。 见他们讥讽笑着,班奈迪便冷漠的回道: “在属下的家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话只有语调还算客气。那几个空军显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当场回以充满敌意的眼神。 “喂,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跟我们打成一片,是不是?” 最年轻的空军少尉说话了。 班奈迪却不发一语,只是看着他。 “怎样?……说话啊!” 少尉的语气激动起来。却见班奈迪冷冷吐出一句: “属下的家乡并没有向男人求爱的风俗。丑男就更不用说了。” “你他妈的!” 男子一把揪起班奈迪的前襟,但班奈迪仍只是默默看着他。 “住手。” 三十出头的陆军上尉从后面出言阻止。少尉啧了一声,把手放开,班奈迪则若无其事地整整衣衫。 “卡尔少尉。你去吃饭。吃完了别再泡妞,马上回来继续负责看管。” “知道了,葛拉兹上尉。” 班奈迪向他敬礼,立刻转身走开。他戴上军帽,走出了停机库。 “什么东西嘛!只会耍嘴皮子,懦夫一个。” 对着班奈迪的背影,空军少尉啐了一句。 “起码也是伙伴,不要吵架。” 听到陆军的葛拉兹上尉如此说道,空军中尉便问: “上教为何要把那种家伙拉进来?” “因为战斗机有四架。别看他那样,听说身手不错。” “谁晓得真的假的?有比我三个还厉害吗?” 此话一出,另两个中尉顿时浮现自信满满的笑容。 “真想找一天来试试。” “难道就没有这种机会吗?跟上校商量看看,用训练的名目,你们看怎么样?训练弹还有哦!如何?上尉。” “再说吧。现在没那个闲功夫。我们得先让那个老头子招供才行。” 葛拉兹上尉说着,取下了墨镜。 两天前,自称是镇公所税务课员的西装男子,正是他。 班奈迪步出机库,经过司令部前面,往一栋设有餐厅的营房走去。 平常城堡大门前都有两名卫兵面对面站岗,今天他却发现卫兵们竟扭着脖子直往城门里面看。只见两名身着浅蓝制服的人,正走进城堡里。 “浅蓝色的制服?哪里的部队?” 班奈迪一时停下脚步, “算了,又不关我的事。” 然后又往餐厅走去。 “这里是一楼,是行政办公室。刚经过午餐时间,现在恐怕没剩几个人。” 听着鲁涅二等兵的解说,艾莉森和维尔一面走过空荡荡的长廊。 城内的走廊都铺有地板,壁面则是石头。随处可见插火把用的凹槽,现在当然已改成电灯照明了。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把走廊照得通亮。后期加装的管线等等,沿着天花板一路钉去。 “这栋建筑物是由谁在什么年代所建的?还有其它类似的城堡吗?” 维尔问道。艾莉森立刻暗暗用手肘推了他一下,瞪他一眼。维尔微微摇手,连忙道歉。 但见鲁涅一脸困扰∶ “对不起,属下不知道……要不要去请教别人?” “不用,没关系。那楼上是做什么用的?” 艾莉森也问。 “是。这里共有四层楼,二楼是高级将领的用餐室和寝室。三楼有司令室、无线电室和作战室。四楼目前没有使用,只听说若是发生战争,会将前线总部设在那里。” “原来如此。有地下室吗?” “啊,有。都保留以前的样子。” 艾莉森眯起眼睛。 “是哦!——那里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粮食和红酒的储藏库。还有古时候的牢房,现在是拘留所。再下一层听说是以前的墓场,现在封起来不用了。” “中世时代的牢狱和地下墓园啊?真想看看。” “好象很有趣呢!” 维尔似乎是真的感兴趣,艾莉森则是装出感兴趣的样子。 “二等兵。我们想看看那里。” “墓场吗?恐、恐怕有困难……” 鲁涅惊愕地回话。 “那看监狱也行。给我带路。” “监、监狱有负责警务的勤卫兵在。属下无法擅做主张_” 艾莉森朝他狠狠瞪了一眼,鲁涅的嘴立刻闭上。 “那好吧,你只要带路,我去叫警卫放行。楼梯在哪?” “是……请往这边走……” 正当三人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去时—— “我要炖蔬菜,多一点。” 班奈迪正在士官餐厅里,对负责盛菜的士兵这么说着。 “你到底是来我们这里干什么的?” 士兵的眼神这么说着。班奈迪也以眼神回敬。 “少罗嗦!闭嘴!不要多管闲事。” 士兵依言多添了一些炖蔬菜。班奈迪再随便抓了几个面包水果往托盘上堆。 “听说他是空军”、“拿新型战斗机来霸占我们机库吗?”、“特地跑来这种乡下地方玩吗?”、“那小子也是那一伙的吗?”、“哼!草包队”、“别理他啦!” 回复:【连载】《艾莉森》小说1 班奈迪的目光随意扫过这些盯着他看,却绝不走过来和他说话的陆军士官们。 “邻近空域查无女性士官……唉——” 于是,他在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走下楼梯,三人来到一个被电灯泡照得黄兮兮的空间,上下左右全是石头。一股沁凉的空气迎面而来,狭带些许湿霉味。 狭小的房间中只有一张桌子和墙上的一个小架。架子上挂着几串钥匙。 走廊继续从这个小房间旁延伸出去。数公尺远处有一道栅门,之后便是右面的一整排牢房。 “请、请您等一下,亲卫队准尉殿下。” 原本坐在桌子上的中士,一见他们到来便立刻起身说道。这名中士年约四十岁,戴着圆框眼镜,理着小平头,看来正直守纪,活想个画里跳出来的标准士官。 “敢叫我等就最好给我个理由,中士。” 艾莉森冰冷严厉地连句说完。在她身后的二等兵鲁涅已吓得脸部抽筋。 “…………” “恐怖。” 中士噤口不语,维尔则老实吐出了心中的感想。 “现、现在……有一名人犯在押。这里的设备毕竟老旧了,牢房都没有门,只有栅栏。万一亲卫队准尉殿下们——” “关了谁?” 中士还没说完,艾莉森就蛮横的插嘴问道。 “您、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砰! 艾莉森一拳敲在中士面前的桌子上。 “就跟你为什么想知道我想知道的理由一样不行吗?我最讨厌被别人问问题,赶快给我回答!” 艾莉森高声咆哮起来。 “中士。不要过分激怒她,很可怕的。” 维尔说的是事实。 “是、是一个老人。” 中士疲态毕露地说。维尔缓缓地倒抽一口气。 “老人?什么人?” 艾莉森再问,便听到中士机械性的回答∶ “据说是河对岸的间谍。前天抓到,之后带到这里来关。” “洛克老鬼的间谍?唷……那,几时要枪决啊?我想会会他。” 艾莉森眯起那双碧蓝的眼睛。鲁涅在她身后直发抖,中士则已经放弃坚持,只想快点打发这号人物。 “目前还不知道他涉嫌什么罪名,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是间谍。他被关进来之后说的都是对岸的话,举止也象是个痴呆的老人。让亲卫队准尉殿下见到那种景象总是不成体统。——属下刚才是这么想的。” “哦,多谢你替我们着想。” “所以,垦请您不要进去——” “我可不在乎,给我开路。” “……好的。” 中士死了心,只好从壁架取下钥匙串,一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警棍。 “你留在这。那根绳子是警报,除非我叫你拉,否则不准碰。” “麻烦两位请走在我后面。拜托您。” 中士对陆涅如是说完,便领着两人往走廊进去。 粗重的钢铁栅门,四边都牢牢嵌进石块里。中士用钥匙打开栅门时,走廊上回荡着很大的响声。栅门缓缓开启。 “请。” 看着中士的背影,维尔偷偷拭去脸颊上的冷汗。 走到半途,中士要他们停一停,表示要先去探探情况。只见他右手抓好了警棍,走到最尽头的牢房旁,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 “……怎么啦?老爷爷,想不到你今天这么安份。” 中士站在牢房前这么说,便听得牢房里传出一个人声∶ “还好啦。今天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嘛,我总该用至高无上的欢喜来迎接他们才是。唯一遗憾的是,这会儿可没法端茶来招待人家了。其实那茶叶是我家厨娘送的,她的娘家是茶商,那种顶级上茶是他们做来自己喝的非卖品。这可是真话唷!” 那是洛克榭的标准语。艾莉森微微一笑,但维尔的拳头里都是汗。 “哎,老爷爷,跟你说过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啦,不过你能这么安份,我也松了一口气。今天两位贵客的身份可不普通啊!” 中士说完,老人又用洛克榭语答道∶ “是啊——我知道啊。”
“就象两位刚才听见的,他说的话我们听不懂,而且疯疯癫癫的,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乱抓人。恳请两位千万不要靠栅栏太近。请往这儿走。”中士说。 艾莉森和维尔慢慢走到牢房前。隔着栅栏,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只摆了一张简陋的小床。 昏暗灯光中,老人坐在小床上,身上仍穿着他被抓来时的那件衣服,神情傲慢地望着他们。 牢房外的两人和里面的一人二日不见,就这么对望了好一会儿。 “呃……亲卫队准尉阁下……” 终于,中士战战兢兢地开口。 却见艾莉森朝中士看去,快嘴说道∶ “什么?这人就是间谍?不过就是个糟老头子嘛?” “但据报告说,我军是在缓冲地带旁发现他的,很可能是搭小船偷渡入境。他穿的衣物也象是河对岸的制品。” “嗯——” 艾莉森应着,装作偷看似的又往牢房里探去,然后语带调侃地用贝佐语对他喊道∶ “喂,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难道你想来寻宝?” 说完还眨眨一只眼。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两个真信了我那无聊的故事啊?不知你们是怎么变成那副模样的,真叫人难以想象……不过,亲卫队倒是个妙计。” 老人以洛克榭语咕哝着。艾莉森马上转向那名中士说∶ “这个疯老头说了什么呀?是夸奖我们吗?” 但中士只是一脸抱歉地摇摇头。 象个梦游的人,老人开始对着墙壁呢喃∶ “就我所见,这儿懂洛克榭语的大概只有那个假官差。那天他带了枪,给我看文件时就亮出来了,意思是我若拒绝,他就杀了你们。那人感觉上应该是这边的特殊部队成员,恐怕也记得你们的长相。你们小心别给他撞见。” 老人朝两人瞄了一眼,维尔略略颔首。 老人又看向墙面,再次呢喃∶ “那帮人莫名其妙地问我将军的黄金藏在哪里,看来他们是严重误会了。我所知道的宝物又不是那种无聊玩意儿。反正我什么都还没说,也不想跟那帮失礼的家伙讲话。不过这是哪里?我来的时候被弄昏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难道他喜欢跟墙壁讲话?” 艾莉森又向中士问道。中士答说∶“这样子已经算很安份了。” “他好象疯疯癫癫的。” 艾莉森说完,转头问维尔∶ “这座基地我已经看腻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维尔便回答∶ “难得来到这么偏远的乡下,我们就再逛一逛。看看附近是否有什么稀奇好玩的地方吧。离特鲁托基地最近的城镇,我记得是二十公里正西方的盖耶。盖耶往南十四公里,是个叫科义尔的小镇……还有其他有趣的地方吗?中士。” “没有……很遗憾,只有那两个小镇厂。毕竟这儿是乡下。” “这样啊。” 就在维尔点头的同时,牢里的老人又咿唔起来。 只见他扯开喉咙,喊出一堆语焉不祥的话,突然就倒在床上,手脚乱挥乱舞,忽而停下来,又嘀嘀咕咕的念着∶ “我知道地方了。离河跟山不远嘛!我也知道你们想去看看。开水上飞机就能到那个地方。我可以让你们亲眼看见宝物。我用说的,你们能记住吗?” 维尔咳了一声。艾莉森便转过头问∶ “哎呀!你还好吗?” “还好……不要紧。” 维尔回答。 于是,老人又开始对着床铺咕哝。两人听着。 “往南飞,在东西路妥尼会合地往东,遇见第一个岔路就向右。进入森林之后,沿着弯曲的河前进,走到两侧都是高约十公尺的山崖,再往上游走。看到左边有高约四百公尺、顶上有两个包的山时,找一条绕那座山流的河。山的西麓有好几个山洞。带强力探照灯去。洞口里面插着军用步枪的就是了。一进去就是个很大的空间。然后从右边数来第十二个洞进去,走二十步还有一个空间,那里还有一支步枪,宝物就在那里。就这样。记得吗?” “他好象在叽哩咕噜念什么。该不会是咒语吧?” “这个嘛……” 趁艾莉森和中士一问一答时,维尔又对老人大大一点头。 只见老人忽然跳起来冲向栅栏,抓着铁门胡叫乱喊。中士立刻挡在两人面前,挥动着警棍。 “住手!退后!” 中士拼命敲着栅栏,老人却还是发狂似的喊叫。洛克榭语是这样的意思∶ “要是你们喜欢它就去公开!那是很棒的宝物!太棒了!能认同就该向全世界发表!我做不到!而且老师教的没错,只有那一个人生还!以后一切都交给你们了!忘了我吧!” “回去!不准撒野!老爷子!快住手!” 中士继续拿警棍敲打着。在他身后,艾莉森飞快利落地向这位前中校敬了一个礼,维尔也再次颔首致意。 然后,就象发条短掉似的,老人忽然不再胡闹,而是放开铁门,颓然地坐回床上,一脸茫然样。但见他脱下自己右脚的鞋子,对它笑着说道∶ “没必要三个人去。我要一根发夹。我留在这,十五分钟后开始闹事。你们趁这段时间以同样的方式招摇撞骗去借水上飞机。去找宝物吧!” 老人将鞋子扔向墙壁,鞋子应声落到地上,他又脱下另一只鞋继续说话。艾莉森瞄了手表一眼。 “啊……你们俩真是很有意思的人,又这么年轻。不知道你们今后会走什么样的路,但就让我这老头子给你们一句忠告。_我希望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会祈祷幸运之神永不厌倦的保佑你们。” 维尔把手放在艾莉森的肩头说∶ “差不多了,走吧。” “说的也是……之后要怎么办?” 艾莉森问道,维尔便答∶ “之前‘中校’有说过吧!就照他说的去做好了。” “也对……” 艾莉森将视线转向中士。 “哎,有怪人可看倒是挺有趣的。中士,我们要回去了,你带我们出去。” “是。” 中士简短地答道,开步走去。维尔又说∶ “老爷爷,有机会再见罗。” “好啊,要是你们先回去,帮我跟诺玛问好。” “是啊,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再见啦。” 艾莉森用左手按了按颈后,再向牢房摆摆手。 她无声无息投出的那根发夹,穿过窄小的栅栏缝隙,悄悄地落进瓦尔塔.马克米兰前中校的手掌心。
