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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天龙剑 -> 文学区 -> 时雨泽惠一作品讨论(详见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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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零式W天使●改

头衔:長山 香奈長山 香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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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之钻(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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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泽惠一作品讨论(详见1楼)

说明:(1楼更新《艾莉森》第一部,2楼是读后感;8-11楼更新《奇诺之旅》第1-4部,12楼是读后感)


艾莉森

关键词:冒险 飞机 空战 强气女 宝藏

http://photo.163.com/photos/spiraltuili/45335191/
艾莉森插图

下面的原文是百度贴吧的邪之操偶师录入的
原帖地址:http://post.baidu.com/f?z=91035237&ct=335544320&lm=0&sc=0&rn=50&tn=baiduPostBrowser&word=%C6%E6%C5%B5%D6%AE%C2%C3&pn=150

大家请支持她!!!


艾莉森
序章
世界历三二五六年 某处 正午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让我看见这些东西?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现在?

我就要动手杀人了;用我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法去杀数以千记的人。
杀掉很多人,很多人的丈夫,儿子,父亲或兄弟——
他们会在大地上渐渐窒息,痛苦的喘息而死吧。

我决定让自己成为稀世罕见的杀手。
这是我几经苦思之后,所得到的结论。
而我知道,这将是一条不归路。
可是为什么?为何要偏偏让我在这时候,看见这样美丽的事物?

尽管如此——
从现在起,我仍将遂行我的义务。

以后是否还会有人来到这里?
他是否也将看见这美好的一切?

以往的我,深信不移的。
而今后的我,将不得不去相信的。

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看见这一切?
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是现在?

我不懂。
我不懂。
我不懂。

我是否终将明白?

我不知道

第一章 “艾莉森和维尔”

世界历三二八七年 初夏

天空是清澈浅苍的蓝。平缓的土地上,披覆着怏然绿意。
远方可见中央山脉的险峻群峰,几座山头上边留着白雪。
再过一阵子,当南来的风吹起,这片土地将正式迎接夏日的降临。

背对着红砖砌成的校舍,少年坐在草地上。
少年有着一头浅栗色的头发,衬着一双褐色的眼睛,与平均身高相当的体型,套着一件白色夏季短衫和浅紫蓝色的长裤。领口上的小小徽章,说明他是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的五年级生。即使他没有跳级,年纪应该是十六、七岁。这所学校不接受连续二学期以上的不及格,也就是不准留级的。
他慢条斯理地从身旁的皮书包取出一本书。一本小而厚的书,封底印着学校图书馆的藏书章。
打开夹了书签的那一页,想读却又不自主地缓缓抬头望着天空。越发耀眼的阳光高挂天际,放肆地照着他和书本。
合上书本,把书放进书包后,他站了起来。走了约莫五十步,来到一处林荫角落后,他便在绿叶茂密的树影下坐了下来。
接着,又拿出了书本打开。
他开始读了起来。
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位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与田园中。
校舍在针叶树林的环绕中,校地几乎和一个小村子差不多大,五栋砖造校舍端端正正的排列着,外围则是教职员大楼、室内运动场和中央厨房等等。广阔的校地除了有非常大的田径竞技场、球技用运动场之外,还有供学生自然学习用的森林、田园、草地和树林。
这里曾经是陆军骑兵队的屯驻地,二十四年前被教育省买下,便成了一所高等学校。此后也成为本地最有名的高等学府,并有上千名十二到十八岁的学生就读。

就在少年读了五页左右时,一栋校舍的侧门打开,数十名配戴一年级徽章的学生喧闹地走了出来。走在最后的是个高瘦的中年教师,一手挟着携带式黑板,另一手关上了那扇门。
少年抬头望去,只见一年级生们正有说有笑地走来,经过他面前时,有人梢显惊讶,也有人没多注意。
走过来的高个子老师发现了他,于是走近停下脚步。
“在看书啊,维尔?”
听见有人跟他说话,维尔赫姆.休尔兹再次抬起脸,轻轻地点点头。
老师好奇地问他正在看什么书。维尔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将封面举起来给老师看。老师立刻露出苦笑。
“真是服了你了。那本书上写了些什么啊?”
“这是《童话故事全集》。”
“童话故事?”
“里面有好几篇西边的童话故事。其实也有很多西边的故事流传到我们这边来,不过故事的结局完全不同,满有意思的。”
维尔答道。只见老师耸了耸肩:
“图书室里居然有这种书啊。”
“老师,您要去给一年级的上辅导课吗?”
“对啊。那些小毛头才第一学期,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概是心情上还没脱离幼年学校吧。
——对了维尔,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已经可以教他们了。今天上的是历史课。你来了我就可以在一旁睡觉了。”
老师半打趣地说。
“不了,谢谢。”
维尔笑着轻摇头。
约莫三棵树外,学生们选定最大的一棵当做教室后,便把老师叫了过去。老师对维尔简短道别,随即走到学生面前展开脚架,将黑板放好。
“老师,那个学长也是留校的吗?”
其中一名学生为了不让这位五年级的学长听到,刻意小声询问。现场响起了一阵笑声。
暑假是三天前开始放的,学生们大都各自回到他们暌违半年的故乡。现在这些留在这里的,都是上学期成绩不理想,需留在学校辅导十天才能返家的学生。
“不,不是。”
老师摇头说。
“他该不会就是‘庆典’上的那个人吧?”
听到有人问问题,老师随即回答:
“是啊。不过他的成绩可一点也不差哦,连跳级都可以了。”
咦?那他为何待在这里?又有人好奇地丢出这么一句,却见老师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他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粉笔,径自在长方形的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马铃薯。
“来,开始上课吧!再记不住永远吃不到妈妈煮的浓汤啦。我们先从地理开始。”
马铃薯——一个横倒的椭圆形。

这个世界唯一的大陆,就是这个形状。画在黑板上的这个马铃薯,与方位精准的投影法所画出来的世界地图别无二致。马铃薯的下缘正巧擦过赤道,上缘则稍稍超过北纬六十度。
由下往上,老师在马铃薯的中间画了几个山形记号,约画到马铃薯的中央位置后,又在那小尖尖的左右两边画了两条平行的纵线。两条线在山脉的前端相连,再继续往北走,一直延伸到海。
“大概是这样。老师画得不好,不过这边是中央山脉,这条线是路妥尼河。”
位在正中央的山与河,将大陆一分为二。
中央山脉包含好几座高达一万公尺的主峰,是世界最大最长的山脉。山麓南起于赤道附近的沙漠地区,一路向正北绵延至大陆中部,在不到北纬三十度之处结束。
之后,等分大陆的工作就由路妥尼河接手。沿着山脉两侧平行向北流的东路妥尼河与西路妥尼河,在会合后继续往北,一路上容纳数条支流而越来越大,最后笔直地向北出海。
“好,这边这个是?”
在等分清楚的大陆地图上,老师指着东半部问道。
“‘洛克榭’。”
学生中立刻有人答出来。老师追问正式名称。
“‘洛克榭昂努联邦’。是我们的国家。”
一个女孩答道。
“没错。可不能记不得正式名称喔!虽然还满长的。”
教师如是说着,一手却在黑板上写下简称,这下子学生纷纷指责说:“好奸诈!”他还不以为意地反驳说:“因为太长了嘛!”。接着又指着西侧问:
“那这里呢?”
“‘邪恶帝国’。”
一个学生用玩笑的语气立刻接口回答,学生们发出一阵哄笑。
“也有人那么说。那它的正式名称或简称呢?”
那个开玩笑的人没再回答,隔了一会儿才有另一个学生说:
“‘贝佐.伊尔拓亚王国联合’。恩……好象简称‘斯贝伊尔’。”
“正确答案。顺便提醒你们,在答案栏里写什么‘邪恶某某’的都算错哦。此外它还有一个非正式的名称,应该是大家最常用的。叫什么啊?”
“‘河对岸’。”
好几个人一齐回答。
“对。它在路妥尼河的对岸,所以是河对岸。简单吧?那河对岸的人们平常怎么称呼我们洛克榭,你们知道吗?”
没有人答得出这个问题。只听见几个错误的答案,之后便没人出声了。
维尔一面读着童话书,一面低声地说道:
“‘河对岸’——”
他喃喃吐出正确答案。

“就如同你们来自许多不同的国家,洛克榭是由大陆东侧十六个国家与地区所组成的。斯贝伊尔是由西边的两个大王国和几个小国组成,你们要记住。幼年学校只教过你们洛克榭的历史,但以后你们要知道,我们跟河对岸的关系也很重要。”
“因为战争吗?”
不知是谁问的,老师点点头说:
“对,没错——”
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两国“交流”的历史,几乎无异于一部战争的历史。
最远古的文明诞生,在世界历只有个位数的年代里,受限与巨大的山河阻隔,东西两地互为全无交流的“另一个世界”。
随着文明诞生、国家成立,经过无数次战争,东西各自聚合成一个庞大的帝国;后来就变成两个帝国之间的战争。太古的史书里记载,这个时期的东西帝国大战,多达数十次。
后来,消灭河对岸的国家,渐渐成了东西帝国的野心。在地形因素下,这些野心全都以失败告终。曾有一方短暂地越过路妥尼河,将领土拓出去一小块,但没多久就被打回了河界。
之后又过了近千年的岁月。往日的大帝国分崩离析,分化成许多小国。东与西又开始在消灭与扩张之间反反复复,历时数百年。
进入中世纪,君王与骑士们的时代来临。距今约四百年前,西侧的王国结成联合体制。当年的皇帝们为了实现未竟的梦想,便趁东侧内战频频之际趁隙进攻。
东侧立刻将内战搁在一旁,共同携手迎击可恨的河对岸国。隔着路妥尼河,这场攻防战又断断续续打了一百多年。最后是一种凶恶的传染病蔓延了全世界,才迫使这场战争结束。东西之间的国境线仍未改变,仍在路妥尼河与中央山脉上。
到了使用枪炮的近代,东西双边则各自发生诸国的领土争夺战。不过在这段过程中,双方都注意到一项事实:〈万一河对岸团结起来打我们,那该怎么办——?〉

就这样,甚至连时期和理由都差不多,东西分别做出了各自统一的合理选择。古代的东西大帝国,以联邦与联合的形式重现。
于是,东西重新开始较劲。

“这一百三十多年的你争我夺,到头来还是要用打的。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之间就发生了战争。这就是‘大战争’。有没有人知道是哪一年爆发的?”“三二五二年。刚好是三十五年前。”
“对。这场战争是近代以来两国之间的首次正式交战,也是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主要的战场就在……”
老师在黑板的马铃薯上,路妥尼河的河口附近画了几个叉叉。
“北部地区。差不多在罗鲁国跟尼亚夏姆共和国这边。河流到这里变得又宽又大,就是边界了。河对岸的土地被双方人马抢来抢去,牺牲了很多人,更多的人失去了居住的村子。不过,在五六年的时候,斯贝伊尔的军队竟然转而攻打南方。你们知道是哪里吗?”
学生们一阵沉默。老师在山河交会处的东侧画了一个圆。
“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内特地区。也就是……”
老师指着地面。
“这里,你们现在所在之处。我们学校的所在地,就是那场战争最重要的地点。敌军阵营里有一个头脑非常好的将军,他发现这里是洛克榭守备最薄弱的地方,而且山脉在这里结束,又有大小支流错综复杂,所以他假装往北走,其实是往这里来,打算从我们这里突破防线,越过河一举进攻。”
学生们都静静地听老师说。一个知道这段故事的男同学,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
“洛克榭知道这个消息时简直吓坏了。当时这一带没有那么多军队,因为大家都到北方去了,但人家可是大军来袭啊,要是就这么被他们越过河来,拉普脱亚和隔壁的凯雷那都会被占领,而在北方作战的洛克榭军随后就会遭受来自南面的夹击。每个人都在拼命地思考该如何抑止那名将军的攻势。可是实在凑不出军队来,救援也来不及了。就在这时候,一名军人创造了奇迹。
老师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
“那个人就是瓦尔塔.马克米兰中校。中校只带了十几个部下,趁夜里偷偷接近敌军总部,发动毒气攻击。那种毒气很强,人类只要稍微碰到就会死。敌军的将军和官兵几乎全都死了,只好撤军。之后长达好几年,洛克榭使用毒气的行为遭到各方非议,认为那是不人道的,可是假使没有那场作战的成功,敌我双方还会死更多人,说不定洛克榭也会全面战败。当时老师的年纪比现在的你们还小,但都还记得当年的感想:‘啊,这么一来,洛克榭就不用吃败仗了’。”
“那么,那个很酷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男学生问道。
“马克米兰中校当然成为举国的大英雄。不过他的部下全都阵亡了,只有他一个人生还。回来之后,他马上婉拒了勋章和晋升,听说是退伍回到故乡,静悄悄地过日子去了,甚至没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原来如此——”、“哇噢——”、“好酷哦!”
“三二五七年。双方签订了大战争的休战条约,休战和停战是不一样的。正确来说,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还没结束。十五年前的三一七二年,双方在北海发生过战斗,虽然没多久就停止了,但正好在十年前发生的列司托奇岛纷争,却持续了一年多。你们那时才两岁大,应该不记得啦。”
老师把路妥尼河的一部分放大画在黑板上,在河里加了一个细长的小岛。
“为了这座列司托奇岛究竟属于哪一国的领土,双方又开始打仗。这次只有这座岛及其周围成为战场。虽然打了一年,最后还是没有分出胜负,而是用协商的方式决定小岛不归任何一方所有。这是划时代的一项新创举。以前两国都以路妥尼河为国界线,在这场小岛纷争之后,双方把河与河岸十公里内的范围设为所谓的缓冲地带,彼此都不得设置军队。就好像一个软垫子,让大家不要撞在一起。当然,现在还是,而且只有取得许可的渔民才能接近路妥尼河。多亏了这项协议,我们才能防范因某个突发性的小意外而引发战事。”
老师掏出怀表看一看,接着继续说道:
“列司托奇岛纷争时还发生了一件历史性的大事。这个部分你们以后才会学到。顺便跟你们提一下,那就是飞机首次被使用于战场上。人类开始使用飞机,大约是距今三十年前,也就是大战争结束之后不久的事,不过当时没有人想过它可以运用于战争中。后来飞机不断改良演进,最后在小岛纷争时大放异彩。举凡侦察机、轰炸机,还有专门击落飞机的战斗机等等。往后,飞机在战争中将会变得更重要,它的数量说不定比大炮更能左右战局。战争的进行方式势必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维尔抬眼看看老师后,又将视线落回书本上。
“最近这十年来,双方没再发生过战争,甚至还开始有些许的贸易往来,所以称之为和平时代也不为过,不过未来如果就不得而知了。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就像两个永远都处不好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架来,这一点大家可得铭记在心。要是对面向我们宣战,我们就要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保卫国家。满十八岁的国民都要从军,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为什么会处不好呢?我们可以像同班同学一样好好地相处啊。”
一个女学生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们同学之间可得好好相处哦!不可以动不动就嫌弃别人、仇视别人。不过,洛克榭与河对岸是绝对处不来的。”
学生们目不转睛看着老师。老师继续说道:
“因为双方都认为自己才是人类的起源。在古代帝国时期,两边都相信人类是由神明创造的。在战争中,彼此当然都认为自己才是最早被创造出来的‘人’,是这世界所有人类的‘祖先’。大家立场均等,所以谁也不让谁。这种观念一直持续到中世为止。”
老师停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
“到了最近,研究人员才发现人类是很久很久以前由猿猴进化而成。你们都看过小小的猿猴走着走着渐渐变成人类的那张图片吧?”
学生们点点头。
“这么一来,大家就知道人类不是由神明创造的了,可是人类又是先从谁的土地上诞生出来的呢?哪一边的历史比较久远?哪一边才是‘祖先’?大家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结果想来想去,双方的答案都是‘应该是我们这边才对’。有关这个部分的知识,等你们上了三年级会学到更多。”
“老师,那你觉得呢?”
“嗯?”
“你觉得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哪一边才是人类的‘祖先’?”
老师沉默了五秒左右,接着以坚定清晰的声音回答:
“当然,是洛克榭啊。我们在各方面都要成熟得多,这是肯定的。我们的人口比较多,贫瘠的小国、地区也比河对岸要少得多,所以才有这么多的人在我们洛克榭幸福地过日子。从历史观观点来看,优越的艺术及发明也大多都是在洛克榭产生的。你们应该跟老师一样,都以身为洛克榭的市民而自豪吧。而我们及我们的远祖,也远比河对岸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更加优异,各位是为了学习我们洛克榭的优越之处而来到学校的,老师们也是为了传授这些知识,而在学校为各位传道解惑的——”

听着老师的讲述,维尔一面读着自己的书,中途只为迁就树影而换过一次位置。
风微微地开始吹起。吹动了他的头发。他听见左侧传来一个宛如飞虫拍打翅膀的低沉声响,于是便将手掌拱在左耳边。
“?”
那个声响仍在继续。维尔夹起书签,站起身来走出树荫外,仰头看着天空。
“老师你看!”
有个一年级生已经注意到声响的来源,伸手指着。众人都往天空看去。
那是两架小型飞机。看得出机首的螺旋桨正在旋转,还有装在机身上下的两枚机翼。下层机翼的着陆支架,正直挺挺地伸出。
两架机飞得极低,双机并排掠过校舍上空,往树林这方向飞来。在蔚蓝的天际下,那稳定的引擎声听来十分悠然。
“好厉害。是真的耶!”
一年级生开始鼓噪起来。大城市之间虽已开始有邮递、旅客飞航等运输业务,不过亲眼看过飞机的人仍是少数。学生们的户外教学中断,跟着老师一起走出树林外,好奇地打量着趋进中的飞机。
“各位同学,你们看看机身,上面画的就是‘塞隆之枪’。那是洛克榭空军的飞机。”
老师也有些兴奋。诚如他所言,机身左侧面画着一支长枪。
枪身是黑色的,尖锐的前端有一个箭镞似的倒刺。上方略粗像是握柄。末端左右画着红色的倒八字花纹,有点像箭羽。
“塞隆之枪”——人们如此称呼它;这是洛克榭联邦的国徽。
根据纪录,这原是古时候刻在陶器上的图案,在古代帝国时被视为“驱魔之枪”,为历代皇帝的印记。帝国瓦解以后,各地的君主和骑士仍喜欢将它刻在盾面中央,或画在军旗上。洛克榭联邦成立以后,这个图案就被画在国旗的左上角,成为统一的象征。

“空军啊……”
维尔喃喃自语道。
双机慢慢飞来,像是要让学生们看清楚机身上的长枪似的。机上各有两个座位。飞行员都戴着飞行帽,从开放式的驾驶座露出头来。
一年级生朝着飞机大力挥手。好不容易,其中一架将机翼上下摇摆了几下,好象在响应他们,接着另一架飞机也照着做。地面一时欢声大起,而校舍方向也被惊动,好几间教室都探出一个个小头来。
之后,引擎声渐渐变小。双机摆着垂直尾翼的左侧,飞过田径竞技场上空,但却未曾从学生们依依不舍的视线中一一消失。
最先摇摆机翼的那一架飞机绕了回来,同时将机身大幅左倾,几乎可以让地面上的人看见机身的正面了。紧接着,它竟然将机首朝林地旁的人群加速俯冲而来。
眼看就要冲进维尔等人与红砖校舍之间的那一刻,它又紧急将机身往左倾斜九十度。简直像是以机腹贴着校舍墙似的,超低空呼啸而过。隆隆巨响引得几个女孩子尖叫起来,而在校舍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学生们,也被吓得拔腿就跑。
从维尔等人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楚看见坐在驾驶席上的飞行员们。他们戴着褐色的飞行帽和防风眼镜,脸上都盖着围巾。
一年级生们又惊又喜,纷纷大叫起来。
“还以为要坠机了呢……真是了不起的特技飞行啊……”
老师喃喃说道。
和先前一样,那架飞机又做了一次大剌剌的左回旋,从田径竞技场的对面再次将机首对准他们飞来。
不过,这次它改为慢慢地降低高度与速度。在尘土飞扬的操场正中央着陆后,滑行了一会儿。
“它下来了!飞机降落了!”、“我们过去看看!”、“好棒哦——!”、“咱们走!”
一年级生们兴奋地大呼小叫。老师紧张了起来。
“不行!万一被螺旋桨打到了,可是会出人命的!”
他一面喊着,一面拦住正想冲出去的学生们。接着——
“所以老师先走,你们不能超过老师!知道吗?”
说着,老师也朝飞机快步跑去。
维尔挣扎了一会儿,才迈开脚步往飞机走去。回头一看,十几个男同学从校舍里冲了出来。其中一个追了上来,在维尔背后拍了一下。原来是和他同年级的朋友,因为成绩不佳而留校辅导中。
“维尔!你看见没?是真的飞机耶!而且是空军的耶,它降落在校园里了!”
“恩,好夸张哦。……对了,你不是要上辅导课吗?”
“谁还上得下去!来啦来啦!用跑的!”
说着,他用力推着维尔的背。维尔只好跟着他一起跑。
飞机已经完全停住,引擎也熄火了。
一名壮硕、年约三十左右的飞行员双手掌朝外一比,像是不让那些一年级学生再靠近飞机。他穿着灰色的连身裤,脚下踩着军靴;皮夹克披在他的肩头,左袖上绣着代表洛克榭军人身份的塞龙之枪,衣领上还有阶级章。
听着众人异口同声地称赞飞机多么酷,那人只是一脸苦笑。另一架飞机没有跟着降落,而是在上空慢速盘旋。
维尔等人抵达时,老师已经向飞行员问了一堆问题。
是紧急迫降吗?不,不是。是训练吗?也不是。是秘密训练吗?当然不是。
驾驶席上的另一名飞行员不知在做什么,忙了一会儿才从后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旅行包,走下飞机,来到同僚身旁。那人个头十分矮小,也穿着连身裤和皮夹克,头上仍戴着厚厚的飞行帽与防风镜,脸上的围巾也没有揭下。
两人交谈了几句,然后面对面并拢脚跟、挺直脊背,互行举手礼。只见那名高壮的飞行员走回飞机。他登上机体,坐在后方的驾驶席,重新戴好头盔和防风镜,并且用围巾盖住口鼻。
引擎再次发出起动时的低吼声,随着一个爆炸声、紧接着猛烈的轰声,螺旋桨开始转动。
机身滑行出去,随即转向左侧。刹时又是尘土飞扬,师生们不由得转过身去,背对飞机。
原以为它会在宽广的运动场上开始滑行,想不到却是一眨眼就离地,轻盈地升空。
就在学生们向往的眼神注视下,两架飞机很快地在空中会合,随即编整队形飞走。
待尘埃落定。四周归于平静,只剩那名矮个子飞行员一个人留下。
当然,这下子全场的视线都落在这一人身上。飞行员脱下飞行帽和防风镜,也拿掉了脸上的围巾。

围观的学生们又是一阵骚动。
那是一名女飞官。怎么看都像是二十岁不到,恐怕比这里的学生大不了几岁。她的身材纤细、容貌端正,有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还有金色的直发。
“喂……不会吧……?看起来简直像是河对岸的人耶……”
维尔的同学在一旁喃喃说道。这一带鲜少有金发碧眼的居民,大多是浅褐色或黑色的头发,眼睛也多为灰、褐或绿色。金发碧眼的人只限于寒冷地区,在洛克榭则是大陆东北方的一小部分区域而已。据说在斯贝伊尔只有住在北方的首都斯福列史拓斯一带的居民,才有金发碧眼。
她弹了弹夹克上的灰,撩出塞在衣领下的头发。溜溜的长发还没及腰,在颈后扎成一束。
“不、不过,既然是我们的空军,应该就不是敌兵了嘛,是吧?”
同学正这么说时,便见她望向维尔。她把飞行帽放在旅行包上,大步走过来。一年级生们默默地让出路来,老师则眼巴巴地看着她走过眼前,一时也错失了跟她交谈的机会。同学扯了扯维尔的袖子问:
“我没有怎样吧?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她不会开枪杀我吧?”
语气听起来很惶恐。
然而,她却不是走向那名同学,而是看着维尔,走到他面前停下。维尔只比她高一点点。同学放开了维尔的袖子,逃也似的退后几步。
维尔也打量着她。只见她慢慢眯起眼睛——
“好久不见了,维尔。你好吗?”
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
“艾莉森?”
维尔问道。
“这还用说。”
她,艾莉森.威汀顿笑着点点头。
随即换上一副没好气的脸色瞪了维尔一眼。
“不然还会是谁呀?维尔。”

沼.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和其他高等学校一样,采全体住宿制。不同的是,这所学校的宿舍并不在校区内,而是在距离十五公里以外的马卡尼戊镇上。学校创立之际,镇民们担心改镇无法因此繁荣,于是硬提出这项主张,所以学生们每天搭乘镇营巴士公司的校车上下学。在正常学期间,巴士从早到晚定期发车,班次非常频繁;到了假期时,就只有辅导课的时段才有班车,而且等到课辅期间结束后就没有了。
假期中仍留在宿舍的学生及教职员,可以跟学校租借脚踏车或边车(注:Sidecar)权充交通工具。当然,边车也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租借,必须是二年级以上,成绩不能太差,还要修完驾驶讲习的人才可以。

从学校往南走四公里左右,有一座湖与一片湿地。
中央山脉所涌出的地下水使草原中的一处大洼地形成湖泊,四周就成了湿地。
艾莉森和维尔站在一座能够饱览湿地全貌的小丘陵上。维尔在衬衫外罩了一件夏季薄外套,艾莉森则换上了方便行动的长裤及厚衬衫。
“对对,这里就对了。从上面看真的好漂亮。”
艾莉森望着脚下的景色说,然后转向维尔:
“你常来吗?”
维尔摇摇头。
“很少来。可能是太近了。”
两人的身后停着一辆借自学校的边车。
边车是由摩托车改装。摩托车上前后都有座位,右侧多了一具边车;边车只有简单的座位和扶手,车身绘有教育省的徽章,表示为学校财产,还有一排大大的编号。
“我吓一跳耶……没想到你会突然跑来。”
维尔说道。知道这位少女飞官是维尔的朋友之后,同学和老师就毫无顾忌地开问了,维尔只好随便搪塞几句以求脱身,趁着艾莉森去保健室换衣服的空档,借了一辆边车,然后赶快逃出学校。
“会吗?我信上不是写了放暑假时会去找你吗?你自己还不是说反正没地方可去,暑假几乎都会待在宿舍的。校外人士可以住吧?”
“话是没错啦!虽然你也可以住在宿舍,可是我没想到你会搭空军的飞机来……我还以为你会搭火车来,想说先等收到电报后,再去车站接你呢。那架飞机是?”
“是军方特别为了执勤表现优秀的我,所特别安排的座机。——这样说你信吗?”
“当然不信。”
“……我信上有写吧?说我进了运送飞机的部队。”
“嗯,那是去年秋天的事了。”
“然后我们接到一个任务,就是要把那架新出厂的练习机从工厂开到基纳尼去。我一看到会飞经内特,心想:‘这趟顺风车不搭不是白不搭吗?’于是我马上请了假——”

“原来如此。然后请人家载你到这儿来。”
“其实严格来说,应该说是我开到这里来的。不过天候不佳,晚了两天。”
“艾莉森,你真的开着那个飞上天了……好厉害哦。”
“刚才那一段贴着校舍俯冲的,我操纵得很棒吧?跟我同机的中尉还叫我别那样做呢。”
“我就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
艾莉森像是故作嗔怒状,随即恢复语气:“--最近过得怎样?维尔。”
“还好啦,还是一样去上学。现在正值放假时期,我就在图书室看看书,过得挺悠哉的。--森你呢?”
“我也跟你一样过得还算可以……其实算是差强人意。现在几乎每天都能飞,好玩是好玩,不过他们怎么样就是不肯让我开战斗机。”
“你之前信上不是写说开过了吗?”
“嗯,那次是为了运送才开了一下下而已,其实是我在炫耀啦。我要说的是,我求了好多次,军方就是不肯把我转调到战斗机部队去。一天到晚说什么‘你太年轻了’、‘你是女性’之类无聊的理由。”
“哦……这样啊。”
维尔这么说时,正好有一只水鸟在水面上助跑,然后起飞。两人一同看完这一幕,随后不经意地望向对方。
“……”
“……”
静默了好一会儿,两人就那么杵在那里。
终于,艾莉森语带怒意的说:
“干嘛?半年没见耶,你话要说吗?”
“呃,不是……那你过得怎么样?”
维尔反问她。
“……这个嘛……艾莉森也无言以对。她的眼神游移了一会儿——
“对了!有件好玩的事情。之前我就想等见面时再跟你说的。”
她一脸开心,朝维尔大剌剌地伸出食指说道:
“告诉你,我收到情书了!”
“……哦。”
“什么,‘哦’?就这样?”
艾莉森给了他一个白眼。
“不是啦!哎……”
这次换维尔眼神游移了。
“不管了,反正很好玩,我就是要讲给你听。你知道吗?写情书给我的,是河对岸的人。”
听到“河对岸”这三个字,维尔惊讶地看着艾莉森。艾莉森则兴冲冲地看着维尔,两人眼一对。
“……为什么?”
维尔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半个多月前,洛克榭空军跟对面的办了一次共同救难演习,你知道吗?”
维尔点点头。
“我在广播里听到,报纸也有报导。报上还写说两军在同一个场所做事情,头一次没出过人命之类的,写得很讽刺。”
“对,那是用水上飞机去救援遇难船只的演习。就在路妥尼河最宽的那一段,也就是缓冲地带的那个小岛上进行。表面上说是因为近来依渔业协议出河作业的渔船数量增加,要制定‘若有紧急救难行动时,不致引发战斗的联络方式和紧急讯号的判定与规则’,但其实双方不过都是在设法让自己的飞行员在紧急迫降时能得到救援而已。不过,人家说蜜月期嘛,所以演习还是进行了。我们部队要派几个人去运送机体,我可是死命拜托才得到这项任务。虽然上头的人说应该要挑言行谨慎的飞行员去。总之,就在那个时候,有一名斯贝伊尔空军的年轻少尉,用很破的洛克榭语跟我说话啦。”
“然后呢?”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你好。请问你是不是罗茨梅兹上校的女儿?’——对了,罗茨梅兹上校就是我们的指挥官。听说他把那次的演习当做是渡假,把家人都带到那附近的小镇去玩了。我一听有点不高兴,就半唬他说:‘不,我是飞行员’。”
“结果呢?”
“结果对方大大的惊讶,先是跟我道歉,然后就请我喝茶啦。说是这么说,也只是光天化日之下摆几张桌子椅子的那种喝茶。”
“然后呢?”
“也想说好玩嘛,所以就跟他去了,对面的士兵每个人都在看我,超夸张的。我们聊一些飞机的事,聊得还满起劲的——之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训练结束后大约过了四天吧,我们部队收到了一封信,是写给队长的。那位年轻的上尉在信上说想跟我正式交往,问队长可不可以跟我互通书信。”
“……上级检查过那封信了吧?”
“当然。不过,信还是转到我手上了呀。在我们部队里还引起一阵讨论呢!人人都夸说河对岸的士官真有勇气,我只好委婉地写了一封信去谢绝人家的好意。其实那人长得很帅呢。”

“…………”
看着默不作声的维尔,艾莉森有些得意的问道:
“很惊讶吗?”
“很惊讶,当然惊讶啦……也有点佩服。嗯,满惊讶的。”
维尔看着艾莉森,低声说着。
“是吧?”
甩着一头金发,艾莉森沾沾自喜地说道。维尔在意的却不是那么回事。
“进展到这样子都可以啊……”
“嗯?什么东西?”
“双方的关系啊。光是军事交流就够教人惊讶的了,现在不只军人之间可以那样轻松的聊天,想不到连书信都可以往来了,真是想都没想过……艾莉森,你那封回信应该写说你接受通信的——哎呀!”
艾莉森槌了维尔一拳。

维尔骑着边车奔驰在田里。这里的路面比较高。地面还算结实,但没有经过铺设。
艾莉森坐在边车里,悠然自得地欣赏四周景色。田地里的作物、地平线,以及远处中央山脉的群峰。
开着开着,维尔方慢了速度。他仍看着前方,一面对艾莉森说:
“对了,上个月我到卡亚西去了一趟。”
“……上个月,就是那个庆典吧?”
艾莉森转过脸去看着维尔。维尔点点头。
“那倒不错,好不好玩?”
“这个……我当然不是去玩的。我去参加射击大赛。”
“你?为什么?”
艾莉森惊讶地反问。维尔一面骑车,语调仍是慢条斯理:
“春季学期时有同学约,我跟他就一起参加了手枪射击的体验课程。那是军事学将校学程里的一门。我以前从来没有碰过强炮,起初只是觉得好玩才去的,结果一去就被人家夸说:‘你很有天份’……第二天就被逼着加入射击社了。我是想说无所谓啦,就让他们教了一阵子。上个月他们突然叫我代表学校到卡亚西庆典去比赛,害我被一个才刚毕业的学长瞪得好凶……”
“那是当然的啦。拉普脱亚共和国的射击社团也好想到那场庆典去比赛,还为了在大家面前演,苦练了好久呢!”
艾莉森没好气的说完,又接着问:
“那你的成果如何?有得名吗?”
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第六名。”
维尔嗫嚅地说道。
“天啊!第六名?”
艾莉森激动得大喊,一时忘我地站起身。维尔很快地督了她一眼。
“站起来很危险耶!--或许是凑巧吧,也许我那天刚好状况不错。反正我很紧张,也不知是怎么开始怎么结束的。不过大家都夸我做得好,学长也不再瞪我了。还满好玩的啦。”
艾莉森慢慢坐回车里。
“哦,我想也是……哇--,真教我吃惊。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讲啊?”
“那样好像在炫耀。”
听见维尔的口气仍是闷闷的,艾莉森又拿食指指着他:
“维尔你呀,我不知跟你讲过几次了,你应该要多以自己为豪才是。就算有点骄傲也不要紧!”
说着,她双手一摊,对着天空:
“--哎,不过你就是这个脾气罗!算了,我来夸你好了。‘来哦!这位就是八七年卡亚西射击大赛的第六名哦!’,就这样决定啦!”
维尔做了一个又像苦笑又像羞赧的表情。
“维尔,搞不好你很适合枪炮类耶。人家不是说慢郎中都是神射手吗?”
“艾莉森,你已经是第二十七个跟我这么说的人了。”
“你有在数啊?”
被她这么一问,维尔很自然地回答:
“没有。我只是记得而已。”
艾莉森咕哝着:“哦--”,接着又说:
“射击技术好的人真好。哪像我,手枪训练时连五公尺远的西瓜都打不中。队长还嫌我说:‘你这副德性,让你开战斗机也只是浪费子弹啦!’。可是我问你,用手射击跟开飞机射击跟本是两回事,不是吗?”
“……我哪知道啊。”
横越那条灌溉渠道时,小路变成了桥。
有个老人坐在石桥的栏杆旁,正在看着天空。天空之下,中央山脉连绵雄伟。
一名年过七十的男性,头顶微秃,剩下的头发也几乎全白了,他穿着一件到处是补丁的格子衫,以及农夫务农时常穿的吊带长裤。
老人远远看见边车驶来。

“啊,是那个老爷爷。”
看见站在前方挥手的老人,维尔便一面说着,一面放慢速度、睬下刹车。
“你认识?”
“其实也不算认识,凡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没有不认识他的。他一个人住在镇外的独栋房子,也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只看到他每天在镇上、草原上闲晃,一逮到学生就净聊些自己的怪身世。”

“怪身世?”
“很多版本。他说他以前是某个皇室的总管,又说自己有一座钻石矿山,还说自己曾经是钢铁业界的大富豪;做过首都大学的学务长,还有豪华客船的船长、有名的作家;甚至还说自己是发明家,拥有很多专利……”
“学长们都说他是那个……可能是从哪间医院逃出来的。我们学校的人都叫他‘吹牛爷爷’。”
“哦--”
我想他可能会要我载他回家吧。以前曾经有过一次。”
老人已经站到了路中间,挥着双手。维尔在他面前停下车子。见那位老先生跑过来的速度,敏捷得不像是个老人。
“啊呀!这位勤勉向学又认真的高等学校好学生。……唷!还多了一位漂亮的金发小姑娘啊。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们载我回家?我出来散步,不知不觉走得有点累了。我家不远,就在附近而已。我不会打扰你们谈情说爱的。要是你们愿意,也欢迎到我家去休息休息。”
维尔略略打量四周,只看到草原。他将头转向坐在边车上的艾莉森,还没开口问。只见她已经走下车,把位子让给了老人。
“请。”
“噢,真是不好意思。”
老人坐进边车,艾莉森则跨坐到维尔身后的坐垫上。
“没关系吗?”
“反正你本来也打算要载他的,不是吗?我知道只要人家拜托你,你就不会拒绝,况且——”
艾莉森笑着说:
“人家又那样的夸奖——你嘛。”

老人的家说是在附近,却让维尔足足骑了十公里远。
驶离巴士走的大路,边车往缈无人迹的羊肠小道开去。骑了好一会儿才见到被好几棵树环绕着的小屋。那是一栋红砖造的小房子,小得刚好够一人住,也没有灯。
水井前放着二口小小的摩托车,有点像是装了引擎的脚踏车。维尔把边车停在它旁边,关掉引擎。
“啊呀,谢谢你们呀,真是太感谢了。你骑得又稳又细心,真令我佩服。”
老人说着,一面从边车走出来。这时,屋子里跑出一名妇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大概是帮佣的。她穿着深蓝色的裙装,上头罩了一件围裙。
“爷爷!这么久你是上哪儿去了!”
她脱下围裙,劈头就是一声暴喝。
“真是的!你也要替我想一想嘛,拜托你下次别再跑到那种远得回不来的荒郊野外去啦。这下子我买东西的时间都不够了!”
“哎呀,抱歉抱歉。”
嘴里这么说,老人却不像是多么抱歉的样子。
“对了对了,这一位是好心载我回来的学生,金发姑娘是他的朋友。两位,这是我家的罗嗦厨娘。”
“罗嗦两个字是多余的。我要到镇上去了。你若要请学生们喝茶,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完,帮佣大婶就坐上那辆小摩托车,发动了引擎。
“路上小心哪。”
老人说完,却见她一脸惊讶地回过头来。
“好。”
她悄悄应了一声,骑车扬长而去。老人便邀两人喝茶。