“辛苦了,中士。我这算是道谢了。” 回到二等兵鲁涅正等待的那个房间,艾莉森便说道。 “不、哪里。请别这么说。” 中士向他们敬礼。 “好啦,走吧。” 艾莉森转向二等兵,却见他脸上的表情比先前更加紧张。 “怎么啦?” “…………” 面对艾莉森的询问。二等兵答不出来,只是一直看着维尔腰上挂着的那只枪套。 维尔便从容地用右手盖上它,打开皮制的上盖,取出了那把枪。 “你觉得这把枪很稀奇吗?二等兵,你想看它击发吗?” 维尔问他,声调极轻。 “啊、是……不是……” 鲁涅哆嗦着点头,然后又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呀?” 艾莉森笑着说∶ “哎呀!算了,我们上去吧。你也是,把枪给我收起来。” “噢。” 维尔将手枪放回枪套里。鲁涅简短说了一声告辞,向中士敬了一个礼,便转过身走向楼梯。身后两人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
“这些死贵族……” 中士将钥匙串挂回壁架,一边发牢骚。重新把警棍挂回椅背后,他自己也坐了下来,重重地吐了口气。 “总算安静点了。” 才刚这么说时—— “XXXXXXXX!XXXXX,XXXXXXX!” 走廊尽头的那个牢房,忽然传出猛烈的金属敲击声,还有一串听不懂的话。 “我的天啊……” 中士叹了一口气。
“停、停机库是吗?好的……” 鲁涅二等兵说着,便领两人走到城堡外。途中遇到一名年轻的女性整备兵,鲁涅便问她那支来借基地的部队现在在哪里。 整备兵说,那些人之前还在机库里,其中一人去吃饭,其他人没等他回来就去睡午觉了。然后—— “那些人真是差劲透了!” 她红着脸怒骂道。 “那正好。我们去参观停机库吧。” 维尔瞪着鲁涅如是说。 “是……” 二等兵乖乖回答。
“老爷爷,别闹了,好吵啊!” 那阵阵匡匡当当的敲击声和语焉不详的咆哮声实在响太久了,中士终于忍不住大叫。 然而噪音并没有停下,反而越演越烈,整个地下室都响着回音。 “XXXXX!XXXXXXXX!” “真是……” 中士站了起来,拿起警棍和钥匙串,打开了走道的铁门。 “XXXXXXX!XXX!” 来到那间牢房前。只见老人死命地摇着铁门,嘴里仍是乱吼乱叫,一副想出来的模样。 “老爷子,那样是开不了的。” “不,已经开了啊。” 眼前的老人望着自己,嘴里竟吐出贝佐语,令中士的思考刹时顿住了。 铁门猛然推开,把中士撞得向后飞去,整个人摔在墙上。 “呃啊!” 跟着跃出的老人又在他腹部揍了一拳。 “唔!” 中士当场昏了过去。 “抱歉了,中士。” 抚着颓然滑落的中士,瓦尔塔自顾说着,接着看了看中士的手表。
“少尉,您是从首都过来的吗?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所以很向往首都的种种呢。” 卡尔.班奈迪一手拎着夹克,正站在有餐厅的那间营前。他的面前有一名年轻的女性事务官,双眼正闪闪发亮。 这时,两名用餐完毕的陆军伍长走过他们身边,边走边瞪着他∶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泡妞狂!”“马上给我下地狱去吧!” 象是行注目礼。 但班奈迪对这些尖锐的眼神毫不以为意。 “是吗?乡村小镇也很棒呀,我还想等任务结束之后,请你陪我一起去选购些礼物呢!” “送给你太太……是吗?” “怎么可能。是我侄子啦,那个可爱的小东西,成天缠着我说要坐飞机,害我每次都要骗他,说等你长大一点才可以去。才一二岁耶!” “哎呀!” 就在微笑的女军官和班奈迪身旁,空着肚子走来的整备兵这么尖叫着∶ “低级!你都是这样对每个女人搭讪的,对吧!你也跟那些人一样!” 于是,班奈迪望着离他远去的两个背影,表情认真地自言自语道∶ “跟那帮家伙为伍,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中途才看到这一幕的陆军士兵,则以眼神向他说∶ “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少罗嗦!闭嘴,不要多管闲事。” 班奈迪使用一张扑克脸代替回答。 “回去算了,反正那帮人一定也去午睡了。又是我看管飞机啊……” 班奈迪往机库走去。他想从城堡中间穿过去,便由侧面的大门进城,差点和一名正要出去的女兵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 见她道歉,班奈迪便放轻了语调对她说∶ “不要紧,别在意。你现在赶时间吗?我有点事情想请教——”
过了中午,天气还是一样好。蔚蓝的晴空,除了太阳什么也没有。气温正缓慢、确实地攀升。 停放在机库的陆军水上飞机,旁边围了四名警卫兵,其中一名是中年男子,另外三个男的大约二十多岁。他们取下了防水布,正准备开始检修。远远望见艾莉森、维尔和神情极其紧张的二等兵快步走来,众人都停了手。年轻整备兵的目光全集中在艾莉森身上。 “你们做你们的就行了,除了你。你过来。” 艾莉森直指着那名中年整备兵。把他叫了过来。只见那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仍是来到艾莉森等人面前立正敬礼,另外三个人则显得十分惊讶。 “这、这是亲、亲卫队、准、准尉殿下。前、前来本基地参观。” 鲁涅二等兵结巴地说道。维尔就站在他的正后方。 艾莉森便开口问那名整备兵∶ “这就是你们这儿使用的飞机?” “报告亲卫队准尉殿下,就是这一架。属下是整备班长。” “这是水上飞机是吧?从哪里起飞?” “请看那个方向。” 班长说着。便指向空地上的一栋小屋。小屋旁竖着一根高高的竿子,前端有一只旗标,用来测量风向和风速;现在没有风,所以只是垂着。屋旁还停着一辆小型汽车。 “从这儿看不清楚,不过那边有一条水上跑道。我们会用台车把它运过去。” “能就这么运去吗?” “是。我们也有牵引车,但通常就这么运过去。进了水路才把台车移出来,回来时就用那辆车拖上来。” “原来如此。很有趣的装置,值得参考。” 艾莉森边走边说,鲁涅、维尔和班长跟在她身后。四人来到机库前,正可看清大门敞开的机库内部。见到里面停放的黑色机体,艾莉森不禁乐得微笑。 “停在那里的是什么?” “那个是……其他部队的东西。他们正在本基地受训。” 班长说得仿佛难以启齿。艾莉森对他笑了笑∶ “哦,其实,我个人非常喜欢飞机。我有个亲戚拥有好几架,我常要他载我呢,我也亲身驾驭过。” “这样啊。” “那边那几架就这么放着,马上就能飞吗?” “是。不论哪一架,都已补足了燃料和弹药。‘备而无患’是本班的座右铭。” “哦,这倒不错。你们的工作精神十分可嘉。” 艾莉森由衷嘉许道。 “谢谢您的夸奖,亲卫队准尉殿下。” 班长的表情象是在直呼不感当。 “我想上去坐坐看。马上给我拉一架到这儿来。” 但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表情立即抽筋。
一架战斗机被拉了出来。前面由一辆牵引用的小型履带车拉着,连同台车一起被拉到了机库前面。在晴空的衬托下,这架全机漆黑的最新型战斗机,看上去宛如一只大乌鸦。 艾莉森选中的是一架复座型双人机。由于有浮筒,驾驶座和后座的位置都比较高,所以整卫兵还搬了梯子过来。 艾莉森一骨碌便爬上驾驶座,对着爬上后座的班长连珠炮似的问东问西∶这架飞机的引擎性能、起动方式、最高速度、续航距离、离着水的速度和角度、机枪的操作方式、座椅如何调整、电话与无线电的用法,以及其它有关驾驶座的细部装置等等。 “您对操纵方面真是清楚啊。真是令人意外。” “少给我动不动就拍马屁,快点回答!这个把杆是什么?” 听着班长和艾莉森的对话,整备兵们个个敬佩万分地抬头看。满头大汗的鲁涅立正站在一旁,维尔则站在他的身后。 “原来如此呀。够了。” 艾莉森看过手表便说。见班长就要爬下飞机,她又问他警备班是否有照相机。她说要拍一张两人共乘的纪念照,并命令他们冲洗后送到首都。 班长迟疑地说,这些都是厂中的设备。 “那又怎样?给我快一点。” 艾莉森先是端起架子大呼小叫,随后又说愿致赠谢礼,要多少都可以。 于是班长终于点头。年轻的整备兵立刻大起胆子,问他们待会儿是否能跟艾莉森合照一张。艾莉森笑容可掬地答应了。 “——不过,我们要先照。台车跟牵引车都给我拉开,拍得象出击前一刻才帅气。” 说着,她又指着维尔说∶ “给我上来。快点。” 一面敲敲手表。 “我知道了,马上去。” 维尔高声回答,最后再对着面前的鲁涅,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对他说∶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鲁涅先生,我们十分感激。” 听见这一句突如其来的洛克榭语—— “咿!” 鲁涅只差没缩成一湍,连声音都发不出。 “我们准备要抢那架飞机逃走。在起飞之前,麻烦你,请千万不要做出任何阻挠的行为。我真的会开枪的。从飞机上也一样。我的话。你听得懂吧?谢谢你从地下室一路保密到现在,真的很感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鲁涅的大臼齿喀喀作响的打着。维尔在鲁涅肩头轻轻一拍。 “再见啦。” 只有这一句是用贝佐语说的。鲁涅当场软瘫,一屁股跌坐在地。 维尔提着旅行包登上梯子。坐进后座。整备兵们便照吩咐搬走了梯子。 打开旅行袋,维尔拉出里面的两件夹克、飞行帽和防风镜。 “要照罗——!请面向这里。” 就在三脚架后方的整备兵悠哉地向两人喊着,而班长正好发现鲁涅瘫在地上站不起来时——警报声响遍了整座基地。
第五章 完
第六章 “瓦尔塔的战斗”
在地下室拉响警报的瓦尔塔跑上一楼,听着吵死人的警报声,三两下就用警棍撂倒了碰巧跑出来的两名士兵。 “好,接着去屋顶吧。” 瓦尔塔喃喃自语着,并从两名士兵的腰旁抽出手枪。
城堡入口处,卡尔.班奈迪少尉和女兵正聊得起劲,这时也都吓了一跳。 “可恶!我今天是被诅咒了吗?” 他啐了一口。 “不好意思,晚点再聊罗。” 俏皮地向女兵眨一眨眼,班奈迪便快步奔向停机库。
城堡二楼。听见警报响起,客房内的空军少尉和两名中尉,以及葛拉兹陆军上尉全都睁开眼睛。 “干嘛……吵死人了。” “真是的,连个午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少尉和中尉埋怨道。 “是警报。警醒点!” 葛拉兹立刻站起身来说道,一面敏捷地穿上制服。 “上尉,一定是小事或误报啦。” 敞开衬衫躺在床上睡觉的少尉说。 “…………” 葛拉兹没理他,迳自背了短机关枪走出房间。 一来到走廊上—— “!” 便遇上一名身材魁梧的陆军少校,以及他所带领的两名武装士兵。 在跟对方敬礼之后,葛拉兹便问道∶ “请问这是什么警报呢?” 少校一脸沉闷地回答∶ “还在调查。” “没那个必要!原因在这里啦!各位!” 走廊对向传来一阵喊叫。是贝佐语。 葛拉兹转过头去,随即低声骂道∶ “那老家伙……” 一旁的少校和士兵则是愕然。 老人在走廊尽头的阶梯旁手舞足蹈,双手都拿着枪。 “各位,你们喜欢华尔兹吗?” 说着,他兴致盎然地跳了起来。 葛拉兹已经利落地装填好短机关枪,架了起来。 “不准动!” “杀了我也无所谓吗?假官差!” 瓦尔塔边跳边说。 “……可恶!” “有本事来抓我啊!” 说完,瓦尔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少校一把抓住葛拉兹的肩膀。 “解释一下吧,上尉。” “他是洛克榭的间谍,从牢房逃了出来。请出动武装士兵。还有,请务必活捉他。属下也要出动,解释等晚点再说。” 葛拉兹说完,便一脚踢开他们午睡的客房房门,朝着睡眼惺忪的三人怒吼∶ “老爷子逃走了!还不快通知上校!”
这时的机库前,整备兵们被警声一时吓慌了,全都跑到班长身边。站在鲁涅身旁的班长转过身,命令一名士兵立刻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哇啊啊啊啊……” 没管鲁涅反常地蹲在地上抱头哀嚎,班长仍从着战斗机叫道∶ “亲兵队准尉殿下!这是警报!” 而在战斗机的驾驶席上—— “维尔!” 艾莉森则对着后面的座位叫了一声。 “这个接好!” 维尔随即接过她的飞行帽,以及那件绣有塞隆之枪的洛克榭空军夹克。 “右下是无线电,把麦克风卷到脖子、下巴那边!开关是右下的红色按钮!安全带的绑法跟上次一样!知道吧!” “知道!” “马上绑好!要出发了!” 艾莉森放下头发,将夹克从头上罩下,腰带绕在喉头。调好喉震式麦克风,戴上耳机,换掉帽子,套上风镜。 “亲卫队准尉殿下!我们搬梯子过去,请两位下来!” 飞机下方,班长仍在喊着。 维尔穿起夹克,把枪套挪开。然后先扣紧了腰带,才准备穿戴麦克风和耳机。 “还没好?” “再等一下!”