“难得有这个缘分,就来个悠闲下午茶吧。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计划。”
艾莉森如是说道,领头走进了小屋。维尔跟在后面。
门一打开,就看到一张小小的餐桌和三把椅子。墙边是一张老旧得不能再旧的沙发,中间则是一座火炉。炉子上的水壶正在冒热气。一旁的架子上已经摆好了茶壶、茶杯和茶叶罐。
“哦,你们两个坐下吧,马上就好。”
老人说完,熟练地泡好茶,很快地就端到餐桌上。艾莉森和维尔道了声谢,各自接过杯子。
老人也为自己倒满一杯,才在椅子上坐下。
“啊呀,累的时候喝茶最好。”
他的语气像是十分开心。艾莉森喝了一口茶,立刻叫起来:
“真好喝!我头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茶!”
维尔也喝了一些,静静点头说道:
“很好喝。”
老人乐得拍起手来。
“那就好、那就好。毕竟这可是史塔次皇室御用的茶品哪,普通人是喝不到的。我年轻时在夏宫做过园艺师,才有机会分到一点儿呢。”
“哇,真好。——对了,这一段也是吹牛的吗?”
艾莉森问道。正要喝下一口茶的维尔差点把茶喷了出来。
“艾莉森……”
“可是——”
“啊哈哈哈!其实那不是真的。不好意思,这跟皇室一点关系也没有,说起来我也没干过园艺师啊。”
老人爽朗地大笑,却是一副坦荡荡的态度。
“我就知道。”
艾莉森也打趣的应和着。维尔看着老人说:
“您以前邀我学长一起吃饭时,曾经说府上的茶叶是现在首都卖得最好的茶,而且是稀世珍品,在我们这里甚至买不到。”
“唷,你的记性真好,那么久以前的事都记得……那大概是一年多前的事吧?”
老人像是十分感动。
“是啊,那是真的吗?”
“不是,抱歉哪。”
老人坦诚地回答。艾莉森笑了起来。
“小姑娘,你也是那里的学生吗?”
“不是,我头脑没那么好,所以已经在工作了。今天休假,我只是来这里玩的。”
老人掉点点头。
“当然,维尔就是罗!他成绩很好,还在卡亚西庆典的射击大赛中得到第六名耶!”
艾莉森大力拍着维尔的背。
“喔——那可真是了不起哇!可以拿出来跟人家炫耀了。”
老人睁大了眼睛说道。
“对吧?”
“不过跟我比就差那么一点了。我年轻的时候得过四次冠军、三次亚军,实在赢太多次了所以后来人家还叫我别再参赛了。”
“那也很厉害呀!——就算是吹牛的你也输了,维尔。”
艾莉森又再拿食指指着维尔。
“我会再接再厉的。”
维尔苦笑着回答。只见老人和艾莉森一同笑了起来。
“哎呀,小姑娘,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呀!要是那帮学生都像你,我看我一辈子都不会无聊了。要不要再来一杯?”
“谢谢您。”
艾莉森要了第二杯茶。老人接着问维尔。维尔说自己怕烫,亮一亮杯子里没喝完的茶。
老人在自己的杯子里斟好茶后,又坐了回去。
“两位,我来讲个有趣的故事打发打发时间吧。这故事很稀奇的,我还没跟多少人讲过哪。你们先听一听,怎么样?……我老实告诉你们,其实呀——”
老人煞有介事地故弄玄虚了一番。
“我知道一个地方,藏着很了不得的宝物。”
“宝物?”
艾莉森接口,朝维尔看了一眼。维尔正要喝茶,只是苦着脸耸耸肩。
“是啊,宝物。有没有兴趣?”
老人探出身子如是说道。艾莉森问他:
“你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是啊,我以前虽然胡说八道了很多,不过真的,只有这次没骗人。”
这种说法实在没多大可信度。
“要是我骗人,拿我的命去都可以,哎,虽然也来日不多了。”
看老人如此断言,艾莉森静默了几秒。
“是哦……我有兴趣耶。——是什么样的宝物?”
“很厉害的宝物。”
“值多少钱?”
“用钱也买不到,因为它太有价值了。只不过……”
“只不过?”
维尔只在旁任由这一老一小胡聊着。
“嗯,真好喝。”
一面自顾悠哉地啜饮着茶,又自顾低声赞叹。
老人目光炯炯地瞪着艾莉森,艾莉森也瞪回去。
“那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与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
老人这么一说,维尔也不禁投以目光。
“怎么样?很厉害吧?”
老人得意洋洋地说道。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厉害啦。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艾莉森问道。维尔放下手里的杯子,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大战争就在这附近打,当时洛克榭用毒气作战,你们知道吗?”
艾莉森点头。
“是那个什么中校跟特殊部队的故事吧?我以前听我爸爸讲过。”
“是啊,而我就是那支部队的成员。作战结束回来时,真的是碰巧,我们碰巧发现了那宝物。这一看可不得了啊,但那玩意儿实在没法带回家,只好决定全体保密,把它留在那儿了。”
“可是历史课上教说,除了马克米兰中校以外,其他人都阵亡了呀……?”
维尔开口了。老人却说:
“那是陆军扯的谎。其实我们全都平安生还,是怕有间谍来报复,所以才编个谎话保护我们。
还有,那个叫马克米兰中校的人根本不存在。国家知道用毒气攻击会招致非议,为了转移舆论的矛头,才虚构出那号人物的。有没有被吓倒啊?”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岂不都是些‘胡说八道’了。”
听见维尔这么说,老人邪邪地笑了笑:
“历史本来就是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因为,重要的不是‘真相将如何流传后世’,而是‘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故事流传后世’嘛。”

“…………”
“那,后来怎么没把这件事公开呢?”
艾莉森问。
“嗯……因为宝物实在太惊人了,大伙儿一时也都吓着了。而且……你们想,光是公开这个消息,谁会相信呢?至少得拿出个证据来。”
老人的口齿突然含糊起来。
“那,你们又为何没去拿回来?”
“这个嘛……一方面是战时和战争刚结束的局势太混乱,二方面是宝物的所在地当时还是斯贝伊尔的占领区。”
“现在呢?”
“……应该算是属于缓冲地带的内侧吧,一个没人住的地方。哎呀,也因为如此,它才没很快被人发现,这倒让我放心不少。话说回来,被人发现倒也是一桩好事就是了。而我也无欲无求。什么也无所谓了。都到了这个年纪,就算发财也用不了多少,能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件美妙的宝物也足够了。怎么样?这个故事充满梦想、挺有意思的吧?”
“很有意思耶。——真的有吗?若是到那里去,一定找得到那件宝物吗?”
“是啊。”
老人点点头。
“发现的人会变成英雄吗?”
“一定会吧。”
“唔……”
艾莉森沉吟着,陷入思索。
”你相信吗?”
老人问她。维尔没回答,只是望向艾莉森。
“信也无妨呀!”
“噢,我好开心呀,要不要再来一杯?”
老人笑逐颜开,伸手要去那茶壶。却见艾莉森摇摇手:
“我不喝了,不过——”
“嗯?”
“爷爷,我相信你,所以你要告诉我那个地点。我带你去找,然后用我跟维尔的名字公布吧。”
老人的手停住了。
“……可、可是,骑边车是到不了那儿的啊。”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艾莉森说着,从包包里掏出自己的飞行夹克。
“你看。”
艾莉森摊开夹克,只见领口别着下士官的伍长阶级章,右胸与左胸分别绣着空军和姓名,左袖上则是塞隆之枪。
老人不禁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眼睛睁得好大。
“真教人意外……没想到小姑娘你是军人啊。”
“我是空军哦!我所属的部队是专门运送飞机的,要是有飞到附近的任务,我就偷偷来载爷爷你跟维尔,把你们送到那里去。”
“艾莉森……你那么做不会有事吗?”
维尔问道。艾莉森看看他,理所当然似的回答:
“当然会。”
“‘当然会’的意思是……”
“肯定会被关禁闭吧。不过,要是能找到那么有价值的宝物也划得来,不是吗?——怎么样,老爷爷?”
艾莉森转过头去,只见老人还在看她的夹克。
“不得了哇!现在也有像姑娘你这样的军人了啊……时代真是变了。可以借我一下吗?”
老人从艾莉森手中接过那件夹克,先细细看着塞隆之枪的绣样,再摸一摸别有阶级章的领口,抚了好一会儿。
“‘噢,孤鸟天涯任单飞’啊。”
老人低声喃喃道。
“嗯?——怎么样,要不要去?”
艾莉森探出身子问道。
老人将夹克还给艾莉森,不住地点头:
“嗯,你们两个挺有意思的。告诉你们,或许更有意思哪!”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诱拐、纵火和窃盗”

“这个嘛,要从哪里开始说起才好呢——嗯?”
几乎和老人重提话头同时,屋前就传来一个汽车停下来的声音。接着是一个车门打开的声音,又一个关门声。
老人没再说下去,转而看着自家的门。随即响起一个敲门声。
“谁啊?门没锁。”
“打扰了。”
一名三十岁左右,身着西装的男子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
“…………”
男子看见屋子里望着自己的艾莉森与维尔,一时面露惊讶,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他清清喉咙,恭谦有礼地对老人说:
“冒昧打扰,请问您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吗?”
老人点点头。
“我是镇公所税务课的人,想和您谈一谈关于此地税金的问题。呃……这两位是?他们是您的亲人吗?”
男子客气地伸手,朝艾莉森与维尔比了比。
“应该……算是客人吧。总不可能是住我这儿的,别那么大惊小怪嘛!”
“原来是这样啊。因为听说您是自己一个人住。”
男子点头说道。维尔的脸色一变,眼神也有些阴沉起来。
男子又转向老人说道:
“很抱歉,能否劳驾您跟我一起去公所一趟?在这里的话,有些专业性的问题不容易解释。”
“等等!我们话才讲到一半耶。”
艾莉森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只见男子的表情揪起,显得百般为难。
“啊……可是……”
“非得要今天谈不可吗?要是我拒绝呢?”
老人问道。男子却面色凝重的摇摇头:
“上头指示,要我们今天之内带您走一趟。我这里也有正式的文件,您要看看吗?”
说着,他便伸手从西装内侧取出文件。老人看过后,双肩一垂,呼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公差先生,我就跟你去吧!到了镇公所再去申诉好了。”
“多谢您的明理。”
男子说时,老人已起身,他立刻伸手扶着老人的背。老人转头对着气鼓鼓的艾莉森说:
“抱歉啦,小姑娘跟学生。故事晚点儿再讲,你们就自个打发时间吧。门窗关不关都无所谓反正也没什么好偷的。”
说完,老人往门口走去。
“咦?等、等一下……”
艾莉森叫道。老人和男子却没停下,就这么走出了家门。
艾莉森也跟到外头去,维尔见状也起身追上。两人见到屋前停着一辆黑色最新型的高级汽车,后座的车窗都挂有白色纱帘。
男子请老人坐在后座。老人在上车之前还看了看艾莉森和维尔,笑着挥手。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司机随即发动了汽车,沿着不怎么宽阔的小路左缘开去。不久,见它向右转了一个大弯,扬长而去。
“那人怎么搞的?我管他是什么公差还公务在身,未免太失礼了吧?”
艾莉森忿忿地说。那辆车已经变得好小,开在蜿蜒小路上,时隐时现。
她仰头看看天空,用太阳的位置算了算时间,又看看手表确定一下。时间已过正午。
“我们去关门窗吧,维尔。”说着,她就要走回屋里。
“……怎么了?”
看见维尔一脸严肃,艾莉森不禁停下脚步。维尔回视她,说道:
“好奇怪哦。”
“什么事?”
“那个人、他说他是镇公所来的,为什么看见我们摆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还问我们是不是他家人呢?明明一看就知道了。”
“……怎么说?”
维尔的人见到这个,谁会不知道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或教职员——”
他的话还没说完,艾莉森的眼光也锐利起来了。
她转身跑回屋子,披上自己的夹克,抓起两个旅行包和维尔的外衣,再跑出来。一手将外衣丢给维尔,另一手将旅行包扔进边车,然后从夹克口袋拿出防风镜,跨上边车。
“艾莉森?”
她厉声冲着一脸讶异走近的维尔叫道:
“钥匙!”

边车疾速飞奔着。
驾车的是穿着夹克、戴着防风眼镜的艾莉森,边车里坐的则是攀紧了扶手的维尔。为了自己的声音不致被引擎声、风的呼啸声,以及路面巅簸的震动声给盖过,维尔只得扯着嗓子大吼:
“艾莉森,你追过去要干嘛?”
“问清楚啊!”
“……然后呢?”
“然后……反正先跟那个‘公差’把话问清楚啦,我要看他的身份证!”
维尔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加速晃了一下,只得重新抓好扶手。

“开太快了!”
他不由自主地叫道。艾莉森立刻减速。
“谢谢。”
维尔松了一口气。才刚道完谢……
“找到了!”
就听得艾莉森尖声说道。
“在哪?”维尔问。只见艾莉森伸手指着他们的左前方。但他找了又找,眼前只有一片田野。艾莉森放慢速度,左转进了一条更窄的小径,再次加速。这时,维尔的眼睛才捕捉到道路前端的那个小点。正是刚才的那辆车。
“你想他们要开去哪里?”
“不会是镇上……方向根本完全相反。那边是……我记得只有农地,没有别的啊。”
“那就更可疑了,不是吗?”
艾莉森语气似乎颇为开心。

发现边车追了上来,汽车的速度立刻减缓。
追到与前车相距十公里左右时,艾莉森开始猛按喇叭。汽车只是放慢了一些速度,但仍继续往前开,并没有停下来。
艾莉森更不高兴了。
“那是什么意思?——我就超到前面去堵你。”
“不行啦!路太窄了。”
维尔说。这条路的宽度大约只能容纳一辆半的车子。路肩都是斜坡,连到落差约一公尺的空地去。
“……可恶!”
艾莉森不甘心地再按喇叭,那辆高级车却像是嘲弄着她一般,继续保持低速行驶。
“好!我就追你追到没油为止!”
“你别闹了……”
这时,汽车开到了路中央。前面有一座小桥。
艾莉森也跟着骑到中央,喇叭仍按得震天价响。
“嗯?”
维尔注意到汽车的右后窗中冒出一个物体。那是一个人的手,握着小小的黑色细长物。
物体前端的圆筒,正朝着他们。
“……艾莉森,是枪!”
维尔大喊,从边车上一起身,抓了艾莉森的夹克就是一扯。
“哇!”
艾莉森大吃一惊,跌下了边车。失去了驾驶,边车马上乱晃起来。维尔抓着艾莉森,就这么往路肩跃去。
两人滚落杂草丛生的斜坡。天空的蔚蓝和草的碧绿,交替出现在视野中。
无人的边车继续往前跑,不停地往左弯去,边车就这么撞上桥的栏杆,紧接着又被弹回来滚了半个圈,车上的东西全落了出来,车子则惨兮兮地倒在那儿。
那只无名的手缩回车内。汽车加速离去。

艾莉森仰倒在路肩与草地的分界线上。防风镜上覆满了野草,视线中是一片绿。
略略动一下手脚。都能动,也没有哪里痛。
“嗯?”
不经意间,她感觉有个东西压在自己身上。夹克是敞开的,但有个东西隔着衬衫压住她的胸口。
艾莉森慢慢拨开野草。
“维尔……?”
视线清楚了,她抬起头看着胸前。
“…………”
然后一脸不悦地拂开她的旅行包。

“维尔?”
艾莉森跳起来,大声呼唤着维尔。她转头四顾,为看见维尔的影子。
“维尔!”
“我在这里……这里……”
维尔细弱的声音传了回来。艾莉森循着声音方向走去,只见维尔一屁股跌坐在小溪里,腰部以下都泡在水中。
“你没有怎么样吧?维尔,有受伤吗?”
维尔抬头看看艾莉森:
“只有脚撞到一下,应该是没受伤……你呢?”
“我没事。谢谢你。”
“那就好……你有没有看到车子里的枪?”
艾莉森摇头。
“这样啊……”
“来,抓好。”
艾莉森伸出手,拉起已成半个落汤鸡的维尔。两人在溪边坐下。
“车子呢?”
维尔问。
艾莉森爬上路肩,往路前看去。没见到汽车。紧接着——
“王八蛋——!”
她吼了起来。

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的学生宿舍,在马卡尼戊镇上算是很显眼的。
在一个马路不宽且只有木造平房的小镇边缘,却盖起了仿佛首都才有的钢筋水泥建筑物。高三层,纵两列,四栋并排在一起。中央是大食堂,并设有管理大楼和外来人士的住宿设施等等。
学期间有一千多名学生在此生活起居,平时嘈杂喧闹不绝于耳。而今正值假期,只有一栋开放使用。

夜里。维尔的房间没点灯。只有走廊上微暗的灯光,从房门的毛玻璃透进房里。
维尔是从别栋宿舍搬来这里的,只住暑假期间。仅供两人住宿的寝室,原本就不宽敞:书桌、书架和衣柜各有两套。其中一个衣柜里放着维尔的皮包,他所有的随身物品就全都装在这个大大的旅行袋里。
寝室的一角则是冬季权充暖气用的温水管,都固定在墙上。床铺也有两张,其中一张的床垫已被拆掉,铁管床架和弹簧露在外头。另一张床上,躺着身穿睡衣的维尔。

维尔没有睡着。
“…………”
微暗中,他睁着眼睛,静静想事情。
白天。追丢那辆汽车之后——
维尔向艾莉森借了旅行包里的毛巾来用,擦干身体后,将衣服拧干。
车子的龙头有点弯了,边车身旁凹了一大快,但也还能骑。
艾莉森把车子骑到镇上,马上跑去警察局。说是警察局,其实只是一栋平房,外加三名驻警罢了;如今一人休假、一人巡逻中,只剩一名中年警官受理。中年警官听到艾莉森表示“假冒的公务员绑架了一个老人”时非常惊讶。艾莉森只就绑架的经过向他说明,宝物的事则只字未提。
只不过,警官觉得这些绑架、假官员和手枪等等的可信度太低,并没有给她太多回应。
穿着湿衣服等在外头的维尔,不久便听到——
“简直是废物!”
艾莉森气愤地走出警局。结果,警官只问了她的姓名和今晚住宿处,至于打电话向镇公所确认此事,以及找帮佣大婶来问话等等,竟然都要等到明天才进行。实在够没效率的。
报案后,两人又到老人家去了一趟,留下一张便笺给帮佣大婶。他们也不知道要写什么,只好写“老爷爷和镇公所的人出去了”。再骑一段长路回到宿舍时,漫长的夏日太阳已经西沉,宿舍的门禁和晚餐时间也早已过了好久。维尔的衣服已经干了。
学生们恐之若虎的舍监太太来,要求维尔说明违反门禁时间和边车破损的理由。维尔当然不敢说真话,只好编了个他们骑得太远,回来时半路有小动物冲出来,一时为了闪避才摔坏了车子的谎言。舍监十分意外,直说真不像维尔的作风,接着免不了一顿骂。之后,维尔被要求提出他学生生涯的第一份悔过书。
艾莉森是客人,一副没事似的领了来宾用的寝室钥匙,支付了便宜的住宿费。在已经熄灯的大食堂里,两人就着角落的一盏灯,草草吃些面包、果酱和牛奶充当晚餐。维尔自然是心神不宁,但艾莉森只顾边吃边说:
“哎,马马虎虎啦。”
说她在训练时吃的伙食比这个更差。
宿舍规定,男女在晚餐后不得会面。艾莉森和维尔只好在食堂道别,各自回房去。
“啊,找到你了!你总算回来了!维尔你搞什么?那个女生就是那个空军飞行员耶!她是谁啊?她跟你什么关系?你们今天去哪里干什么?跟我说嘛,你当然要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嘛!”
面对白天那个同学的追问,维尔勉强以要写悔过书为借口溜掉,跑回自己的寝室。然后真的开始写起悔过书。
怀着复杂的心情,凑一堆假理由编出一篇写不惯的文章时,已经快半夜了。

“…………”
维尔望着天花板。
“宝物吗……”
他自言自语道。外头有点起风,窗子咯哒作响。二次、三次……
“…………嗯?”
听见窗子摇了六次之多,维尔于是走下床,开了一盏小灯。
正当他想检视窗子,是不是哪里开了一条缝时……
“!”
却见玻璃这面映着自己的脸,对面竟是笑脸盈盈的艾莉森。
只见她用手指头比一比,暗示要他开窗。没等维尔把窗子全部推开,她就轻巧地翻进屋来,一点声响也没有。仍和白天一样,艾莉森穿着夹克,腰上缠着皮带,身后背着一个帆布小包。
“艾、艾莉森……?”
“晚安。你没睡?我有事要跟你说。”
艾莉森把食指比在嘴前,压低了声音说。
维尔也悄声地说道:
“这里是三楼耶……”
“开飞机的怎么能怕高呢?”
“这算哪门子回答……”
“雨檐。这是钢筋水泥盖的。那些管子多半埋在墙里,很牢固。我是攀着管子上来的。”
“…………”
“这里说话方便吗?”
“走廊就听得到你的声音,不太理想。”
“是哦……有屋顶吗?到高一点的地方去说吧。”
维尔轻轻一点头,但却又想起一件事:
“我不要爬雨檐……”
“那就走楼梯,偷偷去。你先换衣服。”
宿舍的顶楼是平的,只有挂着大批床单的晾衣台,在黑暗中罗列着。
维尔和艾莉森走到一处和他们一般高的栏杆前。维尔已经换上日常穿的长裤和衬衫,手里一件薄外套。
面前横着一栋无人使用的宿舍,在夜里看来黑漆漆一团。斜下方就是管理大楼和外来人士的住宿设施。



“那就是我。”
艾莉森指着其中一间房:窗帘敞开,桌灯是亮着的。床上有个影子,看上去像是一个人裹着被子睡觉。
“……毯子?”
“对,不只是卷起来,还要把脚跟腰弄细,再用跟发色相近的布盖住枕头一半才够像。暗的时候看起来就真的很像人了。”
“你在哪学会的……?”
“空军飞行学校。熄灯后特训之类……艾,差不多都是我们想胡闹的时候才这样玩啦!不会这个是毕不了业的。”
“…………”
“要吃吗?肚子不饿吗?”
艾莉森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圆形扁平的罐子。她打开取出里面的黑色固体,送到维尔的嘴前。
“来。”
太暗了,实在看不清楚。
“这什么?”
“吃了就知道。不辣的。”
维尔只讨厌吃辣的东西,于是依言放进嘴里。他的脸顿时皱成一团。
“唔……这是什么……?好甜……”
“这叫做固体巧克力。没吃过吧?”
“这就是啊?我只有听过而已。这么甜啊?嘴巴里好黏……”
看着维尔的反应,艾莉森好像很乐,自己也吃了一块,还轻轻舔着手指头。
然后,她又取出一个小小的水壶,拿给维尔。
“谢谢。”
维尔喝了两口后,向她道谢。
“不客气。”
艾莉森也喝。
“这东西不是很贵吗?”
“不知道,驾驶员都有配给的。累的时候吃,或是紧急迫降时用。”
“听说它的营养价值很高耶。”
“是有人这么说。……巧克力的事情以后再聊吧!我想跟你聊聊宝物的事。”
“宝物?”
艾莉森点点头。
“既然有神秘武装集团介入,看来是有几分真实性哦。”
“原来你真的相信啊……”
“他被人绑走了嘛!我们去追,对方甚至想开枪射我们。老实说,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我还真觉得那故事‘很难相信’呢。”
“原来如此。不过……”
“不过?”
“虽然把你扯下车子的人是我,不过我也没法证明那东西是不是真的枪。搞不好是个天大的误会……所以,说不定是我自己把不相干的人想成坏人了。”
维尔抱着头,艾莉森轻轻抚着他的背说:
“没关系。我相信你。”
“艾莉森……”
“所以,宝物是存在的。”
“…………”
“我们去找那个老爷爷,问清楚地点,先去发现它吧!就我跟你。”
维尔喃喃道,在黑暗中看着艾莉森依稀可辨的脸庞。
同样在夜色中,维尔脸上的严肃神情,艾莉森却看得很清楚。
“怎么样?”
迟了一会儿,维尔才摇摇头说:
“很遗憾,有几个理由,让我不能赞成……”
“说说看。”
“第一个就是那个老爷爷。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吹牛,或者他自己也老糊涂了,搞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第二个,就是他说的宝物未免太神奇了。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往后能和平相处……艾莉森,你相信吗?”
“怎么可能。”
艾莉森一副理所当然似的摇摇头,又接口说:
“不过,那只是举例来比喻它的价值而已,不是吗?”
“也许是吧……最后一个理由,你说有人会从一个‘爱吹牛’的老爷爷那里听到宝物的故事后,把这件事情当真,最后不惜伪装身份去绑架他吗?会有人这么做,这一点实在很难想像。”
“可是那些人的确不对劲,不是吗?”
“也是啦……”
“那至少我们应该去追那些人吧。”
“……好啦。说是这么说,但我们要怎么做呢?既不知他们是谁,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又不可能去找谁来问。”
艾莉森竖起食指道:
“就是这个。维尔同学,你的观察力很敏锐呢!”
“……你倒是乐在其中啊。不过——”
维尔的话被一阵惊天动地的警铃给打断了。警铃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大。维尔惊觉起来,艾莉森便问:
“什么啊?”
“火灾警报。”
“火灾?今天事情还真多……嗯?维尔,你看。”
艾莉森指着自己的寝室,里面有个人影。
“谁?”
“不知道。”
“该不会是——”
会是来引导逃难的人吗?维尔正准备这么说时,却见那人影朝床铺扔了什么东西,火苗随即窜起。
“!”、“咦?”
房间被火光照得透亮,人影也瞬间清晰可见。那是个男人,虽是夏天,却穿着黑色大衣。他一翻身就跑出了房间。
“怎么这样……是纵火……”
维尔惊愕地喃喃自语。一旁的艾莉森却叫了起来:
“维尔!他是白天那个废物警察!”
维尔惊讶地转过头去。火光从下方照上来,艾莉森的侧脸就在眼前。
“想谋杀我这个绑架事件的目击者是吧……那就是杀人灭口咯……看来这整件事越来越像真的了……。——来得正好,我们就去问他。”
“艾莉森……你要生气还是要笑,选一个吧。看了好恐怖哦!”

宿舍侧面是来宾或货运专用的停车场。周围的大楼目前都暂停使用,因此四周没有照明,也没有任何路灯。一片漆黑中,只有警铃声沉闷地响着。
有一辆车停在停车场中。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男子跑来。他在那辆车旁大口地喘着气。
男子刚把手放在车门上,一道光立刻打在他的身上。男子是个中年人,穿着警察制服,腋下夹着卷起来的黑大衣。他身边的那辆车,正是镇警局的警车。
“谁、谁、谁?是谁?”
狼狈不堪的警官一问,手持手电筒的维尔便答道:“警察先生,请别这么惊慌。我是这里的学生。”
说着,他照照自己。
“原、原来是学生啊。你、你听,火灾警报在响啊!快、快点,你、你快逃吧。我去通知消防队——”
“我想你应该知道,纵火是重罪哦。”
“什么?”
维尔一脸哀伤地问他。
“你为什么要明知故犯呢?”
这时,艾莉森正从警车旁悄悄接近警官背后。
“你、你在胡说什么……呜哇!”
冷不防地,她抓住警官的双脚向后一扯。扯得他前仆在碎石子地上,接着她再纵身跳上去,用锡盖压着他的背。
“唔呃!”
不顾警官的闷哼,艾莉森利落地抓起他的手腕,从他的腰间抢下手铐,牢牢地将他反铐在背后。
然后拉起警官的上半身,让他坐好。
“晚安。有点事想请教你。”
艾莉森客气地问。看见一个本该全身是火的人对着自己说话,警官的眼睛瞪得好大。
“啊…… 啊?”
“是谁绑架了老爷爷?居然做到这种地步,我看恐怕——”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
“是吗?”
艾莉森将手绕到自己背后的小包,拿出某样东西。
“来点光。”
维尔依言将手电筒照过去。艾莉森手里握着一把小型手枪。六发装自动式,是洛克榭空军发给飞行员或将校的制式配枪。
艾莉森把那玩意抵在警官的脑门上。
“吓!”
“喂!”
警官和维尔同时出声。
艾莉森略略抬起黑亮的手枪底面,只让维尔看见。
“…………”
里面没有弹匣,维尔苦着脸,呼了一口气。
艾莉森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开始恐吓起那名警官:
“白天我没说,其实我是一个军人。纵火是重罪,上级要是知道我逮到了现行犯,一两个表扬是少……”
“等、等一下!等等嘛!拜托你先别……痛!”
警官正想站起身,却被绕到身后的艾莉森一脚踩住了手铐。
“不过,好不容易抓到的犯人却想逃走,我迫于无奈只好……”
听在警官的耳里,这背后传来的声音想必冷酷至极。
“为什么身为警官的他,竟然会放火烧一张床铺呢?这一切的真相,只能随他的性命消逝在黑暗中了……”
“我我我我说!我什么都招,求求你别开枪!好不好?”
“真的?说吧。你也不是坏人嘛,对吧?一定是别人拜托你这么做的吧?”
艾莉森的声音突然温柔起来,听得警官连番点头:
“对、对。有人说他要找那个老人私底下谈一些事情,叫我不要追查。我、我不是坏人。”
“人家为什么要找他?对方是谁?”
“我、我不知道啊……”
“那个人怎么会知道老爷爷的事情?”
“这、这个……可能是……二个多月前,镇上办了亲睦会……很多人从不同的地方来参加。当时我同事曾经把那个吹牛爷爷的事拿出来当笑话讲。”
“你同事说了些什么?”
“就说那老爷爷吹过的牛……什么他以前是皇室成员、当过大作家、是矿山大财主,还有国境旁有很多很多财宝——”
艾莉森和维尔对看了一眼。警官仍在列举老人曾经说过的谎话,但两人已经没在听了。“原来如此呀!”艾莉森自言自语道。

“差不多十天前,有个不认识的人跟我联络……说他有事要查清楚,要带老爷子走,所以……”
“那个人是不是说,要是谁跑去找你说发生绑架案什么的,你就要当做没看见。那人还包了份大礼给你?”
维尔追问。警官答不出来。
“八成就是这样了吧?收贿警官。接着,你知道我目睹一切的情况后很惊讶,是不是傍晚就跟那人联络了?结果那人就叫你来堵我的嘴,否则他就要把你收贿的恶行公诸于世,于是你就跑来这里搞一场火灾顺便杀人。对不对啊?”
“……”
“看来你也被逼得很紧嘛。绑架犯跟老爷爷上哪儿去了?邻镇吗?”
“我不知道……”
“你干嘛不就老实招了算了呢?”
艾莉森用枪口戳着警官的头。每戳一下,警官就吓一跳。
看着艾莉森的恶形恶状,维尔大皱眉头。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警察先生,从镇上往西北方向一直去,那里有什么?”
“啊?什、什什么也没……”
听到警官的结巴,维尔立刻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径自在驾驶座旁翻出好几份警用地图,然后寻找着镇外周边的地图。只听见他说了一声“找到了”,便拿出车外摊了开来。
出镇后沿着西北方的路走,沿途经过几个小湖泊、几处上面写着所有者的姓名的田地,终于看到了一大块整片一色的土地,上头只写了三个大字“私有地”。
艾莉森一看就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不用经过镇上,原来是把他抓到这里来。”
“不不不不是!没没没没没那回事!”
看到警官慌乱的模样,艾莉森开心地说道:
“猜中了吧。”

停车场上,车头的灯光和响彻云霄的警钟声渐渐接近。装着水箱的大卡车全都漆成了鲜艳的橘色。这是镇上的消防车。
来车约有四辆,其中一辆在警车前方停了下来。攀在驾驶座旁的两个消防员一跃而下,走过去看个究竟。在车头灯的照耀下,两人惊见一名男子被手铐锁在车窗上。当发现那人是镇上警官之后,更加惊讶。
他们走向垂头丧气的警官,在他的脑袋瓜旁边发现一张纸,贴在车窗的框子上。
“我在一个空房间放火。我逮捕了我自己。做出这种事,我深感抱歉。我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了。对不起、对不起。”
消防员们无言地面面相觑。

就在停车场的另一头。
被管理员和舍监叫起来排在宿舍正门口的学生们,一面看着难得一见的消防车,一面为深夜外出而兴奋不已。
来宾寝室的或已经被最先赶到的消防队扑灭了。已经确定失火的房间里并没有人,现在舍监和职员正在清点学生人数。
然后,众人发现五年级的维尔.休尔兹和他认识的那名少女不见了,当场又是一阵骚动。
喧闹中,维尔的同学咕哝起来:
“真有一套啊,维尔。——还是你正准备开始呢?”

夜色中,只有一盏车头灯亮着。
通往西北方的路上,边车正在跑着。驾车的是艾莉森,紧抓着扶手的仍是维尔。
丢下警官后,艾莉森往机踏车停车场的方向走去。维尔问她要做什么,她只说要借边车到那片私有地去找那名老人。
“没有钥匙,不可能的。”维尔如是说道。
“放心。”
一到停车场,艾莉森立刻开始敲起每辆车的燃料箱。她选了声音最沉浑,也就是燃料最多的那一辆。接着从钥匙孔拉出电线,找出其中的两根,用随身小刀割断;再朝起动踏板踢了一脚,当场就发动了引擎。
维尔问她:“这也是在空军学校里学的吗?”
“这是部队教的,迫降时可以用来抢夺车辆。有个中士很懂得车辆窃盗,他还懂得其它很多的事情。”
艾莉森泰然自若地说着。
“来,我们去找人了——”

艾莉森放慢边车的速度。
“跑了五公里了。再来呢?”
“再来有桥,然后右转应该马上有一条小路。跟河有点平行的。
维尔拿手电筒看着地图,一面为她指路。艾莉森找到那条小路,右转。
边车走在狭小的碎石路上。路况不好,艾莉森以低速谨慎地驾驶。
“艾莉森。”
维尔开口。
“干嘛?”
“没有人教你不该随便拿枪对着人吗?就算没装子弹也一样。”

艾莉森看着前方,嘴里答说“没有”。
“维尔,或许你学到的是那样。我学到的是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伙伴,就该毫无顾忌的开枪。”
“……如果是为了保护啊……”
维尔说着,心中思索。引擎声,碎石挤压的震动声。
“哎,艾莉森,总该有某一方教的才是‘正确’的吧?”
维尔问道。
“那你觉得呢?维尔。”
艾莉森反问他。
“我……我不知道……”
听到维尔的支吾,艾莉森双眼仍看着前方,噗嗤一笑说:
“我也不知道。”
“--从这条路直走。大概再十公里。”
“收到。”

月亮已经升起。
东方天空出现浅浅鱼肚白。半月在地平线上露脸,悄然、缓慢地浮上天边。
身为唯一的卫星,这个月亮每八天公转一次。它又近又大,雪白的表面也造就极高的阳光反射率;满月时,月光亮得连夜里都能务农。事实上,过去也曾有人专以夜间农耕为生的。若是在雪地里,夜晚甚至与白昼无异,到屋外看书都可以。
现在的月亮只有左半边,但也足足有一人握拳那般大小。随着它的升起,银白的光芒洒落地面。

“够了。刚刚好。”
边车一面跑着,艾莉森一面关掉车头灯。月光已经够亮,将白色的碎石路照得清清楚楚。
骑着骑着,前方出现一片针叶林。四周都是平坦的草原,黑色的树林宛如海面上的一座岛。
树林前有一扇门挡住这条路。那是一扇木制的门,左右有铁制栅栏伸出去。
艾莉森将车子熄火,走了下来。
“上面写着‘此处为泰洛氏所有地,禁止进入’。”
她读着大门上的广告牌。
“那谁呀?”
读完了又问。
“大概就是那个泰洛尔,钢铁公司的老板,很有钱的。他在拉普拖亚有好几间别墅。”
“哦,那个贪得无厌的大富翁啊。听说他大发战争财。”
“艾莉森,你都把有钱人讲成贪得无厌……”
“不对吗?”
“……算了。现在怎么办?”
“这个嘛--”
艾莉森正要开口,忽又停住。只见她以食指在维尔嘴前比了一下,维尔立刻也察觉了。远处正传来隐隐约约的引擎声。
声音渐渐大起来。显然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
“汽车?”
维尔悄声问道。艾莉森摇摇头。
她将双手拱在耳边,好听得清楚。那声音在树林里移动,然后拉高。
艾莉森仰头看天。这时,维尔也听到引擎的声音突然变大,跟着抬头看去。
一个灰色的物体从树林一端浮起。在月光的照耀下,看得出那是一辆飞机;机身是浑圆而短的船型,下方还有几个轮子,主翼有一副,上面装了两具引擎。是水陆两用的飞机艇。
飞行艇背着月亮飞走了。引擎声渐渐变小。终至听不见。
“果然……”
艾莉森啧了一声。维尔吃惊的反问。
“果然?”
“我有想到对方会准备好飞机,因为这里是这种荒郊野外。--而且这里又是私有地,偷偷弄个飞机场,甚至不向联邦航空局登记都无所谓。要避人耳目,岂不是太方便了?”
“原来如此。我都没想到。”
维尔也大感佩服。
“他们是等天色够亮了才起飞的。现在可以肯定,老爷爷一定在那架飞机上。”
“怎么办?”
维尔问道。艾莉森握着着拳头放在嘴上,想了十几秒后,抬起头来:
“总之,我们先到飞机场去看看吧。”
“可是这里是私有地耶。”
维尔赶忙说。
“这是紧急情况呀!”
艾莉森立刻接答。

跨过栅栏,艾莉森和维尔走进了私有地。他们沿着小径的边缘快步走,万一撞见外人,才可以赶快跳进树林里躲起来。
小径弯来弯去,最后通向一处开阔的场所。砍伐过的土地已经整得硬实,露出一条平坦而笔直的长形空间。不折不扣的秘密飞机场。
“做得满好的嘛,除非飞到这里的正上方,否则还看不出是跑道呢!”
艾莉森佩服了一番。
“那边有灯。”
她指着远处的一间小屋。小屋隔壁有一栋看似仓库的大建筑,铁卷门是关上的。两人站在跑道这一面,看着斜前方小屋的窗子透出一点光亮。
“去看看吧。”
“说不定有人。”
“所以偷偷去啊。”

他们快步走过跑道,慢慢接近小屋。小屋旁停着一辆汽车,正是白天将老人载走的那一辆。
艾莉森扔出一颗小石子。石子打在汽车上,发出小小的响声,但没见人走下车,附近也没人来。
“你在这里等。”
维尔还来不及制止,艾莉森已经向小屋跑去。只见她一点一点抬头,偷偷往窗子里看去。
然后,向维尔招招手。
维尔迟疑了一会儿,也跑到她身旁。
“没事的。你自己看。”
于是他也伸长了脖子,往窗子里看。只见小屋里挂了一具伞罩,下面悬着一颗电灯泡。床和基本家具一应俱全,中间还有一张餐桌和椅子,一名着工人装束的中年男人正伏首桌前。
“好像是这里的守门。”
艾莉森说。
“才刚有飞机起飞,怎么就是这里睡觉,怪怪的……”
维尔一这么说,艾莉森就起劲儿了。
“对呀!就是说呀!把他叫起来问清楚吧。”
“你、你要怎么叫……?”
“我已经想好了。”
艾莉森脱下夹克,卷起来让维尔拿着。
然后大剌剌地走到小屋门口,二话不说开了门就进去。维尔急忙跟上去。
“喂!你呀!”
艾莉森朝那男子大喝一声。
“唔唔唔……”
男子咿唔了几声,又倒回去睡。
“给我起来!”
艾莉森一面大骂,一面用力捶那人的背。力道之大,连桌上的杯子都在晃,没喝完的茶也洒了一点出来。
“唔唔……妈,对不起……”
男子抬起头,艾莉森又猛摇他。
这么一摇,他总算才睁开眼睛。只见他睡眼惺忪地甩甩头,看见艾莉森和维尔就问:
“你、你们是谁……”
“我才要问你是谁咧?这里可是泰洛尔伯伯的土地呀!”
艾莉森说得一副天经地义似的。维尔紧张得全身僵硬,却见那人也万分惶恐地说道:
“啊、没有……是、我、我是老爷雇来管这里的工人……”
“这样吗?那就好!”
维尔呼了一口气。
“可是你居然在偷懒打瞌睡,伯伯知道了不知会说什么呢。”
一听艾莉森这么说——
“没有,不是的!大、大小姐,求求你听我解释!”
男子立刻紧张的坐直了身子。但或许是睡意未消,他又连摇了几次头。
“好吧,你就说吧。”
“我、我……我平常只负责修理老爷的车子,三天前,老爷叫我把车子开来这里等。我一心以为老爷会坐飞机过来,可可是等了又等,就是没见着老爷,后来附近镇上的警察先生就来了……”
一听到“警察”两个字,艾莉森便对维尔使了个眼色。
“哦……然后呢?”
“那个警察先生说,他是来这里巡逻的,刚好巡逻完了,他就一直说……说……当时又是半夜,我就……”
“就怎么样?”
男子缩成一团,怯怯地说道:
“就跟他喝了一杯……”
“喝酒?你上班时喝酒?”
艾莉森嚷嚷起来。
“对不起……求求您别把这件事告诉老爷……我现在很需要这份工作啊……”
男子合掌苦苦哀求。
“哎,好吧。其实说实话,我们两个也是瞒着伯伯偷偷来这里完的,咱们就互相保密吧。我们没来过这里,懂了吗?”
“是,这当然……后来,我想醒醒酒,就喝了一杯茶,没多久就变得好困……”
艾莉森的视线朝餐桌上的茶杯督去。
“哦……看你这样,恐怕已经睡上一整天了呢。也没有好好看管。”
“唉,实在是非常抱歉,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爱困……现在也还是……”
男子打了好大一个呵欠。接着又打了两个大喷嚏。
“这么说,这段时间有谁来过,我看你也不知道罗?真是太不注意了!”
“对不起……对了!飞、飞机没事吧?”
男子脸色大变。艾莉森心中一喜,暗自窃笑。
“飞机?哪有什么飞机?”
“这里有一架修尔兹八四年型的,一向停在隔壁的机库里。我负责让它保持随时都能起飞的状态……万一给人偷走了……我要怎么向老爷赔罪啊。”
“哦……没有耶,好像已经给人偷走了呢!我刚刚经过时,看见仓库的门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真遗憾呀。”
维尔的脸上现出惊色。
“天啊……”
男子抱头哀嚎起来。
“没办法了,这一切也不全是你一个人的责任。等见到伯伯时,我再跟他帮你说说情吧。”

艾莉森柔声说道。
“谢、谢谢您……大小姐,我们现在就打电话给老爷吧!这件事得尽快通知他才行!”
“哎,你冷静点。先喝口水吧。”
见男子马上就要站起身,艾莉森先向他递出了茶杯。男子想也没想,接过去便一口饮下。
“冷静下来。凡事都要先冷静下来才好办。你站得这么急,对身体也不好呀!闭上眼睛……”
“哦、是……啊,我怎么又困了……”
只见他又往桌上伏去,一眨眼竟已睡着。
“晚安。”
艾莉森一把抽起床上的毛毯,盖在那人身上。
“好!”
“…………”
看艾莉森兴奋地握着拳头,维尔不发一语。
小屋旁的停机库。大铁卷门拉起后,一架飞机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架飞机和艾莉森白天开来的有点像,都是机体上下有翼的复翼机,只不过外型看起来更灵巧些。机体内有两个座位。前轮一对,后轮一个。在月光中看来,机身闪着黄光。
艾莉森将挂在机库一角的皮夹克,飞行帽和防风眼镜拿过来,交给维尔。
“你穿上。”
“啊?”
维尔一阵愕然,而艾莉森绕了机身一圈,俐落地检视主翼、尾翼,摸一摸引擎和驾驶座,又去看燃料槽,盘算残量。
直到她打开引擎的盖子,开始接上电池时,维尔终于开口问:
“你想做什么……?”
将电池接好、盖上盖子后,艾莉森转过身,从她的背包里取出飞行帽和防风镜。
“还用问吗?难得有这么棒的东西准备好。”
“你该不会想用这个去追吧……”
“不快追,人家就跑了。”
艾莉森说得理所当然。
“…………”
维尔实在无言以对。
“放心吧!这架飞机已经飞过好几次了。”
“哦……不对,不是啦!问题不是这个……”
“维尔,你要知道,现在可是有人被绑架了呀,对方又是来路不明的武装集团,甚至还动用飞机来逃亡。我们先去探察对方的行踪,然后再向有关单位、像是都市警察或军警通报,难道有那么不应该吗?说起来,这不也是身为洛克榭好市民应尽的义务吗?现在有一架能飞的飞机,又有会开飞机的人,这么好的机会,岂有错过的道理?”
“……可是……”
“况且这架飞机早就失窃了。”
“…………”
“只是去追一下下而已。追一下下就好。”
“你的一下下都不会只有一下下……你现在说只是去追,到时候……”
“我一个人也能开过去,不过证人当然是越多越好。你要是肯一起来,我会很高兴的。”
“……只是去追而已吗?”
维尔盯着艾莉森问道。
“对,我们一起去吧。”
艾莉森点点头,向维尔伸出手。
“好吧……不过,不可以蛮干唷!”
“不可以蛮干。嗯,我知道。”
看着艾莉森的笑容,维尔也被引得发笑。
接着他马上--
“唉,不过这样已经够乱来了……”
他低声说着,大摇其头。

“对,坐进去以后,把安全带、肩膀这边的和腰上这一条,用中间的扣子扣起来,长度调整一下。这个按钮一按下去,这些就全都松开罗!小心点。只有下机的时候才可以按。”
艾莉森站在下方的机翼上,熟练地向坐在飞机后座的维尔指示着。
机内有简单的座位。坐在里面,可以直接看到构成机身的框架和金属板等等,棒状的操纵杆和各种仪表则毫无修饰地排在四周。
维尔穿上那件夹克,把围巾轻轻绕在脖子上。现在,艾莉森已经替他绑好安全带。
“不会绑太紧了吧?还可以吗?……好。这么一来,就算头上脚下也不会掉出去了。”
“会头上脚下吗……?”
“只是万一啦。你两脚间的操控杆、前面的踏板,还有左边的推进器扳手,这些都是跟前座连动的,你不要动到哦!要是有烟雾或太冷,就用围巾挡一下。手套也时,冷的时候就要戴,还有,这个给你保管。”
艾莉森讲一个布袋拿给他。那袋子看起来像一个长长的手提购物袋,里面装了几根筒状物,用一根粗绳子捻在一起。维尔问那是什么。
“烟雾弹。只要拉前面这根绳子,这些就会一次点燃。别弄掉啰!”
维尔满脸狐疑地抱着那个袋子。艾莉森又将一个皮制的飞行帽套到维尔头上。飞行帽在耳朵附近有一个耳机,前面垂着一个像是呼吸器似的东西。
“这是电话。让前后驾驶讲话用的。”
艾莉森解释它的用法:“像呼吸器的东西是麦克风,开关就在手边,按钮的一方可以让另一人听见自己的声音。电话线是接好的,就在座位旁的机器里。”
“有问题吗?”
艾莉森问道。维尔正要将麦克风抵在嘴边,于是抬眼看着艾莉森,半捂着声音回答:
“……还能有什么问题。有点热。”
“好,那我们出发啰!别担心,天上很凉快。”
艾莉森说着,随即轻盈地跳下机翼,抽出两个前轮止栓,向外一扔。接着,跑回驾驶座,快速系上安全带,再戴起选好的耳机麦克风,罩上她自己的飞行帽和防风镜。
火星塞发出低吼,接着点火。两侧的排气管瞬间喷出一大团黑烟,引擎正式起动。随着一阵巨响,螺旋桨开始转动,风也开始往后吹。轻微的震动不断从背后和屁股传上来。
飞机开始起跑。来到跑道上,艾莉森轻踩右脚的踏板,尾翼的舵一转,机首立刻向右。他们开始顺着跑道缓缓前进。
“维尔,听得见吗?”
艾莉森用电话跟他讲话。
“听得到……坐进来才发现原来飞机的引擎这么吵的。”
“现在正在暖机,等一下会更吵的。”
轮子辗过路面的小凹凸,整架飞机都在喀哒的响声中抖动着。
“会、会不会坏掉啊?”
“放心。”
飞机来到跑道尽头后折返。现在他们可以看见小屋里呼呼大睡的男子。
“要再等一下。”
他们又开过整条跑道,来到另一端,然后再次回头。机首不偏不倚地正对着跑道中央。
“要走啰。别碰操纵杆啊。”
没等维尔应答,左手边的一个拉杆就径自网前扳去,引擎声也顿时变得震耳欲聋。螺旋桨吹来的风突然增强,从头的两侧呼啸而过。机体加速,一股力量直从后背推来。
“…………”
轮子传来的震动和噪音越发剧烈,维尔的表情有些扭曲。
艾莉森轻推操纵杆。尾轮浮起,机身变得水平,速度更加快了。
突然,那些剧烈的震动和噪音都停了。引擎的震度和声响还在,却仿佛有一种错觉,像是一切都静了。风已经托起机翼,就像一个离了手的汽球,筱地浮进空中。
“…………”
包覆在视线左右、犹如墙壁一般的针叶树林,现在突然不见了。维尔看见黑色的森林和四周的田野道路,如今都在脚下;树林向后远去,田园开始占据视野。一块田地缩小,周围的田地也一齐缩去,仿佛世界渐渐自动沉下去似的。
“要往右了。”
在艾莉森熟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飞机开始向后偏转。维尔原本看着左侧,这时地面渐渐从视界种撤去,剩下一片微明的天空。他连忙转过头看右侧,只见田地和树林仍向后远去。
机身再次回到水平,并且略略朝上。
维尔看着前方,只见机身和左右机翼。隔着防风镜望去,艾莉森的头就在伸手也够不着的地方。
“维尔。有什么感想?”
艾莉森问道。维尔老实地回答:
“有点可怕。好高。不敢相信我的脚下什么都没有,不过现在的确是这样,心慌慌的。跟飞机一起偏倒的时候好像快跌下去似的、好恐怖,不过感觉还不错,景色好漂亮。我头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看田地。”
“维尔,你之前不是说想坐一次飞机看看吗?是什么时候写的信啊?”
“去年的这个时候。写在第二张的第四行,那时我只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而已,没想到实际坐上来……”
“怎么样?”
“比我想像中好太多了。艾莉森,你——你每天都在看这样的世界吗?”
听着维尔那有些快活的声音,艾莉森在防风镜下微微一笑:
“欢迎来到天空,维尔。”

“来,我们要去追那艘飞行艇啰。”
“追是要追,不过……你知道它往哪里去了吗?”
维尔问。飞行艇早就不见踪影。
“往它刚刚飞去的方向飞就行了。这里既没有路,又没有障碍物,而且为了节省燃料,我们都要尽量飞直线、照罗盘指示的方向飞,只要速度够快,应该追得上,毕竟我们的飞机比较快。”
“啊,原来如此……”
“安啦!在追到之前,你就看看风景吧。”
维尔便依言转过颈子,往下看去。引擎仍然维持着一贯的动作。一直听这它固定的轰隆声,维尔现在反而不觉得吵了。
“…………”
他不厌其烦地浏览着月光下的田园、森林、河川及湖泊。看到颈子酸了,就换另一边。然后再换边。
“好漂亮哦……”
没按电话的通话钮,维尔轻声呢喃道。
“看到了!”
突然有声音传进耳里。维尔吓了一跳。飞机仍在飞行。
“看到什么?——噢,对了。”
“前面,看得到吗?”
艾莉森说着,将右手操纵杆往前推,机首便慢慢朝下。就在上翼的上空,他们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极具特色的影像。正是从那座林子起飞的飞行艇。
“看到了。”
“我们从后下方追过去。”
语毕,艾莉森便使机首往下一沉。身体有一股往上浮的感觉,但有安全带将它固定住了。维尔按着手边的行囊,免得它浮起来。
看着操纵杆回到前面,这会儿那股力道又从背后和屁股推过来。他们往下降,再回到水平飞行,与飞行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使它正巧飞在斜上方一处只需轻轻抬头便可以看见的位置。苍茫黎明中,它看起来像一个形状分明的黑块。
“这样就行了。没看过那种机型耶。”
“不会被发现吗?”
维尔担心地问道。
“放心。从他们那里绝对看不到这个位置的。”
艾莉森自信满满地说。

第二章 完

第三章 “剩下的人们”
从艾莉森和维尔开始跟踪飞行艇以来,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两机的位置并没有改变。
刚才怕跟丢,维尔一直紧盯着飞行艇,这时他才将视线往下移。
“咦?”
不看还好,一看可不得了。下面已不再是刚才的田园、森林、草原,而是一整片平坦的灰色,不知是什么东西。维尔想不出来,苦思了一会儿。
然后那片灰色突然过去,森林又开始在脚下流逝。维尔使劲地扭着脖子,往后面看。
“那会是什么?沙漠,也不可能……湖?——啊、啊!”
当他看回前方,总算想出答案的那一刹那,防风镜下的眼睛睁得好大。
“艾莉森!艾莉森!”
他立刻对着电话大吼。
“干嘛?”
“刚才我们经过了一条河耶!而且是一条大河!——是路妥尼河耶!我们现在在缓冲地带!过了国境!”
他的语气几乎有一半是带着咆哮。但艾莉森传回来的语调却一点儿也没变。
“对哦,刚刚过了呢。”
“…………”
维尔按着电话钮,只是无言。艾莉森又补了一句:
“大致都在我的计算之内。”
“这、这是非法入侵……”
“对啊!不过正确来说,其实是‘侵犯领空’。”
“……”
飞机朝西北西方向继续飞行。
“只过了一点点嘛。我们只追一下下,至少看得出大方向就好了。况且若要说成侵犯领空或非法入侵,对面还不是一样?还得给他们加一条绑架罪名呢,‘斯贝伊尔的人到洛克榭抓了一个老人我们目睹他被带到哪里哪里’这种消息,传出去肯定是大新闻吧。”
对话停了十秒左右。只有引擎声顺畅地响着。
“你刚才说……你没看过那种机型?我记得你在信上写过,说你几乎认得洛克榭所有的飞机。--所以打从我们看见它起飞开始,你就知道那是西边的飞机,也知道追起来一定会越过路妥尼河。还有,你也知道这不只是一件单纯的老人绑架案,而是更严重的事情。相较之下,别说是偷飞机,就连非法入侵都不算什么了。”
“……维尔。”
“什么事?”
“你真聪明,都说对了。——这算是‘紧急情况’吧?”
“我真该早点发觉的……”
这一次,对话停了七秒钟。
“放心。我只要确定它降落在哪,之后再飞回去就行了。燃料也够,还不用怕。”
“……”
现在维尔再怎么扭头,都已看不见路妥尼河。当他再次望向飞行艇,却看见一副奇妙的景象。
飞行艇的机翼有灯光亮起。右翼前端是绿色、左翼是红色。垂直尾翼的根部是白色,而前端则有红光闪烁。
人工照明出现在那个黑影上,显得格外醒目。
“艾莉森。有灯——”
“我看到了。会是做什么……?”
艾莉森在防风镜下皱起眉头。
“等一下会有点摇晃哦。”
她开始令机身左倾、右倾,又突然使机首朝下,同时转头东张西望。月光照耀的大地上,只有整片草原和零星几棵大树,
“下面也没有城镇……应该不是要降落……”
她一面看着,脑中的想法脱口而出,像在确认。
这时,维尔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我们距离变远了。”
只见那架点了灯的机体突然加快,渐渐往高空攀升。
但艾莉森的视线跟本没去盯它,而是忙着顾盼四周,一颗脑袋上下左右地转动。然后——
“……”
她的头在右斜前方停住。那里有一个小黑影,小得像个黑点。
“我就知道!”
黑影越来越大。
“维尔,确定你的安全带是否系牢,包包是不是在手边。”
“都在。”
“很好。待会儿会摇得很厉害唷……”
“为什么?”
艾莉森没回答,只是用微湿的手掌重新握好操纵杆和推进器把杆。
影子增速接近,一秒后已能看出机翼的形状。
“还没……还没……”
又一秒后,防风镜的玻璃反射了月光——
“现在!”
艾莉森将操纵杆往左前推到底,同时左脚重重一踢,几乎像要弄坏那个把杆似的。飞机立刻像撞到东西似的,倏地转向左下。
“哇!”
维尔才刚惨叫起来,他的右侧立刻窜过几道细长光丝。黑影随即跟着飞过。
一波急降之后又一波急升,机首拉起,紧接着大右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维尔勉强挤出声音问道。他的头被甩得左右摇晃,身体被安全带勒得好紧。

“是西边的战斗机。他们发现了。”
艾莉森一面掉转机身,答得泰然自若。然后,自己又加上一句:
“怪了,怎么会呢?”
“他们发现了……那、那怎么办?”
刚才飞过的黑色机体正呈垂直倾斜,同时大幅左转。它的速度之高,和飞行艇简直有天壤之别,在微明天空和漆黑大地之间,快得像一颗黑色的流星。
“可惜,看来我们只得逃命了。因为对方是战斗机。”
艾莉森看了看高度表,又往下打量。
她抬头往右边看去,只见黑色机体已经转向,正笔直地朝他们冲过来。
“抓好。”
丢下这两个字,艾莉森随即将操纵杆往旁边一甩。飞机像是原地打了个滚。滚到背面时忽地停下。
变得头下脚上的维尔,连忙压住手边的布袋。艾莉森看着左边,再看看黑色机体,估算时间。
黑色的机首闪光。
两道光连续射出,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一样。机枪发射了。四发中有一发曳光弹,在空中划出发亮的射线。
拖着淡淡的烟,两条线划破空气,却扑了个空。
“唔!”
飞机朝下坠去,维尔差点发不出声音来。赶在战斗机射击的前一刹那,艾莉森一把拉回操纵杆。背面的机体急速下降。
黑影停止了射击。它向左大幅倾偏、回旋,准备再次进击。

“维尔,准备!”
说着,艾莉森使急速下降的机身恢复水平。重力加速度迫使他们的背压在座位上。
“准、准备什么?我可以做什么?”
维尔惊慌地反问。
“烟雾弹。帮我把袋子垂到机身外面,准备拉绳子好吗?”
维尔立刻照做,将布袋提把挂在机舱里的一个把杆上,再将袋身垂到左侧机体外。他把手伸进被风吹扁的袋口中,摸索着那根粗绳。
“好了!然后呢?”
“就这样。”
艾莉森转过脸对他说。飞机开始缓缓攀升。
“等我叫你,你就拉绳子。之后再看着办。”
“什么叫看着办?”
就在后方,黑色的战斗机已经回旋完毕,正以压倒性的高速向两人乘坐的小飞机俯冲而来。
“就是现在!”
艾莉森叫道,维尔搞不清情况,只管拉绳子。一拉起,布袋立刻鼓胀起来。烟雾弹一齐冒出灰色的烟,从口袋冒出来,开始向后方延去。
就在此时,艾莉森忽地使机身左旋,一面向下坠去。小飞机拖着烟不停打旋,一路往地上冲。黑色战斗机见状立刻减速,并且向右急转,穿过半空中呈螺旋状的烟痕。
“要摔下去了——!”
维尔哀嚎起来。
“放心!我是故意的!等我信号丢袋子!”
维尔的身体被风和安全带压住,颈子也无法自如转动,但还是奋力照着耳机里的指示,将双手伸向勾住的布袋提把。
他们的高度越来越低。外面的景色三百六十度旋转,每转一圈就变大一轮。
突然间,他们不转了。
“丢!”
维尔立刻勾开提拔。只见布袋滑出机身侧缘,吐着烟向外坠去,很快地跌到地面。袋子一度弹起,里面的东西全撒了出来。
“咦?”
维尔惊讶得睁大了眼。
现在,机外的景色就像从屋子二楼看出去一样,草原就在伸手可及的下方向后流去。机身已被拉平,在离地仅数公尺的超低空稳稳的飞着。
“怎么样?很顺利吧?”
艾莉森才刚开心地说完——
匡锵!
两人的脚下便传来破坏声响,机身朝上摇晃。
是电线。
草原正中央有一条小径,两旁都竖着木制电线杆,两条电线勾到飞机的轮子和脚架;电线断了,轮子却也弹了出去。
机体倒栽葱似地向地面栽去。
“可恶!”
艾莉森拉回控制杆。正当机身再次上扬,脚架和机体却已经触及草原。
脚架立刻折断,螺旋桨打到草和泥土,尾端当场变形,机身在泥土地上刨出一道长长的沟,下边机翼应声碎裂。
机身继续滑行。就在速度大幅减低之际,一个隆起的小土堆撞上引擎而使机首严重扭曲,这才停了下来。
艾莉森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座位上站起后回过身,防风镜下的一双眼睛睁的好大好大。
她快手快脚地解开维尔的安全带——
“站起来!快逃!”
一面大声咆哮道。维尔刚站起,她就将他扯出驾驶座。地面就在旁边。
“跑!”
“哇啊!”
维尔一时楞住,接着死命地跑了起来。艾莉森跑在他身旁,不住拍他的背催促着。

两人跑了五秒之后,飞机爆炸。
红色的火团一跃而起,冲击令机身前半炸成粉碎;黑烟冲上半空,剩下的残骸开始起火燃烧。
维尔和艾莉森继续跑着,见前方有一棵大树,立刻躲到树干后面。细小的碎片纷纷打在树干上。他们背抵着树干坐下,维尔大口喘着气。
飞机继续燃烧,将清晨的天空染得耀眼、鲜红。
“维尔,你应该……没事吧。”
“我、我还好……艾、艾莉森你呢?”
“我没事。不过,飞机完蛋了……我还以为很顺利的。”
半起身从树干后方探出头去,艾莉森脸色一苦。
“艾莉森……你刚刚想干嘛?”
维尔仍坐在地上,问道。
“‘装死’。”
“啊?”
艾莉森低头看着维尔。
“是部队的中尉教我们的。装死,用来欺敌的一个小伎俩。可以开机枪射击,没子弹的时候就用烟雾弹制造烟,假装中弹。敌机怕被爆炸卷入,通常都会躲开,这时候再做螺旋急降,好像失速坠机那样,就可以脱离敌人的视野。然后再贴地飞行,让上空很难察觉,接着就逃啰!只要能飞越路妥尼河,对方再精明也不至于追过来……我以为一定很顺利的,明明就很顺利的嘛,谁呀,在那种地方拉什么电线!鸟不拉屎的乡下要什么电啊!”
艾莉森越来越激动。
“……”
维尔却呈对照似的异常冷静。
“还有——”
艾莉森蹲下来,正想继续说,这时却传来一个高亢的引擎声。那架黑色战斗机从他们上空高速飞过,向右回旋后就此飞远,没再掉头回来。
“就是你——!可五——!给我滚下来!”
艾莉森高举拳头,仰天咆哮。
维尔无力地垂下头去。
“唉…………”
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乌鸦呼叫家鸭。已击落跟踪的东侧战斗机,确认起火。重复一次。已击落敌机,确认起火。完毕。”
“家鸭呼叫乌鸦。收到。之后由本机护航至基地。完毕。”
“乌鸦呼叫家鸭。洛克榭的战斗机已却是侵犯我国领空。不必通知司令部派调查人员到坠机地点去吗?完毕。”
“没有那个必要。你不用多嘴。”
“……可是——”
“少尉,我只再说一次。不用多嘴。你只要照上级指示行动就好。通话完毕。”
“……去死——”

阳光开始亮起,渐渐与月光不相上下。鱼肚白的天空东边,染上一抹霞红。
黎明将至。世界又有了色彩。草木回到它们的绿色,天空渐成清澈的蓝。而焚烧后的痕迹则是焦黑。
小飞机的火已经熄了,只剩下上层机翼的两端和机体尾部还留有依稀的形状。
“已经天亮啦……真快。果然是夏天。”
维尔靠着树干坐在地上。
“居然没人来,真是怠忽职守。”
躲在树后,艾莉森远远瞪着飞机残骸,气呼呼地说。
坠机之后,两人暂且先离开火场,接着到了一处视野较好的位置,在草堆树影后躲了起来。
既然遭到斯贝伊尔的空军战斗机击落,艾莉森认为应该会有军队前来调查才是,所以她在这里观望。维尔问她:“万一真有军人来了怎么办?”
“临机应变。”
艾莉森如是回答。
但却不见办个人来。只见朝日即将来临。

“怎么办?艾莉森,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耀眼的太阳已从林间升起,鸟叫声渐渐响亮,而维尔则一副没精打彩的问道。转动着手表的发条,艾莉森应了一声:
“对啊。”
“还有,这里是哪里啊?你知道吗?”
“嗯,我想想。过了路妥尼河,飞了好一阵子,之后我们也逃了一会儿,现在应该在缓冲地带,要不就是在逼近缓冲地带的地方吧。”
“所以说来说去这是非法入境了……”
“现在想这个也无济于事。想点建设性的事情吧!”
艾莉森开朗地直言道。维尔抬起头看着她说:
“也是啦……”
见他表示同意,艾莉森笑了笑。维尔又说:
“说到现况,没有了飞机,我们也回不了洛克榭了。”
“对呀,确实如此。”
“所以……先到附近的城镇讲讲看吧。”
“讲讲看?”
“不要说我们被击坠,就说是迷路后摔飞机之类的,反正出了以外,希望他们能收容我们等等。主动去说,我想应该比较不会被当成间谍吧!而且也没有间谍会这样大大方方露脸的。我想之后再拜托他们帮助我们回洛克榭。”
“……”
“艾莉森?”
“虽然可惜,但也只有这么办了。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城镇或村庄呀?”
“不晓得……我也没看过河对岸的地图……要是在洛克榭,离缓冲地带最近的村子也有二十公里远。”
“哦——只好走去啰。”
“——只能用走的吗?”

太阳攀高,气温也渐渐上升。
艾莉森和维尔在草原上向西走去。这是一片平坦的大地,草长及膝,随处可见散布的森林。
有电线的那条路是南北向的,不能沿着它走。
走着走着热了起来,两人都脱掉夹克和帽子,挂在背上。
艾莉森把她的包包缠在腰上,维尔则拎着一个小包。那是紧急逃生包,原本装在飞机的机体后部,所幸没被烧掉。
“要是有城镇的话……”
艾莉森边走边说。维尔在她身后应道:
“嗯?”
艾莉森继续走,只是回过头来。
“要是有城镇,你想那边会不会有机场或飞机?”
“咦?为什么问这个?”
“当然是借来用一用,好回去呀!”
艾莉森笑着说。
“…………”
“你说话嘛!”
“你要我说什么啊?艾莉森。--哦,你是不是在想,到了城镇之后的下一步啊?不过你先想想,人家会放我们回去吗?”
“这个嘛,当然是希望他们放罗!”

“我说,维尔。”
艾莉森又开口了。走了半天,景色一点也没变,前方仍是一望无际的绿地,连路也见不着。
“嗯?”
维尔仍在后方应道。
“你想,那个‘宝物’会是什么东西?”
“啊?什么?”
维尔反问,却见艾莉森回过头来,有点生气。
“宝物呀,老爷爷说的。你忘啦?”
“哦……我忘了。现在又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会是金银财宝吗?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以前的某个国王为了复兴国家,把军用资金偷偷藏在这一带的?”
“没有耶…………不过我在烦别的事情。”
“什么事?”
“‘我早该在什么时候不顾一切阻止艾莉森的行动呢?是骑边车追汽车?审问警官?偷借飞机?越过国境……?”
“……这问题好难哦!不过……”
“不过?”
“现在想出了答案又能怎样。”
“真是的……我一定要阻止你的下一个行动。”
“嗯。”
“嗯什么嗯啊……我刚刚也说了,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对吧?”
“嗯。”
“…………”
“坚持到最后关头是一件好事耶。”
“…………”
“你怎么啦?”


流过草原的小溪,比地面低陷一些。
溪流小得仅一步就能跨越,但两旁仍有不少湿地。维尔在斜坡上找了一块干处坐下,一旁有几棵大树。正巧提供了蔽荫。
艾莉森把水壶浸在溪里,装满了水,然后跑来坐在维尔身旁。
维尔拆开小小的紧急逃生包,里面有一个小镜子、一张写着紧急情况须知的纸,还有一些罐头肝酱和饼干。
两人默默地吃着。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艾莉森拿出巧克力啃掉一半,剩下的拿给维尔。维尔边吃边接过水壶。
喝了几口,他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现在总算定下心来了,肚子也不饿了。”
“那就好”艾莉森表示。接着又开口:
“维尔,我们这样子坐在小河边,好像在野餐哦!小时候常常这样的。哎,虽然现在也不算大人就是了。那时候我们差不多十岁吧。”
“小时候啊……”
维尔把夹克铺在地上,就在斜坡上躺了下来。
“你一说我才想到,我们以前也闯过好多祸……”
“有吗?”
艾莉森佯装不知。维尔看着枝叶间透下的广,一面说道:
“别跟我说你都不记得了哦。——大人说不准爬的树,我们偏跑去爬;说下大雪不准出去还出去,结果被雪埋了;要赶厨房的老鼠,钻进地板下却卡住出不来;想从屋顶吊绳子下去,竟被倒吊在半空中……”
“那倒是有过。”
“还有睡在羊舍里弄得全村的人跑来找;说要做水池就去堵灌溉水道,结果把田跟路都淹掉了;家里有大的欺负小的,你来跑去跟人家决斗;为了爬上河边的山崖,结果下不来;骑脚踏车跑遍四个邻镇;挖地下秘密基地时塌陷被活埋……”
“有吗……?”
“其实啊,刚才跟在你后面走啊走啊的,我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怀念感。本来还觉得莫名其妙,但你一说,我才想起这些往事,就像昨天才发生似的。那些都是你先想出来,我每次都说不要不要,结果还是跟着你一起去……最后也跟着一起挨骂。还有,每次都被罚擦家里的每一扇窗户。冬天冷死我了。”
“对呀,那个我倒还记得。——不过维尔,你每次都陪我,我真的都很高兴耶。”
“……哦?”
维尔有些吃惊,看着身旁艾莉森的笑脸。
“对呀,擦窗户的时间也只要一半就够了嘛。”
“…………”
维尔又看回枝叶间的点点天空,喃喃自语。
“希望这次也能擦擦窗户就了事……只怕很难……”

不知不觉地,维尔在小溪旁睡着了。
艾莉森后来也睡着了,忽又睁开眼睛。她一骨碌跳起来,警戒地走出树荫,张望着周遭景物和头顶上的太阳。
然后叫醒维尔。

艾莉森和维尔走在草原上。他们又走了很久很久,走得鞋子都沾满了草的味道,还是没见到城镇或一户人家。
维尔向艾莉森问时间,艾莉森答说没过多久。
“现在宿舍大概已乱成一团了吧。”
维尔表情凝重地说。
“嗯?也对。不过又没人被烧死,那个警察应该也不敢把事情全都说出来,我看他们只会当做是我跟你偷偷跑出来旅行而已吧?”
“还好现在是暑假……要是在学期中,肯定会被禁足吧!搞不好还会退学。”
“好严哦。不过,有规矩总不是一件坏事,而且又能有违规的快感。”
“……啊!学校该不会去通知家里吧?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啊?”
“不会吧!你们学校的人应该不认识我,而且……除非他们特地去查。噢!希望他们不会。”
“唉……”
“而且维尔,这件事搞不会是近年来数一数二的国际问题呢!学校的事根本不算什么了。你再担心也一样。”
“……对哦,完了。”
“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你越是这样说,我越觉得有可能变成那样。好可怕。”
“哎哟!会吗?——干嘛可怕?”
“这下子我们又要在外面过一夜罗?”
艾莉森一面走一面说道。
“算了,我早有心理准备了。幸好是夏天……”
“我有受过雪地野营的训练就是了。我还满有一套的呢!”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
“是哦。”
走了好长一段路,景色依然不变,仍是大片的草原,和小块小块的森林。
“森林整理成这样,可见这一带以前或许是农地呢。”
维尔若有感慨地说。就在他们的右边,森林和草原分界得笔直又清楚,正是人力开垦过的证据。
“哦,不过现在满自然的。”
艾莉森也边走边观望。
“到大战争之前,附近或许是有村落的。听说这一带以前也有人住,在路妥尼河捕鱼为生,还有王公贵族们优

雅的别墅区。战时村人当然都逃难去了,说不定战争结束后也回来过……大概直到这里被划为缓冲地带为止吧

。”
“哦——被强制搬迁,现在都没人住了,是吧?……不过还有动物呢!你看。”
艾莉森指着右侧。维尔看去,只见森林与草原的分界处,有一只褐色短毛的瘦小野兽,大约和一个小孩子差不

多高,正望着他们两人。
“是鹿。……跟在拉普脱亚看到的一模一样耶!”
“还很小呢。”
艾莉森说着,一面走近去。小鹿没有逃走,反而站得挺挺的。目不转睛地看着艾莉森靠近。
“放心,我不会吃你的。”
艾莉森才刚柔声说完,维尔就在她身后接口道:
“味道满好的哟!我在庆典那时吃过鹿肉串。”
“你居然讲这种话。”
艾莉森噘起嘴,却见维尔只是耸耸肩。小鹿退了几步。
“来嘛,别怕。你一个人吗?”
她又向前走了一步。维尔忽然惊觉——
艾莉森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他。维尔高喊起来:
“艾莉森!别过去!”
“咦?”
就在艾莉森回过头去的同时,林间有个很大的声响拨草而来。
是一头成年鹿。它朝艾莉森一跃而去,高高扬起前蹄,随即往下一踩。
“快逃——”
维尔大叫着,把艾莉森往后拉。
一个沉钝的声音响起。那头鹿的右脚掠过艾莉森,只擦中了她的夹克,但左脚却应声踢在维尔的左前额上。
拖着艾莉森,维尔向后退了三步便倒在地上。艾莉森跌坐在地,一时竟起不来。
“维尔?”
艾莉森扭头向右,看见维尔倒在草间的脸。鲜红的液体从他的额角流下,经过阖闭的眼、鼻梁和嘴角。
“维尔!维尔!”
没有反应。艾莉森转回头去,重新面对那个紊乱的喘息声。成鹿还在。
她将左手探入腰际的小包。一摸到最底层、最重的那样东西——
“可恶!”
接着倏地掏了出来。是那一把已经装妥弹匣的小型手枪。她用右手向后拉动滑套、放开,知道第一发子弹已经

送进了膛室后,她保持坐姿,将左手往前一摆。握把后方的安全装置已按下,食指扣进了扳机。
“就算我的射击再差——这种距离下你也逃不掉的!”
成鹿盯着艾莉森,艾莉森也盯着它。
“喂,你……你真的好吃吗?”
艾莉森问着,渐渐在食指前端施力。
“……啊。”
小鹿挨到成鹿身旁,用脸颊磨蹭着成鹿的侧腹。成鹿转过头看着孩子,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艾莉森手上的枪。
它们转过身子,跳跃着消失在林间。

艾莉森垂下左手,重新锁上安全装置。
“维尔!”
手枪一扔,她急急回过身去。
“维尔,你听得见吗?”
她把维尔慢慢翻过来,使他仰卧向上,拨开他的浏海。手上湿滑。
“维尔!”
这么大吼一声,维尔才有了反应。他的声音细弱,眼睛也没睁开。
“艾莉森,你没事?”
“我没事!谢谢你维尔。可是,你头上流血了——”
“嗯,有点晕。”
维尔说完,又不讲话了。
“维尔!”
艾莉森慌张起来。她睁大了眼睛。
“冷静点,艾莉森.威汀顿伍长。急救伤兵时,先确认脉搏和呼吸。”
说完,她的表情一敛。
先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贴上维尔的颈部。有脉搏。再探到他的口鼻前。也有气息。
松了一口气后,艾莉森再从包包里掏出白手帕和水壶。维尔的伤口就在左前额发际,约有姆指般大小,还在淌

血。
艾莉森看着伤口,倒一点水上去。血被冲掉后,那道裂口便清晰可辨。伤口并不深,只是鲜血很快又冒了出来


她又用水冲一遍,然后将手帕按上去。紧紧按着不放,她一面转过身子,让维尔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使头略

略抬起。
艾莉森喘着气,一动也不动地维持着姿势。坐了一会儿,那条折了四折的手帕已经渗出血迹。
“拜托……”
血并没有继续大量渗出。
她伸长左手,摸索着维尔掉在后方的那件夹克。抓过夹克后,再抽出那条塞在口袋里的围巾,然后她一面用嘴

巴,一面将围巾对半纵折,开始在维尔的头上缠了起来。她将手帕盖在维尔的额头上,缠完后打结固定。
全部包扎完后,艾莉森才松了一口气。维尔不省人事的躺在她的膝上,正平稳地呼吸着。
艾莉森左看右看。草原上不见人影。
她屈身向前,搂住维尔的头。
“…………”
维尔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血色沾上她的金发。

艾莉森搂着维尔的头,又轻拍、甚至重拍他的脸颊,但维尔还是没有醒来。
她本想拿水壶里的水就这么泼下去,后来还是没泼,只用半湿的袖口拭去他脸上的血渍。
然后她看看四周,再看看太阳,决定背着维尔步行。
她帮维尔穿上夹克,自己的则绑在腰上。接着再让维尔仰躺,自己躺在他的身上,然后抓着他的双臂,一起将

两人的身体整个翻到另一面。接着——
“喝!”
她大喝一声,背着维尔站了起来,往西方走去。

汗水从额头流过脸颊。微微喘着气,艾莉森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走着。
偶尔,她停下脚步,对背上的人说话。见他没有回应,她就探探他的脉搏呼吸,顺便喘口气。
“嘿!”
将维尔的位置往上提一提,艾莉森又跨出脚步。
好像故意惹人厌似的,草原竟开始闹起别扭来。上坡路出现了。
“可恶”、“真是够了”、“什么嘛”、“王八蛋”
骂着粗话,艾莉森继续爬坡。
爬完这个,视野开阔了起来。
“…………”
但见一片空旷草原,和对面的另一座小丘——
“……可恶——!xxxxx!”
又是一串不堪入耳的粗话。艾莉森继续向前走,朝着太阳的方向。
就在她爬过第三座小丘时。
“…………”
眼前出现了一片森林。像是来挡路的,一片既不利于视线又不良于行的森林。
艾莉森左右看看,想找森林的边缘,却完全找不着。
“维尔,往哪边走好?”
没有回答。她静下来听着维尔的呼吸。
“哎,哪边都一样吧。”
她自言自语地左顾右盼,然后朝最后看去的方向,沿着森林开步走去。

“——跟刚才不一样了吧?”
艾莉森喃喃道。回应她的仍只有背后传来的浅浅呼吸声。
艾莉森盯着眼前的一座小屋。她绕着森林和草原的分界处走,尽量取道西行,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就在森林与杂草原的分界,她看见一户人家。
那是一栋木造房屋,中间有一根红砖烟囱。窗子上的每一块玻璃都是完整的,屋外的草地也都整理得清爽又干

净。
但在这一片绿意中,只有小屋孤伶伶矗立着。
“不知道有没有人。——应该会有西边的人吧!”
艾莉森用右手摸一摸腰际的口袋,手枪就在口袋里。
看着那栋房子,艾莉森慢慢走去。从屋里应该能清楚看见他们两人才是。
主屋旁有一间柴房,斧头就竖在那里。井边有一个水桶,里面装着清水。
窗子挂有窗帘,从外面看不进去。艾莉森小心翼翼地绕到主屋的南边。
对面有一块小小的田,长满了青翠鲜艳的夏季蔬果,显然是有人耕种的。不过现在看不到人影。
艾莉森在大门前站着。脚下的木板轧轧作响,声音不小。
等了几秒,仍没有人出来,屋里也没有任何声响。
艾莉森深吸了一口气,敲几下门。又过了十秒钟。
“……没人在……?”
她举起手,又放了下去,决定不敲门,而是按下门把。
大门就这么往内推开。她看见屋里的景象。
一个宽大的房间,门边就是一张桌子。旁边有个铁制的火炉,兼作料理和取暖用。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矮柜,排

放着几件餐具,隔壁则是水槽和流理台。正中央有一口砖砌的暖炉,烟囱直向天花板伸去,旁边还有一个小柜


墙边那一排走廊,像是通往后面的房间。那里比较暗。看不清楚,只知道满长的。
“真想不到,这种地方也有这么好的房子……”
艾莉森一面打量着,一面悄声自语。此时——
“唔……唔唔……”
突然听见有人呻吟,艾莉森吓了一跳,但她马上发觉,这声音就在自己耳边。
“维尔?”
她摇晃着背上的维尔,一面叫着他的名字,但却不见回答。
艾莉森关上大门,走进屋里。她在暖炉前慢慢放下维尔,让他背靠着那个小柜坐下。
伸一伸卸下重负的肩和背,再甩一甩酸麻的手臂,艾莉森豪迈地用袖角擦去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见维尔的头

软弱地垂下,艾莉森轻触他的脸颊问道:
“维尔,你醒了吗?喂。”
接着又轻拍他的脸。
“喂,起来了!天亮了啦!婆婆她们在叫啦,要上学啰!”
维尔还是没醒来。
“爱睡猪……”
艾莉森慢慢地拆下维尔头上的围巾。她想取下那块染血的手帕,但它已经黏在伤口上了,只好作罢。
她接着脱下维尔身上的夹克,卷成一团,然后让维尔慢慢躺下,将他的后脑枕在夹克上。接着解下自己腰上的

夹克,盖在维尔身上。
艾莉森看见暖炉旁的柜子。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打开了抽屉,从最下层最角落的那一格开始,仔细地探找着


“没有消毒药之类的吗?”
找不到要的,于是她继续打开下一个继续找。
就在她刚打开第四个抽屉时——
磅!
大门猛然打开。
“啊?”
艾莉森大吃一惊,转过身去。
“提姆斯!雷文!”
一个妇人高声叫着,同时奔进屋来。
那名妇人年约五十出头,身材纤细,斑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髻。深绿色的连身裙上,罩着一件沾有污泥的

围裙。
妇人笑容满面地冲进屋里,看见艾莉森也望过来,笑容立即消失。
只见她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
“你——你是谁?”
语调冷冰冰地。她说的是贝佐语,也就是斯贝伊尔、即西侧的标准语。
“你是谁?你在我家里做什么?”
艾莉森瞪着妇人,妇人也瞪着她。
“…………”
一面瞪着,艾莉森一面把右手伸向腰间,探进口袋。
“我问你在做什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你该不会是——”
对着那名妇人,艾莉森举起手枪。她没有扣住扳机,安全装置也没动。
面对枪口,那妇人却不为所动。她依旧瞪着艾莉森,继续说道:
“你是河对岸的人吧?八成是了……是洛克西昂努的人吧?你们越过了路妥尼河,对吧?”
“…………”
“这里可是我家啊!你懂吗?”