“……干嘛?” 班奈迪才跑到城堡前,就远远看见机库外多了一架水上战斗机。 复座驾驶席上有人,也不象是中尉或少尉。连梯子都没架上。 “混帐东西……居然擅自拖出来。想拍纪念照啊?” 看见整备兵们都在附近,班奈迪不禁大骂。连三脚架都有。 “真是的,怎么没人看守?——啊,该看守的人是我。” 他加快脚步奔去。
“只剩帽子了!” 维尔叫道。艾莉森只顾着对正想搬梯子过来的班长大吼∶ “给我退下!我叫你给我退下!” 那吼声惊天动地、气势万钧。 这时,维尔的眼角瞥见一名男子,正提着黑色夹克往这里跑来。 “有人来了!” “放心!不是假官差!” 维尔开始绑起飞行帽的下巴带子。 “再一下下!” 他朝前座叫道。随即听见_ “喂!到底怎么回事?不准上去!” 总算跑到的班奈迪冲着他们大叫。 班奈迪吼完,立刻转向一旁的班长∶ “怎么可以让别人坐上我们的战斗机,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他们是亲卫队的准尉殿下……请您转告他们快点下来吧!但请注意措词,千万不要得罪他们啊。” 听见班长死命地辩解和恳求,班奈迪厉色望向前座的人。 “搞什么鬼?” “喂!我管你是谁,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艾莉森立刻转过头去,朝班奈迪大骂∶ “那边的死老百姓!少给我罗哩叭嗦——” 骂到一半,却没声了。 “你说啥!给我滚下来!这架飞机是——” 班奈迪骂回去,声音也突然中断。 “…………” “…………” 在紧急铃的背景音乐声中,两人四目交望了一会儿。 “完蛋了……” 艾莉森嗫嚅。 “啊——!你、你是艾莉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班奈迪高喊起来。 “完蛋!维尔!穿帮了!” “为什么?啊!难道……” “对!就是那个情书少尉!” “天啊……” 维尔喃喃说着,打上最后一个结。 “喂!站住!” “好了!好了!” 两人同时叫起来。 “收到!引擎起动!” 艾莉森林立刻扭动开关。 黑色战斗机的引擎中,起动马达开始低吼。 汽化器送出燃料与空气的混合气,在气缸内压缩。这时火星塞点火。 伴随着隆隆巨响,V型十二汽缸的引擎一齐轻快地活跃起来。螺旋桨开始转动。 “各位!你们实在太尽忠职守了!再见啦!少尉先生!” 艾莉森对着班长和班奈迪吼道。但在轰声中,他们两人并未听见。 战斗开始缓缓前进。 “喂,停下来!” 班奈迪拔出腰间的中折式六连发左轮手枪,用双手高高举起,并对着坐在驾驶座上的艾莉森瞄准。 “…………” 艾莉森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向他敬礼。 班奈迪一路跟着飞机的前进瞄准,却迟迟没有开枪。 “可恶!” 引擎的转动数愈增,飞机渐渐向水路驶去。在螺旋桨掀起的狂风中,班奈迪将枪口转向机身。 “没用吧……” 他收起手枪,转身奔向机库。 “哇啊!” 突然,鲁涅扑上来紧紧攀住他。 “少尉——!那两个人是间谍,是河对岸的人!” 这个二等兵又哭又叫,激动地说着。 “我知道!大男人一个的,别抱我啦!” “哇啊!” 班奈迪二话不说便甩开他。 跑过依然错愕又不明究里的整备班面前,班奈迪冲向机库入口旁的电话,匆匆看清对方号码后拨号。但在等待接听的嘟声之中,战斗机已经越变越小了。 “快接!” 有人接了。 “喂,这里是水路。有一架飞机往这里来了,要起飞吗?” 听着士兵温吞的声调,班奈迪大喝∶ “我是卡尔少尉。把车停在斜坡前!绝不要让那架飞机进入水路!” “呃?” “马上去,飞机被抢了,快点!快点!快点!” “收、收到!” 电话挂上后,班奈迪暗暗咒骂道∶ “可恶……到底是怎么搞的?”
“弄伤他也不要紧,但绝不能杀了他。只准射他的手或脚。” 葛拉兹上尉手持短机关枪说道。在他后方,手持步枪的士兵们一齐颔首。 他们正在通往辽望台的圆筒行高塔中。葛拉兹领头,众人一面紧盯着上方,一面沿着螺旋阶梯一步步往上爬。 “太壮观了。” 瓦尔塔正在城塔顶层。蔚蓝的天、苍翠的森林和整座基地,从这里可以一览无遗。正向水路急驶而去的战斗机也清晰可见。 “太壮观了。” 螺旋阶梯的出口就在他的身后。门没有关,楼下有人走近的声音隐约传来。 “先别上来啊。” 瓦尔塔随手向门口开了三枪。那些子弹在螺旋空间中狂乱的弹跳。 “可恶!” “吓!” 塔内回荡着枪声和跳弹声。包括葛拉兹在内,塔里的人全都象壁虎似的趴在楼梯上。 “到旁边的塔去布署狙击兵。叫他们从那里射击,但千万不准杀死他,知道吗?” 葛拉兹趴低了下令道。
“再来只剩起飞了!” 艾莉森的声音在耳边响得好大声,维尔连忙调低耳机的音量。艾莉森驾驶的战斗机正在接近水路,一面暖机。 “艾莉森。听得到吗?” 维尔试着问她,艾莉森回答∶ “很清楚。安全带再确认一次。防风镜戴上。快到水路了。——咦?” 有个士兵跳上水路前的汽车,发动之后竟开到斜坡前停下。 “喂,挡路啦!” 士兵跳下车之后,汽车又动了起来,他七手八脚地想拦住,还是徒劳无功。只见车子沿着斜坡滑下,就这么掉进了水路。 “你……你在想什么东西啊!” 艾莉森咆哮道。 “对、对不起!属下忘了拉手煞车,车子滑进水里了!” 班奈迪听见电话那头仓皇地报告,便说道∶ “那也可以。你们别接近那架飞机,很危险。之后我来想办法。” 说完后,挂上电话。 接着他喃喃自语∶ “可以是可以……不过,接下来怎么办?该怎么办?”
“怎么办?” 维尔问道。 “水路行不通了……” 艾莉森说着,踩下左边踏板。于是机身缓缓转向左方,不再往水路前进。前面便是宽广的空地。 “…………” 远处已可看见他们今天走进来的大门口,还有那条笔直的马路。 “维尔。” “什么事?” “只剩一个起飞的方法了,不过有点危险。” 艾莉森才刚说完_ “我懂了,就那样吧。” 维尔立刻接口回答。艾莉森笑了起来,一面戴上防风镜一面答道∶ “收到!” 战斗机开上马路正中央,稳稳地朝着大门。 “那,我们走罗!” 说着,艾莉森将推进器的控制杆推到最底。
林中基地传出高亢的引擎响声。听得出它的转动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快,终至全速推进。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 班奈迪喃喃道。 战斗机还在台车上,却就这么在马路上滑行起来了。一片尘埃扬起,飞机速度渐增。 从城堡和营房的窗口,大批官兵的视线都被这一幕给吸引了。还有一个老人来自塔顶的视线。 只见那架水上战斗机仍继续加速向前冲去。台车的两根轮轴渐渐冒出白烟。它们似乎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磨擦力。 “好夸张……少尉,请问这是特殊的起飞训练吗?” 一无所知的整备兵如此问道。 “不是啦……” 班奈迪只能嗫嚅着回答。
“对!最好给我就这么上去!” 艾莉森对着这架飞机吼道。黑色的战斗机继续在马路上狂奔。 隔着挡风玻璃,景物都在微微晃动,大门也逐渐逼近。 速度表的指针越来越高,终于突破了某个数值。 “好啦!——不顾一切地飞吧!” 大喝一声,她把一直按着的操纵杆往后一拉。
浮筒离开了台车。 机身向空中飘去,循着平缓的角度继续上升。 孤单的台车还在地上狂奔。 “飞起来了耶!真厉害……” 在哨亭里看着战机升空的士兵正赞叹不已…… “咦?哇啊!” 惊觉台车竟朝着自己冲过来,顿时仓皇逃逸。台车猛然撞上大门,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扯声,火花四迸。
“怎么样!飞起来了耶!” 艾莉森欢天喜地的叫道。 “恭、恭喜你……” 维尔的答话声还夹杂着些许混乱。 飞机飞在森林上方,左下可见越来越细的道路。 艾莉森使机身左倾,开始向基地回旋飞去。 “艾莉森,你要干嘛?” “最后打声招呼!” 艾莉森按下机枪操作钮。马达的力量已使第一发装填完毕,驾驶席前的射击灯号也亮起。射击扳钮就在操纵杆的上面。
“起飞了……” 班奈迪惊愕万分地喃喃自语,看着机身继续攀升。 接着是左回旋。 “啊?” 机首朝向基地了。 “难道——她想开枪?” 战斗机保持在低空,朝基地俯冲而去。 班奈迪还来不及掩护自己,那阵轰隆巨响便从营房上方一掠而过,随即急速上升,几乎擦到城塔。 接着,又一个大大的三百六十度侧滚飞行。_俗称为“V字翻滚”,立下战果的飞机以此夸耀自己的胜利。 但见排气管喷出少许黑烟,机身立刻稳稳平住,不再翻滚。 “很有一套嘛,艾莉森……” 班奈迪一手遮在眉上,仰头望向天际。 看着机体向右回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机库的屋顶后方。
“太壮观了。” 待在塔顶的瓦尔塔,用洛克榭语低声说道。 两人驾驶的飞机,刚刚掠过了他的上方,已朝东方天空飞去。 一见别座辽望塔出现人影—— “狙击兵?我怕痛哪!” 瓦尔塔便放低身子,背靠着石砌的栏杆一屁股坐下。他抬起头,平静地望着蓝天。 “太壮观了……” 接着,他开始对着天空说话∶ “乌涅尔.埃斯塔中尉。佛斯.贝伊伍长。迪.哈拉基中士。米恩.泰德少尉。维森.威利伍长。卡尼拉.德肯.堪洛夫上士。贝尔.欧苦斯下士。史托儿.吉姆埃少尉……” 瓦尔塔举起右手的手枪。 “你们一定也想过,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看着这样壮观的天空吧……真的很抱歉,我不敢要你们原谅我。来,以后就尽量骂我吧!_还有诺玛,对不起啊!我食言了。你别恨他们两个,这是我自作自受。对不起。” “唉——太壮观了。” 抵在他自己的额角上,扣下了扳机。
“谁!是谁开的枪?” 葛拉兹陆军上尉气急败坏地冲上塔顶,对着老人血泊中的尸体叫道∶ “我明明交待过不准杀他!” 士兵们一语不发地俯看着尸体。其中一个背着无线电的人怯生生地说∶ “大、大家都说他们没开枪……” “…………” 葛拉兹慢慢扶起老人的尸体,见他右手握着手枪,枪口血红。 “你有一套啊,老爷子……”
司令室里聚集了艾尔库布上校以下等数名将官。在警报解除的一片寂静中_ “混帐东西!” 胖上校拖着草包部队的三个飞官出现。 “这里的牢房是破洞了还是怎样?” 劈头就是一顿骂。 小胡子上校反倒显得一派温和∶ “哎呀,诺特上校,您又何必大老远跑来这儿呢。”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老头子现在在哪儿!” 诺特上校又吼,引得整间司令室的人都大为反感。 “诺特上校,上尉要向您报告,” 此时,通讯兵开口道。 “那个……他说逃狱的间谍自杀死了。” 诺特上校的脸立刻气得涨红。 “他说什么……” “哎呀哎呀,真是遗憾哪!” 艾尔库布上校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一丝遗憾。说完,他立刻交待部下解除基地的警戒。 “对了对了,诺特上校,刚才的起飞是怎么回事?那么危险的行动,你得事前通知我们才对,否则很麻烦哪!” “我不知道!告辞!” 诺特叫着,正想带着少尉和两名中尉走掉时,通讯兵说道∶ “诺特上校,卡尔少尉来电。” “我直接听,接到隔壁房间。” 诺特上校便带着部下一起走进司令室隔壁的房间。拿起电话。班奈迪的慌张声音立即跳了出来。 “上校!有一架战斗机被抢了!是洛克榭的间——、的人干的。” “……哦_这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给我听。” 班奈迪报告两名洛克榭人潜入基地,在牢房与老人接触并交谈,目前不确定内容,但知道有提起“宝物”的事情。 在电话那头班奈迪身旁的鲁涅,哭丧着脸哀嚎道∶ “天啊!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少尉,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班奈迪奋力地将这块紧巴在他身上的东西剥开。 “_之后他们就抢走了一架战斗机。报告完毕。” 在他的报告中,并未提到其中一人是艾莉森。 于是诺特上校表示∶ “原来是这样啊……卡尔少尉,我命令你立刻起飞,去把那架飞机追回来。” “是!” “还有,要是对方有逃亡迹象,立刻将它击坠,不必犹豫。对方应该是为了联系我们抓到的间谍才潜入我国的。那个糟老头刚才自杀了。所以他们可能会将所谓‘宝物’的机密情报带回去。要是你无法将他们带回机地,就必须在越过国境之前击落他们。” “…………” “怎么了?” “可是……那个……” “怎么?我这是赏识你的身手啊。还是说,你要我交给别人来做?” “不、不是。——属下遵命。” “那就好。” 挂上电话,诺特上校低声说了一句∶ “真好利用。” 之后便对在旁边听着电话的中尉说道∶ “战斗机上已经装好电波发射器了吧?” 另一名中尉不怀好意地笑着回答∶ “对,装好了,跟泰洛尔那架复叶机上的一模一样。不过那家伙当然不知道,就算引擎开了还能维持半天,铁定能追到的。” “好,你们也一起跟去。要是卡尔少尉的行径可疑,你们就杀了他,不必考虑。” 听到诺特上校的话,三人都笑了起来。
“二等兵!从现在起,你要保持绝对缄默!对任何人都不准说,知道吗?一个字也不准说!把他忘掉!” 挂上电话后,班奈迪便厉声对鲁涅二等兵如此命令。 “我要出动!给我一架单人机!” 说完,他对着整备班大吼。 趁着整备班拖出战斗机的时间,班奈迪穿上夹克,手里拿着飞行帽和防风镜,烦恼起到底要不要背降落伞的问题,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随后,他一身轻装跑上了登机梯。 “少尉!水路还不能用!” 整备兵赶来对已经坐进驾驶席的班奈迪说。 “什么?” “他们说话车子掉下去,起重机拉不起来……要再等一会儿。” “可恶!” 班奈迪戴上飞行帽,套好防风镜。 “滚开!我要起飞了!” “啊?” “好了啦,下去!” 整备兵立刻下机兵搬开梯子。班奈迪机的引擎立即转动起来。 在引擎高速回转暖机的同时,班奈迪将座机开到马路前方。远处就是那道大门。 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双眼望穿准星,直瞪着马路。 “她竟然……能够办到!” 定在路上的士兵们纷纷惊慌逃窜。马路一下子就净空了。 班奈迪便将推进器开到最大。