艾莉森咬着牙,正挣扎着要不要按下安全装置时……
“您说的事。我们非常抱歉。”
却听见维尔的声音响起。那是西侧的标准语。
艾莉森惊讶地回过头去。妇人也大吃一惊,看着维尔在暖炉前坐起身子;瞥见染血的手帕和衬衫时,又是一愣


维尔慢慢地爬起来。靠在暖炉的砖壁上。夹克滑落地面。
“维尔!”
艾莉森叫了一声。维尔勉强睁开眼睛,用贝佐语对她说:
“把枪放下。是我们自己闯进来的……这里是人家的家。”
说完,他又转过脸去,对着那名妇人说:
“对不起。我们……的飞机失事了,一路走到这里来。擅自闯入府上,请容我们致歉……”
妇人不发一语,俯看着坐在地上的维尔。只见维尔又闭上了眼睛,身子往旁边一倒。
艾莉森见状,赶紧跳过去扶住他。
“那孩子受伤了……是撞到头了吧。”
扶着维尔,一面瞪着那妇人,艾莉森也以发音纯正的西侧标准语回答道:
“对,所以我想找一点药、食物,还有能让他好好休养的地方。”
“……原来你也会说嘛!药我有,食物跟床铺也有,不过这里是我家。——要是我拒绝呢?”
妇人问道。
“我会开枪。”
艾莉森立刻回答,右手仍握着手枪。
但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喂,我问你,河对岸的人都像你这样野蛮的吗?”
“不是。——不过,现在的我是。”
艾莉森又是立刻回答。于是妇人一脸沉静地说:
“把那孩子带过来吧!床铺可以借你们用。”
屋后有三个房间。

艾莉森背着维尔,在妇人的指引下走进其中一间。打开木门,房间十分明亮。
房里只摆了一张单人床、一只空荡荡的衣柜和一张书桌。家具看来像是没人在用,却见那张雕工气派的床上铺

了精致的床单和枕巾,还有夏天用的薄毯。
艾莉森小心地将维尔放在床上。
妇人走出房间,回来时带了一脸盆的清水、干净的布和一个小木盒。她在床边的一张圆凳子坐下,轻轻取下维

尔伤口上的手帕,涂上消毒药,再盖上一块新的纱布,然后缠上绷带。见她又量维尔的体温和脉搏,手法十分

利落。
“头上这样就行了。伤口不深,应该不用缝吧,不过或许会留下疤痕。他好像也没发烧。”
妇人擦着手,一面问道。
“谢——”
“你们出了什么事?”
艾莉森正要开口,却被转过头来的妇人先问了。
“呃,那个……”
“他是坠机时摔伤的吗?他的内脏孩不会哪里痛吧?”
揣测着妇人的用意,艾莉森答道:
“那个……我想应该还好。那个伤不是坠机时弄的。之后我们还走了好远的路,也喝过水吃过东西。他也没有

吐。”
“哦……那么,到底是怎么弄的?”
艾莉森别开目光。
“是被鹿踢的。”
妇人惊讶地说道:
“……你们是不是靠近小鹿?”
“对……”
妇人看着躺在床上的维尔说:
“真是不小心。”
“啊,不是。是我靠近小鹿,维尔是为了保护我……”
于是,妇人又看着艾莉森。
“这个时期里,带着孩子的成鹿都是有攻击性的,你不知道吗?”
艾莉森表情郁沉地摇摇头。
“这么说,这孩子的伤是被你害的啰?”
艾莉森点点头,简短地说了声:
“是。”
“然后怎么了?”
“维尔昏倒了,我就像刚才那样,拿枪……”
“杀了那头鹿?”
“没有。杀了它,我怕小鹿也活不下去,所以就让它们走了。”
“……是呀,你做得对。”
妇人说着,啪地关上药盒。
“谢谢您。”
艾莉森把刚才没说完的谢谢说出来,向她行了一个举手礼。
妇人皱起眉头,怒目瞪向艾莉森:
“你是……当兵的?”
“对,我在洛克西昂努联邦空军服役,但维尔不是。”
右手仍在眉角,艾莉森答道。
“告诉你,我这个人最讨厌人家敬礼,还有军队跟军人。”
“这样啊。不过,我还是要由衷向你致谢。谢谢您救了维尔。”
“…………”
对着这才放下右手的艾莉森,妇人板起脸孔:
“若在救人之前先知道你是军人,那就难说了。还有,假使受伤的人是你,我想我大概不会出手相助吧。”
说完,妇人看着床铺。
“这孩子叫做维尔?”
“对,维尔赫姆.休尔兹。我叫做艾莉森.威汀顿。”
听到这里,妇人笑了笑。
“维尔赫姆和艾莉森呀!光听你们两人的名字,和斯贝伊尔的人也差不多嘛!”
然后,她又板起脸说:
“我叫做特拉伐斯.拉蒂亚。不用记也无所谓。”
“不,我已经记住了,特拉伐斯太太。”
“……哦。我有话跟你说,在这儿讲回吵到他。”
拉蒂亚站起来,要艾莉森跟着到房外去。见艾莉森望着维尔,拉蒂亚便说:
“这孩子没事的。”

邻室就是客厅。艾莉森和拉蒂亚在桌子旁面对面坐下。
窗外,西倾的阳光照了进来。
拉蒂亚取了一个杯子,从水槽舀起一杯水,自己喝了下去。艾莉森不发一语地等着。
然后拉蒂亚开口了:
“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不会有人来。明天我打算请最近镇上宪兵来引导你们。在那之前,我有几件事想问清楚

。不要骗我,你要老老实实的给我回答。——我问你,你们为什么会跑来敌国?来做什么?”
艾莉森坦诚答道:
“我们来追一个被绑架的人。想来这里找宝物。”
“……啊?”
拉蒂亚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反问。
于是,艾莉森便从昨日遇见老人、听他讲故事的那一段说起。说他们如何发现老人遭到绑架,在深夜里被非法

入侵的西边飞机载过了河界。
之后,他们驾飞机追踪,中途不知不觉飞越了国境、被战斗机发现后遭受攻击而迫降。就在他们打算步行穿越

缓冲地带时,遇上了那头鹿。
“不过,一开始绑架老爷爷的是你们的人,所以万一被宪兵抓到,我也打算这么说。”
艾莉森讲到这里,结束了她的说明。
“真是服了你们……”
一直默默听着的拉蒂亚,这时才喃喃道。
“你们两个,还有绑架那个老人的那些人,简直是一群傻瓜嘛,居然相信那个藏在缓冲地带的宝物,真是!—

—好久没听人说起这个迷信了。”
看着边笑边说的拉蒂亚,艾莉森一脸认真地问:
“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告诉你吧!你们真是做了一桩蠢事。”
拉蒂亚停了一停。
“路妥尼河沿岸,从这里往上游,一直到中央山脉开始的那一带,是大战争时库瓦西亚将军用来进攻你们国家的基地,知道吗?”
“那个老爷爷有说。”
“哦。那是马克米兰.瓦尔塔中校的毒气行动。在那之后,就有谣言说将军当时运到基地的金块失踪了。说因为情势混乱所以没带回来,至今仍藏在战场的某个角落。不过,那全都是谎话。”
“那……”
艾莉森探身向前。拉蒂亚点点头说:
“没错。路妥尼的宝物是三十多年前在这一带流行的无稽之谈,凡是在这里住过的人权都知道。听说也有人真的来找,但什么也没找到。陆军也否认呀,说根本没有运金子的军队。没多久大家都忘了,但后来发生绿岛战争,这里被设为缓冲地带,谣言就又传了起来。好多人想趁着禁制令实施之前来寻宝,到头来只是闹笑话。”
“…………”
拉蒂亚又继续说,像是最后一击。
“所以,就算你跟宪兵提起宝物的事,也只会被他们笑话罢了。不知那个老人是怎么听说这个事的,该不会是打仗时被俘虏才偶然听见的吧。而你说那些绑架他的斯贝伊尔人,一定也是头一次听见,才信以为真的大老远越过国境白忙一场。还有——”
“…………”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为一个荒唐故事。你们不仅犯了罪,结果什么也得不到,还害别人受伤。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你们已经死了呢!”
艾莉森紧闭着嘴,不发一语地看着拉蒂亚。
“照你刚才的话听来,那孩子好像是硬被你拖来的。你还说他是高等学校的学生。你自己是军人倒罢了,万一那孩子出了什么事,你要怎么向他的父母交待呀?”
“维尔的父母啊……不知道耶……我根本想像不出他们的模样……”
艾莉森老实答道,神情晦暗。拉蒂亚的脸上刹时浮现一丝不悦。
然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见她拿着杯子起身,到水槽舀水,又取了一个杯子,也同样地舀满水走了回来。
“请用。”
她将另一个杯子放在艾莉森面前。
“谢谢您。”
艾莉森向她道谢,端起杯子,津津有味地喝了几口。
就在艾莉森将杯子放回桌时……
“我不喜欢你们。我恨你们。”
拉蒂亚平静地说。
“你的贝佐语说得很流利,那孩子也是。也许是硬学来的,竟然也说得字正腔圆,我差点没以为自己在首都和同胞说话呢!现在对你说讨厌,我自己也觉得很怪。”
艾莉森默默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战争毁了我整个家庭。我的父亲和丈夫都死于大战争,两个儿子去了绿岛也没再回来。他们全都被你们的同胞给杀了,死在你们的国家。所以我讨厌东边,也讨厌所有东边的人,一直都痛恨。”
“这种心情,我能体会。”
“是吗?现在跟你抱怨这些,其实也无济于事。”
“或许是吧。”
“不过,我就是想把自己的心情对东边的人说一次。感觉爽快多了。”
“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
“我们想去找的那个宝物,老爷爷说‘拿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呢!”
拉蒂亚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笑着说:
“真有趣,真的。——你觉得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吗?”
艾莉森笑着摇了摇头说:
“不。”

太阳渐渐西沉。
夕阳余晖中,维尔醒了。看见身旁的两位女性,他先谢谢她们的关照,又为治疗和床铺道谢。
一人皱着眉,叫他不要挂意,其实是她自己不小心,抱歉害他受伤了。
另一人先问过维尔的身体状况,然后淡然表示明天会带他们到镇上去,叫他今晚在这里好好休息,又说等会儿会拿些简单的吃的来。

一人问维尔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于是维尔便问厕所在哪。另一人答说在外头。
“可以吗?要不要陪你去?”
一人问道。维尔说不用,然后慢慢坐起身,下床站好。他轻轻甩头,小心地走了一步。
“没问题。”
然后走出房外,往那人所说的方向去。
“太好了……”
一人说着,转向另一人。
“真的太谢谢您了。”
她向那人敬礼。
“……这张床是借给那孩子睡的,所以你要睡外头。”
另一人仿佛兴味索然地说着。敬礼的那人却笑着回答:
“好的。我很乐意。”
夜晚。月亮还没升起的世界,一片漆黑。

房里有吊在窗边的油灯点亮。维尔穿着衬衣,外面罩着一件敞开的夏衫,躺在床上。
“原来如此……以前有这么一段故事啊……”
维尔看着天花板说道。艾莉森坐在床旁的凳子上点点头。又直又长的金发披着,在灯火中闪动光芒。
“原来是这个地方的谣言……所以那个老爷爷大概真的老糊涂了,多年以来一直信以为真……”
“维尔,我得向你道歉。”
“啊?”
维尔将脸转向艾莉森。而艾莉森静静地看着维尔说道: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又硬把你脱下水……我一直以为没问题的,到头来却因为我的疏忽害你受伤,说不定还把事情越搞越严重了。以后也不晓得会如何,甚至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到洛克榭。
——真是对不起。”
“……我好惊讶……”
维尔撑起上半身说。
“嗯?”
“艾莉森带头去做什么……我跟着去……之后你竟然会道歉……真是吓我一跳。”
看着维尔说得一脸正经。
“偶尔一为之也不错吧?”
艾莉森不禁一笑,然后又说:
“对不起,以后我得多听听你的忠告了。”
“算了啦,而且坦白说,有件事我还真得要感谢你……其实我有一个梦想,而你却轻易地帮我达成了。”
“……什么?怎样的梦想?”
艾莉森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来。
“我想到西边来。”
维尔答道,好像还满开心的。
“……啊?”
“洛克榭的国民一天到晚把斯贝伊尔说成‘可恨的敌人’、‘邪恶帝国’,但他们是不是真的那样,我一直想亲眼看看。一定是受了婆婆的影响吧,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这么想了。原本以为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所以我从来没跟人提过。来到拉普脱亚,离国境那么近,那种念头又变强了一些。——现在虽然只是踏到一点点,但也算实现了那个梦想。都是托你的福,谢谢你。”
“维尔……”
“嗯?”
“我好意外……但也有点受不了你。不过……”
“不过?”
“别跟我道什么谢啦。还有——不客气。”

维尔躺回床上,打了好大一个呵欠。
“困吗?”
“嗯。头一点也不痛了。药好像开始生效了。”
“太好了……那么,明天见罗!我也要睡了。连续熬了两天夜,还真吃不消。”
艾莉森如是说着,将薄毯盖在维尔身上,然后拿起自己的夹可和油灯,起身就要往外走。
维尔讶异地问:
“啊,等一下!艾莉森,你要睡哪里……?不会是外面吧?”
“那位太太叫我睡外面呀。她说这张床只给你睡。”
“…………”
“——她救了你,又帮我们这么多,我真的很感激她呢。我们吃她的,这些药应该也不便宜,她又好心分给我们,我总得多听她的话去做才是。这次只要我一个人接受‘处罚’就够了。夏天睡外头不要紧的。”
“……不行,”
维尔急忙坐起来,挪到小床的左边去。
“一半给你睡啦。”
“可是——”
“没关系。起码今晚这张床是给我睡的,她好像这么说过,所以我要怎么用,一定随我高兴。”
维尔坚定的说。艾莉森一脸奇妙地看着他,然后有些难为情的表示。
“我……我睡相不好哦。”
维尔温和的点点头。
“我知道。——我很清楚。”
“搞不好会踢你哦?”
“呃……不要踢我头就好。”
“…………”
艾莉森便将自己的夹克挂在椅背,将油灯放在凳子上,然后吹熄它。漆黑中,她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欣喜表情。
“耶!”
她坐到床上,躺平之后,将薄毯一披,盖在两人身上。
“不好意思罗!还是睡这里舒服,比外面好多了。”
艾莉森转向右侧说道。维尔简短的说了一声“对啊”。
嗅着一丝消毒药的气味,艾莉森看着维尔近在眼前的侧脸。虽然房里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她还是看着、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
“维尔。”
她悄声叫他,没有回答。从呼吸声听来,他已经睡着了。
艾莉森便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梦想啊——现在这样,我的梦想算不算实现了呢?”
她面朝维尔的侧脸闭上眼,在同一张床上渐渐睡去。

过了午夜,月亮升起。
草原和森林在月光中显得一片苍白。这间独栋木屋的窗子也照进了皎洁的月光,亮得像是四周布满街灯似的。
拉蒂亚躺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房间里有一整面墙的书柜,排满了厚厚的书,之外就只有一个衣橱和书桌,显得格外质朴。
看了看耀眼的月光,拉蒂亚又闭上眼睛。
“…………”
忽地,她决定不要勉强阖眼了。
穿着朴素的睡衣,她罩了一件薄线衫,套上拖鞋走出房外。月光这么亮,根本用不着油灯。
她走得又轻又慢,经过维尔睡着的房间前后,进到客厅。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拉蒂亚喝了一杯水,然后打开大门,看着外面。月光下的田地、森林和草原。眼界所及,不见人影。
再看看大门左右、墙外,也都没人。拉蒂亚慢慢闭上眼。
正当她要走回房间,来到走廊上时——
“嗯?”
有个喷嚏声传来,令她停下脚步。她打开走廊的窗子,探寻着屋外和墙边。
还是没见到人影。这时又一声喷嚏,原来是从那个房间传来的。拉蒂亚稍稍打开房门,往里面看去。
“…………”
一时愣住了。
床铺上,维尔缩成一团,边抖边睡。在他身旁,艾莉森抢了他的被子,大大方方地卷在自己身上。她的金发披散,睡成奇妙的角度。
不知不觉地,拉蒂亚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她慢慢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拉蒂亚来到床边,用力抽起艾莉森身上的毛毯,挥开她无意识抗拒拉扯的手,再将一半以上的毛毯盖在维尔身上。维尔很快就不再发抖,瑟缩的身体也舒展开来。
而艾莉森则像一具自动反应的机械似的,悉悉率率摸到维尔身旁,缩起身子抱过去,灵巧地钻进了毯子里。
“真服了你……”
拉蒂亚将艾莉森脸上的几咎金发拨开,用手指梳到后头去。她又再次调整毛毯的位置。
“谢谢您,穆特婆婆。”
维尔突然开口说话,把拉蒂亚吓了一大跳。原来他在说梦话。
“穆特婆婆,谢谢。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就在旁边,艾莉森也一样闭着眼睛说起话来。她在回应维尔的梦话。他们说的都是西侧标准语。
说完。两人都像没事似的,继续沉睡。
俯看着他们两人——
“怎么会……”
拉蒂亚只觉得睡意全消。

第三章 完

第四章 “早餐后出击”

早晨到来,森林和草原开始有鸟儿鸣唱。
照耀了大半夜的月光终于不敌太阳的光芒,成了西边天空的一个白影。
维尔哆嗦着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但一看见满室的晨光,便立刻想起来了。
维尔躺在小窗的右端。他坐起身,发现毛毯都卷到左侧去了,毯子里裹着的金发少女睡得正熟。
“…………”
想不透自己昨晚究竟是让出了哪一边,他决定不管这个问题,站起来走下床铺。
确定脑袋不再晕沉之后,他扣上衬衫的口子,套上薄外衫,穿了鞋子走出房外。他静静地走着,从后门走出屋外,在那里的水井洗完手和脸再走回屋内。
刚走进客厅,维尔就听到一声“早安”。
拉蒂亚向他打招呼。她正坐在桌前,面前放了几本书,还有她的眼睛。
“早安,特拉伐斯太太。”
“不痛了吗?”
“不痛了,谢谢你。”
“我帮你换药,你坐下。”
维尔在椅子上坐好,让拉蒂亚拆下绷带。她拿掉纱布,换上一块较小的,再用新的绷带薄薄产了几圈。
换完药后,拉蒂亚洗洗手,端了一杯水给维亚。看着维亚道谢、津津有味地喝下,拉蒂亚把书收一收,放到暖炉旁。书的封面都印着《近代大事年表》,是从三二五三年版,到三二五九年版的。
“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要是你不想说,可以不用回答。”
拉蒂亚面对着维尔坐下,神情认真地问。
“是什么事?”
拉蒂亚深吸一口气。
“你,不,你们两个……是在‘未来之家’长大的吧?”
维尔有些吃惊。他想了一会儿,难为情地说:
“我常常说梦话。打扫房间的佣人都笑我,说我是个黏奶奶的小孩。”
“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孩。……这样啊,这么说来,那孩子!就是艾莉森,她肯定不会主动向人提起这一点啰?”
“是的,她说有人一问起她的家世,就会用无意义的怜悯眼光看她,她会想揍人。我甚至还曾经阻止过她这么做。”
“哦……”
拉蒂亚脸色一沉。
“我们婆婆以前的事,您有听过吧?”
这次换维尔问了。拉蒂亚静静的点头说:
“当然,我并没有见过她本人……不过想我这个岁数的斯贝伊尔人,没有人不知道寇拉松-穆特夫人的。”
“是吗?”
听见维尔的声音里有一丝喜悦,拉蒂亚的语气却却低沉起来。
“以前的她……”
“以前的她,真可说是全斯贝伊尔万民景仰的人物呀……直到大战争之后,她流亡到洛克榭为止.”
维尔静默下来,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夫人流亡之后,斯贝伊尔是怎么称呼她的,你听过吗?”
“没有。不过我能想像。”
“对,就是你想得那样……那是‘卖国贼’的意思,但用的字眼更下等。一个拥有地位和名誉的贵族,支前办了那么多慈善事业,居然战后逃到了东边去,甚至还在那里设立战争孤儿院……人谁也没法想像。当然,人们知道她一定有她的想法才会那么做,却还是觉得他背叛了祖国,大家都很生气……当年的新闻闹得好大呢!有的说‘背叛祖国,在敌国落脚,算什么未来之家’或是‘她想在那儿养育杀我同胞的士兵吗?’之类的。还有写得更过分、更不堪入目的,真得太多了……”
维尔瞥向暖炉边的书本。
拉蒂亚的声音又引回他的视线。
“还有,我也是那么认为。我跟那位夫人的立场,就像是完全对立的……“
维尔开口说道:
“穆特婆婆常跟我们说‘我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思考、去努力找出路的。不管别人怎么说,能走自己的路,就是一间美好的事’。后来她还说‘就算别人所走的路是否定你们自己的路,你们也不可以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走的路错了’。”
“哦。”
拉蒂亚低声回应,垂下眼问道: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我想知道,就是你们的父母亲……是在什么时候……或者,只告诉我关于那孩子的事也行……”
维尔有些意外,之后以不卑不亢地声音说道:
“我们今年十七岁。艾莉森到家里来,是在我八岁的时候。”
“那是绿岛战争啰……”
“对,我想应该是。”
“……她母亲呢?”
“听说她本来就跟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她父亲是职业军人。”

“哦……”
相对于拉蒂亚的沉重表情——
“艾莉森刚到家里来时的事,我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呢。”
维尔却像是很轻松地。
“来家里的小孩,大部分都是父母亲死于战争,也没有人收养,又是从不同的国家来的,一开始当然会怕、会寂寞,还没在大家面前介绍就已经哭得不像话。每次都是其他的小孩过去安慰,说不要怕,以后大家就是伙伴啦……只有艾莉森完全不是。她把金发一撇,大大方方地出现,也不哭。一把她介绍完,她立刻指着离她最近的我说:‘好,从今天起,我就收你做手下!’”
维尔说着,吃吃笑了起来。
“…………”
“当然啦!不要说我,连婆婆在内的其他人都傻眼了。有个保姆就打圆场说:‘手下这个字眼会不会不太好?’,她下一句就改口!‘那就说可以信赖的部下。我是上校,你是少校。’”
“……我好像可以想象那一幕呢,好一个刁蛮的小女孩。”
拉蒂亚听得很入神。
“是啊!不管在家伙在学校,她总是比谁都有精神、比谁都威风呢!我大概是哪里哪里特别得她欢心,常常跟她在一起,被她拉着做这个做那个的……啊,这一次也是这样。”
“你是几岁到穆特女士家里的呢?”
听完艾莉森的故事后,拉蒂亚又问。维尔仍是泰然自若,没有一丝不悦。
“三岁的时候。当然,我自己并不记得。”
“哦。”
拉蒂亚辛酸地点点头。
“啊,不过我父母亲并不是战死的。”
“怎么说?”
她惊讶地反问。
“听说,好像是我父母亲亲自把我留在家门前的。”
维尔说着,语调一点也没改变。
“……你……你说什么?”
拉蒂亚一时错愕。总算挤出这几个字。
“我好像是大约三岁时被丢在家门前的,是送牛奶的人来才发现我,我就跟着牛奶一起被送进家里。他们说我是特例,就收容了我。听婆婆他们说,我当时好像不会说话,而且不管大人跟我说什么,我都一副呆呆的样子。她说是发育特别晚吧。我父母可能是因为这样,所以才……”
“…………”
“不过,后来经过大家和婆婆的费心教导,我好像很快就学会了。在记忆中,我倒还没有为语言烦恼过。”
“……这些事情,那孩子也都知道?”
维尔毫不介意地点点头。
“对,家里的人每个都知道。艾莉森听到时更是气炸了。她说要是我的父母亲改变心意要来接回我,他们就是敌人,要家里的小朋友全体动员,以武力把我抢回去,她还站在桌子上像个独裁者似的煽动大家。幸好这事情从没发生过。”
看着维尔笑眯眯地说着,拉蒂亚开始回忆起以前和昨天的事。
她定了定神,又问:
“那,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那时我好像没有名字,所以是婆婆帮我取的。家里上上下下都说,那是爷爷的名字,而我自己也很喜欢。虽然婆婆说我可以改名字,但我觉得没有必要。”
“哦……你们的贝佐语说得这么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既然是母体女士教的,那就合情合理了。”
“对呀,啊,不过艾莉森又是一个特例,她在来之前就会说了。在就业或上高等学校进修之前,家里的每个人都要先学会说贝佐语,婆婆会知道我们,还规定某一天只能用贝佐语讲话。不过艾莉森一来就说得很流利,连婆婆都很吃惊。听说她父亲本来就说得很好,她自己家里也都讲双语,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哦……我想再问你一件事。”
拉蒂亚说。
“穆特女士……现在好不好呢?”
维尔微微一笑。
“婆婆在半年前走了。我想,她在另一个世界一定过得很好。”
“哦……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斗。能跟你聊聊真好。”
“不客气。”

“好啦!”
拉蒂亚站起身,讨赏个在一旁的围裙。
“来吃饭吧!西边的菜你爱不爱吃?”
“喜欢,婆婆常常烧。”
“今天有培根呢。马铃薯是要薄切清炒呢,还是整颗去烤?你喜欢哪一样?”
“我喜欢整颗的,艾莉森喜欢薄切的。”
“这样啊……那就薄切吧!对不起哦!”
拉蒂亚说道,但维尔摇摇头:
“不会,艾莉森一定很高兴。我来帮忙。”
维尔也站起来。

“那,能不能麻烦你生火?外头有劈好的柴。”
“好。”
维尔说着,就要往屋外走去。拉蒂亚向他喊道:
“雷文,手套就在柴房边。”
“好。”
维尔出去后,她打开流理台旁的地板,准备拿出马铃薯。
“……!”
忽地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拉蒂亚闭上双眼,仰头向天。

就在早餐的准备大功告成时,艾莉森自动睁开眼睛。屋里太亮,她只睁了一条缝。
她摇摇晃晃地走下床,无意识地扎起头发,拿了自己的夹克,穿上鞋子。
“……是这边。”
她嗅了嗅,往味道传来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一出房外——
“你看!”
就听见维尔的声音。
“真是的。”
还有一个笑眯眯的妇人。
“早,艾莉森。睡得好吗?去洗洗脸,然后来吃早餐吧。”
“给你,爱睡猪。”
拉蒂亚把毛巾把给艾莉森,又要她把夹克交给自己,然后将它挂在一张椅背上说:
“你待会儿就坐这里。洋芋都做好了唷!”
站在餐桌前,看着自己爱吃的菜挣热腾腾冒着起。
“这里……是哪里?”
艾莉森睡眼惺忪地咕哝着。

“别客气,请用。”
“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正如艾莉森所言,她毫不客气地吃起自己最爱吃的菜,也直率地大呼好吃。
维尔和拉蒂亚则是慢条斯理地吃着,一面聊起维尔学校的事。得知维尔获得拉普托亚共和国奖学金,拉蒂亚很是惊讶。这是艾莉森岔进来大夸维尔的优秀,顺带埋怨起奖学金的制度老旧,说都是受限于一年定额,且不能延长或缩短,否则维亚早就不知跳几级上去了。
吃完早饭,拉蒂亚端了三人份的热茶上桌。
“你们两个,仔细听好了——”
针对两人之后的行动,她已有一番安排。
固定每隔几天就会运送食物及必需品过来的卡车,预定今天上午回来,拉蒂亚会请卡车在他们到离此地二十公里的镇上去。到了那里,他们再去找警察请求庇护,但要坚成是纯粹在观光飞行时发生意外,千万不可以提到斯贝伊尔的绑架组织或战斗机等等的事。“——要是我跟着你们去,事情会更复杂,所以……我会跟商行老板说,是刚刚才在住家附近发现你们的。你们要配合这个说辞哦。”
维尔点点头他道:
“我知道,我们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包括治疗,全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谢谢你。”
“虽然我听不太懂。不过……我会照维尔的话去做。”
坐在旁边喝茶的艾莉森也如是说道。但又补了一句:
“就这几天。”
“早知道就先把你的衬衫给洗一洗……”
“没关系。”
维尔摇摇头。他的衬衫领口和胸前都有血渍,染得像图案一般。
“夹克也是。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缝一下?”
拉蒂亚看着椅背上的那件夹克。
“嗯?”
艾莉森略略起身,看着自己的夹克。
“啊——!”
她惊叫起来。原来夹克的肩膀和衣领一带都扯破了,还破得很厉害。
“我竟然没有发觉……丑死了……”
艾莉森摸摸破损的部分。左领的阶级章早已松动,摇摇欲坠,她的指尖一抚过,就有样东西滑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而薄的长方形金属片,比一截指节大不了多少。金属片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掉了。”
维尔说着,拾起脚下的小东西。
“这是什么?”
然后,一脸狐疑地拿到桌上。
发出混沌光芒的小金属片,四个角都是圆弧的,一面浮雕着一只长尾的鸟儿,另一面则是平的,连字也没有。
“啊,那个呀……”
艾莉森看着维尔,脸色有点尴尬。
“那个……算是军事机密。”
“呃?”
维尔大吃一惊,立刻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桌上。
“算了,干脆告诉你吧,但你千万别说出去哦!保证哦!”
“那算了,你不用强迫自己告诉我——”
“哎呀不行,都到这个地步,我一定要说。有事瞒你的感觉也不好,况且这事说起来满有趣的。”
“可是……”
维尔显然觉得很困扰。
“我也不会说出去的!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呢!”
拉蒂亚竟然也敲起边鼓来。
“那就这么说定啦——!这东西是我在战场上的身份证。”
艾莉森拿起金属片,一面说。
“就那个?怎么证明?”
维尔好奇起来。

从这个表面刻的动物种类来看,可以判别是洛克榭的部队,还是伪装的敌人——啊,我可以这样说吗?”
艾莉森向拉蒂亚问道。
“可以。我不介意。”
维尔看了拉蒂亚一眼,又看回艾莉森。
“——这是用来分辨对方是否是伪装的敌人部队。作战前,队员也不用知道什么,只管把它跟阶级章缝在一块儿,直到作战回来跟友军联络或接触时,才能把这金属片取出来,让宪兵将校对照名单来确认敌我。每次作战都会换发不同的金属片。若是有人穿着跟友军一模一样的军服回来,但那支部队交出去的金属片数量不齐时,就可以知道可能是有敌军间谍混进我军之中。部队教育我们,说大战末期有很多秘密任务,陆军或水军的特殊部队常要潜入敌阵,这套辨识法就是从那时开始实施的。”
“原来如此,很有意思。”
“飞行员也会这么做。一架飞机造好以后,会跟它的驾驶员用这套方式配对,以防有人跳机涛声,日后归队时才会好相认。整批部队每半年就换一次。……所以,其实这个图案我既不能看也不该知道的,——不过现在是不可抗力的情况啦。”
艾莉森嘴里说着,眼睛却不住地向它打量。
“谁都不知道这些动物的种类及数量,而且现在不打仗了,看过的人也越来越少。我也是头一次亲眼看到。这个……是布谷鸟吗?像吗?”
艾莉森拿给拉蒂亚看。
“是呀,这是布谷鸟。做得很精细呢。”

“我还挺说,军队为了做这些东西,特地秘密花大钱请了知名的金工师傅打造呢!浪费大笔的军事预算——”
艾莉森边说边大摇其头,但一见到维尔的表情,话就断了。
“维尔?……你怎么了?表情好恐怖。”
维尔一脸严肃,眯起眼睛睨视餐桌上方的空间。那里并没有东西。
拉蒂亚也被维尔的神情吓着了。她和艾莉森互望一眼。
看着神情凝重、一动也不动的维尔——
“你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艾莉森问道。
维尔轻轻摇头,这才慢慢地看着艾莉森。
“艾莉森。”
“呃,干嘛?”
维尔一字一句地问,一层一层确定。
“我问你,关于这个金属片,大战争时的普通士兵也知道吗?会告诉他们吗?”
“不会,就像我刚才说的,应该不会。”
“知道得最清楚的,只有特殊部队?”
“应该是。”
艾莉森点头,正想问他何出此言时,维尔却先开口了:
“布谷鸟是会托卵的。”
“托卵?”
“就是你自己不筑巢,却把蛋下在别的鸟巢里,让别的鸟替它养孩子……”
“哦!嗯,那个呀……原来如此。——呃,所以呢?”
艾莉森仍然摸不着头绪,满脸都是问号。
只见维尔沉吟。
“‘噢,孤鸟天涯任单飞’——”
“啊?你说什么?”
“‘噢,孤鸟天涯任单飞’——我们在那个老爷爷家里,你把夹克借给老爷爷看,他摸过领子之后就说了这一句话啊。我那时还搞不清楚,心想他怎么莫名其妙地说这个?——我现在总算懂了,原来是指这么回事……那个老爷爷不是普通人,他只用手指摸过一下,马上就知道金属片上刻的是一只会托卵的布谷鸟了。所以他当时才会那样说。”
“…………”
渐渐地,艾莉森脸上浮起笑容。
“所以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在大战时真的待过特殊部队,而且现在一点儿也不胡涂。——艾莉森,我想去找他。我想再见他一面,问一问他所说的‘宝物’在什么地方。然后,我想去找一找。”
此时,艾莉森的表情,和前晚在宿舍屋顶被火光照亮时一样。
“哦,我完全懂了……那你的结论呢?维尔。”
维尔颔首。
“我要设法救出那个老爷爷。”
“你、你们给我等一下!那个——”
听见拉蒂亚慌慌张张地开口,维尔应道:
“对不起,特拉伐斯太太。我……我们想和那个爷爷再见一次面,跟他谈一谈,了解他所说的宝物究竟是指什么东西。或者他真的只是误信从前的谣言,但我就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想确定一下。”
“就如我刚才所说的!——我会照维尔的话去做。”
两人如此答道。
“…………”
拉蒂亚说不下去了。两人就在她面前商量起来。
“维尔,你打算怎么做?我看找警察的事得晚点再说啰。”
“恐怕是……要是知道那个老爷爷被带去哪里就好了。”
“直接闯进去吗?一定不可能吧,不然至少把这件绑架案炒成大新闻,你看怎么样?”
“不行啦,那样只会害老爷爷被灭口而已。”
“这就难办了……若能打听出地点,去了哪里就看我们发威了说。只要能跟老爷爷接触一下下就够了。找到宝物之后,再把问题搞大一点。”
“先找出来在哪里,再偷偷溜进去啊……不容易哪!这可跟超过门禁时间,溜进家门不一样耶!”
“也对,不过方法又不是只有一种。”
拉蒂亚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人说道:
“原来如此……你们两个是怎么越过国境的,我大概猜得出来了……”
语气淡然。
“不过,你们还是别去吧。万一又出什么事,可不是受点伤就了事的,说不定会丧命,害别人为你们伤心呀。”
“这个……我知道,可是——”
说这话的是维尔。
“可是那个老爷爷说‘那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万一真的有……”
“你觉得世上真有那种东西吗?”
拉蒂亚问了跟昨天一样的问题。
“不……”
维尔摇摇头。
“我不觉得。不过打从爷爷一说出这件事,我就很希望它是存在的。现在我也希望能去找一找。”
拉蒂亚闭上双眼,重重地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我看你们是说什么也要去了,是吧?不过,你们既没有具体的做法,也不知那人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跟人家见面啊。”
“是,不过我们会找到的。”
“我跟右面那位仁兄持相同的看法。”
拉蒂亚又叹了一口气。她仰头看了看,又将视线转回他们两人。只见她双寸撑在桌上,手指交握起托着下巴。
“你们两个听好……从这里往北去约三十公里,有一座皇家陆军基地,叫做特鲁托。老爷爷一定在那儿。”
“咦……?”
“那是……真的吗?”
维尔和艾莉森不约而同地反问。
“对,离这里最近的军事基地救在那里。也符合飞机飞走的方向。”
“这么说……”
“你们要去找人,这下就知道在哪里了,对吧?”
拉蒂亚顺口说着,却见艾莉森笑着转过脸来。
“什么嘛!其实你昨天一开始就知道了,对吧?”
“是啊,当然。”
拉蒂亚大方地承认。
“哎,果然在军队的基地里啊……”
维尔喃喃道,艾莉森听出他的语意。
“是呀……要进去可不容易呢。”
“有方法呀!”
拉蒂亚说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别那样看我嘛!我一定也跟你们一样哪根筋不对劲了。”

“这是……”
“是军服吧?”
艾莉森和维尔说道。
桌面上摆着一整套衣服。长裤是鲜亮的蔚蓝,蓝得有如天空一般;一件同色的薄外套,双肩都缝有金线做成的饰带。一件丝绸衬衫和红色领带、一条厚厚的皮制腰带,和一双黑得发亮的短靴。
旁边那顶同样蔚蓝的贝雷帽,上头则有精细的刺绣。绣图是一把短刀。看得出它有缓缓向外弯曲的金色双刀,以及红色得刀柄,人称“弯刀短刀”,是贝佐.伊尔托亚王国联合的国徽。一如洛克榭的塞隆之枪,这也是自古以来象征西侧的图案,古时候都画在骑士的盾牌或铠甲上,如今则印在军服或武器上。
“这是贝佐皇室亲卫队,青年队的制服。”
“亲卫队……天啊……”
维尔的声音有些紧张。
“那个队……很厉害吗?”
艾莉森问道,维尔点点头说:
“亲卫队是为了专门护卫贝佐皇室啊所设的,成员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必须出身于地位高的贵族之家才行。青年队就象是预备军,在那些人还年少的时候就收编入队,对他们施以特殊教育……”
“没错,你知道得真清楚。”
见拉蒂亚夸赞维尔。
“小意思啦。”
艾莉森便这么应了一句,然后又说:
“原来如此……超级精英部队的衣服啊,所以只要我们穿上了它——”
“对,不管去什么基地都通行无阻,乡下基地更是如此。想看哪里就看哪里,就算是牢房也行。”
“不错嘛。”
艾莉森喃喃道,一派轻蔑地看着制服。
“我还有一套呢。”
“真的很不错耶,好漂亮的衣服。”
艾莉森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制服,好像满高兴的。
维尔靠近拉蒂亚。
“这是雷文先生的吗?”
他悄声问道。
“……!”
拉蒂亚吃惊得几乎屏息,然后才慢慢地点头回答:
“是……是呀,另一套是哥哥提姆斯的。”
“借给我们……真的没关系吗?”
像要舒开维尔那僵硬的表情,拉蒂亚笑容满脸地答道:
“是呀,我正由此意。不要客气,尽管拿去穿吧。”

“穿起来是这样的吗……?”
维尔说着,穿着一袭天蓝军服走回客厅。
“有一点……好像差了那么一点。”
拉蒂亚看见他的模样,不禁苦笑起来。只见维尔的衬衫皱得不像样,领带也打得歪歪斜斜,长度又太短,一点也不像是着军服该有的样子。
“我帮你调一下吧?”
拉蒂亚叫他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接着替他把身上的衬衫拉平,调整吊带的长度,让裤脚提到刚刚好的位置。接着,再拆掉领带,重新为他打上。
“好了,就这样。很帅哦!准尉先生。”
打完领带,拉正领子的角度后,拉蒂亚伸出手指抵着维尔的下颚,往上轻轻一抬。动作极为自然。
维尔有些惊讶地顺着抬起脸,正和拉蒂亚眼神相对。
“啊,对不起。”
看见她的神情落寞,维尔却道谢说:
“谢谢。”
郁沉的表情刹时亮了起来。

“穿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吧?”
艾莉森说着,穿着一袭天蓝军服走回客厅。
“…………”
“……真是令人惊讶。”
维尔无言,拉蒂亚则不禁赞叹。
艾莉森的制服穿得非常完美。外套笔挺,蛮腰被腰带系得笔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起皱或歪斜。长长的金发束拢在颈后,又用发夹利落地别起。头上的那顶贝雷帽更是一绝,再没有比它更标准的角度了。
“比真正的青年队更完美……而且斯福列史拓斯的人又大多是进发。我还听说这种军服原本就是为衬托金发的人而设计的。”
“维尔呢?请说说感想。”
“啊……我觉得……在你穿过的衣服中,这一套最适合你了。不知道为什么。”
“谢谢。我也很中意这套衣服,甚至希望我们那穿了就让人没精打彩的军礼服,能换成这种的呢。”

“服装这样就行了。另外还有一些事情,你们得先清楚。”
拉蒂亚开口说。
“亲卫队是大家公认的精英,他们自己也如此认为,而且每个人都出身于贵族世家,所以……看在一般士兵眼里,他们的举止也有点与众不同。简单的说——”
“就是‘心高气傲’?”
艾莉森毫不客气的放言。
“嗯……差不多是这么一回事。这一点青年队也一样,所以你们若要做到使人完全不起疑心——”
“就要扮成那样,是吧?”
维尔接口。
“对。你们听说过‘葛瑞尔公主’的故事吗?是个斯贝伊尔的童话。”
“是讲一个任性的公主,什么都想要,害大家伤透脑筋的故事吧?”
维尔一说,艾莉森立刻想起来。
“啊!我知道!就是高山王国又一个任性的公主,她不要礼服或宝石,却说她要森林啦、山啦、湖啦,最后甚至说要云跟太阳,于是便跑到天上去找天空之神,说‘我是公主所以你要给我’,对吧?”
“对,就是那个故事。幸好你们都听过。”
“不过,那个故事——”
维尔正要说话时,艾莉森插嘴了:
“然后呀,因为那个公主实在太傲慢了,天空之神也受不了就逃跑了,结果那个王国就没有天空了。——也不知算是报应还是受到教训,不过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耶。”
“……艾莉森,你是跟谁听来的?婆婆吗?”
“不是,是我爸爸说给我听的,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记得很清楚。”
“…………”
维尔没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艾莉森。
“怎么了?维尔。”
“……没有,没什么。”
维尔用力地摇头。
拉蒂亚叫他们注意听,然后继续说道:
“就像那个公主一样,亲卫队都觉得自己很特别,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们认为先摆出这种态度就不会错了;遇到阶级更高的人,甚至也不用向他敬礼,就想着我们今天来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基地,你们都该心怀感激;人家若问你们事情,只要装出轻蔑的样子,哼一声就行了。我自己说这个,虽然有些可悲,不过……斯坦列史拓斯的贵族,从以前就是这样爱摆谱。”

“我懂了。我当然会毫不客气地摆谱给他们看。”
艾莉森一出此言,维尔和拉蒂亚便同时说:
“你应该满适合的。”、“你满适合呢!”
“还有这个。”
拉蒂亚带来一个手提旅行包。那是用极厚的皮革制成,看起来十分坚固。
“看起来好像很贵。”
艾莉森说。
“把你们的衣服都装进来。当然,假使有守卫兵说要检查里面——”
“就骂他说:‘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呀?’。”
“对,那样对了。尽量骂哦。”
维尔见她们两人一打一唱的,竟有机分相似。其中一人对维尔说:
“维尔,你用过手枪吗?”
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呃,算是有。在学校上课时。”
“有自信能开枪打中吗?”
面对拉蒂亚的质问,艾莉森从旁替他回答:
“哎呀,这一位可是卡西亚的第六名唷!当然高明啦。”
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夸耀着。
“?”
拉蒂亚皱起眉头。
“我听不懂……艾莉森。”
“啊,是哦!那我讲给你听。洛克榭的拉普脱亚共和国古都叫做卡西亚,那里的庆典都会举办射击大赛,维尔得过第六名呢。不是我自豪,他的射击技术比我要高明太多了。”
“哦,那就好。”
拉蒂亚于是从里暖炉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很大的布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她用双手把布包捧到桌上放好,小心地揭开布。里面是一个褐色皮制的枪套,里面有一把手枪。
她用纤细的手拿起发亮的手枪。那是一把超大型的手枪,长和高都比艾莉森的那一把多上两倍,配上细密的木制枪柄,前置式弹匣,以及厚重的机关部和细长枪身。
“好夸张的大枪哦。”
艾莉森忍不住打量道。
“这个要挂在腰上。我教你怎么用,你也可以自己去练。”
维尔慢慢摇头道:
“该不该开枪,我想我大概没法很快的判断。就算我带着,可能也不会用吧。”
“你若是那样决定,倒也无所谓啦!不过你还是带着。”
“……这东西该不会是?”
维尔只说了这些,便见拉蒂亚点头。
“对,原本是我丈夫的,后来送给我的两个儿子——但他们都已经走了,我本想拿来自己用,所以就随时都准备着。不过……所以……你拿去吧,当作护身。”
“……”
“拜托你。”
“我知道了,我会带着。”
维尔说完,拉蒂亚才呼出一口气。
“谢谢。”

草原的另一头,卡车正远远地向小木屋驶近,过了一会儿便来到屋前。
玄关前站着军装笔挺的艾莉森和维尔,以及身着围裙的妇人。维尔腰上挂着一只大枪套,脚边则放着旅行包。
“你们两个。我还要说一句,真的是最后一句。”
拉蒂亚说道。艾莉森和维尔便转过头去。
“那就是,这些制服都是我借你们的,所以……所以你们要拿回来还。随时都可以。衣服破了、帽子只剩一顶都没关系,但你们两个要一起拿回来还给我。万一没找到宝物,笑着回来跟我说‘果然没有宝物’也不要紧。”
“……我知道了,我保证。”
维尔说着,艾莉森也连连点头。
“也对……是该这么做。好,就算要再一次非法入侵,我们也一定会用自己的脚走过来还你的。反正也知道地方了。”
“谢谢……之后就看你们的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拉蒂亚说道。卡车已驶近。那是一部灰色、款式有点旧的卡车,货台上罩着帆布。
“真的非常谢谢您,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嗯,我也不太会跟人道谢耶……我想想……”
卡车的声音近了。拉蒂亚微微一笑说:
“不用道什么谢了。——对了……你们向我敬礼吧?”
艾莉森好惊讶,看了看身旁的味儿,向他眨眼,然后——
“敬礼!”
艾莉森一声令下,两人都举起了右手。
指尖就刚好在碰不到贝雷帽的位置上,艾莉森的军礼行得优美又端正。维尔的手势则差了一点儿,也有些僵硬。
只见拉蒂亚挽起裙角,右脚向后,左脚缓缓地屈下,优雅地垂下头去。
“愿战争于命运之神保佑你们——。一路平安。”
“我们走了。”
两人答道。

将近中午时分,月亮已经快要落到西边森林下。蔚蓝的天空中只有一抹微云。
穿过高耸入云的森林之后,来到一条地势较低的马路。路旁立着电线杆,上头友好几根电线穿过。
在那条马路上,一辆卡车正向北方驶去。那是一辆灰色、款式有点旧,货台上罩着帆布的卡车。
引擎盖后方右侧的驾驶座上,一名粗壮的中年男子手握方向盘,身旁则坐着身穿蓝色军服的少年和少女。
“该怎么说呢,那个……”
男子若有顾忌地寻思着开口。
“什么事?”
金发少女泰然自若地反问。少年似乎有点紧张。眼睛左看右看。
“该怎么说呢……我只是个平民啦,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们讲话?”
男子如是问道。
“噢,可以呀。”
金发的艾莉森回答他。得到了允许,男子的语气中也少了几分紧张。
“呃,你们跟那位太太,是不是亲戚还是什么的?”
“是的,我们好久没见了,这次总算能来探望她。”
“原来是这样啊。哎呀,有亲人在真是不错啊!真的。——我给她送货送了快十年,还是头一次看见她露出那样的笑容。”
男子像是十分高兴。艾莉森不禁微微一笑说: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说着,用手寸朝身旁的维尔推了一下。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那种地方,你们知道原因吗?我又一次随便问问,她是有跟我讲啦,不过实在是……听了吓我一跳……”
面对男子的质问,维尔答腔:
“知道。”
艾莉森惊讶地看着他。
却见维尔仍目视前方,语调不缓不急地说:
“她以前说过……假使有一天有跟河对岸发生战争,当敌人攻过来时,她要在那里拿枪对付他们。可恨的敌人杀光了她的家人,她打算只身迎击。”
“她就是这么说的……”
男子心有戚戚焉地同意。
艾莉森还是盯着维尔。维尔也依然目视前方。
“不过,我想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是吗?”
男子问道。
“是啊。——因为从今以后,战斗就是我们的使命。”
维尔笑着回答。
“好英勇啊。”
男子高兴地说着,一路向特鲁托基地驶去。

第四章 完
第五章 “洛克榭的间谍”

皇家陆军特鲁托基地,四周全是森林。
这片人工植育的针叶树林极为辽阔,林地中却有一栋中世纪建成的古堡。虽然不高,占地却很广,石砌的城墙四四方方,每个角上都有圆筒形的辽望塔。
基地便将城堡作为司令部所用,在南侧配置了几间可容纳数百人的营房。一旁停放着多部军用卡车,以及装有牵引式大炮和机枪的装甲车。
城北则是如体育馆般以钢筋建造的亭疾苦。机库的屋顶漆成绿色,还画上微妙微肖的木纹图样。
宽广的地坪上有好几条笔直的车用道路,其中则是有草有土的操场。最角落的是步兵用的练习射击场,边缘都有可用来放置标靶的土堆。
机库前的广场上,则有一条如运河般又长又直的水道,其中的水是引自临近的小河,专供水上飞机所用的水上跑道。为了方便放下小船,运河前还铺设了一条斜坡。
城中的一室,摆设着豪华的家具。
墙上装饰着壁画和甲胃。房间中央有一张细长的餐桌。白色的桌巾上,摆着烛台花瓶,以及一盘盘热腾腾的浓汤。
围着桌子,一群中年男子正在用餐。他们都穿着军服,清一色深褐色的长裤和外套;这是皇家陆军的制服。
各人的军服胸前和肩襟处都饰有弯刀短刀、闪闪发光的奖勋或徽章,以及高级将官的阶级章,身后则有年轻的值班兵服侍。这里是特鲁托基地的高级将领用餐处。
男人们默默的吃着,没有谈笑。仿佛除了吃东西以外,没别的事可做。
“我吃完了,先告辞。”
终于有一名将官起身,拿餐巾擦擦嘴角,顺手便往地上一扔。这个人的年纪大约五十上下,头发有些稀疏,以及一副怎么恭维也称不上尚可的身材。阶级章显示他是个上校。
胖上校从值班兵手中粗鲁地抓过军帽,踏着沉重的脚步声离开了餐桌。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过了二十秒左右——
“呼……”
有个将官舒了一口气。像是一个信号,餐室里的压迫感顿时解除。
餐室里还有一名挂上校阶级章的将官。这位嘴角蓄着小胡子的上校,听见斜对面一名三十多岁的少校对他说:
“那帮家伙到底想待到什么时候啊?”
“注意你的用词!怎么可以说是那帮家伙。”
基地司令官艾尔库布上校立刻纠正他。但在少校道歉之前,
“看看我的忍功,你们都该学着点儿。”
屋内响起一阵豪迈的笑声。众人像是为气氛的恢复而高兴,开始闲谈起来。
“跟诺特上校一起来的那帮年轻人现在在做什么?”
一名中校问道。刚才率先开口的少校便说:
“老样子,还是在飞机旁打混。真不知他们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态度又差,一副不屑我们跟他们交谈似的。只有吃饭记得,自动乖乖到餐厅去吃。”
“我看他们不该叫实验部队,草包部队恐怕还更贴切吧。”
另一名中校说道。众人哄堂大笑,说这比喻实在妙。
“他们带来的那个老头子又怎么了?”
艾尔库布上校问。少校又答:
“一直关在地下。有勤务兵守着,但不知道诺特上校他们在里头做什么。”
“这样啊。”
上校让士兵收走用完的餐盘,另一名士兵立刻端上热茶。
少校站了起来。
“司令,属下实在不服。那个老人真如他们所说,是洛克西昂努的间谍吗?单说是在新型机的训练过程中偶尔发现他渡河而来,属下已认为十分可疑,就算真是如此,他们不通报宪兵总部,却企图自行审问后终结此案,甚至打算径行遣返,更让人无法接受。属下总觉得——”
艾尔库布上校摇摇手,示意少校坐下。
“总觉得他们意图不轨,其中必有蹊跷,是吧?可惜光凭感觉是不能举发他们的,所以……”
艾尔库布上校继续说道:
“少校,盯紧他们。由你负责。”
少校面露喜色,举手敬礼并答:“是。”
上校刚喝了一口茶,便听见有人敲门。门边的士兵将门打开,一名年轻的女兵走进来,立正敬礼。
“报告!抱歉打扰各位用餐!”
说完,她将手上的一张纸交给艾尔库布上校。
上校浏览过,只说了一声哦,便转交给身旁的中校。
“亲为队青年队所属的年轻准尉两名,请求准许参观本基地。”
中校念完,全场一阵哗然。中校继续说:

“我们这乡下小地方还真受人欢迎哪!不过连亲卫队都要来,这也未免……”
“可不能拒绝他们啊!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作此要求的吧。雷葛,交给你。你带他们去参观,千万别失礼了。那帮人都是难应付的。”
“是。——司令,所以您不接见他们?”
接获指示,顶上微秃的中校问道。
“我不擅长跟贵族打交道,也不想在他们面前卖我这张老脸。”
“是。”
见雷葛中校擦擦嘴就要起身,上校又吩咐:
“礼貌千万要周到。还有——哎,不用我说了吧。”
雷葛中校点头回答:
“是。绝对不要让他们见到诺特上校和那帮人。”
“嗯。这样就好。”

确定自己的军帽没有戴歪,雷葛中校驾着小车,往基地的大门驶去。
通往大门的路只有一条。大门两侧各有一座哨亭。两名身着浅蓝色军服的人坐在其中一座哨亭前,看来都很年轻,大概不到二十岁。可能是卫兵搬来的椅子,两人都翘起二郎腿坐着。
停好车后,中校下了车,走向那两人。其中一个是金发的少女,另一个是少年。少年的贝雷帽下露出绷带,腰上的皮带挂着一把大型手枪;那不是军方使用的制式手枪,买起来恐怕要花掉一半士兵两个月以上的薪水。
两人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中校便向他们敬礼。
“欢迎光临特鲁托基地。我是雷葛中校,奉基地司令艾尔库布上校的命令,前来带两位参观。
两人并没有向他回礼,
“谢谢我们有必要报上名字吗?”
金发的少女态度粗鲁地回了这么一句。而少年则是板着脸孔,冷眼看着他们说话。
“不用,亲卫队准尉殿下。”
中校摆出完美的笑容回答道。
“嗯。我们也只是顺道绕过来而已,你们的职务虽然无足轻重,但我们也无意妨碍,只要随便逛一逛就可以回去了。这样对你们也方便吧?”
“哪儿的话,还请两位务必充分视察本基地。两位午膳都用过了吗?”
“不用准备了。”
“是吗?那么,我来为两位带路。请上车——”
“不用了。”
“咦?”
“我说不用劳你这个中校来带路。来到这种乡下小地方,我可不想要什么大人物列队欢迎哪,那边那个你!”
说着,少女的视线投向旁边一个背着步枪立正站定的卫兵。那人也不到二十岁,穿戴着绿色的战斗服和头盔,阶级则是最基层的二等兵。他被点到之后,以抽筋的表情回答:
“属——属下吗?”
“对。你能带一下路吗?”
“啊……那个……”
二等兵哭丧着脸向中校求助,没想到——
“二等兵。你叫什么名字?”
“报、报告长官,属下叫鲁涅.波可洛特。”
中校却给了他一个残酷的答案:
“鲁涅二等兵。我解除你的守卫任务,命令你带亲卫队准尉殿下参观基地。办得到吗?”
“咿——”
“复诵呢?”
“鲁、鲁鲁鲁鲁涅二等兵,奉、奉命带亲卫队准尉殿下参观基地!”
“很好,不可怠慢。还有——”
中校趋近鲁涅,在他耳边交待了几句。
“好,注意事项如上。你可用车了。”
中校说完。
“不用,我想走路。我们走吧。”
金发少女便接口说道。只见她领着另一名少年就这么迈步走去,没再理会中校等人。
“那、那、那么,请往这里……请、请跟我来。”
鲁涅说道。他的同胞赶紧叫他把步枪和头盔留下来,于是他又转回去把东西交给同胞,手忙脚乱地戴上扣在肩头的军帽。
“对、对、对不起,我我马上就来!”
说着,他仓惶地追在两人身后。
看着他们三人走进宽广的基地,其中一名士兵嘀咕着:
“幸好不是点到我……我最讨厌贵族了。”
“简直是讨厌死了。”
中校也咕哝道。在场的人全都向他看去。
艾莉森、维尔,以及紧张得要死的鲁涅二等兵,正一起走在基地中央的步道上。
“目前为止太顺利了。还找到一个软脚虾来带路。”
走在鲁涅身后,艾莉森已贝佐语悄声向维尔说道。维尔板着脸回答:
“……我已经紧张得受不了了……”
“振作点!进到基地这种地方,只要穿上军服,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不会有问题了。”
“…………”
“放心。你只是不习惯而已,照我们之前讲好的,你都不用开口。我们总要救那个爷爷的,不是吗?”
维尔点点头。
“是啊……问题是不知他被关在哪里,大概是用来当司令部的那座城堡吧。牢房之类的地方,大多在地底下。”
“好啊!那就先叫他带我们进城,地底下是吧,再来,还有停机库。”
“停机库?”
“你忘啦?要是有飞机——”
“……你又要偷?”
“是借啦。”
“…………”
受不了两人交头接耳,鲁涅边走边回过头。
“那个……要是属下有任何步骤到之处……”
却见艾莉森马上转向他,表情变得比先前温柔一百倍。
“不,我们怎么会是在说你呢。我们只是说些大人物的坏话罢了。”
“这样啊……对不起。”
“你别在意。我是看你跟我们年纪相仿,才特地选你的呢!”
“不、不敢当。”
稍稍缓和了紧绷的神经,鲁涅开始解释气他们面前的建筑。
“呃,现在在我们右边的是营房,还有车辆和武器的保管库。司令部就是旁边这栋古城。城堡对面那一间就是停机库,平常都是用来停放联络机。”
“哦。我问你。”
“是,请说。”
鲁涅朗声答道。
“刚才那个中校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
他的表情一僵。
“呃、那个……”
他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是只能照实说。
“不瞒两位,几天前有别的部队开飞机来我们基地……”
“哦?哪来的?”
艾莉森问道。
“者……属下也不太清楚。应该不是附近的基地。”
“就这样?”
“所以……刚才中校是交待属下,千万不要让亲卫队的准尉殿下见到那些人。
“哎呀?为什么?难道我们这么见不得人?”
艾莉森半开玩笑地说。
“不是,是那些人见不得人。中校知道那些人素行不良,担心他们会让准尉殿下们不愉快,所以才吩咐属下要多留意。”
鲁涅一脸认真地答道。艾莉森便只是“噢”了一声。
“二等兵!”
这时,维尔忽然严厉地喊了一声。艾莉森吃惊地看着他。
“有!”
这一路走来,维尔都绷着那张扑克脸,如今他依然摆者那副表情质问:
“那帮人什么时候来的?”
“报告,四天前。”
“来做什么,你知道吗?”
“报告,只听到士兵之间谣传……”
“说!”
“是。听说,好像是测试新型水上机的性能。在附近的湖跟河川进行。”
“这么说他们会用到那栋停机库,是吗?他们有多少人?飞机数量多少?”
“是,大约六人左右。属下没有看到飞机一次全部起飞,所以不知道正确数量,应该是四架或五架。”
“原来如此。——对了,其中有没有一架双引擎的飞行艇?”
这时,艾莉森才察知维尔的意图。
“啊,有。属下也亲眼看见。”
鲁涅说完,随即又说:
“请问……您怎么会知道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
艾莉森插嘴道。维尔又问:
“那架飞行艇前晚是不是做了夜间飞行?黎明时有听到爆炸声吗?”
“是、是!属下当时站岗,看见水路的灯都亮了,那架飞机着水……”
艾莉森看着维尔,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着满脸惊异的二等兵说:
“好,那有个地方要你带路。”
“啊,是!”
艾莉森看着面前的石砌建筑说:
“老百姓的营房没什么好看的。——带我们去城里。”

“请问……少尉,您是空军吧?”
听见有人唤他,坐在木椅子上的青年男子抬起头来。年约二十出头的他不胖也不瘦,顶着褐色的小平头,还有一张端正的脸庞。
他穿了一双黑色长靴,一袭海军的合身长裤,上半身是淡蓝色的衬衫和海军蓝领带。双肩挂着吊裤带,腰带上附有枪套。在他身后的椅背上,黑色的皮夹克挂在那儿,右袖绣有弯刃短刀,两肩则是少尉的阶级章。夹克的左胸别着一枚飞行员徽章,是一只展翅的猛禽。
“是啊,如你所见。”
空军军貌在他指尖转啊转的,少尉应声道∶
“我是卡尔.班奈迪。多指教啊!”
在椅旁问他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整备兵。一头短发,穿着绿色的连身裤,右袖上也同样绣着弯刃短刀。
“啊!对不起。属下是裘姆.艾雷因一等兵!”
整备兵立刻敬礼。班奈迪只略略回礼。
两人正在停机库中。这间机库由钢骨建成,天花板呈平缓的拱形,里面空间极大,足可用来赛球。
“这是最新机种吗?好棒的飞机哦。”
整备兵两眼发亮。班奈迪懒洋洋地向右看去。
两人面前,正有一架飞机。
漆黑的机身呈流线型,机首略尖,有两个机关枪的发射口。驾驶席为开放式,前方设有挡风玻璃。一个圆圆的金属环,则是机关枪的准星。
长约八公尺的机体,后侧有一具细长的水冷式引擎,再后面则是二片式螺旋桨。主翼一枚,在机体后部下缘向左右展开,翼体中间又各设一副垂直尾翼。至于一般机种都有的水平尾翼,则在机首附近向两侧伸出。
整备兵说:
“这是水上战斗机,是吧?”
“对,如你所见。”
机身下装的不是轮子,而是浮筒。就像独木舟或小竹筏边缘常会挂些冲气的圆桶或袋子,以增加稳定性,当然,这些飞机下的浮筒要比小舟用的大上好几倍。机翼左右也各有一组小型的辅助浮筒,像是悬吊似的装着。
主浮筒让一辆台车载着,好用来在陆地上移动。台车是由铁管围成的箱形载具,前后左右都有厚实的车轮,目前则都挡上了止栓。
“还有哪,这玩意儿全是金属制的,没有一个地方用到木头。”
班奈迪说道。整备兵的眼睛简直要发光了。
“简直像是未来的飞机呢!我们国家竟然能制造出这么厉害的飞机。属下休假六天,今天早上才回到岗位,就看到机库里就停了这么多部超级战斗机……真是……太教我兴奋了。”
停在他们面前的飞机一共有四架,形状几乎相同,整齐地一字排开。其中两架为座位纵排的复座型,另一架则同样是单人座。停机库的角落另有一架水陆两用的飞行艇,机翼上装有两具引擎。
停放了这么多飞机,这间机库已经快满了。以往停在这里的两架陆军小型联络机,只好盖上防水布停到外头去。这两架联络机也是装有浮筒的水上机,为小型复翼的三人机。
“你喜欢飞机?”
班奈迪问道。
“是!属下也梦想有朝一日能做飞行员。现在能从事整备工作,属下已经很高兴了。不过,属下仍以飞行员为目标。”
听到这番话,班奈迪笑逐颜开。
“我以前待过陆军,做步兵。”
“真的吗?”
“是啊!高等学校毕业后,我不想再念书,所以就不进大学而加入陆军。有一次看见飞机在高空飞,当场崇拜得不得了,就像现在的你一样。——所以我又开始读书,想考空军官校。”
“您就考上了对不对?太厉害了!”
“还好啦!去年毕业,现在就开战斗机。说起来也算梦想实现了。”
“……太厉害了!”
“所以,你只要努力也能做到。至少这一点我敢说。”
说着,班奈迪向那名眼神中充满崇敬的整备兵眨眨眼。
他继续在椅子上坐着。
“对了,艾雷因。”
转过他那张端正的脸,大大方方的向整备兵说道:
“待会儿要是有空,我们去散散步吧?听说附近有个士兵们常去玩水的小溪,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你愿意带路吗?”
听到这样的邀约,整备兵立刻红着脸回答:
“啊……呃……”
“当然,不是邀你一起下水玩啦!”
“要是你不嫌弃属下……呃……”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说什么时,机库门口出现了四个男子。他们的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其中三人和班奈迪一样穿着空军飞行装,一个也是少尉,另外两个是中尉。还有一个长得最高、戴着墨镜的人,则穿着陆军的制服,阶级是上尉。
班奈迪站起身,悄悄啧了一声。他把手放在整备兵的肩上。
“抱歉。晚点再说吧。”
“咦?”
“不好意思。”
说完后,他便往门口走去,迎向那几个手里拎着夹克的人。
“这么快就吃饱了。”
“有没有乖乖看家啊?小班。”
其中一名空军中尉说道,语气极其轻蔑。
“有。”
班奈迪才简短回道,另一名空军中尉就插嘴道:
“说是这么说。八成又在泡妞吧。你还是老样子,只有出手快。”
一面朝那位手提工具箱,看着他们、神情有些忧虑的整备兵努了努嘴。
见他们讥讽笑着,班奈迪便冷漠的回道:
“在属下的家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话只有语调还算客气。那几个空军显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当场回以充满敌意的眼神。

“喂,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跟我们打成一片,是不是?”
最年轻的空军少尉说话了。
班奈迪却不发一语,只是看着他。
“怎样?……说话啊!”
少尉的语气激动起来。却见班奈迪冷冷吐出一句:
“属下的家乡并没有向男人求爱的风俗。丑男就更不用说了。”
“你他妈的!”
男子一把揪起班奈迪的前襟,但班奈迪仍只是默默看着他。
“住手。”
三十出头的陆军上尉从后面出言阻止。少尉啧了一声,把手放开,班奈迪则若无其事地整整衣衫。
“卡尔少尉。你去吃饭。吃完了别再泡妞,马上回来继续负责看管。”
“知道了,葛拉兹上尉。”
班奈迪向他敬礼,立刻转身走开。他戴上军帽,走出了停机库。
“什么东西嘛!只会耍嘴皮子,懦夫一个。”
对着班奈迪的背影,空军少尉啐了一句。
“起码也是伙伴,不要吵架。”
听到陆军的葛拉兹上尉如此说道,空军中尉便问:
“上教为何要把那种家伙拉进来?”
“因为战斗机有四架。别看他那样,听说身手不错。”
“谁晓得真的假的?有比我三个还厉害吗?”
此话一出,另两个中尉顿时浮现自信满满的笑容。
“真想找一天来试试。”
“难道就没有这种机会吗?跟上校商量看看,用训练的名目,你们看怎么样?训练弹还有哦!如何?上尉。”
“再说吧。现在没那个闲功夫。我们得先让那个老头子招供才行。”
葛拉兹上尉说着,取下了墨镜。
两天前,自称是镇公所税务课员的西装男子,正是他。
班奈迪步出机库,经过司令部前面,往一栋设有餐厅的营房走去。
平常城堡大门前都有两名卫兵面对面站岗,今天他却发现卫兵们竟扭着脖子直往城门里面看。只见两名身着浅蓝制服的人,正走进城堡里。
“浅蓝色的制服?哪里的部队?”
班奈迪一时停下脚步,
“算了,又不关我的事。”
然后又往餐厅走去。
“这里是一楼,是行政办公室。刚经过午餐时间,现在恐怕没剩几个人。”
听着鲁涅二等兵的解说,艾莉森和维尔一面走过空荡荡的长廊。
城内的走廊都铺有地板,壁面则是石头。随处可见插火把用的凹槽,现在当然已改成电灯照明了。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把走廊照得通亮。后期加装的管线等等,沿着天花板一路钉去。
“这栋建筑物是由谁在什么年代所建的?还有其它类似的城堡吗?”
维尔问道。艾莉森立刻暗暗用手肘推了他一下,瞪他一眼。维尔微微摇手,连忙道歉。
但见鲁涅一脸困扰∶
“对不起,属下不知道……要不要去请教别人?”
“不用,没关系。那楼上是做什么用的?”
艾莉森也问。
“是。这里共有四层楼,二楼是高级将领的用餐室和寝室。三楼有司令室、无线电室和作战室。四楼目前没有使用,只听说若是发生战争,会将前线总部设在那里。”
“原来如此。有地下室吗?”
“啊,有。都保留以前的样子。”
艾莉森眯起眼睛。
“是哦!——那里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粮食和红酒的储藏库。还有古时候的牢房,现在是拘留所。再下一层听说是以前的墓场,现在封起来不用了。”
“中世时代的牢狱和地下墓园啊?真想看看。”
“好象很有趣呢!”
维尔似乎是真的感兴趣,艾莉森则是装出感兴趣的样子。
“二等兵。我们想看看那里。”
“墓场吗?恐、恐怕有困难……”
鲁涅惊愕地回话。
“那看监狱也行。给我带路。”
“监、监狱有负责警务的勤卫兵在。属下无法擅做主张_”
艾莉森朝他狠狠瞪了一眼,鲁涅的嘴立刻闭上。
“那好吧,你只要带路,我去叫警卫放行。楼梯在哪?”
“是……请往这边走……”
正当三人往地下室的楼梯走去时——
“我要炖蔬菜,多一点。”
班奈迪正在士官餐厅里,对负责盛菜的士兵这么说着。
“你到底是来我们这里干什么的?”
士兵的眼神这么说着。班奈迪也以眼神回敬。
“少罗嗦!闭嘴!不要多管闲事。”
士兵依言多添了一些炖蔬菜。班奈迪再随便抓了几个面包水果往托盘上堆。
“听说他是空军”、“拿新型战斗机来霸占我们机库吗?”、“特地跑来这种乡下地方玩吗?”、“那小子也是那一伙的吗?”、“哼!草包队”、“别理他啦!”