“又来啦!” “那帮家伙在想什么啊?” “大家快逃!” 大门前,士兵们还在清理那辆犹如与铁门合体了的台车,这下子大伙儿全吓得一哄而散。 第二架战斗机就这么卷土扬尘地直冲而来。 “哇啊!” 机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升空,低低掠过士兵们的头顶,朝空中飞去。 而台车依旧冒着白烟往前狂奔,不偏不倚地撞向大门。 这次把门给撞穿了。
第六章 完
第七章 “这样也不错”
森林上空,飞着一架黑色战斗机。 前座的艾莉森对后座的维尔说话∶ “万岁!万岁!万岁!感觉怎么样?维尔。” “好……好……” “好?” 艾莉森反问,维尔便一股脑儿地全爆发出来∶ “好可怕!只是你不晓得!那个二等兵早就知道了!他听得懂洛克榭语!我拼了命恐吓他啊!好,好可怕!要是他随便去告诉别人,我们早就完了!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的!” “噢,这样啊。” “对啊!还有那个飞行员也是!” “说得也是……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场面下见到他。虽然我拒绝了他,但他也没留恋,这一点倒还不错就是了。” “天啊,真是太恐怖了,那种事我再也不想做第二次了……” “会吗?我倒觉得满好玩的耶!装贵族。” “……唉……说起来,你是很适合啊,非常适合。” “哎呀,谢谢你的夸奖。” “我并不是赞美你。” “……对了。你还记得宝物的地点吗?” “老爷爷,就是马克米兰前中教,他是这么说的——往南飞,在东西路妥尼会合地往东,遇见第一个岔路就向右。进入森林之后,沿着弯曲的河前进,走到两侧都是高约十公尺的山崖,再往上游走。看到左边有高约四百公尺、顶上有两个包的山时,找一条绕那座山流的河。山的西麓有好几个山洞。要带强力探照灯去。洞口里面插着军用步枪的就是了,一进去就是个很大的空间,从右边数来第十二个洞进去,走二十步还有一个空间,那里还有一支步枪,宝物就在那里。就这样。” “真不愧是维尔,那我们就赶快去吧,找到宝物后,回那里叫他们放了老爷爷。我现在先往路妥尼河飞去,到了附近再飞低。然后南下。” “好,走吧。” “不过,有件事要先做一下。” “什么事?” “抓稳罗!” 艾莉森将操纵杆向右一甩,猛然拉回。 “哇啊!” 在维尔的惨叫声中,战斗机急速下降。 引擎声继而拉高,机身急速上升,趁机做了一个垂直的大幅回旋。 回到水平后,再向左急速回转;紧接着又往右。 之后再度回到水平。 “维尔。太棒了的……这架飞机太棒了。这种机型我是头一次开呢!” 听见艾莉森的声音,维尔几乎只能气若游丝地回应∶ “艾、艾莉森,现在别玩……” 哎唷,我不是玩,只是想了解机体性能而已,否则万一发生空战就惨啦!” “对啊,要是发生的话就惨了。到时候我们就逃走吧!” “好可惜哦,难得开到战斗机呢!最后还有一招。” 艾莉森再度急速下降,冲向森林边缘的草原。 就在她拉起机头前,艾莉森向地面发射机枪。一阵连续的射击声传来,机身也感受到细微的震动。 “…………” 艾莉森使机体恢复水平,飞在森林的上空。 “维尔……万一发生空战,我看还是赶快逃比较好。” 艾莉森如是说道。
班奈迪驾着战斗机,正以最大速度向前飞去。 有时,他会使机身侧飞,上下左右二百六十度地寻找艾莉森机的踪影。防风镜下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 “……有了。” 前面下方正飞着一架同型机。 班奈迪机降低高度。机枪装填完毕,灯号亮起。
“那会不会是路妥尼河?” 艾莉森问道,维尔便望向森林中的那条河。 “不是哦,路妥尼河比这宽得多了,可能是它的并行支流之一。” “我就知道,那得再飞一下罗。” 此话一出,右侧便倏地出现另一架黑色战斗机。它从下方突然浮现,不偏不倚地挨在他们的正右侧。 “艾莉森!” “我看见了……” 艾莉森不甘心似的往右方瞪去。却见身旁的驾驶座上,班奈迪也看着她。 “维尔,是那个情书少尉耶,这男人真是难缠。” “怎、怎么办?” “他应该不至于突然开枪——” 在两人的注视下,班奈迪举起左手,食指绕圈转着。 “什么?艾莉森。” “他说‘折回去’。” “我们要是拒绝的话……他会怎么做?” “先问问看。” 艾莉森对维尔这么说着,却把左拳高高举起给班奈迪看,接着做出揍人的动作。 “…………” 维尔呆了。紧接着,班奈迪机的机首便冒出火光。机枪发射,空弹壳和弹带往下落去。 “他说‘我要击落你们’。” “嗯……看得出来。” 班奈迪开始用左手比着。同样的手势做了好几次。 “会是什么呀?” “是不是数字?” “啊,原来如此。” 艾莉森照数字调拨座位旁的无线电,然后开口说话。 “听得到吗?情书少尉。” “……什么情书少尉!?我姓卡尔!卡尔.班奈迪。好久不见了,艾莉森。” 维尔也听得见。 “好久不见,卡尔少尉。你的精神不错嘛!不过我们今天很忙,没时间跟你聊天。我可以先走吗?” 艾莉森问。 “当然不行,我希望你现在马上跟我一起回基地。” “哎呀,你在找我约会吗?” “是就好了,可惜不是。我奉命说服你们,带你们回去,否则就要将你们连人带机击落。你们伪造身份入侵斯贝伊尔的基地,抢夺空军战斗机后逃逸。很遗憾,这是犯罪。” “是呀!谁教你们那边犯罪在先。你们国家绑架了那位老爷爷,而我们是来救他的。” 班奈迪沉默了一会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维尔便用电话向艾莉森说∶ “艾莉森……这个人恐怕——” 艾莉森点点头。 “也好——就告诉他吧!”
艾莉森向班奈迪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从老人被飞行艇载离洛克榭,军方误以为他口中的宝物是将军的金银财宝,而他们如今正要去找出宝物以兹证明等等。然而在维尔的建议下,她避开不提老人就是前中校瓦尔塔.马克米兰的这一段。 “那……那是真的吗?” 班奈迪吃惊地说。 “你果然一点也不知情。” “这么说来,诺特上校他们……果然不是来这里进行菁英部队或新型机的特别测试……” “你受骗成为帮凶了啦,那个上校才是主谋。” “……可恶!_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前天追踪的战斗机,难道也是你们……” “对,不过我一发也没被击中。那次可不是被击坠,而是意外坠毁的。你别加到记录上哦。” “原来如此……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不用道谢啦!好罗,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可以走了吗?” 艾莉森端起笑脸。 “不……不行,还是要回基地。” 班奈迪说。 “为什么呢?”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所以还是应该回基地确认,更何况,我总不能任你们擅自动用斯贝伊尔的军机。身为军人,我没有理由纵容这一点。” “没想到你这么忠贞呀,放一点水有什么关系嘛!” 艾莉森此话一出_ “你真的是军人吗?” “她这人很没原则的。” 班奈迪和维尔几乎同时说道。 “而且要是回到那个基地_” 艾莉森又说∶ “连我们都会跟老爷爷一样被关进监牢吧?我可不想啊!” “艾莉森……那位老先生已经死了。” “什么?” “是你杀的吗?卡尔少尉。” 维尔在后座质问他。 “你是后座的人吧……我就回答你吧!不是的,他是自杀的,就在你们飞走之后。至于他为什么要死,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 两机前方出现了一片水域,宽得象一口湖,长得无边无尽。正是路妥尼河。 “艾莉森,这就是路妥尼河。走吧!” “嗯,我知道了。” 艾莉森点点头,又对班奈迪说∶ “卡尔少尉,我们不会回基地去的。谢谢你的好意规劝。” 隔了数秒钟之后—— “艾莉森,刚才你说‘那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对吗?” “对。” “你,还有后座的……你们都认为这世上会有那种东西吗?” 当着班奈迪的面,他们两人同时用力、大大地点头。
“我必须执行长官交付的任务……我在此通告贵机,立刻表明归降的意愿,否则——” “否则?” 艾莉森明知故问。 “我就攻击。” 班奈迪答道。艾莉森又向他喊话∶ “喂!卡尔少尉。你尽忠职守的精神实在令我非常尊敬,我觉得自己应该也要稍微向你看齐才是。” “我也觉得。” 维尔自顾点头道。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我这架也是战斗机,装的可是机枪呢!” “这点我很清楚。” “那么,要是我们赢了你的话——” “……赢了就怎样?”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寻宝?” “…………” “怎么样?” “……好啊,如果我那时还活着的话。” “那谈判成立罗!先等我一下,我要跟后面的讨论做决定,可以吗?” “好啊!但别等过了路妥尼。” 班奈迪表示。
“维尔,等一下如果稍微……不,如果摇得厉害一点,有没有关系呀?” “……你要击落他吗?” “你好善良哦,维尔。不会,我只要赢,只要取胜就够了。” “…………” “怎么样?如果你说现在住手——那我就向他投降,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危险。” “你有胜算吗?” “有是有,只是不敢确定。” “…………” “怎样?” “九岁那年冬天,我们有去玩雪橇吧?” “咦?” “就是去爬山那一次。你说要到大陡坡去坐雪橇,于是邀我一起去。我很怕不想去,又拒绝不了你,最后还是去了。没想到雪橇越滑越快,最后翻倒了。” “哦——是有过耶。” “当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在坐上雪橇之前我心里只有恐怖的感觉,坐着的时候也很害怕,可是感觉好痛快。在雪堆里摔倒后,恐惧感反而都不见了,变成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当时我就觉得,要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个性这么胆小的我绝不可能有机会坐上去、享受这种满足感,于是我打从心里觉得你好厉害,所以_艾莉森,我很期待你这次会带给我更棒的满足感。我不会叫你停手的。我们要赢,然后去找宝物。——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啊——真是的,维尔!——这才象你嘛!”
“怎么了?” 看着隔壁飞机的前座有人手舞足蹈,班奈迪一阵莫名其妙。 终于,对方回复了。 “卡尔少尉,我们决定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的回答是?” “‘你少在那儿说这说那的,闭上嘴跟我们去寻宝!’完毕!” “…………” 班奈迪不说话了。 “命令句。” 维尔咕哝道。 “所以,我们各自右回旋后正面会机,你觉得如何?高度也要再拉高一些。” “好啊!” 两机一齐做了一次右回旋。向着南方,渐次提升高度。 突然间,班奈迪机向右离去。只见他加快速度,越变越小。 “怎么了?艾莉森。” “我们要面对面。” 艾莉森开始做右回旋时,班奈迪机已重新掉转机头,朝向他们。 “他会飞过来?” “对,这是空战演习的老规矩。双方先会机一次,才进入格斗战。” 两机接近。 “万一他在会机时从前方射击呢?” “放心,——他不会那样的。我也不会。” “真象是骑士精神。” “算是吧!会机之后会马上开打。维尔,你就忍耐一下吧!” “好……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两机在急速靠近—— 轰! 风压又急又猛,两机在伸手可及的近距离下交会而过。同时,艾莉森和班奈迪都举起左手行礼。 “来!” 一鼓作气地,艾莉森将推进器开到最大。踩下左塔板,压下操纵杆,机身立刻急速回旋。 强烈的加速度压迫着全身,艾莉森仍转过颈子紧盯着班奈迪机。维尔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看着森林从眼角左下闪过。 “好漂亮啊……” 尽管发不出声音。他仍然呢喃着。 班奈迪也在此时向左回旋,引擎动力全开。两机仿佛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形。 一记小回旋,班奈迪机来到艾莉森机的后方,他立刻增力将操纵杆向后拉。这么一来加速度更大,全身骨头也推挤起来,但他竟然继续加速。 艾莉森机已经结束了左回旋,开始使机身向右倾偏,过水平点切入右回旋。 班奈迪机回旋趋缓。同时从后方接近艾莉森机,使机枪进入射程。他的右食指此时轻放在发射扳钮上。 进入射程,他却没有开枪,反而更加接近。艾莉森机已经在准星的圆圈里,越来越大,几乎要满出圈外。 蓦地,艾莉森机倾度骤增,竟翻成背面飞行;她甚至继续压低机首、急速下降。巨型浮筒顿时转朝向天,飞机也跑出准星之外。 班奈迪也在一记右翻滚后跟着急速下降。现在的他,视野内是一片绿色背景,前方的机影大小并没有改变,只是绿色的大地渐渐覆上来。 “这次是九.九mm机枪,派得上用场了……只是……” 班奈迪说道。 高度下降,艾莉森机逐渐提起机首。 班奈迪机比刚才更急遽地攀升并接近。开始由水平飞行进入上升回旋的艾莉森机,渐渐被它从上方逼近。 终于,两机极其接近,机体甚至超出准星一倍之多。就在中心圆的右下,艾莉森似乎隔着防风镜朝着班奈迪看着。只要他现在开枪,随便打都肯定能命中。 “可恶!” 不知是今天第几次咒骂,班奈迪仍然没开枪,却是放慢速度回旋起来。艾莉森机则在左侧渐渐飞离。 “技术不错哦!” 艾莉森对着方才从左侧逼近,然后又一度驶离的班奈迪说道。 接着又高兴地跟后座的人说∶ “维尔!这样子会是我们赢哦,你听到了吗?” “唔呃——” 这时的维尔却只能回以难听的呻吟。 “我真悲哀……” 班奈迪一面埋怨,同时再度急起直追。他不断以全速攀升,又到达与先前同样的角度。 艾莉森机这时已停止攀升,开始做起左回旋;弧度和速度之缓,简直不象是处于空战状态下。 班奈迪接近了。准星已捕捉到追击目标,而且目标正快速扩大。 “好……” 引擎部分一出现在准星范围内,班奈迪立刻在指头上施力。 “!” 令他惊愕的,却是对方不按牌理出牌地忽然迫近。艾莉森机突然减速,不仅一眨眼就超过射击的至近距离,两机甚至有空中相撞的危险。 “可恶!” 赶在追撞之前,班奈迪硬生生地将前进方向撇到左下。说时迟那时快,艾莉森机从他的右侧向后掠过。 “太好了!” 艾莉森叫着,一面开启推进器,一面使机首朝向左下。班奈迪机为闪避撞机而移到这个位置上,驾驶座上的男飞官正望过来。 “惨了!” “中了!” 毫不犹豫地,艾莉森扣下发射钮。随着一阵节奏规律的震动,机枪猛然吐出子弹,朝向前方的班奈迪机射去,成列地命中机身上缘和驾驶座。 在班奈迪的视野中,绿林和蓝天瞬间被染成了红色。后脑勺有一股被敲打的感觉,震得身体也不住晃动。