回复:【连载】《艾莉森》小说1
班奈迪的目光随意扫过这些盯着他看,却绝不走过来和他说话的陆军士官们。
“邻近空域查无女性士官……唉——”
于是,他在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走下楼梯,三人来到一个被电灯泡照得黄兮兮的空间,上下左右全是石头。一股沁凉的空气迎面而来,狭带些许湿霉味。
狭小的房间中只有一张桌子和墙上的一个小架。架子上挂着几串钥匙。
走廊继续从这个小房间旁延伸出去。数公尺远处有一道栅门,之后便是右面的一整排牢房。
“请、请您等一下,亲卫队准尉殿下。”
原本坐在桌子上的中士,一见他们到来便立刻起身说道。这名中士年约四十岁,戴着圆框眼镜,理着小平头,看来正直守纪,活想个画里跳出来的标准士官。
“敢叫我等就最好给我个理由,中士。”
艾莉森冰冷严厉地连句说完。在她身后的二等兵鲁涅已吓得脸部抽筋。
“…………”
“恐怖。”
中士噤口不语,维尔则老实吐出了心中的感想。
“现、现在……有一名人犯在押。这里的设备毕竟老旧了,牢房都没有门,只有栅栏。万一亲卫队准尉殿下们——”
“关了谁?”
中士还没说完,艾莉森就蛮横的插嘴问道。
“您、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砰!
艾莉森一拳敲在中士面前的桌子上。
“就跟你为什么想知道我想知道的理由一样不行吗?我最讨厌被别人问问题,赶快给我回答!”
艾莉森高声咆哮起来。
“中士。不要过分激怒她,很可怕的。”
维尔说的是事实。
“是、是一个老人。”
中士疲态毕露地说。维尔缓缓地倒抽一口气。
“老人?什么人?”
艾莉森再问,便听到中士机械性的回答∶
“据说是河对岸的间谍。前天抓到,之后带到这里来关。”
“洛克老鬼的间谍?唷……那,几时要枪决啊?我想会会他。”
艾莉森眯起那双碧蓝的眼睛。鲁涅在她身后直发抖,中士则已经放弃坚持,只想快点打发这号人物。
“目前还不知道他涉嫌什么罪名,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是间谍。他被关进来之后说的都是对岸的话,举止也象是个痴呆的老人。让亲卫队准尉殿下见到那种景象总是不成体统。——属下刚才是这么想的。”
“哦,多谢你替我们着想。”
“所以,垦请您不要进去——”
“我可不在乎,给我开路。”
“……好的。”
中士死了心,只好从壁架取下钥匙串,一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警棍。
“你留在这。那根绳子是警报,除非我叫你拉,否则不准碰。”
“麻烦两位请走在我后面。拜托您。”
中士对陆涅如是说完,便领着两人往走廊进去。
粗重的钢铁栅门,四边都牢牢嵌进石块里。中士用钥匙打开栅门时,走廊上回荡着很大的响声。栅门缓缓开启。
“请。”
看着中士的背影,维尔偷偷拭去脸颊上的冷汗。
走到半途,中士要他们停一停,表示要先去探探情况。只见他右手抓好了警棍,走到最尽头的牢房旁,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去。
“……怎么啦?老爷爷,想不到你今天这么安份。”
中士站在牢房前这么说,便听得牢房里传出一个人声∶
“还好啦。今天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嘛,我总该用至高无上的欢喜来迎接他们才是。唯一遗憾的是,这会儿可没法端茶来招待人家了。其实那茶叶是我家厨娘送的,她的娘家是茶商,那种顶级上茶是他们做来自己喝的非卖品。这可是真话唷!”
那是洛克榭的标准语。艾莉森微微一笑,但维尔的拳头里都是汗。
“哎,老爷爷,跟你说过了,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啦,不过你能这么安份,我也松了一口气。今天两位贵客的身份可不普通啊!”
中士说完,老人又用洛克榭语答道∶
“是啊——我知道啊。”

“就象两位刚才听见的,他说的话我们听不懂,而且疯疯癫癫的,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乱抓人。恳请两位千万不要靠栅栏太近。请往这儿走。”中士说。
艾莉森和维尔慢慢走到牢房前。隔着栅栏,里面是一个小房间,只摆了一张简陋的小床。
昏暗灯光中,老人坐在小床上,身上仍穿着他被抓来时的那件衣服,神情傲慢地望着他们。
牢房外的两人和里面的一人二日不见,就这么对望了好一会儿。



“呃……亲卫队准尉阁下……”
终于,中士战战兢兢地开口。
却见艾莉森朝中士看去,快嘴说道∶
“什么?这人就是间谍?不过就是个糟老头子嘛?”
“但据报告说,我军是在缓冲地带旁发现他的,很可能是搭小船偷渡入境。他穿的衣物也象是河对岸的制品。”
“嗯——”
艾莉森应着,装作偷看似的又往牢房里探去,然后语带调侃地用贝佐语对他喊道∶
“喂,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难道你想来寻宝?”
说完还眨眨一只眼。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两个真信了我那无聊的故事啊?不知你们是怎么变成那副模样的,真叫人难以想象……不过,亲卫队倒是个妙计。”
老人以洛克榭语咕哝着。艾莉森马上转向那名中士说∶
“这个疯老头说了什么呀?是夸奖我们吗?”
但中士只是一脸抱歉地摇摇头。
象个梦游的人,老人开始对着墙壁呢喃∶
“就我所见,这儿懂洛克榭语的大概只有那个假官差。那天他带了枪,给我看文件时就亮出来了,意思是我若拒绝,他就杀了你们。那人感觉上应该是这边的特殊部队成员,恐怕也记得你们的长相。你们小心别给他撞见。”
老人朝两人瞄了一眼,维尔略略颔首。
老人又看向墙面,再次呢喃∶
“那帮人莫名其妙地问我将军的黄金藏在哪里,看来他们是严重误会了。我所知道的宝物又不是那种无聊玩意儿。反正我什么都还没说,也不想跟那帮失礼的家伙讲话。不过这是哪里?我来的时候被弄昏了。”
“他一直都是这样?难道他喜欢跟墙壁讲话?”
艾莉森又向中士问道。中士答说∶“这样子已经算很安份了。”
“他好象疯疯癫癫的。”
艾莉森说完,转头问维尔∶
“这座基地我已经看腻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维尔便回答∶
“难得来到这么偏远的乡下,我们就再逛一逛。看看附近是否有什么稀奇好玩的地方吧。离特鲁托基地最近的城镇,我记得是二十公里正西方的盖耶。盖耶往南十四公里,是个叫科义尔的小镇……还有其他有趣的地方吗?中士。”
“没有……很遗憾,只有那两个小镇厂。毕竟这儿是乡下。”
“这样啊。”
就在维尔点头的同时,牢里的老人又咿唔起来。
只见他扯开喉咙,喊出一堆语焉不祥的话,突然就倒在床上,手脚乱挥乱舞,忽而停下来,又嘀嘀咕咕的念着∶
“我知道地方了。离河跟山不远嘛!我也知道你们想去看看。开水上飞机就能到那个地方。我可以让你们亲眼看见宝物。我用说的,你们能记住吗?”
维尔咳了一声。艾莉森便转过头问∶
“哎呀!你还好吗?”
“还好……不要紧。”
维尔回答。
于是,老人又开始对着床铺咕哝。两人听着。
“往南飞,在东西路妥尼会合地往东,遇见第一个岔路就向右。进入森林之后,沿着弯曲的河前进,走到两侧都是高约十公尺的山崖,再往上游走。看到左边有高约四百公尺、顶上有两个包的山时,找一条绕那座山流的河。山的西麓有好几个山洞。带强力探照灯去。洞口里面插着军用步枪的就是了。一进去就是个很大的空间。然后从右边数来第十二个洞进去,走二十步还有一个空间,那里还有一支步枪,宝物就在那里。就这样。记得吗?”
“他好象在叽哩咕噜念什么。该不会是咒语吧?”
“这个嘛……”
趁艾莉森和中士一问一答时,维尔又对老人大大一点头。
只见老人忽然跳起来冲向栅栏,抓着铁门胡叫乱喊。中士立刻挡在两人面前,挥动着警棍。
“住手!退后!”
中士拼命敲着栅栏,老人却还是发狂似的喊叫。洛克榭语是这样的意思∶
“要是你们喜欢它就去公开!那是很棒的宝物!太棒了!能认同就该向全世界发表!我做不到!而且老师教的没错,只有那一个人生还!以后一切都交给你们了!忘了我吧!”
“回去!不准撒野!老爷子!快住手!”
中士继续拿警棍敲打着。在他身后,艾莉森飞快利落地向这位前中校敬了一个礼,维尔也再次颔首致意。
然后,就象发条短掉似的,老人忽然不再胡闹,而是放开铁门,颓然地坐回床上,一脸茫然样。但见他脱下自己右脚的鞋子,对它笑着说道∶

“没必要三个人去。我要一根发夹。我留在这,十五分钟后开始闹事。你们趁这段时间以同样的方式招摇撞骗去借水上飞机。去找宝物吧!”
老人将鞋子扔向墙壁,鞋子应声落到地上,他又脱下另一只鞋继续说话。艾莉森瞄了手表一眼。
“啊……你们俩真是很有意思的人,又这么年轻。不知道你们今后会走什么样的路,但就让我这老头子给你们一句忠告。_我希望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会祈祷幸运之神永不厌倦的保佑你们。”
维尔把手放在艾莉森的肩头说∶
“差不多了,走吧。”
“说的也是……之后要怎么办?”
艾莉森问道,维尔便答∶
“之前‘中校’有说过吧!就照他说的去做好了。”
“也对……”
艾莉森将视线转向中士。
“哎,有怪人可看倒是挺有趣的。中士,我们要回去了,你带我们出去。”
“是。”
中士简短地答道,开步走去。维尔又说∶
“老爷爷,有机会再见罗。”
“好啊,要是你们先回去,帮我跟诺玛问好。”
“是啊,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再见啦。”
艾莉森用左手按了按颈后,再向牢房摆摆手。
她无声无息投出的那根发夹,穿过窄小的栅栏缝隙,悄悄地落进瓦尔塔.马克米兰前中校的手掌心。

“辛苦了,中士。我这算是道谢了。”
回到二等兵鲁涅正等待的那个房间,艾莉森便说道。
“不、哪里。请别这么说。”
中士向他们敬礼。
“好啦,走吧。”
艾莉森转向二等兵,却见他脸上的表情比先前更加紧张。
“怎么啦?”
“…………”
面对艾莉森的询问。二等兵答不出来,只是一直看着维尔腰上挂着的那只枪套。
维尔便从容地用右手盖上它,打开皮制的上盖,取出了那把枪。
“你觉得这把枪很稀奇吗?二等兵,你想看它击发吗?”
维尔问他,声调极轻。
“啊、是……不是……”
鲁涅哆嗦着点头,然后又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呀?”
艾莉森笑着说∶
“哎呀!算了,我们上去吧。你也是,把枪给我收起来。”
“噢。”
维尔将手枪放回枪套里。鲁涅简短说了一声告辞,向中士敬了一个礼,便转过身走向楼梯。身后两人的脚步声也跟了上来。

“这些死贵族……”
中士将钥匙串挂回壁架,一边发牢骚。重新把警棍挂回椅背后,他自己也坐了下来,重重地吐了口气。
“总算安静点了。”
才刚这么说时——
“XXXXXXXX!XXXXX,XXXXXXX!”
走廊尽头的那个牢房,忽然传出猛烈的金属敲击声,还有一串听不懂的话。
“我的天啊……”
中士叹了一口气。

“停、停机库是吗?好的……”
鲁涅二等兵说着,便领两人走到城堡外。途中遇到一名年轻的女性整备兵,鲁涅便问她那支来借基地的部队现在在哪里。
整备兵说,那些人之前还在机库里,其中一人去吃饭,其他人没等他回来就去睡午觉了。然后——
“那些人真是差劲透了!”
她红着脸怒骂道。
“那正好。我们去参观停机库吧。”
维尔瞪着鲁涅如是说。
“是……”
二等兵乖乖回答。

“老爷爷,别闹了,好吵啊!”
那阵阵匡匡当当的敲击声和语焉不详的咆哮声实在响太久了,中士终于忍不住大叫。
然而噪音并没有停下,反而越演越烈,整个地下室都响着回音。
“XXXXX!XXXXXXXX!”
“真是……”
中士站了起来,拿起警棍和钥匙串,打开了走道的铁门。
“XXXXXXX!XXX!”
来到那间牢房前。只见老人死命地摇着铁门,嘴里仍是乱吼乱叫,一副想出来的模样。
“老爷子,那样是开不了的。”
“不,已经开了啊。”
眼前的老人望着自己,嘴里竟吐出贝佐语,令中士的思考刹时顿住了。
铁门猛然推开,把中士撞得向后飞去,整个人摔在墙上。
“呃啊!”
跟着跃出的老人又在他腹部揍了一拳。
“唔!”
中士当场昏了过去。
“抱歉了,中士。”
抚着颓然滑落的中士,瓦尔塔自顾说着,接着看了看中士的手表。

“少尉,您是从首都过来的吗?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所以很向往首都的种种呢。”
卡尔.班奈迪一手拎着夹克,正站在有餐厅的那间营前。他的面前有一名年轻的女性事务官,双眼正闪闪发亮。

这时,两名用餐完毕的陆军伍长走过他们身边,边走边瞪着他∶
“别开玩笑了你这个泡妞狂!”“马上给我下地狱去吧!”
象是行注目礼。
但班奈迪对这些尖锐的眼神毫不以为意。
“是吗?乡村小镇也很棒呀,我还想等任务结束之后,请你陪我一起去选购些礼物呢!”
“送给你太太……是吗?”
“怎么可能。是我侄子啦,那个可爱的小东西,成天缠着我说要坐飞机,害我每次都要骗他,说等你长大一点才可以去。才一二岁耶!”
“哎呀!”
就在微笑的女军官和班奈迪身旁,空着肚子走来的整备兵这么尖叫着∶
“低级!你都是这样对每个女人搭讪的,对吧!你也跟那些人一样!”
于是,班奈迪望着离他远去的两个背影,表情认真地自言自语道∶
“跟那帮家伙为伍,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中途才看到这一幕的陆军士兵,则以眼神向他说∶
“你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少罗嗦!闭嘴,不要多管闲事。”
班奈迪使用一张扑克脸代替回答。
“回去算了,反正那帮人一定也去午睡了。又是我看管飞机啊……”
班奈迪往机库走去。他想从城堡中间穿过去,便由侧面的大门进城,差点和一名正要出去的女兵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起。”
见她道歉,班奈迪便放轻了语调对她说∶
“不要紧,别在意。你现在赶时间吗?我有点事情想请教——”

过了中午,天气还是一样好。蔚蓝的晴空,除了太阳什么也没有。气温正缓慢、确实地攀升。
停放在机库的陆军水上飞机,旁边围了四名警卫兵,其中一名是中年男子,另外三个男的大约二十多岁。他们取下了防水布,正准备开始检修。远远望见艾莉森、维尔和神情极其紧张的二等兵快步走来,众人都停了手。年轻整备兵的目光全集中在艾莉森身上。
“你们做你们的就行了,除了你。你过来。”
艾莉森直指着那名中年整备兵。把他叫了过来。只见那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仍是来到艾莉森等人面前立正敬礼,另外三个人则显得十分惊讶。
“这、这是亲、亲卫队、准、准尉殿下。前、前来本基地参观。”
鲁涅二等兵结巴地说道。维尔就站在他的正后方。
艾莉森便开口问那名整备兵∶
“这就是你们这儿使用的飞机?”
“报告亲卫队准尉殿下,就是这一架。属下是整备班长。”
“这是水上飞机是吧?从哪里起飞?”
“请看那个方向。”
班长说着。便指向空地上的一栋小屋。小屋旁竖着一根高高的竿子,前端有一只旗标,用来测量风向和风速;现在没有风,所以只是垂着。屋旁还停着一辆小型汽车。
“从这儿看不清楚,不过那边有一条水上跑道。我们会用台车把它运过去。”
“能就这么运去吗?”
“是。我们也有牵引车,但通常就这么运过去。进了水路才把台车移出来,回来时就用那辆车拖上来。”
“原来如此。很有趣的装置,值得参考。”
艾莉森边走边说,鲁涅、维尔和班长跟在她身后。四人来到机库前,正可看清大门敞开的机库内部。见到里面停放的黑色机体,艾莉森不禁乐得微笑。
“停在那里的是什么?”
“那个是……其他部队的东西。他们正在本基地受训。”
班长说得仿佛难以启齿。艾莉森对他笑了笑∶
“哦,其实,我个人非常喜欢飞机。我有个亲戚拥有好几架,我常要他载我呢,我也亲身驾驭过。”
“这样啊。”
“那边那几架就这么放着,马上就能飞吗?”
“是。不论哪一架,都已补足了燃料和弹药。‘备而无患’是本班的座右铭。”
“哦,这倒不错。你们的工作精神十分可嘉。”
艾莉森由衷嘉许道。
“谢谢您的夸奖,亲卫队准尉殿下。”
班长的表情象是在直呼不感当。
“我想上去坐坐看。马上给我拉一架到这儿来。”
但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表情立即抽筋。

一架战斗机被拉了出来。前面由一辆牵引用的小型履带车拉着,连同台车一起被拉到了机库前面。在晴空的衬托下,这架全机漆黑的最新型战斗机,看上去宛如一只大乌鸦。
艾莉森选中的是一架复座型双人机。由于有浮筒,驾驶座和后座的位置都比较高,所以整卫兵还搬了梯子过来。
艾莉森一骨碌便爬上驾驶座,对着爬上后座的班长连珠炮似的问东问西∶这架飞机的引擎性能、起动方式、最高速度、续航距离、离着水的速度和角度、机枪的操作方式、座椅如何调整、电话与无线电的用法,以及其它有关驾驶座的细部装置等等。
“您对操纵方面真是清楚啊。真是令人意外。”
“少给我动不动就拍马屁,快点回答!这个把杆是什么?”
听着班长和艾莉森的对话,整备兵们个个敬佩万分地抬头看。满头大汗的鲁涅立正站在一旁,维尔则站在他的身后。
“原来如此呀。够了。”
艾莉森看过手表便说。见班长就要爬下飞机,她又问他警备班是否有照相机。她说要拍一张两人共乘的纪念照,并命令他们冲洗后送到首都。
班长迟疑地说,这些都是厂中的设备。
“那又怎样?给我快一点。”
艾莉森先是端起架子大呼小叫,随后又说愿致赠谢礼,要多少都可以。
于是班长终于点头。年轻的整备兵立刻大起胆子,问他们待会儿是否能跟艾莉森合照一张。艾莉森笑容可掬地答应了。
“——不过,我们要先照。台车跟牵引车都给我拉开,拍得象出击前一刻才帅气。”
说着,她又指着维尔说∶
“给我上来。快点。”
一面敲敲手表。
“我知道了,马上去。”
维尔高声回答,最后再对着面前的鲁涅,用只有他听得到的音量对他说∶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鲁涅先生,我们十分感激。”
听见这一句突如其来的洛克榭语——
“咿!”
鲁涅只差没缩成一湍,连声音都发不出。
“我们准备要抢那架飞机逃走。在起飞之前,麻烦你,请千万不要做出任何阻挠的行为。我真的会开枪的。从飞机上也一样。我的话。你听得懂吧?谢谢你从地下室一路保密到现在,真的很感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鲁涅的大臼齿喀喀作响的打着。维尔在鲁涅肩头轻轻一拍。
“再见啦。”
只有这一句是用贝佐语说的。鲁涅当场软瘫,一屁股跌坐在地。
维尔提着旅行包登上梯子。坐进后座。整备兵们便照吩咐搬走了梯子。
打开旅行袋,维尔拉出里面的两件夹克、飞行帽和防风镜。
“要照罗——!请面向这里。”
就在三脚架后方的整备兵悠哉地向两人喊着,而班长正好发现鲁涅瘫在地上站不起来时——警报声响遍了整座基地。

第五章 完

第六章 “瓦尔塔的战斗”

在地下室拉响警报的瓦尔塔跑上一楼,听着吵死人的警报声,三两下就用警棍撂倒了碰巧跑出来的两名士兵。
“好,接着去屋顶吧。”
瓦尔塔喃喃自语着,并从两名士兵的腰旁抽出手枪。

城堡入口处,卡尔.班奈迪少尉和女兵正聊得起劲,这时也都吓了一跳。
“可恶!我今天是被诅咒了吗?”
他啐了一口。
“不好意思,晚点再聊罗。”
俏皮地向女兵眨一眨眼,班奈迪便快步奔向停机库。

城堡二楼。听见警报响起,客房内的空军少尉和两名中尉,以及葛拉兹陆军上尉全都睁开眼睛。
“干嘛……吵死人了。”
“真是的,连个午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少尉和中尉埋怨道。
“是警报。警醒点!”
葛拉兹立刻站起身来说道,一面敏捷地穿上制服。
“上尉,一定是小事或误报啦。”
敞开衬衫躺在床上睡觉的少尉说。
“…………”
葛拉兹没理他,迳自背了短机关枪走出房间。
一来到走廊上——
“!”
便遇上一名身材魁梧的陆军少校,以及他所带领的两名武装士兵。
在跟对方敬礼之后,葛拉兹便问道∶
“请问这是什么警报呢?”
少校一脸沉闷地回答∶
“还在调查。”
“没那个必要!原因在这里啦!各位!”
走廊对向传来一阵喊叫。是贝佐语。
葛拉兹转过头去,随即低声骂道∶
“那老家伙……”
一旁的少校和士兵则是愕然。
老人在走廊尽头的阶梯旁手舞足蹈,双手都拿着枪。
“各位,你们喜欢华尔兹吗?”
说着,他兴致盎然地跳了起来。
葛拉兹已经利落地装填好短机关枪,架了起来。
“不准动!”
“杀了我也无所谓吗?假官差!”
瓦尔塔边跳边说。
“……可恶!”
“有本事来抓我啊!”
说完,瓦尔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少校一把抓住葛拉兹的肩膀。
“解释一下吧,上尉。”
“他是洛克榭的间谍,从牢房逃了出来。请出动武装士兵。还有,请务必活捉他。属下也要出动,解释等晚点再说。”
葛拉兹说完,便一脚踢开他们午睡的客房房门,朝着睡眼惺忪的三人怒吼∶
“老爷子逃走了!还不快通知上校!”

这时的机库前,整备兵们被警声一时吓慌了,全都跑到班长身边。站在鲁涅身旁的班长转过身,命令一名士兵立刻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哇啊啊啊啊……”
没管鲁涅反常地蹲在地上抱头哀嚎,班长仍从着战斗机叫道∶
“亲兵队准尉殿下!这是警报!”
而在战斗机的驾驶席上——
“维尔!”
艾莉森则对着后面的座位叫了一声。
“这个接好!”
维尔随即接过她的飞行帽,以及那件绣有塞隆之枪的洛克榭空军夹克。
“右下是无线电,把麦克风卷到脖子、下巴那边!开关是右下的红色按钮!安全带的绑法跟上次一样!知道吧!”
“知道!”
“马上绑好!要出发了!”
艾莉森放下头发,将夹克从头上罩下,腰带绕在喉头。调好喉震式麦克风,戴上耳机,换掉帽子,套上风镜。
“亲卫队准尉殿下!我们搬梯子过去,请两位下来!”
飞机下方,班长仍在喊着。
维尔穿起夹克,把枪套挪开。然后先扣紧了腰带,才准备穿戴麦克风和耳机。
“还没好?”
“再等一下!”

“……干嘛?”
班奈迪才跑到城堡前,就远远看见机库外多了一架水上战斗机。
复座驾驶席上有人,也不象是中尉或少尉。连梯子都没架上。
“混帐东西……居然擅自拖出来。想拍纪念照啊?”
看见整备兵们都在附近,班奈迪不禁大骂。连三脚架都有。
“真是的,怎么没人看守?——啊,该看守的人是我。”
他加快脚步奔去。

“只剩帽子了!”
维尔叫道。艾莉森只顾着对正想搬梯子过来的班长大吼∶
“给我退下!我叫你给我退下!”
那吼声惊天动地、气势万钧。
这时,维尔的眼角瞥见一名男子,正提着黑色夹克往这里跑来。
“有人来了!”
“放心!不是假官差!”
维尔开始绑起飞行帽的下巴带子。
“再一下下!”
他朝前座叫道。随即听见_
“喂!到底怎么回事?不准上去!”
总算跑到的班奈迪冲着他们大叫。

班奈迪吼完,立刻转向一旁的班长∶
“怎么可以让别人坐上我们的战斗机,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他们是亲卫队的准尉殿下……请您转告他们快点下来吧!但请注意措词,千万不要得罪他们啊。”
听见班长死命地辩解和恳求,班奈迪厉色望向前座的人。
“搞什么鬼?”
“喂!我管你是谁,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艾莉森立刻转过头去,朝班奈迪大骂∶
“那边的死老百姓!少给我罗哩叭嗦——”
骂到一半,却没声了。
“你说啥!给我滚下来!这架飞机是——”
班奈迪骂回去,声音也突然中断。
“…………”
“…………”
在紧急铃的背景音乐声中,两人四目交望了一会儿。
“完蛋了……”
艾莉森嗫嚅。
“啊——!你、你是艾莉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班奈迪高喊起来。
“完蛋!维尔!穿帮了!”
“为什么?啊!难道……”
“对!就是那个情书少尉!”
“天啊……”
维尔喃喃说着,打上最后一个结。
“喂!站住!”
“好了!好了!”
两人同时叫起来。
“收到!引擎起动!”
艾莉森林立刻扭动开关。
黑色战斗机的引擎中,起动马达开始低吼。
汽化器送出燃料与空气的混合气,在气缸内压缩。这时火星塞点火。
伴随着隆隆巨响,V型十二汽缸的引擎一齐轻快地活跃起来。螺旋桨开始转动。
“各位!你们实在太尽忠职守了!再见啦!少尉先生!”
艾莉森对着班长和班奈迪吼道。但在轰声中,他们两人并未听见。
战斗开始缓缓前进。
“喂,停下来!”
班奈迪拔出腰间的中折式六连发左轮手枪,用双手高高举起,并对着坐在驾驶座上的艾莉森瞄准。
“…………”
艾莉森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向他敬礼。
班奈迪一路跟着飞机的前进瞄准,却迟迟没有开枪。
“可恶!”
引擎的转动数愈增,飞机渐渐向水路驶去。在螺旋桨掀起的狂风中,班奈迪将枪口转向机身。
“没用吧……”
他收起手枪,转身奔向机库。
“哇啊!”
突然,鲁涅扑上来紧紧攀住他。
“少尉——!那两个人是间谍,是河对岸的人!”
这个二等兵又哭又叫,激动地说着。
“我知道!大男人一个的,别抱我啦!”
“哇啊!”
班奈迪二话不说便甩开他。
跑过依然错愕又不明究里的整备班面前,班奈迪冲向机库入口旁的电话,匆匆看清对方号码后拨号。但在等待接听的嘟声之中,战斗机已经越变越小了。
“快接!”
有人接了。
“喂,这里是水路。有一架飞机往这里来了,要起飞吗?”
听着士兵温吞的声调,班奈迪大喝∶
“我是卡尔少尉。把车停在斜坡前!绝不要让那架飞机进入水路!”
“呃?”
“马上去,飞机被抢了,快点!快点!快点!”
“收、收到!”
电话挂上后,班奈迪暗暗咒骂道∶
“可恶……到底是怎么搞的?”

“弄伤他也不要紧,但绝不能杀了他。只准射他的手或脚。”
葛拉兹上尉手持短机关枪说道。在他后方,手持步枪的士兵们一齐颔首。
他们正在通往辽望台的圆筒行高塔中。葛拉兹领头,众人一面紧盯着上方,一面沿着螺旋阶梯一步步往上爬。
“太壮观了。”
瓦尔塔正在城塔顶层。蔚蓝的天、苍翠的森林和整座基地,从这里可以一览无遗。正向水路急驶而去的战斗机也清晰可见。
“太壮观了。”
螺旋阶梯的出口就在他的身后。门没有关,楼下有人走近的声音隐约传来。
“先别上来啊。”
瓦尔塔随手向门口开了三枪。那些子弹在螺旋空间中狂乱的弹跳。
“可恶!”
“吓!”
塔内回荡着枪声和跳弹声。包括葛拉兹在内,塔里的人全都象壁虎似的趴在楼梯上。
“到旁边的塔去布署狙击兵。叫他们从那里射击,但千万不准杀死他,知道吗?”
葛拉兹趴低了下令道。

“再来只剩起飞了!”
艾莉森的声音在耳边响得好大声,维尔连忙调低耳机的音量。艾莉森驾驶的战斗机正在接近水路,一面暖机。
“艾莉森。听得到吗?”
维尔试着问她,艾莉森回答∶
“很清楚。安全带再确认一次。防风镜戴上。快到水路了。——咦?”
有个士兵跳上水路前的汽车,发动之后竟开到斜坡前停下。
“喂,挡路啦!”
士兵跳下车之后,汽车又动了起来,他七手八脚地想拦住,还是徒劳无功。只见车子沿着斜坡滑下,就这么掉进了水路。
“你……你在想什么东西啊!”
艾莉森咆哮道。
“对、对不起!属下忘了拉手煞车,车子滑进水里了!”
班奈迪听见电话那头仓皇地报告,便说道∶
“那也可以。你们别接近那架飞机,很危险。之后我来想办法。”
说完后,挂上电话。
接着他喃喃自语∶
“可以是可以……不过,接下来怎么办?该怎么办?”

“怎么办?”
维尔问道。
“水路行不通了……”
艾莉森说着,踩下左边踏板。于是机身缓缓转向左方,不再往水路前进。前面便是宽广的空地。
“…………”
远处已可看见他们今天走进来的大门口,还有那条笔直的马路。
“维尔。”
“什么事?”
“只剩一个起飞的方法了,不过有点危险。”
艾莉森才刚说完_
“我懂了,就那样吧。”
维尔立刻接口回答。艾莉森笑了起来,一面戴上防风镜一面答道∶
“收到!”
战斗机开上马路正中央,稳稳地朝着大门。
“那,我们走罗!”
说着,艾莉森将推进器的控制杆推到最底。

林中基地传出高亢的引擎响声。听得出它的转动越来越顺畅,越来越快,终至全速推进。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
班奈迪喃喃道。
战斗机还在台车上,却就这么在马路上滑行起来了。一片尘埃扬起,飞机速度渐增。
从城堡和营房的窗口,大批官兵的视线都被这一幕给吸引了。还有一个老人来自塔顶的视线。
只见那架水上战斗机仍继续加速向前冲去。台车的两根轮轴渐渐冒出白烟。它们似乎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磨擦力。
“好夸张……少尉,请问这是特殊的起飞训练吗?”
一无所知的整备兵如此问道。
“不是啦……”
班奈迪只能嗫嚅着回答。

“对!最好给我就这么上去!”
艾莉森对着这架飞机吼道。黑色的战斗机继续在马路上狂奔。
隔着挡风玻璃,景物都在微微晃动,大门也逐渐逼近。
速度表的指针越来越高,终于突破了某个数值。
“好啦!——不顾一切地飞吧!”
大喝一声,她把一直按着的操纵杆往后一拉。

浮筒离开了台车。
机身向空中飘去,循着平缓的角度继续上升。
孤单的台车还在地上狂奔。
“飞起来了耶!真厉害……”
在哨亭里看着战机升空的士兵正赞叹不已……
“咦?哇啊!”
惊觉台车竟朝着自己冲过来,顿时仓皇逃逸。台车猛然撞上大门,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扯声,火花四迸。

“怎么样!飞起来了耶!”
艾莉森欢天喜地的叫道。
“恭、恭喜你……”
维尔的答话声还夹杂着些许混乱。
飞机飞在森林上方,左下可见越来越细的道路。
艾莉森使机身左倾,开始向基地回旋飞去。
“艾莉森,你要干嘛?”
“最后打声招呼!”
艾莉森按下机枪操作钮。马达的力量已使第一发装填完毕,驾驶席前的射击灯号也亮起。射击扳钮就在操纵杆的上面。

“起飞了……”
班奈迪惊愕万分地喃喃自语,看着机身继续攀升。
接着是左回旋。
“啊?”
机首朝向基地了。
“难道——她想开枪?”
战斗机保持在低空,朝基地俯冲而去。
班奈迪还来不及掩护自己,那阵轰隆巨响便从营房上方一掠而过,随即急速上升,几乎擦到城塔。
接着,又一个大大的三百六十度侧滚飞行。_俗称为“V字翻滚”,立下战果的飞机以此夸耀自己的胜利。
但见排气管喷出少许黑烟,机身立刻稳稳平住,不再翻滚。
“很有一套嘛,艾莉森……”
班奈迪一手遮在眉上,仰头望向天际。
看着机体向右回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机库的屋顶后方。

“太壮观了。”
待在塔顶的瓦尔塔,用洛克榭语低声说道。
两人驾驶的飞机,刚刚掠过了他的上方,已朝东方天空飞去。
一见别座辽望塔出现人影——
“狙击兵?我怕痛哪!”
瓦尔塔便放低身子,背靠着石砌的栏杆一屁股坐下。他抬起头,平静地望着蓝天。

“太壮观了……”
接着,他开始对着天空说话∶
“乌涅尔.埃斯塔中尉。佛斯.贝伊伍长。迪.哈拉基中士。米恩.泰德少尉。维森.威利伍长。卡尼拉.德肯.堪洛夫上士。贝尔.欧苦斯下士。史托儿.吉姆埃少尉……”
瓦尔塔举起右手的手枪。
“你们一定也想过,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看着这样壮观的天空吧……真的很抱歉,我不敢要你们原谅我。来,以后就尽量骂我吧!_还有诺玛,对不起啊!我食言了。你别恨他们两个,这是我自作自受。对不起。”
“唉——太壮观了。”
抵在他自己的额角上,扣下了扳机。

“谁!是谁开的枪?”
葛拉兹陆军上尉气急败坏地冲上塔顶,对着老人血泊中的尸体叫道∶
“我明明交待过不准杀他!”
士兵们一语不发地俯看着尸体。其中一个背着无线电的人怯生生地说∶
“大、大家都说他们没开枪……”
“…………”
葛拉兹慢慢扶起老人的尸体,见他右手握着手枪,枪口血红。
“你有一套啊,老爷子……”

司令室里聚集了艾尔库布上校以下等数名将官。在警报解除的一片寂静中_
“混帐东西!”
胖上校拖着草包部队的三个飞官出现。
“这里的牢房是破洞了还是怎样?”
劈头就是一顿骂。
小胡子上校反倒显得一派温和∶
“哎呀,诺特上校,您又何必大老远跑来这儿呢。”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老头子现在在哪儿!”
诺特上校又吼,引得整间司令室的人都大为反感。
“诺特上校,上尉要向您报告,”
此时,通讯兵开口道。
“那个……他说逃狱的间谍自杀死了。”
诺特上校的脸立刻气得涨红。
“他说什么……”
“哎呀哎呀,真是遗憾哪!”
艾尔库布上校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一丝遗憾。说完,他立刻交待部下解除基地的警戒。
“对了对了,诺特上校,刚才的起飞是怎么回事?那么危险的行动,你得事前通知我们才对,否则很麻烦哪!”
“我不知道!告辞!”
诺特叫着,正想带着少尉和两名中尉走掉时,通讯兵说道∶
“诺特上校,卡尔少尉来电。”
“我直接听,接到隔壁房间。”
诺特上校便带着部下一起走进司令室隔壁的房间。拿起电话。班奈迪的慌张声音立即跳了出来。
“上校!有一架战斗机被抢了!是洛克榭的间——、的人干的。”
“……哦_这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给我听。”
班奈迪报告两名洛克榭人潜入基地,在牢房与老人接触并交谈,目前不确定内容,但知道有提起“宝物”的事情。
在电话那头班奈迪身旁的鲁涅,哭丧着脸哀嚎道∶
“天啊!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少尉,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班奈迪奋力地将这块紧巴在他身上的东西剥开。
“_之后他们就抢走了一架战斗机。报告完毕。”
在他的报告中,并未提到其中一人是艾莉森。
于是诺特上校表示∶
“原来是这样啊……卡尔少尉,我命令你立刻起飞,去把那架飞机追回来。”
“是!”
“还有,要是对方有逃亡迹象,立刻将它击坠,不必犹豫。对方应该是为了联系我们抓到的间谍才潜入我国的。那个糟老头刚才自杀了。所以他们可能会将所谓‘宝物’的机密情报带回去。要是你无法将他们带回机地,就必须在越过国境之前击落他们。”
“…………”
“怎么了?”
“可是……那个……”
“怎么?我这是赏识你的身手啊。还是说,你要我交给别人来做?”
“不、不是。——属下遵命。”
“那就好。”
挂上电话,诺特上校低声说了一句∶
“真好利用。”
之后便对在旁边听着电话的中尉说道∶
“战斗机上已经装好电波发射器了吧?”
另一名中尉不怀好意地笑着回答∶
“对,装好了,跟泰洛尔那架复叶机上的一模一样。不过那家伙当然不知道,就算引擎开了还能维持半天,铁定能追到的。”
“好,你们也一起跟去。要是卡尔少尉的行径可疑,你们就杀了他,不必考虑。”
听到诺特上校的话,三人都笑了起来。

“二等兵!从现在起,你要保持绝对缄默!对任何人都不准说,知道吗?一个字也不准说!把他忘掉!”
挂上电话后,班奈迪便厉声对鲁涅二等兵如此命令。
“我要出动!给我一架单人机!”
说完,他对着整备班大吼。
趁着整备班拖出战斗机的时间,班奈迪穿上夹克,手里拿着飞行帽和防风镜,烦恼起到底要不要背降落伞的问题,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随后,他一身轻装跑上了登机梯。
“少尉!水路还不能用!”
整备兵赶来对已经坐进驾驶席的班奈迪说。
“什么?”
“他们说话车子掉下去,起重机拉不起来……要再等一会儿。”
“可恶!”
班奈迪戴上飞行帽,套好防风镜。
“滚开!我要起飞了!”
“啊?”
“好了啦,下去!”
整备兵立刻下机兵搬开梯子。班奈迪机的引擎立即转动起来。
在引擎高速回转暖机的同时,班奈迪将座机开到马路前方。远处就是那道大门。
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双眼望穿准星,直瞪着马路。
“她竟然……能够办到!”
定在路上的士兵们纷纷惊慌逃窜。马路一下子就净空了。
班奈迪便将推进器开到最大。

“又来啦!”
“那帮家伙在想什么啊?”
“大家快逃!”
大门前,士兵们还在清理那辆犹如与铁门合体了的台车,这下子大伙儿全吓得一哄而散。
第二架战斗机就这么卷土扬尘地直冲而来。
“哇啊!”
机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升空,低低掠过士兵们的头顶,朝空中飞去。
而台车依旧冒着白烟往前狂奔,不偏不倚地撞向大门。
这次把门给撞穿了。

第六章 完

第七章 “这样也不错”

森林上空,飞着一架黑色战斗机。
前座的艾莉森对后座的维尔说话∶
“万岁!万岁!万岁!感觉怎么样?维尔。”
“好……好……”
“好?”
艾莉森反问,维尔便一股脑儿地全爆发出来∶
“好可怕!只是你不晓得!那个二等兵早就知道了!他听得懂洛克榭语!我拼了命恐吓他啊!好,好可怕!要是他随便去告诉别人,我们早就完了!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的!”
“噢,这样啊。”
“对啊!还有那个飞行员也是!”
“说得也是……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场面下见到他。虽然我拒绝了他,但他也没留恋,这一点倒还不错就是了。”
“天啊,真是太恐怖了,那种事我再也不想做第二次了……”
“会吗?我倒觉得满好玩的耶!装贵族。”
“……唉……说起来,你是很适合啊,非常适合。”
“哎呀,谢谢你的夸奖。”
“我并不是赞美你。”
“……对了。你还记得宝物的地点吗?”
“老爷爷,就是马克米兰前中教,他是这么说的——往南飞,在东西路妥尼会合地往东,遇见第一个岔路就向右。进入森林之后,沿着弯曲的河前进,走到两侧都是高约十公尺的山崖,再往上游走。看到左边有高约四百公尺、顶上有两个包的山时,找一条绕那座山流的河。山的西麓有好几个山洞。要带强力探照灯去。洞口里面插着军用步枪的就是了,一进去就是个很大的空间,从右边数来第十二个洞进去,走二十步还有一个空间,那里还有一支步枪,宝物就在那里。就这样。”
“真不愧是维尔,那我们就赶快去吧,找到宝物后,回那里叫他们放了老爷爷。我现在先往路妥尼河飞去,到了附近再飞低。然后南下。”
“好,走吧。”
“不过,有件事要先做一下。”
“什么事?”
“抓稳罗!”
艾莉森将操纵杆向右一甩,猛然拉回。
“哇啊!”
在维尔的惨叫声中,战斗机急速下降。
引擎声继而拉高,机身急速上升,趁机做了一个垂直的大幅回旋。
回到水平后,再向左急速回转;紧接着又往右。
之后再度回到水平。
“维尔。太棒了的……这架飞机太棒了。这种机型我是头一次开呢!”
听见艾莉森的声音,维尔几乎只能气若游丝地回应∶
“艾、艾莉森,现在别玩……”
哎唷,我不是玩,只是想了解机体性能而已,否则万一发生空战就惨啦!”
“对啊,要是发生的话就惨了。到时候我们就逃走吧!”
“好可惜哦,难得开到战斗机呢!最后还有一招。”
艾莉森再度急速下降,冲向森林边缘的草原。
就在她拉起机头前,艾莉森向地面发射机枪。一阵连续的射击声传来,机身也感受到细微的震动。
“…………”
艾莉森使机体恢复水平,飞在森林的上空。
“维尔……万一发生空战,我看还是赶快逃比较好。”
艾莉森如是说道。

班奈迪驾着战斗机,正以最大速度向前飞去。
有时,他会使机身侧飞,上下左右二百六十度地寻找艾莉森机的踪影。防风镜下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
“……有了。”
前面下方正飞着一架同型机。
班奈迪机降低高度。机枪装填完毕,灯号亮起。

“那会不会是路妥尼河?”
艾莉森问道,维尔便望向森林中的那条河。
“不是哦,路妥尼河比这宽得多了,可能是它的并行支流之一。”
“我就知道,那得再飞一下罗。”
此话一出,右侧便倏地出现另一架黑色战斗机。它从下方突然浮现,不偏不倚地挨在他们的正右侧。
“艾莉森!”
“我看见了……”
艾莉森不甘心似的往右方瞪去。却见身旁的驾驶座上,班奈迪也看着她。
“维尔,是那个情书少尉耶,这男人真是难缠。”
“怎、怎么办?”
“他应该不至于突然开枪——”
在两人的注视下,班奈迪举起左手,食指绕圈转着。
“什么?艾莉森。”
“他说‘折回去’。”
“我们要是拒绝的话……他会怎么做?”
“先问问看。”
艾莉森对维尔这么说着,却把左拳高高举起给班奈迪看,接着做出揍人的动作。
“…………”
维尔呆了。紧接着,班奈迪机的机首便冒出火光。机枪发射,空弹壳和弹带往下落去。
“他说‘我要击落你们’。”
“嗯……看得出来。”
班奈迪开始用左手比着。同样的手势做了好几次。
“会是什么呀?”
“是不是数字?”
“啊,原来如此。”
艾莉森照数字调拨座位旁的无线电,然后开口说话。
“听得到吗?情书少尉。”
“……什么情书少尉!?我姓卡尔!卡尔.班奈迪。好久不见了,艾莉森。”
维尔也听得见。
“好久不见,卡尔少尉。你的精神不错嘛!不过我们今天很忙,没时间跟你聊天。我可以先走吗?”
艾莉森问。
“当然不行,我希望你现在马上跟我一起回基地。”
“哎呀,你在找我约会吗?”
“是就好了,可惜不是。我奉命说服你们,带你们回去,否则就要将你们连人带机击落。你们伪造身份入侵斯贝伊尔的基地,抢夺空军战斗机后逃逸。很遗憾,这是犯罪。”
“是呀!谁教你们那边犯罪在先。你们国家绑架了那位老爷爷,而我们是来救他的。”
班奈迪沉默了一会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维尔便用电话向艾莉森说∶
“艾莉森……这个人恐怕——”
艾莉森点点头。
“也好——就告诉他吧!”