班奈迪机仍在天空中,大致呈水平飞行。 在驾驶座上,班奈迪脸上沾到的红色液体跑进了嘴里。 那味道好苦。 他反射性地将它吐出,一手摸了摸防风眼镜。手套一擦过镜片,红色的世界就退去,蓝天又能看得见了。他一把推开防风眼镜。 红色的液体迸溅得驾驶座到处都是,却没看见任何破损处。 “…………” 他又动了动被染红了的手脚。 “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喃喃自语时—— “击坠一!” 艾莉森的叫声传来。班奈迪转过头去,发现他们正飞在自己的左侧。只见艾莉森的左手高举,后座上的维尔已经瘫倒。 “这是怎么啦?” 班奈迪问。 “我……我不是被击中了吗?” “是呀!但我这一架机上只有训练弹嘛。” 班奈迪探头看了看,机身中段到前头都沾了大片红色油漆,衬在漆黑的底色上显得格外醒目。 “……油漆弹?——你早就知道了吗?” “对。” “……我输了。重复一次。我认输了。” 班奈迪朝艾莉森笑了笑。 “那就一起走吧!跟我来。” 艾莉森开到班奈迪机的前头,来到刚才班奈迪原本要开枪那一刻的位置上。 “我知道了,就照你们的意思。” 班奈迪擦了擦防风眼镜,跟着艾莉森机回旋,转至向南。 两机再度并排飞行。 回复平稳的飞行状态后,艾莉森向后座问道∶ “维尔,你还好吧?” “还好。幸好不是刚吃饱饭……” “请看看后方。少尉先生已经加入我们的寻宝行列了。” “那再好不过了。”
沿着宽广的路妥尼河,是成片辽阔的森林和草原。 在河的一头,中央山脉群峦耸立。 两架战斗机飞在其上,远远看去只象两个黑点。 同时,在它们的后方,另有两个黑点接近。 “艾莉森。” 班奈迪发话。 “干嘛?” 艾莉森转过脸去,只见班奈迪左手竖起两根手指,又用大姆指向后比了比。 “讲完这一次,你就把无线电设回原先的频率,然后我们暂时不要通话。万一真有情况,你先等五十秒,留在我后面不要出来。之后我会想办法。可以吗?” 艾莉森大大地点头。 “维尔,可能又要摇晃了。后面来了两个客人。” “好,我相信你们。” “你们?” “还有旁边的那一位。” “哦,原来如此。” 艾莉森一调回频率_ “班奈迪!搞什么你你聋了啊,还不快回答!” 就听见一阵破口大骂。 “唉——好吵。” 艾莉森驾机左转,偏过头去看后面。斜后方的上空有两架同型机。 “我听得到。用无线电讲话这么大声,没什么意义嘛,少尉。” 班奈迪答道。于是一名中尉便说∶ “小班,你到底要飞到哪里去?基地在反方向。赶快带他们回去。” “属下拒绝。” “……你刚说啥?” “属下拒绝。属下决定不再跟你们搅和了,今后靠自己的判断飞行。” “你、你他妈的,你想独吞宝藏吗?” 驾驶单人机的少尉一吼,复座机上两名少尉当场喃喃骂道∶ “那个傻瓜……”、“那个白痴……” “属下就原封不动的用这句话回敬你们。谢谢你们一路蒙骗属下到今天,还有少尉,你怎么可以把宝藏的事泄漏给我呢?你真是脑袋少根筋啊。” “你、你他妈的……!” “我说小班,你违抗命令,我们要击坠你。那边的间谍,你们也听得到吧?马上摆动机翼以示投降,否则连你也一起上西天。” 但见那两机仍然继续平飞。 “我明白了……” 中尉说道,便向友机下令∶ “少尉,你去击坠卡尔.班奈迪少尉的座机。我们去干掉间谍。” “收到,总算给我逮到机会!” 两机下倾机首,朝艾莉森机和班奈迪机直扑而去。同时间,艾莉森居右上、班奈迪居左下,两机一齐急回转。 单人机追单人机,复座机则盯上复座机。 “我说少尉,你是什么名字来着?老实说我记不得了。我很不会记男人的名字。” 班奈迪向对方喊话,接着做了一次右回旋。 “哼!我可不想告诉你,免得你死了还对我念念不忘!” 少尉机追了上来,渐渐拉近两机距离。 “是吗?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罗!我要击落你。要是不喜欢被我击坠,逃走也可以,你还不想死吧?” “少给我胡说八道!那你机身上的油漆弹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输给洛克老鬼?真丢脸,你这斯贝伊尔之耻,我马上就让你消失!” 少尉扣动发射扳钮,立刻有两道火线从机首射出。班奈迪机仍在回旋,火线便在他的后方划过,离逼近都还差得极远。 “可恶!” “是你技术太差。别这么快射击,会浪费纳税人的钱。” 才听得这么说,却见班奈迪机忽地向上,竟不见了踪影。子弹又扑了个空。 “咦?” 少尉转头去找,惊见后方—— “啊?” 班奈迪机已如滑行般俯冲而来。 未及眨眼,他的机首已迸出两道闪光,子弹射向空中。少尉机竟象是主动去挡似的,飞进了火线的延长线上。 子弹轰掉了少尉的头,紧接着引擎也被击中;战斗机的外板翻开,引擎不动,燃料也起火了,机身喷出火焰和黑烟,向右侧坠落而去。 烟痕之上,班奈迪机呼啸而过。他看着那道浓烟下才亮起爆炸的火光,机身四散。 “永别啦,少尉。” 说着,班奈迪的双眼搜索起下一个猎物。他看见两架飞机。 “可恶!” “喂,让我来啦!喂!” 两个中尉你一言我一句的,争夺起驾驶权。 艾莉森机一个急右回旋,逃了开去。追击机开枪,大幅偏离。 “让我来啦!” 后座对着前座大吼,前座却不肯。 “再一下就好;混帐!” 艾莉森机又轻巧地逃开,接着突然转为左向。在两机的前方,看得出黑烟和爆炸的痕迹。 “很好。那家伙完了。只剩这家伙。” “够了没?换我啦!” 后座的中尉咆哮起来。 “好啦好啦,换你驾驶。” 前座的中尉停止回旋,放开了操纵杆。后座的人立刻握好。 看着继续笔直前飞的艾莉森机—— “吃我一发!” 中尉想都没想就掉转机首,全速追去。 当他们一寸寸逼近前机,中尉的手指也移上发射扳钮。 艾莉森机朝左下回旋。那一瞬间,另一机倏地出现在眼前,正向他们迎面逼近。 “呃?”、“哇啊!” 两名中尉同时大惊。 “下去吧!” 班奈迪上前冲去,扣下扳钮。 子弹如一阵狂风扫过,机身瞬时弹痕累累,驾驶座里的人也不能幸免。 班奈迪驾机向左,与他们错身而过。 失去了驾驶员的机体,静静地垂下机首,拖着几缕燃料溢出的细丝向地面坠去,而后消失在森林中,激起爆炸的火光和一湍黑烟。
“没事吧?艾莉森。” “没事,一发也没打中我。谢谢你的相助。” “不客气。” 班奈迪机追上艾莉森机,默契十足地继续并驾,往南飞去。 “艾莉森……” 维尔看着森林中窜起的浓烟问道∶ “那些人死了吗?” “对,死了。” 艾莉森答道,口气一如平常。 “……哦……” “我虽然不致于高兴到拍手喝采,但总比我们死掉好多了。我更不情愿你死。” “我知道了……”
维尔看了看身旁的飞机。他们是一模一样的新型战斗机,也一样全机漆黑。 “话说回来,只用了一会儿功夫……” 艾莉森也往旁边看了看。 “对呀,果然有两下子。真气人,比我厉害太多了。” “……他这么厉害,刚才为什么没有击落我们?” 维尔才开口,艾莉森马上就答道∶ “他瞄准引擎嘛。” “怎么说?” “就是只瞄准我们的机体,而且只有引擎部分,这样才不会射中我们两个啊。他只想逼我们熄火迫降,所以没有随便乱开枪。要是真的在战争中,我们早就被击坠了。” “………” “我们机上装的是训练用的油漆弹,所以我才敢放手开枪。虽然被打中一样也很痛,我猜啦。” “所以对方并不想杀我们……你是这么猜想的?” “对,你想想看,你会在空战中杀一个曾经让自己提笔写情书的人吗?” “我大概不会有那种机会……那、这么说!!要是对方当时有意要杀我们……?” “‘击坠一’就要改成‘被击坠一’。” “……我等一下要郑重地跟他道谢……” “也对。等一下,维尔,你看前面。” 维尔将视线移向前方,立刻有一片壮丽的景象映入眼帘。就在他们的左下方,幅广而宽的大河分为二,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流来。 “这就是东西路妥尼的会合点呢。对了对了,这难得一见吧?” 艾莉森说道。 “宝物吗……” 维尔喃喃自语。
特鲁托基地,停机库前。 双引擎的水陆两用飞行艇正在暖机。 驾驶座上,戴着墨镜的葛拉兹上尉端坐着,身旁摆着一挺短机关枪。 离飞行艇不远处,几名将领正聚集在那里。 “您要离开了吗?不再多待几天吗?” 小胡子上校对胖上校说。 “少对我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告辞!” 诺特上校满脸怒意,咆哮得比引擎还大声。 “好吧,但住宿费就算了,我想向您请求大门的赔偿金。” “少罗嗦!你去向首都还是随便哪里申请吧。” 身材壮硕的少校接着问他。 “请问那个老人的遗体要怎么处置?” 只见诺特上校忿忿地吐出一句∶ “没那个必要,你们自己随便处置!丢进森林喂狼也可以。” 他转身就走,从飞行艇侧门爬上去。 整备兵们撤去轮栓,飞行艇驶向水路。 进入水路,起跑,而后起飞。看着飞远的机体,少校咕哝着∶ “那家伙应该会不得好死吧。” “注意你的用词!怎么可以说他是‘那家伙’。” 艾尔库布上校说。 “不过我也持相同意见。” 跟着又补了这么一句。 引擎声渐小,不一会儿就听不到了。 上校向身后的一名中校问道∶ “那两位贵族访客呢?” “是,奉命为他们导览的二等兵回报——” 中校恭敬地回答。 “他们在骚动发生之前就回去了,说是非常无聊。” “这样啊……总算恢复平静了。” “那帮家伙到底想来做什么?该不是想挑起问题,甚至企图引发战争吧?” 面对少校的疑问,艾尔库布上校沉吟着∶ “很难说。” “战争啊——。其实我们跟河对岸都不必费那番功夫,就这么互相瞪着就好了。偏偏两边都有太多蠢蛋,就是不懂这一点。”
“原来如此。听他这么说,好象沿着水路去找比较好。” 班奈迪听了维尔的转述后这么说。艾莉森也同意。 两机沿着河岸低空飞行。它们的影子在森林上面飞过。 “先着水吧!我来示范。” 说着,班奈迪机开始缓缓向左旋。艾莉森跟着他来到河面上方。 一面指导着速度和角度的掌握技巧,班奈迪一面降落在路妥尼河的正中央。混浊而平静的水流上,浮筒滑出长长的白色航迹。 “不要勉强。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 班奈迪说时,艾莉森做了一次回旋,然后渐次降低速度与高度。 “……就是这样,不错哦。” 她依样画葫芦地停在班奈迪机旁,一次成功。她的推进器渐渐关闭,机首只比班奈迪机突出一点点。 “漂亮,满分。” “谢谢,其实是这架飞机好开啦!” 两架飞机并排,以螺旋桨的推力开始溯河。路妥尼河的水流一向平稳。 “简直象船一样耶!只是视野高了一点。” 维尔左右看看,一面说道。两边看起来就象是对称的倒影。右岸是斯贝依尔的森林,左岸则是洛克榭的森林。 来到东西路妥尼河的分歧点,两机向左前进。这是流经洛克榭的东路妥尼河,虽然是主流的一半,河面仍有数百公尺宽。 “小心哦。” “我知道。我在脚上绑了安全带。” 维尔从后座上站起来,改坐在机身上。前方的视野更加开阔,后方则有引擎的震动和螺旋桨吸来的强风。 “会不会是那个?” “我想应该是。” “我同意。” 一条支流从右侧汇来。森林之后的地势渐渐隆起。这就是中央山脉开始的地方。 “维尔,下来。要右转了。” 两机向右改变方向。和飞行时相反,离心力令他们向左倾。左翼下的辅助浮筒拍打着水面。 那条支流的河宽骤减,窄得只剩五十公尺左右。艾莉森提醒班奈迪一声,便率先关小推进器降低速度。 在左右森林的包围下,河道开始蛇行。两机顺着走,努力保持在河道中间。 “可恶……可恶……” 艾莉森咕哝着,仅以脚下的踏板审慎万分地操纵着。她冷汗直流。 回头一看_ “果然厉害……” 只见班奈迪机总是在一定距离的后方,仿佛若无其事的跟着。 “可恶……去死……” 班奈迪咕哝着,仅以脚下的踏板小心翼翼操纵着。他冷汗直冒。 “果然厉害……” 只见前方的艾莉森机总是维持着一定速度,仿佛若无其事的前导着。 维尔却是一派悠闲地望着这片景色,一面满心欢喜的自言自语着∶ “好象在坐自然教学的观摩船哦。”
河道变直了。眼前也已是山谷景象。就象瓦尔塔说的,两岸都是高约十公尺左右的山崖。 走在山崖间,两架水上战斗机的引擎声阵阵回荡。 “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在干嘛呢。” 艾莉森说。 “还好啦,不过这一带不会有人的。这是缓冲地带的正中间。说起来,我都算是非法入侵了。” 班奈迪这么回应道。 “不用介意,洛克西昂努联邦欢迎你的非法入侵。” “谢啦,只希望我们找到的宝物够厉害,能抵过那些罪名就好。”