艾莉森向班奈迪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从老人被飞行艇载离洛克榭,军方误以为他口中的宝物是将军的金银财宝,而他们如今正要去找出宝物以兹证明等等。然而在维尔的建议下,她避开不提老人就是前中校瓦尔塔.马克米兰的这一段。
“那……那是真的吗?”
班奈迪吃惊地说。
“你果然一点也不知情。”
“这么说来,诺特上校他们……果然不是来这里进行菁英部队或新型机的特别测试……”
“你受骗成为帮凶了啦,那个上校才是主谋。”
“……可恶!_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前天追踪的战斗机,难道也是你们……”
“对,不过我一发也没被击中。那次可不是被击坠,而是意外坠毁的。你别加到记录上哦。”
“原来如此……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不用道谢啦!好罗,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可以走了吗?”
艾莉森端起笑脸。
“不……不行,还是要回基地。”
班奈迪说。
“为什么呢?”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所以还是应该回基地确认,更何况,我总不能任你们擅自动用斯贝伊尔的军机。身为军人,我没有理由纵容这一点。”
“没想到你这么忠贞呀,放一点水有什么关系嘛!”
艾莉森此话一出_
“你真的是军人吗?”
“她这人很没原则的。”
班奈迪和维尔几乎同时说道。
“而且要是回到那个基地_”
艾莉森又说∶
“连我们都会跟老爷爷一样被关进监牢吧?我可不想啊!”
“艾莉森……那位老先生已经死了。”
“什么?”
“是你杀的吗?卡尔少尉。”
维尔在后座质问他。
“你是后座的人吧……我就回答你吧!不是的,他是自杀的,就在你们飞走之后。至于他为什么要死,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
两机前方出现了一片水域,宽得象一口湖,长得无边无尽。正是路妥尼河。
“艾莉森,这就是路妥尼河。走吧!”
“嗯,我知道了。”
艾莉森点点头,又对班奈迪说∶
“卡尔少尉,我们不会回基地去的。谢谢你的好意规劝。”
隔了数秒钟之后——
“艾莉森,刚才你说‘那个宝物可以结束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有价值的宝物。’对吗?”
“对。”
“你,还有后座的……你们都认为这世上会有那种东西吗?”
当着班奈迪的面,他们两人同时用力、大大地点头。

“我必须执行长官交付的任务……我在此通告贵机,立刻表明归降的意愿,否则——”
“否则?”
艾莉森明知故问。
“我就攻击。”
班奈迪答道。艾莉森又向他喊话∶
“喂!卡尔少尉。你尽忠职守的精神实在令我非常尊敬,我觉得自己应该也要稍微向你看齐才是。”
“我也觉得。”
维尔自顾点头道。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我这架也是战斗机,装的可是机枪呢!”
“这点我很清楚。”
“那么,要是我们赢了你的话——”

“……赢了就怎样?”
“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寻宝?”
“…………”
“怎么样?”
“……好啊,如果我那时还活着的话。”
“那谈判成立罗!先等我一下,我要跟后面的讨论做决定,可以吗?”
“好啊!但别等过了路妥尼。”
班奈迪表示。

“维尔,等一下如果稍微……不,如果摇得厉害一点,有没有关系呀?”
“……你要击落他吗?”
“你好善良哦,维尔。不会,我只要赢,只要取胜就够了。”
“…………”
“怎么样?如果你说现在住手——那我就向他投降,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危险。”
“你有胜算吗?”
“有是有,只是不敢确定。”
“…………”
“怎样?”
“九岁那年冬天,我们有去玩雪橇吧?”
“咦?”
“就是去爬山那一次。你说要到大陡坡去坐雪橇,于是邀我一起去。我很怕不想去,又拒绝不了你,最后还是去了。没想到雪橇越滑越快,最后翻倒了。”
“哦——是有过耶。”
“当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在坐上雪橇之前我心里只有恐怖的感觉,坐着的时候也很害怕,可是感觉好痛快。在雪堆里摔倒后,恐惧感反而都不见了,变成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当时我就觉得,要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个性这么胆小的我绝不可能有机会坐上去、享受这种满足感,于是我打从心里觉得你好厉害,所以_艾莉森,我很期待你这次会带给我更棒的满足感。我不会叫你停手的。我们要赢,然后去找宝物。——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啊——真是的,维尔!——这才象你嘛!”

“怎么了?”
看着隔壁飞机的前座有人手舞足蹈,班奈迪一阵莫名其妙。
终于,对方回复了。
“卡尔少尉,我们决定了!”
“原来如此。那你们的回答是?”
“‘你少在那儿说这说那的,闭上嘴跟我们去寻宝!’完毕!”
“…………”
班奈迪不说话了。
“命令句。”
维尔咕哝道。
“所以,我们各自右回旋后正面会机,你觉得如何?高度也要再拉高一些。”
“好啊!”
两机一齐做了一次右回旋。向着南方,渐次提升高度。
突然间,班奈迪机向右离去。只见他加快速度,越变越小。
“怎么了?艾莉森。”
“我们要面对面。”
艾莉森开始做右回旋时,班奈迪机已重新掉转机头,朝向他们。
“他会飞过来?”
“对,这是空战演习的老规矩。双方先会机一次,才进入格斗战。”
两机接近。
“万一他在会机时从前方射击呢?”
“放心,——他不会那样的。我也不会。”
“真象是骑士精神。”
“算是吧!会机之后会马上开打。维尔,你就忍耐一下吧!”
“好……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两机在急速靠近——
轰!
风压又急又猛,两机在伸手可及的近距离下交会而过。同时,艾莉森和班奈迪都举起左手行礼。
“来!”
一鼓作气地,艾莉森将推进器开到最大。踩下左塔板,压下操纵杆,机身立刻急速回旋。
强烈的加速度压迫着全身,艾莉森仍转过颈子紧盯着班奈迪机。维尔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看着森林从眼角左下闪过。
“好漂亮啊……”
尽管发不出声音。他仍然呢喃着。
班奈迪也在此时向左回旋,引擎动力全开。两机仿佛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形。
一记小回旋,班奈迪机来到艾莉森机的后方,他立刻增力将操纵杆向后拉。这么一来加速度更大,全身骨头也推挤起来,但他竟然继续加速。
艾莉森机已经结束了左回旋,开始使机身向右倾偏,过水平点切入右回旋。
班奈迪机回旋趋缓。同时从后方接近艾莉森机,使机枪进入射程。他的右食指此时轻放在发射扳钮上。
进入射程,他却没有开枪,反而更加接近。艾莉森机已经在准星的圆圈里,越来越大,几乎要满出圈外。
蓦地,艾莉森机倾度骤增,竟翻成背面飞行;她甚至继续压低机首、急速下降。巨型浮筒顿时转朝向天,飞机也跑出准星之外。
班奈迪也在一记右翻滚后跟着急速下降。现在的他,视野内是一片绿色背景,前方的机影大小并没有改变,只是绿色的大地渐渐覆上来。
“这次是九.九mm机枪,派得上用场了……只是……”
班奈迪说道。
高度下降,艾莉森机逐渐提起机首。
班奈迪机比刚才更急遽地攀升并接近。开始由水平飞行进入上升回旋的艾莉森机,渐渐被它从上方逼近。
终于,两机极其接近,机体甚至超出准星一倍之多。就在中心圆的右下,艾莉森似乎隔着防风镜朝着班奈迪看着。只要他现在开枪,随便打都肯定能命中。
“可恶!”
不知是今天第几次咒骂,班奈迪仍然没开枪,却是放慢速度回旋起来。艾莉森机则在左侧渐渐飞离。
“技术不错哦!”
艾莉森对着方才从左侧逼近,然后又一度驶离的班奈迪说道。
接着又高兴地跟后座的人说∶
“维尔!这样子会是我们赢哦,你听到了吗?”
“唔呃——”
这时的维尔却只能回以难听的呻吟。
“我真悲哀……”
班奈迪一面埋怨,同时再度急起直追。他不断以全速攀升,又到达与先前同样的角度。
艾莉森机这时已停止攀升,开始做起左回旋;弧度和速度之缓,简直不象是处于空战状态下。
班奈迪接近了。准星已捕捉到追击目标,而且目标正快速扩大。
“好……”
引擎部分一出现在准星范围内,班奈迪立刻在指头上施力。
“!”
令他惊愕的,却是对方不按牌理出牌地忽然迫近。艾莉森机突然减速,不仅一眨眼就超过射击的至近距离,两机甚至有空中相撞的危险。
“可恶!”
赶在追撞之前,班奈迪硬生生地将前进方向撇到左下。说时迟那时快,艾莉森机从他的右侧向后掠过。
“太好了!”
艾莉森叫着,一面开启推进器,一面使机首朝向左下。班奈迪机为闪避撞机而移到这个位置上,驾驶座上的男飞官正望过来。
“惨了!”
“中了!”
毫不犹豫地,艾莉森扣下发射钮。随着一阵节奏规律的震动,机枪猛然吐出子弹,朝向前方的班奈迪机射去,成列地命中机身上缘和驾驶座。
在班奈迪的视野中,绿林和蓝天瞬间被染成了红色。后脑勺有一股被敲打的感觉,震得身体也不住晃动。

班奈迪机仍在天空中,大致呈水平飞行。
在驾驶座上,班奈迪脸上沾到的红色液体跑进了嘴里。
那味道好苦。
他反射性地将它吐出,一手摸了摸防风眼镜。手套一擦过镜片,红色的世界就退去,蓝天又能看得见了。他一把推开防风眼镜。
红色的液体迸溅得驾驶座到处都是,却没看见任何破损处。
“…………”
他又动了动被染红了的手脚。
“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他喃喃自语时——
“击坠一!”
艾莉森的叫声传来。班奈迪转过头去,发现他们正飞在自己的左侧。只见艾莉森的左手高举,后座上的维尔已经瘫倒。
“这是怎么啦?”
班奈迪问。
“我……我不是被击中了吗?”
“是呀!但我这一架机上只有训练弹嘛。”
班奈迪探头看了看,机身中段到前头都沾了大片红色油漆,衬在漆黑的底色上显得格外醒目。
“……油漆弹?——你早就知道了吗?”
“对。”
“……我输了。重复一次。我认输了。”
班奈迪朝艾莉森笑了笑。
“那就一起走吧!跟我来。”
艾莉森开到班奈迪机的前头,来到刚才班奈迪原本要开枪那一刻的位置上。
“我知道了,就照你们的意思。”
班奈迪擦了擦防风眼镜,跟着艾莉森机回旋,转至向南。
两机再度并排飞行。
回复平稳的飞行状态后,艾莉森向后座问道∶
“维尔,你还好吧?”
“还好。幸好不是刚吃饱饭……”
“请看看后方。少尉先生已经加入我们的寻宝行列了。”
“那再好不过了。”

沿着宽广的路妥尼河,是成片辽阔的森林和草原。
在河的一头,中央山脉群峦耸立。
两架战斗机飞在其上,远远看去只象两个黑点。
同时,在它们的后方,另有两个黑点接近。
“艾莉森。”
班奈迪发话。
“干嘛?”
艾莉森转过脸去,只见班奈迪左手竖起两根手指,又用大姆指向后比了比。
“讲完这一次,你就把无线电设回原先的频率,然后我们暂时不要通话。万一真有情况,你先等五十秒,留在我后面不要出来。之后我会想办法。可以吗?”
艾莉森大大地点头。
“维尔,可能又要摇晃了。后面来了两个客人。”
“好,我相信你们。”
“你们?”
“还有旁边的那一位。”
“哦,原来如此。”
艾莉森一调回频率_
“班奈迪!搞什么你你聋了啊,还不快回答!”
就听见一阵破口大骂。
“唉——好吵。”
艾莉森驾机左转,偏过头去看后面。斜后方的上空有两架同型机。
“我听得到。用无线电讲话这么大声,没什么意义嘛,少尉。”
班奈迪答道。于是一名中尉便说∶
“小班,你到底要飞到哪里去?基地在反方向。赶快带他们回去。”
“属下拒绝。”
“……你刚说啥?”
“属下拒绝。属下决定不再跟你们搅和了,今后靠自己的判断飞行。”
“你、你他妈的,你想独吞宝藏吗?”
驾驶单人机的少尉一吼,复座机上两名少尉当场喃喃骂道∶
“那个傻瓜……”、“那个白痴……”
“属下就原封不动的用这句话回敬你们。谢谢你们一路蒙骗属下到今天,还有少尉,你怎么可以把宝藏的事泄漏给我呢?你真是脑袋少根筋啊。”
“你、你他妈的……!”
“我说小班,你违抗命令,我们要击坠你。那边的间谍,你们也听得到吧?马上摆动机翼以示投降,否则连你也一起上西天。”
但见那两机仍然继续平飞。
“我明白了……”
中尉说道,便向友机下令∶
“少尉,你去击坠卡尔.班奈迪少尉的座机。我们去干掉间谍。”
“收到,总算给我逮到机会!”
两机下倾机首,朝艾莉森机和班奈迪机直扑而去。同时间,艾莉森居右上、班奈迪居左下,两机一齐急回转。
单人机追单人机,复座机则盯上复座机。
“我说少尉,你是什么名字来着?老实说我记不得了。我很不会记男人的名字。”
班奈迪向对方喊话,接着做了一次右回旋。
“哼!我可不想告诉你,免得你死了还对我念念不忘!”
少尉机追了上来,渐渐拉近两机距离。
“是吗?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罗!我要击落你。要是不喜欢被我击坠,逃走也可以,你还不想死吧?”
“少给我胡说八道!那你机身上的油漆弹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输给洛克老鬼?真丢脸,你这斯贝伊尔之耻,我马上就让你消失!”
少尉扣动发射扳钮,立刻有两道火线从机首射出。班奈迪机仍在回旋,火线便在他的后方划过,离逼近都还差得极远。
“可恶!”
“是你技术太差。别这么快射击,会浪费纳税人的钱。”
才听得这么说,却见班奈迪机忽地向上,竟不见了踪影。子弹又扑了个空。
“咦?”
少尉转头去找,惊见后方——
“啊?”
班奈迪机已如滑行般俯冲而来。
未及眨眼,他的机首已迸出两道闪光,子弹射向空中。少尉机竟象是主动去挡似的,飞进了火线的延长线上。
子弹轰掉了少尉的头,紧接着引擎也被击中;战斗机的外板翻开,引擎不动,燃料也起火了,机身喷出火焰和黑烟,向右侧坠落而去。
烟痕之上,班奈迪机呼啸而过。他看着那道浓烟下才亮起爆炸的火光,机身四散。
“永别啦,少尉。”
说着,班奈迪的双眼搜索起下一个猎物。他看见两架飞机。
“可恶!”
“喂,让我来啦!喂!”
两个中尉你一言我一句的,争夺起驾驶权。
艾莉森机一个急右回旋,逃了开去。追击机开枪,大幅偏离。
“让我来啦!”
后座对着前座大吼,前座却不肯。
“再一下就好;混帐!”
艾莉森机又轻巧地逃开,接着突然转为左向。在两机的前方,看得出黑烟和爆炸的痕迹。
“很好。那家伙完了。只剩这家伙。”
“够了没?换我啦!”
后座的中尉咆哮起来。
“好啦好啦,换你驾驶。”
前座的中尉停止回旋,放开了操纵杆。后座的人立刻握好。
看着继续笔直前飞的艾莉森机——
“吃我一发!”
中尉想都没想就掉转机首,全速追去。
当他们一寸寸逼近前机,中尉的手指也移上发射扳钮。
艾莉森机朝左下回旋。那一瞬间,另一机倏地出现在眼前,正向他们迎面逼近。
“呃?”、“哇啊!”
两名中尉同时大惊。
“下去吧!”
班奈迪上前冲去,扣下扳钮。
子弹如一阵狂风扫过,机身瞬时弹痕累累,驾驶座里的人也不能幸免。

班奈迪驾机向左,与他们错身而过。
失去了驾驶员的机体,静静地垂下机首,拖着几缕燃料溢出的细丝向地面坠去,而后消失在森林中,激起爆炸的火光和一湍黑烟。

“没事吧?艾莉森。”
“没事,一发也没打中我。谢谢你的相助。”
“不客气。”
班奈迪机追上艾莉森机,默契十足地继续并驾,往南飞去。
“艾莉森……”
维尔看着森林中窜起的浓烟问道∶
“那些人死了吗?”
“对,死了。”
艾莉森答道,口气一如平常。
“……哦……”
“我虽然不致于高兴到拍手喝采,但总比我们死掉好多了。我更不情愿你死。”
“我知道了……”

维尔看了看身旁的飞机。他们是一模一样的新型战斗机,也一样全机漆黑。
“话说回来,只用了一会儿功夫……”
艾莉森也往旁边看了看。
“对呀,果然有两下子。真气人,比我厉害太多了。”
“……他这么厉害,刚才为什么没有击落我们?”
维尔才开口,艾莉森马上就答道∶
“他瞄准引擎嘛。”
“怎么说?”
“就是只瞄准我们的机体,而且只有引擎部分,这样才不会射中我们两个啊。他只想逼我们熄火迫降,所以没有随便乱开枪。要是真的在战争中,我们早就被击坠了。”
“………”
“我们机上装的是训练用的油漆弹,所以我才敢放手开枪。虽然被打中一样也很痛,我猜啦。”
“所以对方并不想杀我们……你是这么猜想的?”
“对,你想想看,你会在空战中杀一个曾经让自己提笔写情书的人吗?”
“我大概不会有那种机会……那、这么说!!要是对方当时有意要杀我们……?”
“‘击坠一’就要改成‘被击坠一’。”
“……我等一下要郑重地跟他道谢……”
“也对。等一下,维尔,你看前面。”
维尔将视线移向前方,立刻有一片壮丽的景象映入眼帘。就在他们的左下方,幅广而宽的大河分为二,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流来。
“这就是东西路妥尼的会合点呢。对了对了,这难得一见吧?”
艾莉森说道。
“宝物吗……”
维尔喃喃自语。

特鲁托基地,停机库前。
双引擎的水陆两用飞行艇正在暖机。
驾驶座上,戴着墨镜的葛拉兹上尉端坐着,身旁摆着一挺短机关枪。
离飞行艇不远处,几名将领正聚集在那里。
“您要离开了吗?不再多待几天吗?”
小胡子上校对胖上校说。
“少对我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告辞!”
诺特上校满脸怒意,咆哮得比引擎还大声。
“好吧,但住宿费就算了,我想向您请求大门的赔偿金。”
“少罗嗦!你去向首都还是随便哪里申请吧。”
身材壮硕的少校接着问他。
“请问那个老人的遗体要怎么处置?”
只见诺特上校忿忿地吐出一句∶
“没那个必要,你们自己随便处置!丢进森林喂狼也可以。”
他转身就走,从飞行艇侧门爬上去。
整备兵们撤去轮栓,飞行艇驶向水路。
进入水路,起跑,而后起飞。看着飞远的机体,少校咕哝着∶
“那家伙应该会不得好死吧。”
“注意你的用词!怎么可以说他是‘那家伙’。”
艾尔库布上校说。
“不过我也持相同意见。”
跟着又补了这么一句。
引擎声渐小,不一会儿就听不到了。
上校向身后的一名中校问道∶
“那两位贵族访客呢?”
“是,奉命为他们导览的二等兵回报——”
中校恭敬地回答。
“他们在骚动发生之前就回去了,说是非常无聊。”
“这样啊……总算恢复平静了。”
“那帮家伙到底想来做什么?该不是想挑起问题,甚至企图引发战争吧?”
面对少校的疑问,艾尔库布上校沉吟着∶
“很难说。”
“战争啊——。其实我们跟河对岸都不必费那番功夫,就这么互相瞪着就好了。偏偏两边都有太多蠢蛋,就是不懂这一点。”

“原来如此。听他这么说,好象沿着水路去找比较好。”
班奈迪听了维尔的转述后这么说。艾莉森也同意。
两机沿着河岸低空飞行。它们的影子在森林上面飞过。
“先着水吧!我来示范。”
说着,班奈迪机开始缓缓向左旋。艾莉森跟着他来到河面上方。
一面指导着速度和角度的掌握技巧,班奈迪一面降落在路妥尼河的正中央。混浊而平静的水流上,浮筒滑出长长的白色航迹。

“不要勉强。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
班奈迪说时,艾莉森做了一次回旋,然后渐次降低速度与高度。
“……就是这样,不错哦。”
她依样画葫芦地停在班奈迪机旁,一次成功。她的推进器渐渐关闭,机首只比班奈迪机突出一点点。
“漂亮,满分。”
“谢谢,其实是这架飞机好开啦!”
两架飞机并排,以螺旋桨的推力开始溯河。路妥尼河的水流一向平稳。
“简直象船一样耶!只是视野高了一点。”
维尔左右看看,一面说道。两边看起来就象是对称的倒影。右岸是斯贝依尔的森林,左岸则是洛克榭的森林。
来到东西路妥尼河的分歧点,两机向左前进。这是流经洛克榭的东路妥尼河,虽然是主流的一半,河面仍有数百公尺宽。
“小心哦。”
“我知道。我在脚上绑了安全带。”
维尔从后座上站起来,改坐在机身上。前方的视野更加开阔,后方则有引擎的震动和螺旋桨吸来的强风。
“会不会是那个?”
“我想应该是。”
“我同意。”
一条支流从右侧汇来。森林之后的地势渐渐隆起。这就是中央山脉开始的地方。
“维尔,下来。要右转了。”
两机向右改变方向。和飞行时相反,离心力令他们向左倾。左翼下的辅助浮筒拍打着水面。
那条支流的河宽骤减,窄得只剩五十公尺左右。艾莉森提醒班奈迪一声,便率先关小推进器降低速度。
在左右森林的包围下,河道开始蛇行。两机顺着走,努力保持在河道中间。
“可恶……可恶……”
艾莉森咕哝着,仅以脚下的踏板审慎万分地操纵着。她冷汗直流。
回头一看_
“果然厉害……”
只见班奈迪机总是在一定距离的后方,仿佛若无其事的跟着。
“可恶……去死……”
班奈迪咕哝着,仅以脚下的踏板小心翼翼操纵着。他冷汗直冒。
“果然厉害……”
只见前方的艾莉森机总是维持着一定速度,仿佛若无其事的前导着。
维尔却是一派悠闲地望着这片景色,一面满心欢喜的自言自语着∶
“好象在坐自然教学的观摩船哦。”

河道变直了。眼前也已是山谷景象。就象瓦尔塔说的,两岸都是高约十公尺左右的山崖。
走在山崖间,两架水上战斗机的引擎声阵阵回荡。
“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在干嘛呢。”
艾莉森说。
“还好啦,不过这一带不会有人的。这是缓冲地带的正中间。说起来,我都算是非法入侵了。”
班奈迪这么回应道。
“不用介意,洛克西昂努联邦欢迎你的非法入侵。”
“谢啦,只希望我们找到的宝物够厉害,能抵过那些罪名就好。”

“高约四百公尺、顶上有两个包的山……应该是那个。”
维尔这么说,另外两人也同意。左右山崖渐渐变成了绿草坡,左侧已能看见山头。
三人找寻绕着山流的小河。那条河没有分岔,一路流过侧峰的缓坡。
“就在这附近停吧!”
维尔说完,班奈迪便接口道∶
“我先走。你们先这样打直,速度尽量放慢。我没出差错,你们再跟着我做。”
打开推进器,班奈迪超前。
他在河道左弯的那侧选定一处沙地,那里的水流比较缓慢;接着以微妙的速度转过机首驶去,并在离水前一秒熄火。只见浮筒趁势滑上沙地,稳稳地停住了。
班奈迪拉出座椅下的绳梯,利落地下到岸上。机体下面放着绳索,他拿出绳索穿过浮筒上的孔洞,再将两端牢牢地系在两棵大树上。
接着,班奈迪引导艾莉森机照样停在旁边,熟练地为他们固定住浮筒。
艾莉森走下河岸,脱去身上的飞行夹克说道∶
“谢谢。要小费吗?”
看见那身亲卫队制服,班奈迪大吃一惊。
“您这是哪儿的话,亲卫队准尉殿下。——喂,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秘密。”
这时,维尔也拎着旅行袋下机。
“卡尔少尉,我来介绍。这位是维尔,维尔赫姆.休尔兹。我从很久以前就跟他很熟。维尔,这位是卡尔少尉。”
“我是卡尔.班奈迪。如您所见,是斯贝伊尔的军人。”
班奈迪伸出右手,维尔立刻上前去紧紧握住。
“那个,我要郑重地向您致谢。”
维尔说道。
“谢什么啊?”
班奈迪问。
“刚才你们在比划时,您特意不杀艾莉森。”

维尔回答。班奈迪又是一惊。
“啊……你这个人倒有点意思。请多指教啦,维尔。”
“您也是。”
“你的头怎么了?没事吧?”
看见维尔头上的绷带,班奈迪问道。
“没事,只是绑好看的。”
“是哦。”
“不过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帅呢。”
艾莉森一说,维尔不禁发噱。
“那我们就走吧!去寻宝了。”
三人仰头朝山看去,眼前是一片森林。
维尔提议至少让上衣保持原样,于是两人便脱下青年队的外套和帽子收进旅行袋,鞋子也换了回来。
艾莉森将她的夹克和小包绑在腰上,维尔则穿着那件带血迹的衬衫,并将旅行袋背在背后,象登山包那样。他没有收起那把大型手枪,仍任它挂在腰际。
班奈迪从战斗机里取出紧急逃生包,用皮带穿过后系在腰上。见他没有脱外套,艾莉森问∶
“道你不怕热?”
“干士官的就要能忍。——做男人也是吧?”
他竟这么回了两句。

三人走进森林。这片缓坡上的杂木林地也覆满青草,虽然称不上是密林,视野却不怎么好。
“别走散了,找起来不容易哦。”
班奈迪领头走着,拨开草木为后面开路。一面走着,他一面注意左侧有没有山洞。
“原来如此。”
跟在最后面的维尔低声说道,艾莉森转过头问他什么事。
“他要在这种野草地上开路,所以才穿着厚夹克。”
“哦,原来如此。——卡尔少尉,你很有经验呢!”
班奈迪边前进边回答∶
“还好啦,我以前当步兵时常这样。”
“找你一起来果然是对的。”
“艾莉森……你这种讲法实在有点……”
“艾呀!是吗?不过要是找到宝藏,我会分成三等份的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
班奈迪苦笑着,继续为他们开路。
过了不久,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的上方垂下大量野草,但大小可容人直立着走进。
用探照灯照了照里面。阴湿的山洞深不见底。没看到步枪。
“好象不是耶。”
“至少先记得这里的位置后,再找下一个。”
三人又发现好几个相似的山洞,有些小得甚至进不去,也有些根本是直直通往底下的。没有一处发现步枪。
“会不会被埋了起来,或是倒下去看不见了?毕竟都三十多年了。”
“有可能哦。”
他们中途为了维尔而稍事休息,草草吃些口粮果腹,然后继续寻找。从林木的缝隙间看去,太阳已经低垂。
“这是第十个了吧。”
艾莉森拨开洞口的杂草,拿灯照一照。
“你们两个……不用再找第十一个了。”
班奈迪和维尔探头看去。
灯光照进可容人走进的山洞里,墙边的地上就插着一把老旧步枪,金属部分已经生锈,木头的部分也几乎腐朽了。

一切都如瓦尔塔所说。才走几步,空间立刻宽敞起来,跟一间大教室差不多,只是地势略略向下。他们踩着湿湿的石头,上方都是钟乳石。来自入口的光线微微地射入。
洞里十分阴凉,艾莉森和维尔都穿上了夹克。
“真的是山洞耶。”
艾莉森的回音听来格外响亮。
“是钟乳洞,这一带可能满多的。”
“呃——再来怎么走?”
“维尔?”
“右边数来第十二个。”
班奈迪把灯头转向右侧,从入口朝右照了一遍。三人一起数着横洞。
“……十二,这个。”
“对耶。”
“应该没错。”
三只探照灯一齐照去。那是个很大的横洞,站直着走进去也魅问题。它的走势也同样渐渐低倾。
班奈迪掏出手帕,挂在横洞入口的石壁上。
“起码留一下。好,再来二十步是吧?……我能不能打头阵呀?”
“好,都交给你了。”
“我的荣幸。”
班奈迪这么说,却听得艾莉森回道∶
“你长得最高嘛!如果头撞到了要说一声呀!”
“…………”
维尔哑然。班奈迪苦笑着问她∶
“艾莉森,你都不紧张的吗?”
艾莉森答道∶
“看情况。”

“……十九……二十。原来如此……”
班奈迪说完,又向前踏了几步,然后让出通道,向身后两人招手。
“哇,好夸张。”
“真象他讲的……”
三人面前出现的,是一更宽敞的地底空洞。一出通道,天顶立刻拉高,地面也满平坦的。这个洞通到何处,却是照不出来。

一片漆黑中,探照灯的光跑着。
“没错,就是这里。你们看。”
维尔说。他照着二十公尺前方的地面,那儿又插着一把步枪。
“艾莉森,先等等。”
班奈迪拦住领头走去的艾莉森,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小镜子,放在这个大空间的入口处。
“要是再往里面走,怕会搞不清出口在哪。”
“啊,谢谢。那现在可以走了吗?”
“走慢一点哦。”
三人一面照着脚下的湿地,一步一步走向那把步枪。
“看不清楚,但不是斯贝伊尔的东西。”
班奈迪看着步枪说道。艾莉森发表感言∶
“幸好我们坚信这里有宝物。各位,恭喜抵达。”
“不过,这里……”
维尔欲言又止。
“是啊,要在这么大的地方一一寻找,可不简单哪……”
班奈迪四处照着,一面回答。
“不过我还是要找。仔细的找。”
“要是走散就不妙了。”
维尔说,班奈迪也同意。
“对啊!还有,我们也不能离入口太远。你们把灯关掉看看。”
三人先后关掉探照灯,当场伸手不见五指。就算睁大了眼睛,也只看到一片黑。
“就是这样,连你们在哪都看不见。要是电池没电,大概就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班奈迪重新开灯,向地上那面镜子照一下。
“要更长的绳子,更强的照明。可能也得再带些人过来才行。”
“怎么不留个线索或提示什么时,告诉我们哪里有些什么东西嘛。”
“…………”
听见艾莉森这么说,维尔再度朝步枪照了照。木制的枪托部分,还有一寸左右没有朽化。
“……有了!”
“什么?”
维尔蹲下去,把脸凑进枪托。
“可能就是提示。木头上有刻字……洛克榭文跟贝佐文都有。”
“你念”、“你来念吧”
维尔点点头,读出那几个字∶
“——‘太壮观了’。”

经过了几秒的空白。
“啊?”
“就那样?”
艾莉森和班奈迪同时开口。
“……就这样。两边意思都一样……通通都是‘好壮观’。”
维尔又看了看背面。
“没有了……就这样。”
“那个老爷爷也实在是……”
艾莉森嘀咕起来。
维尔于是站起身——
“壮观……?”
一面沉吟着——
“壮观……”
一面抬头望去,手中的探照灯也跟着提起。
四周都是凹凸坚硬的石壁。他继续往上探照。
“有了……你们看,就在后面,石壁的上面。”
艾莉森和班奈迪同时转过灯头。
在三倍的照明下,平滑的壁面现出许多图案。那是壁画。
图画中有几个黑色的人,牵着褐色的牛只;旁边有一只小小的四脚动物,象是狗或狼。
“是壁画……”
班奈迪往旁边挪动灯光。灰色的石壁上,还画着人们围在红红的火旁,男人们手里拿着象弓箭的东西等等。图中的人类并没有画上五官,但其余部分却十分写实,甚至连阴影也画了。
“这些书很久了……是人类还没有文字时留下的东西。”
维尔说。
“我们要找的宝物——就是这个吗?让那个老爷爷激动成那样的……”
艾莉森这么一问,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我觉得,应该不是……”
维尔含蓄的说。
“我也觉得。”
班奈迪也表赞同。
“为什么?”
“这些壁画是很珍贵,学术价值一定也不低吧。不过类似的东西,别的地方应该已经发现过不少了……”
“是这样吗?维尔。”
“对……洛克榭东南方的图尔斯公国就有。那里有个叫邦纳溪谷的地方,跟这里一样有很多钟乳洞,不只发现到类似的壁画,还有史前人类的骨头跟石器之类的,后来就把那些人称为‘邦纳人’。我之前在新闻上听过,说斯贝伊尔的首都附近也有原始人的遗迹,也发现过壁画……其它还有好几处,只是没在路妥尼河附近发现过而已。”
“什么嘛,那不就很多地方都有了吗?那就算我们公布这个发现……”
“是啊,也谈不上是震憾全世界的大新闻。”
艾莉森说到一半,班奈迪便插嘴道,接着又说∶
“——只不过,大家会吵成一团吧。”
“吵?”
艾莉森问。在一旁的维尔解释道∶
“我也这么认为……是洛克榭和斯贝伊尔会起争执。双方的考古学者会跑来这里调查!然后洛克榭的学者一定会说∶‘这一定是邦纳人绘制的壁画,可见他们曾经到过这一带,或许还到过更西边’……”
“我的意见跟维尔完全一样。皇家科学院也会派学者来,坚称这和首都附近的壁画很象,然后发表‘可见我们是更古老的人种’或‘洛克榭和其文化,充其量只是我们的延续’之类的言论吧。”
“哦,原来如此。就是那个‘哪边最老?’的争论吗?真无聊。”
艾莉森的话里满是厌烦。
维尔继续挪动灯光,浏览每一处壁画。
有一幅画里聚集了很多人,象是在听着某人的演说。此画的用色极为丰富,中间还躺着一个人,很可能是一幕葬礼。
“很有意思耶……能看到这些,我已经很高兴了。”
听到维尔的话,艾莉森有些生气。
“可是维尔,他说这里的宝物至少可以让洛克榭和斯贝伊尔和平相处耶!如果这些壁画就是所谓的宝物,那——难道是老爷爷夸大其辞?”
“也许吧!不过这些真的很珍贵。”
“…………”
班奈迪开口了∶
“说不定……维尔,洛克榭发现壁画是在多久以前?”
“二十四年前。”
“果然……就我的记忆,我们这边也差不多是那时候。这么说来——也难免吧?”
班奈迪说得有些颓然。
“说得也是。这个可能性越来越大了。”
维尔赞同道。艾莉森生气起来,叫他们不要自顾自讲些她弄不懂的话。
“意思就是,老爷爷是在大战争时发现这里的,所以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年代的人还不知道原始人,更不知道他们会留下这么多精彩的壁画,又保存得这么好。”
维尔解释。
“啊,这样啊……”
“说起来,那老爷子也的确找到了‘历史性的大发现’,难免那么激动罗,换做是我,大概也会象他一样吧。可能他后来也没看新闻,就一心以为自己发现空前珍贵文物,越想越膨涨它的价值了。”
“唉……可能真是这样呢……也许真的是……”
艾莉森叹着气,关掉了手里的灯。
维尔拿灯照着她的手。
“你的借我一下。”
“嗯?”
“我想看仔细一点。这是一万年以上的古人画的耶!他们在这里生活,留下这么多生动的图画,而且你看颜色这么鲜艳,象湿壁画干后却仍然保存着原色一样,实在太珍贵也太了不起了。就算老爷爷是夸大其辞,光是这些就够令人赞叹了。”
“……这些就够了吗……来,请用吧。”
艾莉森递上探照灯,维尔用左手接过打开,继续看下去。那些小人在画里策马,或是整理着某种衣物;也有看似怀孕的女性,还有些动物象是母羊和小羊。
“刚才说的如果是真的,那……未免教人有点_不只有点,而是很失望。”
艾莉森说道。
“就是说啊……分量有点不够……”
说着,班奈迪也关了灯。
只剩维尔还在欣赏着壁画。他一点一点的转动身体,一点一点的移动灯光,直到洞口附近的某一处。那里整齐的画了几个排队的人,以及象是在做什么的男人。
他把灯光聚了过去——接着就发现了“它”。