“高约四百公尺、顶上有两个包的山……应该是那个。” 维尔这么说,另外两人也同意。左右山崖渐渐变成了绿草坡,左侧已能看见山头。 三人找寻绕着山流的小河。那条河没有分岔,一路流过侧峰的缓坡。 “就在这附近停吧!” 维尔说完,班奈迪便接口道∶ “我先走。你们先这样打直,速度尽量放慢。我没出差错,你们再跟着我做。” 打开推进器,班奈迪超前。 他在河道左弯的那侧选定一处沙地,那里的水流比较缓慢;接着以微妙的速度转过机首驶去,并在离水前一秒熄火。只见浮筒趁势滑上沙地,稳稳地停住了。 班奈迪拉出座椅下的绳梯,利落地下到岸上。机体下面放着绳索,他拿出绳索穿过浮筒上的孔洞,再将两端牢牢地系在两棵大树上。 接着,班奈迪引导艾莉森机照样停在旁边,熟练地为他们固定住浮筒。 艾莉森走下河岸,脱去身上的飞行夹克说道∶ “谢谢。要小费吗?” 看见那身亲卫队制服,班奈迪大吃一惊。 “您这是哪儿的话,亲卫队准尉殿下。——喂,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秘密。” 这时,维尔也拎着旅行袋下机。 “卡尔少尉,我来介绍。这位是维尔,维尔赫姆.休尔兹。我从很久以前就跟他很熟。维尔,这位是卡尔少尉。” “我是卡尔.班奈迪。如您所见,是斯贝伊尔的军人。” 班奈迪伸出右手,维尔立刻上前去紧紧握住。 “那个,我要郑重地向您致谢。” 维尔说道。 “谢什么啊?” 班奈迪问。 “刚才你们在比划时,您特意不杀艾莉森。” 维尔回答。班奈迪又是一惊。 “啊……你这个人倒有点意思。请多指教啦,维尔。” “您也是。” “你的头怎么了?没事吧?” 看见维尔头上的绷带,班奈迪问道。 “没事,只是绑好看的。” “是哦。” “不过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帅呢。” 艾莉森一说,维尔不禁发噱。 “那我们就走吧!去寻宝了。” 三人仰头朝山看去,眼前是一片森林。 维尔提议至少让上衣保持原样,于是两人便脱下青年队的外套和帽子收进旅行袋,鞋子也换了回来。 艾莉森将她的夹克和小包绑在腰上,维尔则穿着那件带血迹的衬衫,并将旅行袋背在背后,象登山包那样。他没有收起那把大型手枪,仍任它挂在腰际。 班奈迪从战斗机里取出紧急逃生包,用皮带穿过后系在腰上。见他没有脱外套,艾莉森问∶ “道你不怕热?” “干士官的就要能忍。——做男人也是吧?” 他竟这么回了两句。
三人走进森林。这片缓坡上的杂木林地也覆满青草,虽然称不上是密林,视野却不怎么好。 “别走散了,找起来不容易哦。” 班奈迪领头走着,拨开草木为后面开路。一面走着,他一面注意左侧有没有山洞。 “原来如此。” 跟在最后面的维尔低声说道,艾莉森转过头问他什么事。 “他要在这种野草地上开路,所以才穿着厚夹克。” “哦,原来如此。——卡尔少尉,你很有经验呢!” 班奈迪边前进边回答∶ “还好啦,我以前当步兵时常这样。” “找你一起来果然是对的。” “艾莉森……你这种讲法实在有点……” “艾呀!是吗?不过要是找到宝藏,我会分成三等份的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 班奈迪苦笑着,继续为他们开路。 过了不久,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的上方垂下大量野草,但大小可容人直立着走进。 用探照灯照了照里面。阴湿的山洞深不见底。没看到步枪。 “好象不是耶。” “至少先记得这里的位置后,再找下一个。” 三人又发现好几个相似的山洞,有些小得甚至进不去,也有些根本是直直通往底下的。没有一处发现步枪。 “会不会被埋了起来,或是倒下去看不见了?毕竟都三十多年了。” “有可能哦。” 他们中途为了维尔而稍事休息,草草吃些口粮果腹,然后继续寻找。从林木的缝隙间看去,太阳已经低垂。 “这是第十个了吧。” 艾莉森拨开洞口的杂草,拿灯照一照。 “你们两个……不用再找第十一个了。” 班奈迪和维尔探头看去。 灯光照进可容人走进的山洞里,墙边的地上就插着一把老旧步枪,金属部分已经生锈,木头的部分也几乎腐朽了。
一切都如瓦尔塔所说。才走几步,空间立刻宽敞起来,跟一间大教室差不多,只是地势略略向下。他们踩着湿湿的石头,上方都是钟乳石。来自入口的光线微微地射入。 洞里十分阴凉,艾莉森和维尔都穿上了夹克。 “真的是山洞耶。” 艾莉森的回音听来格外响亮。 “是钟乳洞,这一带可能满多的。” “呃——再来怎么走?” “维尔?” “右边数来第十二个。” 班奈迪把灯头转向右侧,从入口朝右照了一遍。三人一起数着横洞。 “……十二,这个。” “对耶。” “应该没错。” 三只探照灯一齐照去。那是个很大的横洞,站直着走进去也魅问题。它的走势也同样渐渐低倾。 班奈迪掏出手帕,挂在横洞入口的石壁上。 “起码留一下。好,再来二十步是吧?……我能不能打头阵呀?” “好,都交给你了。” “我的荣幸。” 班奈迪这么说,却听得艾莉森回道∶ “你长得最高嘛!如果头撞到了要说一声呀!” “…………” 维尔哑然。班奈迪苦笑着问她∶ “艾莉森,你都不紧张的吗?” 艾莉森答道∶ “看情况。”
“……十九……二十。原来如此……” 班奈迪说完,又向前踏了几步,然后让出通道,向身后两人招手。 “哇,好夸张。” “真象他讲的……” 三人面前出现的,是一更宽敞的地底空洞。一出通道,天顶立刻拉高,地面也满平坦的。这个洞通到何处,却是照不出来。 一片漆黑中,探照灯的光跑着。 “没错,就是这里。你们看。” 维尔说。他照着二十公尺前方的地面,那儿又插着一把步枪。 “艾莉森,先等等。” 班奈迪拦住领头走去的艾莉森,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放在这个大空间的入口处。 “要是再往里面走,怕会搞不清出口在哪。” “啊,谢谢。那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慢一点哦。” 三人一面照着脚下的湿地,一步一步走向那把步枪。 “看不清楚,但不是斯贝伊尔的东西。” 班奈迪看着步枪说道。艾莉森发表感言∶ “幸好我们坚信这里有宝物。各位,恭喜抵达。” “不过,这里……” 维尔欲言又止。 “是啊,要在这么大的地方一一寻找,可不简单哪……” 班奈迪四处照着,一面回答。 “不过我还是要找。仔细的找。” “要是走散就不妙了。” 维尔说,班奈迪也同意。 “对啊!还有,我们也不能离入口太远。你们把灯关掉看看。” 三人先后关掉探照灯,当场伸手不见五指。就算睁大了眼睛,也只看到一片黑。 “就是这样,连你们在哪都看不见。要是电池没电,大概就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班奈迪重新开灯,向地上那面镜子照一下。 “要更长的绳子,更强的照明。可能也得再带些人过来才行。” “怎么不留个线索或提示什么时,告诉我们哪里有些什么东西嘛。” “…………” 听见艾莉森这么说,维尔再度朝步枪照了照。木制的枪托部分,还有一寸左右没有朽化。 “……有了!” “什么?” 维尔蹲下去,把脸凑进枪托。 “可能就是提示。木头上有刻字……洛克榭文跟贝佐文都有。” “你念”、“你来念吧” 维尔点点头,读出那几个字∶ “——‘太壮观了’。”
经过了几秒的空白。 “啊?” “就那样?” 艾莉森和班奈迪同时开口。 “……就这样。两边意思都一样……通通都是‘好壮观’。” 维尔又看了看背面。 “没有了……就这样。” “那个老爷爷也实在是……” 艾莉森嘀咕起来。 维尔于是站起身—— “壮观……?” 一面沉吟着—— “壮观……” 一面抬头望去,手中的探照灯也跟着提起。 四周都是凹凸坚硬的石壁。他继续往上探照。 “有了……你们看,就在后面,石壁的上面。” 艾莉森和班奈迪同时转过灯头。 在三倍的照明下,平滑的壁面现出许多图案。那是壁画。 图画中有几个黑色的人,牵着褐色的牛只;旁边有一只小小的四脚动物,象是狗或狼。 “是壁画……” 班奈迪往旁边挪动灯光。灰色的石壁上,还画着人们围在红红的火旁,男人们手里拿着象弓箭的东西等等。图中的人类并没有画上五官,但其余部分却十分写实,甚至连阴影也画了。 “这些书很久了……是人类还没有文字时留下的东西。” 维尔说。 “我们要找的宝物——就是这个吗?让那个老爷爷激动成那样的……” 艾莉森这么一问,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应该不是……” 维尔含蓄的说。 “我也觉得。” 班奈迪也表赞同。 “为什么?” “这些壁画是很珍贵,学术价值一定也不低吧。不过类似的东西,别的地方应该已经发现过不少了……” “是这样吗?维尔。” “对……洛克榭东南方的图尔斯公国就有。那里有个叫邦纳溪谷的地方,跟这里一样有很多钟乳洞,不只发现到类似的壁画,还有史前人类的骨头跟石器之类的,后来就把那些人称为‘邦纳人’。我之前在新闻上听过,说斯贝伊尔的首都附近也有原始人的遗迹,也发现过壁画……其它还有好几处,只是没在路妥尼河附近发现过而已。” “什么嘛,那不就很多地方都有了吗?那就算我们公布这个发现……” “是啊,也谈不上是震憾全世界的大新闻。” 艾莉森说到一半,班奈迪便插嘴道,接着又说∶ “——只不过,大家会吵成一团吧。” “吵?” 艾莉森问。在一旁的维尔解释道∶ “我也这么认为……是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会起争执。双方的考古学者会跑来这里调查!然后洛克榭的学者一定会说∶‘这一定是邦纳人绘制的壁画,可见他们曾经到过这一带,或许还到过更西边’……” “我的意见跟维尔完全一样。皇家科学院也会派学者来,坚称这和首都附近的壁画很象,然后发表‘可见我们是更古老的人种’或‘洛克榭和其文化,充其量只是我们的延续’之类的言论吧。” “哦,原来如此。就是那个‘哪边最老?’的争论吗?真无聊。” 艾莉森的话里满是厌烦。 维尔继续挪动灯光,浏览每一处壁画。 有一幅画里聚集了很多人,象是在听着某人的演说。此画的用色极为丰富,中间还躺着一个人,很可能是一幕葬礼。 “很有意思耶……能看到这些,我已经很高兴了。” 听到维尔的话,艾莉森有些生气。 “可是维尔,他说这里的宝物至少可以让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和平相处耶!如果这些壁画就是所谓的宝物,那——难道是老爷爷夸大其辞?” “也许吧!不过这些真的很珍贵。” “…………” 班奈迪开口了∶ “说不定……维尔,洛克榭发现壁画是在多久以前?” “二十四年前。” “果然……就我的记忆,我们这边也差不多是那时候。这么说来——也难免吧?” 班奈迪说得有些颓然。 “说得也是。这个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维尔赞同道。艾莉森生气起来,叫他们不要自顾自讲些她弄不懂的话。 “意思就是,老爷爷是在大战争时发现这里的,所以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年代的人还不知道原始人,更不知道他们会留下这么多精彩的壁画,又保存得这么好。” 维尔解释。 “啊,这样啊……” “说起来,那老爷子也的确找到了‘历史性的大发现’,难免那么激动罗,换做是我,大概也会象他一样吧。可能他后来也没看新闻,就一心以为自己发现空前珍贵文物,越想越膨涨它的价值了。” “唉……可能真是这样呢……也许真的是……” 艾莉森叹着气,关掉了手里的灯。 维尔拿灯照着她的手。 “你的借我一下。” “嗯?” “我想看仔细一点。这是一万年以上的古人画的耶!他们在这里生活,留下这么多生动的图画,而且你看颜色这么鲜艳,象湿壁画干后却仍然保存着原色一样,实在太珍贵也太了不起了。就算老爷爷是夸大其辞,光是这些就够令人赞叹了。” “……这些就够了吗……来,请用吧。” 艾莉森递上探照灯,维尔用左手接过打开,继续看下去。那些小人在画里策马,或是整理着某种衣物;也有看似怀孕的女性,还有些动物象是母羊和小羊。 “刚才说的如果是真的,那……未免教人有点_不只有点,而是很失望。” 艾莉森说道。 “就是说啊……分量有点不够……” 说着,班奈迪也关了灯。 只剩维尔还在欣赏着壁画。他一点一点的转动身体,一点一点的移动灯光,直到洞口附近的某一处。那里整齐的画了几个排队的人,以及象是在做什么的男人。 他把灯光聚了过去——接着就发现了“它”。
“…………” 维尔起先不懂那是什么,于是停下来想了一会儿。 “啊……” 想到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 “啊……啊_……啊……啊……啊——……啊……” 极度惊愕令他睁大了眼睛,动也不动的象是整个人被定住似的,只有嘴巴拼命的开开阖阖。 “…………” 语不成文的他,简直象是一条吃饵的鱼。 然后他总算镇定下来,闭上眼睛,在脑中计时五秒后,才又重新睁开,定睛望着“它”。 “啊……” “它”的确在那里。 “这是宝……” 维尔喃喃道。 “哇!” “好亮!” 突然被强光照到脸,班奈迪和艾莉森连忙举手去挡。维尔正拿着两只探照灯对着他们。 “很刺眼啦!” 艾莉森又说了一句,光线就往下移了。维尔照一照艾莉森的左肩,又照照旁边班奈迪的左肩。他们夹克袖子上的“塞隆之枪”和“弯刃短刀”看起来象是相对的。 看着维尔不发一语,直盯着自己的上壁瞧,艾莉森忍不住问他∶ “怎么了?” 班奈迪打开自己的灯,往维尔照去。 只见灯光下,维尔静静地微笑着。 很自然地,艾莉森和班奈迪彼此互看一眼,见彼此都是满脸不解,于是—— “你怎么啦?” 艾莉森再度问了维尔一次。 “好美呀……真的太美了……” 维尔竟象是笑傻了似的。 “啊?” “我看到很美很美的东西了……真的,我有看到。” “你、你是不是疯了啊?” 艾莉森的问法变了,她当然是开玩笑的,却见维尔很干脆地点头。 “嗯……我差点疯掉。不过,现在应该还算正常……应该没有疯到他那种程度……” “呃……维尔?” 艾莉森和班奈迪再度面面相觑。 “我要你们先做个深呼吸,然后再来看这个。” “看什么?” 维尔没回答,径自移开了照明。 当他转过身去,便将光打在“它”上面。
在维尔的灯光下,壁画看来十分清楚。 首先是几个人排成两列,在行列前象是在做什么事情的男人被画在较高处。 画里的人都穿着颜色特殊的衣服,个个伸长双手,似乎正进行着某种仪式。行列中间有某样东西。 那是一座点灯用的高台。可能是木头做的,大小和画里的人一般高。高台中间是一根黑色棍子,前端有倒钩,在画里看来象是刺进地面。 棍子的上段左右两侧各连接着弯弯的棒子,仿佛一个人向上弯起手臂的模样。这三根棍棒的都用红色画着锯齿状朝上的东西,周围也涂着浅色,仿佛渐渐扩散的感觉。那些锯齿状代表火焰。 “古时候的灯台……象是吧?灯台又怎么了?” 艾莉森问。 “这上面还有,是续集。” 维尔说着,将照明再往上移。 这是它的下一幕∶两个并肩站着的男人,手里各自拿着东西。 面向右的人,右手抓着先前的灯台中段,也就是黑色尖棍儿;棍子上原本和弯棒子交叉的部分变得比较粗,男人的手就握在那里。棍子上面有火。 左边的男人则用左手拿着弯棒子。原本横向伸长的手臂部分,只剩下一端有火,画里的人就握在这一端。另一端仍是燃烧的火焰。 “火把灯台,一人一半?” 艾莉森这么问道。 “对。” 维尔只应了一声。此时—— “……咦!——哇啊啊啊!” 班奈迪突然拉开嗓门狂叫起来,把隔壁的艾莉森吓了个半死。只见他也象维尔一样盯着壁画僵在原地,隔了半晌,他才忿忿然地叫道∶ “天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恶!怎么会这样,居然是这样!” “什么啦?喂?什么东西?维尔?” 艾莉森还是没弄懂,维尔就再提灯照了照他们两人的肩头,让她看看袖子上的两种徽章。 “……咦?” 她又看看壁画。 “难道……?那上面画的……就是我手臂上的这个?” 维尔点头。 “对呀,艾莉森。——就是洛克榭的‘塞隆之枪’和斯贝伊尔的‘弯刃短刀’。这是它们最早的头,这么久远的年代。” “这就是……宝物?” 艾莉森又问,维尔更用力地点头。 “东西两边谁先谁后的种种论调。这下子全都可以推翻了,当然是惊天动地的大宝物啊,以前的战争最主要的理由,以后都不存在了。……那个人是对的。” 一听维尔说完,班奈迪也兴奋的说∶ “对,就是这样!艾莉森,这是不得了的大宝物!真不敢相信!居然有这种事!” 艾莉森又看了看壁画,一面说道∶ “跟我想象中的宝物,有点……不,是很不一样……” 那语调象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然后她笑了起来∶ “维尔,我问你——你满足了吗?” 被这么一问,维尔笑着连连点头∶ “是啊,非常满足。——谢谢你,艾莉森。” “不客气。那我也非常满足了。” 她抬头看着宝物。 “跟我想象中的虽然很不一样,不过_” 接着,她眯起蓝色的眼睛,满脸笑容地说∶ “嗯,这样也不错。” 维尔慢条斯理地走向两人,把探照灯还给艾莉森,然后三人一齐照向壁画。 看着它,三人都不发一语。 不久后,班奈迪开口说道∶ “天啊……学校居然乱教我。什么‘弯刃短刀’是高傲的太古战士发明,是一击必杀的武器还说它的刀锋是为了割断可恨的东侧敌兵喉咙而演变来的。” 维尔也为之莞尔。 “我也是。课本说‘塞隆之枪’是专门用来消灭日落之地的蛮族。” 艾莉森笑得好乐。 “都在乱说。它们根本就不是武器嘛!” “对啊,历史从今天起就要改变了。真是美好的一天。” 班奈迪这么说完,维尔不禁沉吟∶ “所以不是‘真相将如何流传后世’,而是‘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故事流传后世’啊……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班奈迪此时大感不解地问∶ “话说回来,那个老人为什么没有马上公布这个发现呢?他一定可以名留青史的。我对他真是感谢都来不及呢。” “……卡尔少尉,我想你应该听过那个老爷爷的名字。” 维尔说。 “咦?” “关于那个老爷爷,有一件事还没让你知道。” 说着,维尔看看艾莉森,她便点点头。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不过我想你是能接受的。老爷爷名叫瓦尔塔.马克米兰,在大战争时是洛克榭陆军的中校,担任过特殊部队的队长。” “…………” 班奈迪刹时无语。停顿一下后,突然喊道∶ “啊!我知道这个名字!斯贝伊尔军人可说是无人不知,也不可能忘掉的。尤其我以前干过步兵,军队成天讲毒气攻击的不人道行为,听得我都快烦死了……不过那又——啊!不会吧……难道他就是当然的?” “对,他们要用山洞做藏匿处,所以我想老爷爷可能是在执行攻击任务的前一刻偶然发现—— 就在他即将毒死上千人的那一刻……只要让世人看见这个,说不定就能让战争结束……我想,他一定很痛苦……” 班奈迪沉痛地闭上眼睛。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再加上战时和战后不久,两国都有可能拒绝这一点。有人不愿认同,或是无法认同的。当那些人占大多数时……这些证据或许会被毁掉。而一旦毁掉,就再也不能修复,也就永远失去了。” “是啊。” “那现在公布,会不会有问题?” 艾莉森问道。 “现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就是现在才不会有问题啊!” 班奈迪与维尔一齐回答。 然后他们再照一照宝物,凝视了一会儿。 “越看越中意呢!真得感谢老爷爷。” 艾莉森说。 “……抱歉,我到外面去透透气。” 维尔突然说着,独自往镜子闪光的方向走去。 “咦?” “我马上回来。只去一下下。” 维尔悄声说完,身影就消失在横洞的入口。 “他怎么了呀?” 艾莉森说。
“一路走来的辛苦,好象都值得了。” 看着壁画,艾莉森感叹道。 “是啊!太美妙、太棒了。” 班奈迪大表赞成。 他看看旁边,重重呼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我说,艾莉森。” “干嘛?” “嫁给我吧。” “啊?” 艾莉森盯着身旁的人,只见他的表情极其认真。 “那个……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嫁给我吧’。我们结婚吧!我是在向你求婚。” “……啊?你怎么……呃——” “你也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充满魅力。虽然你甩过我,但我们又重逢了,甚至还一起发现足以改变世界历史的大宝物。我觉得,这样邂逅方式实在非常美妙。” “呃……这个……也、也许是吧……呃……” “我和你分属东西方的军人,所以……之前是彼此厮杀的。要是我们能共同向全世界公开发现,同时宣告我俩的婚姻,你想想,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吗?我们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祝福。呃,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或泼你冷水啊!我是认真的、真心真意的,而且我觉得现在是最佳机会,所以才说出口的。” 艾莉森的手摆来晃去,照照这又照照那儿,最后照到地面。但她的眼神却继续游移。 “那个……呃……这个嘛……” “艾莉森。艾莉森.威汀顿伍长。求求你,嫁给我吧。” “呃,不是。对了,也该问问别人的意见……她把灯头甩过去,没半个人。 “维尔或许是体贴我们,才刻意走避的。” 班奈迪说着,将探照灯挂在腰带上。 “艾莉森。” “哇啊!” 微光中,他将双手放在艾莉森的肩上,用那张诚挚而认真的表情说道∶ “斯贝伊尔的人都说,飞行员联婚象征着百年好合。” “那个……不是……我是说……” 班奈迪缓缓挨上去,围着艾莉森的身体,又凑近她的脸—— “愿恒久的爱之神庇佑我们——” “不……咦……?那……?” 艾莉森只是一个劲儿的慌乱,眼看班奈迪就要吻上她的唇。 “维尔……” 听见她唇间吐出的名字,班奈迪半途楞住。却见他只是神情微变,悄声说道∶ “……不好意思,先击坠的人得胜。” 然后,他又继续接近她的唇。
维尔赫姆.休尔兹来到稍远处看着微光中的那两人。有了山洞的回音,他们的声音十分清晰,令人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也充分明白那些内容。他很震惊。 “…………” 维尔不急不徐地将手伸向腰际;小心地不发出声音,他慢慢打开枪套的上盖。 “…………” 拉蒂亚送他做为护身符的那把大型手枪,维尔用右手轻轻抽出。里面已经装有子弹。 感受着那股沉甸甸的重量—— “不能失去……” 维尔轻声说着。轻得象是祈祷,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不能在此时此刻、这种方式下失去……” 他瞪着那两个人。 “这么做是谋杀呀……” 听着他们的交谈,维尔缓缓提起撞针。手枪发出一个喀声,但没被发觉。接着,他解除撞针旁的保险,扣到发射位置上。 “可是……” 加上右手的辅助。维尔从容地举起枪,摆出射击姿势。经过练习和射击大赛,他已十分熟练。 “到底是哪边?什么才是‘正确’?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不过——” 朝着两人的身影,往个子高的头部瞄准。瞄准后,他动也不动。 接着,食指扣上了扳机—— “我——” 维尔开枪了。
凄厉的响声回荡在钟乳洞中。 “哇!” 艾莉森跳了起来,这才回神。 “咦……” 她抬起头,只见刚才几乎要贴过来的班奈迪,此刻已转过脸去,看向旁边。 “咦……?” “这是什么声音?” 嘴里这么问,他的手仍按在艾莉森的肩上。 “啊!是、是枪声?” 班奈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瞪去。 “是洞口的方向……” “啊,维尔!” 艾莉森才说完,又一个枪声的回音。和刚才那一声不同,第二声枪响听起来比较轻。 “那是……可恶!” “什么?” “是这玩意儿的。我敢肯定。” 班奈迪拿灯照着自己腰上的枪套,敲了敲。 “那——维尔他!” 艾莉森奔向洞口,班奈迪紧追上去。他掏出那把左轮手枪,抄上去赶在艾莉森前头。 “关灯!我先走!” 于是他们关了灯,在漆黑中摸索前进。接着又是枪声,连续二声。是轻的声音。 洞内显得依稀微亮时,又一发枪响。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出横洞的那个转弯处了。 “别动!” 维尔的怒喝声传来。 “维尔!” 艾莉森从班奈迪的身后冲出去,打开探照灯。 洞外,夕阳的余晖射进来,将洞内染成一片浅红。维尔双手持枪,半蹲在石块的阴影中。 “维尔!你怎么样?” “我没事,先看那边!” 维尔的枪口正对山洞的入口处。那里站着一名身穿军服的胖男人,手里有一把冒烟的左轮手枪。 “诺特上校……” 班奈迪喃喃道。上校的脚下躺了一个人,只见他动也不动,身旁有一把点着探照灯的短机关枪。 “是葛拉兹上尉……我被跟踪了吗……” “卡尔少尉!你好大胆……!” 诺特上校瞪着班奈迪大骂一声。 “别动,你应该没子弹了!” 维尔怒吼道。 “可恶!” 诺特上校摔开手上的枪。手枪停止滚动后,现场突然静了下来。 “维尔……你没事吧?是吧?” 艾莉森缓缓地走近维尔。他仍然维持射击姿势,这时才站起。地上的泥土把他全身都弄得脏兮兮。 “放心,我只是跌倒,顶多撞到而已。” “幸好……” “维尔,可以放下了。” 班奈迪说着,弯下身拾起短机关枪,挂在自己肩上。然后,他看着上校。 维尔重新给手枪上保险。放下枪,他和艾莉森一起走到班奈迪身旁—— “啊……假官差……” 艾莉森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大量鲜血从他的头部流出。 “是我开的枪……我看见他们走进来……也听到他们讲话。那个胖的告诉假官差,叫他一发现我们就立刻射杀……所以我就开了枪……是我杀的。” 维尔嗫嚅着,哭丧着脸向艾莉森看去。 “艾莉森,我不知道‘正确答案’。” “噢……” 艾莉森将右手伸到为尔的背后,维尔告诉她∶ “很脏哦。” “我不在乎呀。” 艾莉森蛮不在乎地说道,并徐徐抚着维尔的背。 “这个臭小鬼!” 诺特上校啐了一口。 “属下也击坠了另外两机。为了保护属下等人的生命,也为了保护宝物。” 班奈迪说。诺特上校又向他瞪去。 “你好大胆,你找到宝藏了是吧!你想独吞吗?” “是,还有‘不是’。——那毕竟不是可以独吞的东西。” 班奈迪说着,一面摇头。 “少开玩笑!卡尔少尉,我命令你立刻杀了他们!杀了这两个洛克榭的间谍。这帮人是罪犯!” “…………” 班奈迪一语不发地俯看着上校。 艾莉森把手伸向维尔的枪。 “不用。” 维尔却将手枪收进枪套说道。 “怎么了!卡尔少尉。那就只杀一个也行,另外一个让你带回国去,随你高兴,这样总行了吧?” 诺特上校的这番话,让班奈迪惊讶地瞪了瞪眼睛。 “是吗……上校,只杀一个也行吗?” “是啊、是啊。” 上校堆起笑容。 “这样啊,这话虽然有点怪,不过倒让我轻松不少。” 班奈迪淡淡地说着,拔出手枪。 “对,卡尔少尉,射死他!” “是,上校。” 他就开枪了。 单调的枪声响起,却是朝诺特上校的胸口开了一个洞。 “啊……?” 才开口,诺特上校就倒了下去。晚霞的红光中,鲜血濡湿了他的制服。 “对不起,上校。” 班奈迪收起手枪,转过头去看着他们两人。 “这下子我也是共犯了。——为了守护那件宝物,我什么都敢做。” 艾莉森站在维尔身旁,抚着维尔的背,对班奈迪说∶ “谢谢你,卡尔少尉。还有刚才的事……对不起。” “…………” 班奈迪有点意外。 “别在意……算了,别再说了。” 说完,他闭着眼摇摇头。 接着,他换个语气说道∶ “那么,你们两个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这东西得同时向东西两方阵营公布才行。要不要用飞机发出紧急讯号?应该会有人来才是。” “也对,这样也好。” 艾莉森同意。 “卡尔少尉……你刚才说‘什么都敢做’,对不对?我只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得拜托你。” 维尔对班奈迪这么说。 班奈迪点点头,反问他∶ “是啊,我是说了。况且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什么事呢?”
第七章 完
第八章 “两人所在的世界”
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位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与田园中。 背向着红砖砌成的校舍,一名少年坐在草地上。暑意已浓的空气中,夏日特有的积雨云出现在远方天空。 在他的眼前,一年级学生正在大树的树荫下做户外教学。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们。 “没有谁先谁后!哪边都不是!洛克榭和斯贝伊尔,都不该争论谁先谁后!” 黑板前,高瘦的中年教师正慷慨激昂的对着学生们讲述。 “真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发现啊!实在太了不起了!” 组合起来的灯台火把图,被画在那块小黑板上。 “老师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学校教我们河对岸是邪恶帝国。说他们应该是我们洛克榭的晚辈、要听我们的话。偏偏他们却老是大放厥辞。可是那都是错的!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教师的手上抓着一份报纸。一整面大标题的‘斯贝伊尔飞行员,发现史前壁画,揭示我等文明起源!向全世界公开!’,还有壁画与“发现者卡尔.班奈迪中尉”的照片。 “他在飞行途中误闯洛克榭的缓冲地带,又因为飞机故障而迫降,就这么发现了山洞里的壁画。因为这项发现太具震憾性,他并没有隐瞒这件事,而是同时向两方国家通报。可见他一点也不打算私自占有。老师认为这是非常伟大、非常英雄式的行为。而且——”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少年转过头去。 “唷!维尔,总算拆绷带啦?” 本该上辅导课的同学走来,向少年说道。 “嗯。咦,辅导课上完了吗?” 维尔问他。 “对啊,老师中途下课,他说要去听广播,还不就是那则壁画的新闻。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啦。你看那边!” 同学用眼神向一年级的教师方向示意。 “今后肯定是东西和平相处的年代,一切都是那个大发现所带来的。等你们从学校毕业之后,说不定还能去斯贝伊尔旅行呢!今天有一则更惊人的新闻,是总统宣布的,那就是我们两国竟然要建桥了!你相信吗?路妥尼河上要有桥了,还是从以前的战场列司托奇岛上经过。战时建造的军用路线,以后会在列司托奇岛上相连!而且听说计划从明年春季起,首都之间要新开横越大陆的毫华列车!从今以后,我们得跟我们的同胞建立起更深厚、更友好的关系,还有——” 同学自顾说着,语调有些不耐。 “他现在说的跟以前简直是一百八十度不同嘛……三年级的时候,他还一天到晚教我们说‘河对岸应该列入洛克榭的管辖权下’咧!那些一年级的好可怜_你看他们,一脸‘我再也不要大人了’的表情。” “原来如此……以后会有很多改变吧。洛克榭跟斯贝伊尔都是。” 维尔说完,同学就在他身旁坐下,往后一躺。 “不过也好啦,顺其自然啦;对了维尔,我问你。” “嗯?” “你跟那个女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还是该问你。你们是进行到哪里了?你们在一起整整两天耶!”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晚上偷溜到湖边去露营,结果我在回来的时候跌倒了,我那时动不了……” “你以为我会信啊?我可不象舍监太太那么好说话。其实你们去做了更精彩的事情吧?我知道你没讲真话啦!否则不可能只有悔过书五页,外加扫走廊两天就了事的,至少会被退学咧!——唉唷!维尔,你就跟我说嘛!说啦!我一定会帮你保密的!” 维尔露了个神秘的微笑。 “好吧,只跟你说哦!” “噢!事情的真相是怎样?” 同学一骨碌坐了起来,兴奋地盯着维尔的脸。 “我……我都跟艾莉森在一起。我们两个偷飞机开去非法入侵斯贝伊尔,可是被战斗机追杀,迫降之后被一名住在乡下的贝佐贵族老太太救起来。之后我们伪装潜入陆军基地,大闹特闹了一番。后来抢到一架战斗机逃走,就发现一堆金银财宝。有一个人跑来追捕我们,结果被我亲手开枪杀死了。然后我也不知道那样做到底对不对。最后是河对岸的战斗机飞行员,半夜偷偷开飞机把我们平安送回来。事情其实是这样。” 维尔陈述完毕。 “…………” 那名同学不动声色的平静下来,接着问道∶ “……所以,最后你们是去露营了吗?维尔。” “我就说了嘛!” “唉……” 同学又躺回草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 “……算了。维尔,你暑假要怎么过?要不要来我家玩几天?我们去钓鱼啦!” “对哦!……我想要象往年那样过耶!” “好吧。你可别客气哦!有你在,我的暑假作业就不必伤脑筋了。但那可不是因为我太笨。而是你太会教了。” 维尔对着他笑起来。 “嗯,我知道。——我得走罗!我要赶火车。” 说着,维尔站起身来。 “啊?那辆边车果然是你借的?你是要去车站接谁啊……又是那个女生?” “嗯。” 维尔应道。同学便向他挥挥手说∶ “好,去吧。玩得开心点。忘了我也没关系。” 维尔对他说了声再见。转身要走开时—— “对了维尔,你刚才那个夸张的故事,是不是在图书馆借的哪本小说啊?——好象还满有趣的。” 听到同学在身后问他,维尔回答道∶ “还好啦。”
“全世界就数火车最无聊了!” 在马卡尼戊的小小火车站外,艾莉森气鼓鼓地说。她穿着素面的赭红色空军制服,打同色的领带,朴素得不能再朴素。手里提着旅行包。 “更夸张的是,一堆人见了我就说‘以后不打仗了,你们空军一定会被解散吧’。真是的,怎么可以让飞行员就这么简单地绝种啊?要解散也是陆军先啦,陆军!” 两人骑上边车。维尔载着艾莉森穿过镇上,来到乡间的小径。 “维尔……那样真的好吗?” 艾莉森在旁边问他。 “很好啊,我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你过意不去而已。我现在还是这么想。” 维尔答道。 “我说过自己会照着你的话去做,所以我也一点都不后悔,也不再去想它了。——啊,下次有机会再见到卡尔少校的话,叫他请我吃大餐好了。” “少校?今天的报纸是写上尉耶。” “我是在夜班车的广播上听到的。是昨天才晋升的,还说是斯贝伊尔史上最年轻的少校呢!” “满夸张的……” “哎,说‘什么都敢做’的人也是他自己啊!没把我们两个搬上台面,真是正确,要是我晋升了,恐怕不能再开飞机了呢,而且_” “而且?” “也不能象这样……两个人出来闲晃了嘛!” 艾莉森有些害羞。 “说的也是。” 维尔静静地说道。 边车走了一会儿,远处出现一间小屋。艾莉森便问∶ “结果你去了没?” “还没,这是第一次。我一个人不敢去……” 那是一栋红砖造的小房子,小得刚好够一人住,而一个人住也足称宽敞。水井前放着一辆小小的摩托车,有点象是装了引擎的脚踏车。 停下边车,两人默默下来。 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立刻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打扰了。” 维尔说着,打开大门。 小小的屋内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女性。她穿着围裙,正在收拾整个房间。地上排了几个木箱,其中也有茶壶和茶杯。 “噢……原来是你们啊!我想爷爷不会再回到这儿来了。” “您是诺玛太太吗?” 艾莉森问她,只见她点点头。 “老爷爷说……要我们代他向您问好……因为他自己不能来,所以……我们替他来。” 艾莉森吞吞吐吐地说着。诺玛只哦了一声,就请他们坐下。 “你们是不是从爷爷那儿知道了壁画的地点?然后跟一个可靠的斯贝伊尔飞行员一起去呢?” 诺玛笑着问他们。艾莉森大吃一惊,维尔则反问道∶ “你都知道……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吗?” “是呀,他是不会对我说谎的。” “这样啊……您说的对。之后我们就请那个飞行员公布了。——事情的经过,您要知道吗?” 诺玛摇摇头说∶ “不用,无所谓了。这么一来,他应该解脱了吧!所以这样就够了。他总是说‘假如有一天,有人向全世界公开那个发现,那就表示我死了’。把这个责任交给你们之后,他可能就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吧。” “为什么……为什么呢?要是时间充裕,我想总会出现公布的好方法……我实在不懂。” 艾莉森如是表示。 “他为什么是那场作战的唯一生还者,你们知道吗?” 诺玛问。维尔和艾莉森互看一眼,都摇摇头。 “这样啊……那么,我希望你们知道。因为瓦尔塔.马克米兰中校亲手射杀了全体部下呀!就在毒气攻击成功之后。”
“……!” “……为、为什么?” “我懂了……因为那些壁画也被他的部下发现了,是不是?” 维尔一说,诺玛便点头道∶ “对。” 艾莉森看看维尔,维尔又说∶ “没想到,部下们全都认为‘这种东西应该毁掉,我们没有必要和斯贝伊尔和平相处’。” “是呀,听说他们还想立刻用炸弹爆破那个山洞呢。” “老爷爷不允许他们那么做,就是为了保护壁画……” “没错——可是他一直很后悔。他总是自问,当时除了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他们以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那么做是正确的吗?他常常一个个喊着部下的名字嚎啕大哭,说自己错了、对不起他们。这也是他之所以坚决不去公开壁画的理由。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也说他若是死了,身后的事全任凭我处置。他有时候真的闷不住,受不了想要讲,就装着是在吹牛。所以他撒了好多谎,当中掺杂着‘某处有宝物’的真话,到处跑去向人说。” “…………”、“…………” “我也问过他,万一有人当真了怎么办?他就说,他会仔细地观察对方,要是对方还挺有趣的,就把地点说出来也无所谓。假使不是,就把牛皮再吹大一点。依我看来,他一定很中意你们两个。” “是呀!” 艾莉森莞尔地点头。 “谢谢你们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不会怪你们的。只是可惜下周的广播会播华尔兹舞曲,这会儿我是没法和他跳了。虽然我想,他的舞技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说着,诺玛做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维尔站起身表示∶ “我们就告辞了。真的很谢谢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 “你们再坐一会儿,不用客气嘛。” “不了。——走吧,艾莉森。” “好……” 两人走出屋外。来到门边时,维尔忽又停下脚步,艾莉森差点没撞上去。 “诺玛太太,再请教您一件事。” “什么事呢?” “万一老爷爷是在这儿过世的,那……您之后会怎么做?是替他发表,还是不发表?” 诺玛笑得和蔼。 “这个嘛,你说呢?” 这就是她的回答。
从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往南走四公里左右,有一座湖与一片湿地。 这是草原中的一处大洼地,由中央山脉的地下水涌出而形成湖,四周就成了湿地。 边车停在一处船埠附近,那里系了好几块小舢板。维尔站在边车旁看着湖面,艾莉森在他身旁。 “嗯,还是这里漂亮。” “抱歉,现在告诉你。来,这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 维尔拿出一张明信片。那是一张检查完毕的国际邮简,寄件人署名特拉伐斯.拉蒂亚,地址却变到首都堑稻列史拓斯去。 明信片的内容极短∶ “战斗机驾驶员都告诉我了。你们快把我借你们的东西拿来还吧!——P.S.这次做整颗的。” “‘做整颗的’是什么意思?” 艾莉森不解。 “早餐的马铃薯。” 维尔简短的回答。 艾莉森有点惊讶,随即轻声地笑了起来。 “我们不久后会过去的,是吧?” 她将明信片还给维尔。 “艾莉森,你有没有挨骂?” “嗯?哦——你是说阶级章啊?有啊有啊,还被减薪了呢!十分之四,三个月份。” “是哦……” “不过,部队大伙儿都夸奖我呢!说这下子只有队长没干过坏事,其他人全都有前科了。反正我也没有被禁飞。” “……你今天该不会也做了坏事吧?” “没事的,我只是请他们顺道过来接我一下而已。” “……一下?” 维尔仰头的视线中,四架水上飞机正列队飞过,每一架都是复翼、双浮筒。其中一机大幅降下高度,从两人的头上呼啸而过。但见那架飞机的机腹画着大大的塞隆之枪,下方则有一行手写的字:“光明更胜杀戮。” 只见它回旋后在湖面着水。艾莉森从旅行包里拉出夹克和飞行帽,穿戴起来。 在驾驶员精准的操纵下,飞机完美地停在接驳船前端。 “谢谢,我还会再来玩的。” “随时欢迎,但是要事前通知我哦!” “嗯,我知道。再见。” 说完这些,艾莉森就跑上船埠。中途转过身来,向他挥挥手。 然后她跳上浮筒,坐进后座。引擎立刻起动,水上飞机便在滑行后利落起飞。 维尔目送它离去,直到看不见列队为止。 他回到边车,发动引擎。
骑着边车,维尔悠闲从容地徜驰在草原间的小路上。 天空是清澈浅苍的蓝。平缓的土地上,覆着盎然绿意。 远方可见中央山脉的险峻群峰,几座山头上还留着白雪。 再过一阵子,当南来的风吹起,这片土地将正式迎接夏日的降临。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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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初期设定)
翻开此书,以左手拇指触碰作者近照,则会出现“ぬほがち”(注:某热情网友,是作者的书迷,常在日本与作者作品相关的留言板上留言、发表文章,并模仿作者的风格创作小说)。 -〉抱歉,我在鬼扯。
各位好,我是时雨泽惠一。 诚挚地感谢各位阅读我的小说《艾莉森》。 在电击文库出版的《奇诺之旅—the Beautiful Word—》(日本已发行至第八集)中,本人的“后记”每每令人怀疑起作者本山人的精神结构,因为我总是在上述烦恼中勉强执笔。不过,由于这是一篇全新的故事,因此我在后记中的严肃度也比往常更高(增幅五0%.本社比)。 此外,根据本人的一贯原则(编辑部注:姑且谓之“原则”),后记绝不透露任何正文典故或幕后花絮。在书店看免钱书的泥,请勿作非份之想。 完毕。这就是后记。
二00二年 三月 时雨默恶一 ——写这么短就交差,恐怕会害我死得很难看,所以要麻烦继续看下去。 这部《艾莉森》和《奇诺之旅—theBeautiful World—》有一点不同。既不是短篇故事,也没有会说话的摩托车或小狗。 取而代之的事,一个记忆力好到过目千行亦不忘的温吞少年、同在一个屋檐长大(〈-相当大的语病)的暴走空军少女、为泡妞与求爱倾注所有热情,且战技超群的敌军空军少尉、半生含恨辛酸度日的中年妇人。加上一个成天吹嘘的胡涂老爹。 机械方面有手枪、边车、飞行艇和复翼机,后半场则由变态的单翼喷射式水上战斗机来抢风头。 故事背景虽不是地球,但仍是个人类居住的行星。时代背景(用地球来比喻)大约是一九二0到三0年代左右吧?想进一步了解的人请与我联系。 完毕。这就是后记。 这一次的正文很长,我就在此搁笔了。
二00二年 三月 时雨泽惠一
[ 此贴被真●零式W天使●改在2006-08-25 04:3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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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が無限に繰り返されると何になるか知っでます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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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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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2006-08-20 21: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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