“…………”
维尔起先不懂那是什么,于是停下来想了一会儿。
“啊……”
想到之后,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
“啊……啊_……啊……啊……啊——……啊……”
极度惊愕令他睁大了眼睛,动也不动的象是整个人被定住似的,只有嘴巴拼命的开开阖阖。
“…………”
语不成文的他,简直象是一条吃饵的鱼。
然后他总算镇定下来,闭上眼睛,在脑中计时五秒后,才又重新睁开,定睛望着“它”。
“啊……”
“它”的确在那里。
“这是宝……”
维尔喃喃道。
“哇!”
“好亮!”
突然被强光照到脸,班奈迪和艾莉森连忙举手去挡。维尔正拿着两只探照灯对着他们。
“很刺眼啦!”
艾莉森又说了一句,光线就往下移了。维尔照一照艾莉森的左肩,又照照旁边班奈迪的左肩。他们夹克袖子上的“塞隆之枪”和“弯刃短刀”看起来象是相对的。
看着维尔不发一语,直盯着自己的上壁瞧,艾莉森忍不住问他∶
“怎么了?”
班奈迪打开自己的灯,往维尔照去。
只见灯光下,维尔静静地微笑着。
很自然地,艾莉森和班奈迪彼此互看一眼,见彼此都是满脸不解,于是——
“你怎么啦?”
艾莉森再度问了维尔一次。
“好美呀……真的太美了……”
维尔竟象是笑傻了似的。
“啊?”
“我看到很美很美的东西了……真的,我有看到。”
“你、你是不是疯了啊?”
艾莉森的问法变了,她当然是开玩笑的,却见维尔很干脆地点头。
“嗯……我差点疯掉。不过,现在应该还算正常……应该没有疯到他那种程度……”
“呃……维尔?”
艾莉森和班奈迪再度面面相觑。
“我要你们先做个深呼吸,然后再来看这个。”
“看什么?”
维尔没回答,径自移开了照明。
当他转过身去,便将光打在“它”上面。

在维尔的灯光下,壁画看来十分清楚。
首先是几个人排成两列,在行列前象是在做什么事情的男人被画在较高处。
画里的人都穿着颜色特殊的衣服,个个伸长双手,似乎正进行着某种仪式。行列中间有某样东西。
那是一座点灯用的高台。可能是木头做的,大小和画里的人一般高。高台中间是一根黑色棍子,前端有倒钩,在画里看来象是刺进地面。
棍子的上段左右两侧各连接着弯弯的棒子,仿佛一个人向上弯起手臂的模样。这三根棍棒的都用红色画着锯齿状朝上的东西,周围也涂着浅色,仿佛渐渐扩散的感觉。那些锯齿状代表火焰。
“古时候的灯台……象是吧?灯台又怎么了?”
艾莉森问。
“这上面还有,是续集。”
维尔说着,将照明再往上移。
这是它的下一幕∶两个并肩站着的男人,手里各自拿着东西。
面向右的人,右手抓着先前的灯台中段,也就是黑色尖棍儿;棍子上原本和弯棒子交叉的部分变得比较粗,男人的手就握在那里。棍子上面有火。
左边的男人则用左手拿着弯棒子。原本横向伸长的手臂部分,只剩下一端有火,画里的人就握在这一端。另一端仍是燃烧的火焰。
“火把灯台,一人一半?”
艾莉森这么问道。
“对。”
维尔只应了一声。此时——
“……咦!——哇啊啊啊!”
班奈迪突然拉开嗓门狂叫起来,把隔壁的艾莉森吓了个半死。只见他也象维尔一样盯着壁画僵在原地,隔了半晌,他才忿忿然地叫道∶
“天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恶!怎么会这样,居然是这样!”
“什么啦?喂?什么东西?维尔?”
艾莉森还是没弄懂,维尔就再提灯照了照他们两人的肩头,让她看看袖子上的两种徽章。
“……咦?”
她又看看壁画。
“难道……?那上面画的……就是我手臂上的这个?”
维尔点头。
“对呀,艾莉森。——就是洛克榭的‘塞隆之枪’和斯贝伊尔的‘弯刃短刀’。这是它们最早的头,这么久远的年代。”
“这就是……宝物?”
艾莉森又问,维尔更用力地点头。
“东西两边谁先谁后的种种论调。这下子全都可以推翻了,当然是惊天动地的大宝物啊,以前的战争最主要的理由,以后都不存在了。……那个人是对的。”
一听维尔说完,班奈迪也兴奋的说∶
“对,就是这样!艾莉森,这是不得了的大宝物!真不敢相信!居然有这种事!”
艾莉森又看了看壁画,一面说道∶
“跟我想象中的宝物,有点……不,是很不一样……”
那语调象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然后她笑了起来∶
“维尔,我问你——你满足了吗?”
被这么一问,维尔笑着连连点头∶
“是啊,非常满足。——谢谢你,艾莉森。”
“不客气。那我也非常满足了。”
她抬头看着宝物。
“跟我想象中的虽然很不一样,不过_”
接着,她眯起蓝色的眼睛,满脸笑容地说∶
“嗯,这样也不错。”
维尔慢条斯理地走向两人,把探照灯还给艾莉森,然后三人一齐照向壁画。
看着它,三人都不发一语。
不久后,班奈迪开口说道∶
“天啊……学校居然乱教我。什么‘弯刃短刀’是高傲的太古战士发明,是一击必杀的武器还说它的刀锋是为了割断可恨的东侧敌兵喉咙而演变来的。”
维尔也为之莞尔。
“我也是。课本说‘塞隆之枪’是专门用来消灭日落之地的蛮族。”
艾莉森笑得好乐。
“都在乱说。它们根本就不是武器嘛!”
“对啊,历史从今天起就要改变了。真是美好的一天。”
班奈迪这么说完,维尔不禁沉吟∶
“所以不是‘真相将如何流传后世’,而是‘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故事流传后世’啊……原来他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班奈迪此时大感不解地问∶
“话说回来,那个老人为什么没有马上公布这个发现呢?他一定可以名留青史的。我对他真是感谢都来不及呢。”
“……卡尔少尉,我想你应该听过那个老爷爷的名字。”
维尔说。
“咦?”
“关于那个老爷爷,有一件事还没让你知道。”
说着,维尔看看艾莉森,她便点点头。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不过我想你是能接受的。老爷爷名叫瓦尔塔.马克米兰,在大战争时是洛克榭陆军的中校,担任过特殊部队的队长。”
“…………”
班奈迪刹时无语。停顿一下后,突然喊道∶
“啊!我知道这个名字!斯贝伊尔军人可说是无人不知,也不可能忘掉的。尤其我以前干过步兵,军队成天讲毒气攻击的不人道行为,听得我都快烦死了……不过那又——啊!不会吧……难道他就是当然的?”
“对,他们要用山洞做藏匿处,所以我想老爷爷可能是在执行攻击任务的前一刻偶然发现——
就在他即将毒死上千人的那一刻……只要让世人看见这个,说不定就能让战争结束……我想,他一定很痛苦……”
班奈迪沉痛地闭上眼睛。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再加上战时和战后不久,两国都有可能拒绝这一点。有人不愿认同,或是无法认同的。当那些人占大多数时……这些证据或许会被毁掉。而一旦毁掉,就再也不能修复,也就永远失去了。”
“是啊。”
“那现在公布,会不会有问题?”
艾莉森问道。
“现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就是现在才不会有问题啊!”
班奈迪与维尔一齐回答。
然后他们再照一照宝物,凝视了一会儿。
“越看越中意呢!真得感谢老爷爷。”
艾莉森说。
“……抱歉,我到外面去透透气。”
维尔突然说着,独自往镜子闪光的方向走去。
“咦?”
“我马上回来。只去一下下。”
维尔悄声说完,身影就消失在横洞的入口。
“他怎么了呀?”
艾莉森说。

“一路走来的辛苦,好象都值得了。”
看着壁画,艾莉森感叹道。
“是啊!太美妙、太棒了。”
班奈迪大表赞成。
他看看旁边,重重呼了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我说,艾莉森。”
“干嘛?”
“嫁给我吧。”
“啊?”
艾莉森盯着身旁的人,只见他的表情极其认真。
“那个……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嫁给我吧’。我们结婚吧!我是在向你求婚。”
“……啊?你怎么……呃——”
“你也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充满魅力。虽然你甩过我,但我们又重逢了,甚至还一起发现足以改变世界历史的大宝物。我觉得,这样邂逅方式实在非常美妙。”
“呃……这个……也、也许是吧……呃……”
“我和你分属东西方的军人,所以……之前是彼此厮杀的。要是我们能共同向全世界公开发现,同时宣告我俩的婚姻,你想想,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事情吗?我们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祝福。呃,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或泼你冷水啊!我是认真的、真心真意的,而且我觉得现在是最佳机会,所以才说出口的。”
艾莉森的手摆来晃去,照照这又照照那儿,最后照到地面。但她的眼神却继续游移。
“那个……呃……这个嘛……”
“艾莉森。艾莉森.威汀顿伍长。求求你,嫁给我吧。”
“呃,不是。对了,也该问问别人的意见……她把灯头甩过去,没半个人。
“维尔或许是体贴我们,才刻意走避的。”
班奈迪说着,将探照灯挂在腰带上。
“艾莉森。”
“哇啊!”
微光中,他将双手放在艾莉森的肩上,用那张诚挚而认真的表情说道∶
“斯贝伊尔的人都说,飞行员联婚象征着百年好合。”
“那个……不是……我是说……”
班奈迪缓缓挨上去,围着艾莉森的身体,又凑近她的脸——
“愿恒久的爱之神庇佑我们——”
“不……咦……?那……?”
艾莉森只是一个劲儿的慌乱,眼看班奈迪就要吻上她的唇。
“维尔……”
听见她唇间吐出的名字,班奈迪半途楞住。却见他只是神情微变,悄声说道∶

“……不好意思,先击坠的人得胜。”
然后,他又继续接近她的唇。

维尔赫姆.休尔兹来到稍远处看着微光中的那两人。有了山洞的回音,他们的声音十分清晰,令人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也充分明白那些内容。他很震惊。
“…………”
维尔不急不徐地将手伸向腰际;小心地不发出声音,他慢慢打开枪套的上盖。
“…………”
拉蒂亚送他做为护身符的那把大型手枪,维尔用右手轻轻抽出。里面已经装有子弹。
感受着那股沉甸甸的重量——
“不能失去……”
维尔轻声说着。轻得象是祈祷,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不能在此时此刻、这种方式下失去……”
他瞪着那两个人。
“这么做是谋杀呀……”
听着他们的交谈,维尔缓缓提起撞针。手枪发出一个喀声,但没被发觉。接着,他解除撞针旁的保险,扣到发射位置上。
“可是……”
加上右手的辅助。维尔从容地举起枪,摆出射击姿势。经过练习和射击大赛,他已十分熟练。
“到底是哪边?什么才是‘正确’?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不过——”
朝着两人的身影,往个子高的头部瞄准。瞄准后,他动也不动。
接着,食指扣上了扳机——
“我——”
维尔开枪了。

凄厉的响声回荡在钟乳洞中。
“哇!”
艾莉森跳了起来,这才回神。
“咦……”
她抬起头,只见刚才几乎要贴过来的班奈迪,此刻已转过脸去,看向旁边。
“咦……?”
“这是什么声音?”
嘴里这么问,他的手仍按在艾莉森的肩上。
“啊!是、是枪声?”
班奈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瞪去。
“是洞口的方向……”
“啊,维尔!”
艾莉森才说完,又一个枪声的回音。和刚才那一声不同,第二声枪响听起来比较轻。
“那是……可恶!”
“什么?”
“是这玩意儿的。我敢肯定。”
班奈迪拿灯照着自己腰上的枪套,敲了敲。
“那——维尔他!”
艾莉森奔向洞口,班奈迪紧追上去。他掏出那把左轮手枪,抄上去赶在艾莉森前头。
“关灯!我先走!”
于是他们关了灯,在漆黑中摸索前进。接着又是枪声,连续二声。是轻的声音。
洞内显得依稀微亮时,又一发枪响。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出横洞的那个转弯处了。
“别动!”
维尔的怒喝声传来。
“维尔!”
艾莉森从班奈迪的身后冲出去,打开探照灯。
洞外,夕阳的余晖射进来,将洞内染成一片浅红。维尔双手持枪,半蹲在石块的阴影中。
“维尔!你怎么样?”
“我没事,先看那边!”
维尔的枪口正对山洞的入口处。那里站着一名身穿军服的胖男人,手里有一把冒烟的左轮手枪。
“诺特上校……”
班奈迪喃喃道。上校的脚下躺了一个人,只见他动也不动,身旁有一把点着探照灯的短机关枪。
“是葛拉兹上尉……我被跟踪了吗……”
“卡尔少尉!你好大胆……!”
诺特上校瞪着班奈迪大骂一声。
“别动,你应该没子弹了!”
维尔怒吼道。
“可恶!”
诺特上校摔开手上的枪。手枪停止滚动后,现场突然静了下来。
“维尔……你没事吧?是吧?”
艾莉森缓缓地走近维尔。他仍然维持射击姿势,这时才站起。地上的泥土把他全身都弄得脏兮兮。
“放心,我只是跌倒,顶多撞到而已。”
“幸好……”
“维尔,可以放下了。”
班奈迪说着,弯下身拾起短机关枪,挂在自己肩上。然后,他看着上校。
维尔重新给手枪上保险。放下枪,他和艾莉森一起走到班奈迪身旁——
“啊……假官差……”
艾莉森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他已经死了,大量鲜血从他的头部流出。
“是我开的枪……我看见他们走进来……也听到他们讲话。那个胖的告诉假官差,叫他一发现我们就立刻射杀……所以我就开了枪……是我杀的。”
维尔嗫嚅着,哭丧着脸向艾莉森看去。
“艾莉森,我不知道‘正确答案’。”
“噢……”
艾莉森将右手伸到为尔的背后,维尔告诉她∶
“很脏哦。”
“我不在乎呀。”
艾莉森蛮不在乎地说道,并徐徐抚着维尔的背。
“这个臭小鬼!”
诺特上校啐了一口。
“属下也击坠了另外两机。为了保护属下等人的生命,也为了保护宝物。”
班奈迪说。诺特上校又向他瞪去。
“你好大胆,你找到宝藏了是吧!你想独吞吗?”
“是,还有‘不是’。——那毕竟不是可以独吞的东西。”
班奈迪说着,一面摇头。
“少开玩笑!卡尔少尉,我命令你立刻杀了他们!杀了这两个洛克榭的间谍。这帮人是罪犯!”
“…………”
班奈迪一语不发地俯看着上校。
艾莉森把手伸向维尔的枪。
“不用。”
维尔却将手枪收进枪套说道。
“怎么了!卡尔少尉。那就只杀一个也行,另外一个让你带回国去,随你高兴,这样总行了吧?”
诺特上校的这番话,让班奈迪惊讶地瞪了瞪眼睛。
“是吗……上校,只杀一个也行吗?”
“是啊、是啊。”
上校堆起笑容。
“这样啊,这话虽然有点怪,不过倒让我轻松不少。”
班奈迪淡淡地说着,拔出手枪。
“对,卡尔少尉,射死他!”
“是,上校。”
他就开枪了。
单调的枪声响起,却是朝诺特上校的胸口开了一个洞。
“啊……?”
才开口,诺特上校就倒了下去。晚霞的红光中,鲜血濡湿了他的制服。
“对不起,上校。”
班奈迪收起手枪,转过头去看着他们两人。
“这下子我也是共犯了。——为了守护那件宝物,我什么都敢做。”
艾莉森站在维尔身旁,抚着维尔的背,对班奈迪说∶
“谢谢你,卡尔少尉。还有刚才的事……对不起。”
“…………”
班奈迪有点意外。
“别在意……算了,别再说了。”
说完,他闭着眼摇摇头。
接着,他换个语气说道∶
“那么,你们两个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这东西得同时向东西两方阵营公布才行。要不要用飞机发出紧急讯号?应该会有人来才是。”
“也对,这样也好。”
艾莉森同意。
“卡尔少尉……你刚才说‘什么都敢做’,对不对?我只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得拜托你。”
维尔对班奈迪这么说。
班奈迪点点头,反问他∶
“是啊,我是说了。况且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什么事呢?”

第七章 完

第八章 “两人所在的世界”

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位在一片辽阔的草原与田园中。
背向着红砖砌成的校舍,一名少年坐在草地上。暑意已浓的空气中,夏日特有的积雨云出现在远方天空。
在他的眼前,一年级学生正在大树的树荫下做户外教学。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们。
“没有谁先谁后!哪边都不是!洛克榭和斯贝伊尔,都不该争论谁先谁后!”
黑板前,高瘦的中年教师正慷慨激昂的对着学生们讲述。
“真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发现啊!实在太了不起了!”
组合起来的灯台火把图,被画在那块小黑板上。
“老师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学校教我们河对岸是邪恶帝国。说他们应该是我们洛克榭的晚辈、要听我们的话。偏偏他们却老是大放厥辞。可是那都是错的!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教师的手上抓着一份报纸。一整面大标题的‘斯贝伊尔飞行员,发现史前壁画,揭示我等文明起源!向全世界公开!’,还有壁画与“发现者卡尔.班奈迪中尉”的照片。
“他在飞行途中误闯洛克榭的缓冲地带,又因为飞机故障而迫降,就这么发现了山洞里的壁画。因为这项发现太具震憾性,他并没有隐瞒这件事,而是同时向两方国家通报。可见他一点也不打算私自占有。老师认为这是非常伟大、非常英雄式的行为。而且——”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少年转过头去。
“唷!维尔,总算拆绷带啦?”
本该上辅导课的同学走来,向少年说道。
“嗯。咦,辅导课上完了吗?”
维尔问他。
“对啊,老师中途下课,他说要去听广播,还不就是那则壁画的新闻。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啦。你看那边!”
同学用眼神向一年级的教师方向示意。
“今后肯定是东西和平相处的年代,一切都是那个大发现所带来的。等你们从学校毕业之后,说不定还能去斯贝伊尔旅行呢!今天有一则更惊人的新闻,是总统宣布的,那就是我们两国竟然要建桥了!你相信吗?路妥尼河上要有桥了,还是从以前的战场列司托奇岛上经过。战时建造的军用路线,以后会在列司托奇岛上相连!而且听说计划从明年春季起,首都之间要新开横越大陆的毫华列车!从今以后,我们得跟我们的同胞建立起更深厚、更友好的关系,还有——”
同学自顾说着,语调有些不耐。
“他现在说的跟以前简直是一百八十度不同嘛……三年级的时候,他还一天到晚教我们说‘河对岸应该列入洛克榭的管辖权下’咧!那些一年级的好可怜_你看他们,一脸‘我再也不要大人了’的表情。”
“原来如此……以后会有很多改变吧。洛克榭跟斯贝伊尔都是。”
维尔说完,同学就在他身旁坐下,往后一躺。
“不过也好啦,顺其自然啦;对了维尔,我问你。”
“嗯?”
“你跟那个女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还是该问你。你们是进行到哪里了?你们在一起整整两天耶!”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晚上偷溜到湖边去露营,结果我在回来的时候跌倒了,我那时动不了……”
“你以为我会信啊?我可不象舍监太太那么好说话。其实你们去做了更精彩的事情吧?我知道你没讲真话啦!否则不可能只有悔过书五页,外加扫走廊两天就了事的,至少会被退学咧!——唉唷!维尔,你就跟我说嘛!说啦!我一定会帮你保密的!”
维尔露了个神秘的微笑。
“好吧,只跟你说哦!”
“噢!事情的真相是怎样?”
同学一骨碌坐了起来,兴奋地盯着维尔的脸。
“我……我都跟艾莉森在一起。我们两个偷飞机开去非法入侵斯贝伊尔,可是被战斗机追杀,迫降之后被一名住在乡下的贝佐贵族老太太救起来。之后我们伪装潜入陆军基地,大闹特闹了一番。后来抢到一架战斗机逃走,就发现一堆金银财宝。有一个人跑来追捕我们,结果被我亲手开枪杀死了。然后我也不知道那样做到底对不对。最后是河对岸的战斗机飞行员,半夜偷偷开飞机把我们平安送回来。事情其实是这样。”
维尔陈述完毕。
“…………”
那名同学不动声色的平静下来,接着问道∶
“……所以,最后你们是去露营了吗?维尔。”

“我就说了嘛!”
“唉……”
同学又躺回草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
“……算了。维尔,你暑假要怎么过?要不要来我家玩几天?我们去钓鱼啦!”
“对哦!……我想要象往年那样过耶!”
“好吧。你可别客气哦!有你在,我的暑假作业就不必伤脑筋了。但那可不是因为我太笨。而是你太会教了。”
维尔对着他笑起来。
“嗯,我知道。——我得走罗!我要赶火车。”
说着,维尔站起身来。
“啊?那辆边车果然是你借的?你是要去车站接谁啊……又是那个女生?”
“嗯。”
维尔应道。同学便向他挥挥手说∶
“好,去吧。玩得开心点。忘了我也没关系。”
维尔对他说了声再见。转身要走开时——
“对了维尔,你刚才那个夸张的故事,是不是在图书馆借的哪本小说啊?——好象还满有趣的。”
听到同学在身后问他,维尔回答道∶
“还好啦。”

“全世界就数火车最无聊了!”
在马卡尼戊的小小火车站外,艾莉森气鼓鼓地说。她穿着素面的赭红色空军制服,打同色的领带,朴素得不能再朴素。手里提着旅行包。
“更夸张的是,一堆人见了我就说‘以后不打仗了,你们空军一定会被解散吧’。真是的,怎么可以让飞行员就这么简单地绝种啊?要解散也是陆军先啦,陆军!”
两人骑上边车。维尔载着艾莉森穿过镇上,来到乡间的小径。
“维尔……那样真的好吗?”
艾莉森在旁边问他。
“很好啊,我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你过意不去而已。我现在还是这么想。”
维尔答道。
“我说过自己会照着你的话去做,所以我也一点都不后悔,也不再去想它了。——啊,下次有机会再见到卡尔少校的话,叫他请我吃大餐好了。”
“少校?今天的报纸是写上尉耶。”
“我是在夜班车的广播上听到的。是昨天才晋升的,还说是斯贝伊尔史上最年轻的少校呢!”
“满夸张的……”
“哎,说‘什么都敢做’的人也是他自己啊!没把我们两个搬上台面,真是正确,要是我晋升了,恐怕不能再开飞机了呢,而且_”
“而且?”
“也不能象这样……两个人出来闲晃了嘛!”
艾莉森有些害羞。
“说的也是。”
维尔静静地说道。
边车走了一会儿,远处出现一间小屋。艾莉森便问∶
“结果你去了没?”
“还没,这是第一次。我一个人不敢去……”
那是一栋红砖造的小房子,小得刚好够一人住,而一个人住也足称宽敞。水井前放着一辆小小的摩托车,有点象是装了引擎的脚踏车。
停下边车,两人默默下来。
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立刻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打扰了。”
维尔说着,打开大门。
小小的屋内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女性。她穿着围裙,正在收拾整个房间。地上排了几个木箱,其中也有茶壶和茶杯。
“噢……原来是你们啊!我想爷爷不会再回到这儿来了。”
“您是诺玛太太吗?”
艾莉森问她,只见她点点头。
“老爷爷说……要我们代他向您问好……因为他自己不能来,所以……我们替他来。”
艾莉森吞吞吐吐地说着。诺玛只哦了一声,就请他们坐下。
“你们是不是从爷爷那儿知道了壁画的地点?然后跟一个可靠的斯贝伊尔飞行员一起去呢?”
诺玛笑着问他们。艾莉森大吃一惊,维尔则反问道∶
“你都知道……这些事你早就知道了吗?”
“是呀,他是不会对我说谎的。”
“这样啊……您说的对。之后我们就请那个飞行员公布了。——事情的经过,您要知道吗?”
诺玛摇摇头说∶
“不用,无所谓了。这么一来,他应该解脱了吧!所以这样就够了。他总是说‘假如有一天,有人向全世界公开那个发现,那就表示我死了’。把这个责任交给你们之后,他可能就亲手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吧。”
“为什么……为什么呢?要是时间充裕,我想总会出现公布的好方法……我实在不懂。”
艾莉森如是表示。
“他为什么是那场作战的唯一生还者,你们知道吗?”
诺玛问。维尔和艾莉森互看一眼,都摇摇头。
“这样啊……那么,我希望你们知道。因为瓦尔塔.马克米兰中校亲手射杀了全体部下呀!就在毒气攻击成功之后。”

“……!”
“……为、为什么?”
“我懂了……因为那些壁画也被他的部下发现了,是不是?”
维尔一说,诺玛便点头道∶
“对。”
艾莉森看看维尔,维尔又说∶
“没想到,部下们全都认为‘这种东西应该毁掉,我们没有必要和斯贝伊尔和平相处’。”
“是呀,听说他们还想立刻用炸弹爆破那个山洞呢。”
“老爷爷不允许他们那么做,就是为了保护壁画……”
“没错——可是他一直很后悔。他总是自问,当时除了一不做二不休地杀了他们以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那么做是正确的吗?他常常一个个喊着部下的名字嚎啕大哭,说自己错了、对不起他们。这也是他之所以坚决不去公开壁画的理由。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也说他若是死了,身后的事全任凭我处置。他有时候真的闷不住,受不了想要讲,就装着是在吹牛。所以他撒了好多谎,当中掺杂着‘某处有宝物’的真话,到处跑去向人说。”
“…………”、“…………”
“我也问过他,万一有人当真了怎么办?他就说,他会仔细地观察对方,要是对方还挺有趣的,就把地点说出来也无所谓。假使不是,就把牛皮再吹大一点。依我看来,他一定很中意你们两个。”
“是呀!”
艾莉森莞尔地点头。
“谢谢你们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不会怪你们的。只是可惜下周的广播会播华尔兹舞曲,这会儿我是没法和他跳了。虽然我想,他的舞技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说着,诺玛做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维尔站起身表示∶
“我们就告辞了。真的很谢谢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
“你们再坐一会儿,不用客气嘛。”
“不了。——走吧,艾莉森。”
“好……”
两人走出屋外。来到门边时,维尔忽又停下脚步,艾莉森差点没撞上去。
“诺玛太太,再请教您一件事。”
“什么事呢?”
“万一老爷爷是在这儿过世的,那……您之后会怎么做?是替他发表,还是不发表?”
诺玛笑得和蔼。
“这个嘛,你说呢?”
这就是她的回答。

从洛.史涅昂纪念高等学校往南走四公里左右,有一座湖与一片湿地。
这是草原中的一处大洼地,由中央山脉的地下水涌出而形成湖,四周就成了湿地。
边车停在一处船埠附近,那里系了好几块小舢板。维尔站在边车旁看着湖面,艾莉森在他身旁。
“嗯,还是这里漂亮。”
“抱歉,现在告诉你。来,这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
维尔拿出一张明信片。那是一张检查完毕的国际邮简,寄件人署名特拉伐斯.拉蒂亚,地址却变到首都堑稻列史拓斯去。
明信片的内容极短∶
“战斗机驾驶员都告诉我了。你们快把我借你们的东西拿来还吧!——P.S.这次做整颗的。”
“‘做整颗的’是什么意思?”
艾莉森不解。
“早餐的马铃薯。”
维尔简短的回答。
艾莉森有点惊讶,随即轻声地笑了起来。
“我们不久后会过去的,是吧?”
她将明信片还给维尔。
“艾莉森,你有没有挨骂?”
“嗯?哦——你是说阶级章啊?有啊有啊,还被减薪了呢!十分之四,三个月份。”
“是哦……”
“不过,部队大伙儿都夸奖我呢!说这下子只有队长没干过坏事,其他人全都有前科了。反正我也没有被禁飞。”
“……你今天该不会也做了坏事吧?”
“没事的,我只是请他们顺道过来接我一下而已。”
“……一下?”
维尔仰头的视线中,四架水上飞机正列队飞过,每一架都是复翼、双浮筒。其中一机大幅降下高度,从两人的头上呼啸而过。但见那架飞机的机腹画着大大的塞隆之枪,下方则有一行手写的字:“光明更胜杀戮。”
只见它回旋后在湖面着水。艾莉森从旅行包里拉出夹克和飞行帽,穿戴起来。
在驾驶员精准的操纵下,飞机完美地停在接驳船前端。
“谢谢,我还会再来玩的。”
“随时欢迎,但是要事前通知我哦!”
“嗯,我知道。再见。”
说完这些,艾莉森就跑上船埠。中途转过身来,向他挥挥手。
然后她跳上浮筒,坐进后座。引擎立刻起动,水上飞机便在滑行后利落起飞。
维尔目送它离去,直到看不见列队为止。
他回到边车,发动引擎。

骑着边车,维尔悠闲从容地徜驰在草原间的小路上。
天空是清澈浅苍的蓝。平缓的土地上,覆着盎然绿意。
远方可见中央山脉的险峻群峰,几座山头上还留着白雪。
再过一阵子,当南来的风吹起,这片土地将正式迎接夏日的降临。

全文完



后记 (初期设定)

翻开此书,以左手拇指触碰作者近照,则会出现“ぬほがち”(注:某热情网友,是作者的书迷,常在日本与作者作品相关的留言板上留言、发表文章,并模仿作者的风格创作小说)。
-〉抱歉,我在鬼扯。

各位好,我是时雨泽惠一。
诚挚地感谢各位阅读我的小说《艾莉森》。
在电击文库出版的《奇诺之旅—the Beautiful Word—》(日本已发行至第八集)中,本人的“后记”每每令人怀疑起作者本山人的精神结构,因为我总是在上述烦恼中勉强执笔。不过,由于这是一篇全新的故事,因此我在后记中的严肃度也比往常更高(增幅五0%.本社比)。
此外,根据本人的一贯原则(编辑部注:姑且谓之“原则”),后记绝不透露任何正文典故或幕后花絮。在书店看免钱书的泥,请勿作非份之想。
完毕。这就是后记。

二00二年 三月 时雨默恶一
——写这么短就交差,恐怕会害我死得很难看,所以要麻烦继续看下去。
这部《艾莉森》和《奇诺之旅—theBeautiful World—》有一点不同。既不是短篇故事,也没有会说话的摩托车或小狗。
取而代之的事,一个记忆力好到过目千行亦不忘的温吞少年、同在一个屋檐长大(〈-相当大的语病)的暴走空军少女、为泡妞与求爱倾注所有热情,且战技超群的敌军空军少尉、半生含恨辛酸度日的中年妇人。加上一个成天吹嘘的胡涂老爹。
机械方面有手枪、边车、飞行艇和复翼机,后半场则由变态的单翼喷射式水上战斗机来抢风头。
故事背景虽不是地球,但仍是个人类居住的行星。时代背景(用地球来比喻)大约是一九二0到三0年代左右吧?想进一步了解的人请与我联系。
完毕。这就是后记。
这一次的正文很长,我就在此搁笔了。

二00二年 三月 时雨泽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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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長山 香奈長山 香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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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森第一部读后

初感

这是一部风格明快的轻小说
男主角是比较呆的角色(头脑好,比较深沉)
女主角是强气女(刁蛮公主一类的,可是有相当的战斗技巧和经验)
世界观比较简单(一块大陆,两个国家,一条大河````)
人物关系不复杂
故事发展不曲折(几乎都是顺理成章的,很都情节之前都能猜到)
语言比较随和(没有什么很拗口的,都比较口语(本来就大堆对话哈`````)
环境描写优美
主题积极向上
内容有意义
伏线真的很长啊~~~~XD

深感

“历史本来就是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因为,重要的不是‘真相将如何流传后世’,而是‘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故事流传后世’嘛。”
——————————我不想怀疑历史的真实性,因为我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就是对的,但是当我有证据时,我会毫不犹豫的指证历史,哪怕后果严重`````````


“维尔,或许你学到的是那样。我学到的是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伙伴,就该毫无顾忌的开枪。” ——————————最强大的力量不是为了占领而存在的,应该是为了保护而存在的,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谁都可以做出意想不到的事


“那就是,这些制服都是我借你们的,所以……所以你们要拿回来还。随时都可以。衣服破了、帽子只剩一顶都没关系,但你们两个要一起拿回来还给我。万一没找到宝物,笑着回来跟我说‘果然没有宝物’也不要紧。” ——————————“只要你们平安归来”是这个意思吧?在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的关系了,1天就够了,1天,你就可以接受两个人,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看待,这是母亲的本能吗?或者说这是人类善良的天性吧


“穆特婆婆常跟我们说‘我是靠自己的力量去思考、去努力找出路的。不管别人怎么说,能走自己的路,就是一间美好的事’。后来她还说‘就算别人所走的路是否定你们自己的路,你们也不可以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走的路错了’。” ——————————坚持下去,决不放弃!虽然说了超过千遍,可是还是有很强的实际意义


“不能失去……”
“不能在此时此刻、这种方式下失去……”
“这么做是谋杀呀……”
“可是……”
“到底是哪边?什么才是‘正确’?我不知道,也不了解。不过——”
“我——”
——————————意想不到的事,真的做到了,为了保护而开的枪,就像马克米兰中校为了保护壁画所做的那样,就像母鹿为了保护小鹿所做的那样。除了开枪,没有选择。


“欢迎来到天空,维尔。” ——————————就算只有一次,我也想看见那样的天空,真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再加上战时和战后不久,两国都有可能拒绝这一点。有人不愿认同,或是无法认同的。当那些人占大多数时……这些证据或许会被毁掉。而一旦毁掉,就再也不能修复,也就永远失去了。”——————————或许历史上的大多数未解之谜,都是这个原因造成的----由于不能接受而毁灭


“光明更胜杀戮。” ——————————作为对 艾莉森 的总结,这是最后一句,也是最好一句


个感

感觉``````挺激动的 看完以后,一直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就一个声音:时雨泽惠一最高!!!
看过一点奇诺,可是这次的和奇诺很不一样。感觉上是一部轻松欢快的冒险剧
冒险就有危险,在边界河上,被母鹿攻击那次,还有````````几乎每次我都掐一把汗,然后又为他们的安全脱险感到无比开心
人物``````不用说最喜欢 艾莉森 阿,强气女+飞行员的设定可谓恰到好处。文中很多逗乐的地方都是 艾莉森 的杰作呢!
流血``````我一直不想看到的场面,还是出现了,马克米兰中校的自杀,艾莉森 的训练弹等等等,可是,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吧?
爱情``````永恒的话题呢!这次也有哦,马克米兰中校对属下的爱,穆特婆婆对孤儿的爱,卡尔对 艾莉森的爱,艾莉森对维尔的爱。每一个都令人暖心

后续``````当然有后续阿!艾莉森出了4部,现在还有一部是说 艾莉森女儿的。远远没有结束!!!


先这么多想到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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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 Posted:2006-08-20 21:49| 顶端
诸神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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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把它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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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 Posted:2006-08-20 23:28| 顶端
大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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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看第一本

"由两个少年去寻找一个可以结束战争的大秘密"

这样的路线
我还以为是一个大坑呢

后来却发现简单的剧情,人物关系
特别是维尔跟艾莉森的感情线
不象其他某些小说一样造作(生硬的制造剧情)
很合我的口味

[3 楼] | Posted:2006-08-21 10:34| 顶端
基尔雷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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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说的确不错........目前看到第3卷下........

但总有种跳不出奇诺里面表达过的东西的感觉....

[4 楼] | Posted:2006-08-22 21:54| 顶端
基尔雷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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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之钻(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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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为第3本上下买的是Z版所以印象最深...里面的悬念设计还是蛮有意思的......以下涉及到剧情..反白..(底色不会找ORZ)






一开始艾莉森的父亲的确给人一种是杀掉艾莉森父亲的人(这话有点混乱..),不过因为当时ME觉得她父亲没挂掉...因此总感觉有点不协调,结果之后果然和ME想的不太一样,看到最后才明白"啊,原来不协调是因为这个."的感觉倒是蛮有意思...ORZ(ME在说啥)


[ 此贴被基尔雷娜在2006-08-24 13:58重新编辑 ]

[5 楼] | Posted:2006-08-22 22:04| 顶端
精灵王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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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的读后感--看来2饼真的很喜欢语录啊.

个人觉得剑风里的很多对话非常有震撼力--2饼有空贴贴三浦语录吧.(其实我一直有这个想法,不过打字太慢,这工程就显的浩大了....)


小野小町
[6 楼] | Posted:2006-08-23 00:16|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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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之钻(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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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 | Posted:2006-08-23 08:31|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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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之钻(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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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之旅小说

世界并不美丽,但也因此而美丽。
--The world is not beautiful .Therefore ,it is.--


序 在丛林中·b (Lost in the Forest · b)
接着,黑暗出现了。
一丁点儿光亮也没有。
月亮星星也看不见。
只有和缓的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像是在点缀这黑暗似的传过来。
"是呀……这理由有些牵强……"冷不防传来了人声。像是个少年的声音,显得稍微嗓门儿有些高。
"牵强?怎么说?"另外一个声音催促般地问。是个更年少的男孩子的声音。
很短的一阵静寂过后,最开始的那个声音静静地谈了起来。那语气就像是面朝着无人的方向,说给自己听一样。
"我呀,认为自己有时是个不可理喻,愚蠢矮小的家伙,是个丑陋不堪的人。但为什么会这么想并不清楚,只是时常这么想,时常又只能这么想……但每逢此时,其他的东西,比如说世界呀,别人的生活方式等等,都觉得是那么美,那么的了不起,觉得可爱得不得了……我想我是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这些,才出门旅行的。"
稍微停顿了一下,声音接着说。
"我想只要我还在旅途之中,很多艰难和悲伤的事也会在各个目的地等着我"
"是吗?"
"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想中止旅行。旅行很有意思,就算是有必要去杀人,我也会继续下去的。况且……"
"况且?"
"要想中止的话随时都可以,所以我要继续下去。"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坚决地说,接着又问道
"你能理解吗?"
"老实说,我不是太明白。"另一个声音答道。
"那也无所谓。"
"哦?"
"我自己也许也不太明白,也许我也在迷茫之中,也或许我是为了搞明白才继续旅行下去的。"
"这样啊。"
"行了,我要睡了。明天还有好一段路要赶呢。……晚安,艾鲁麦斯。"
"晚安,奇诺。"
黑暗中传来衣物窸挲的声音,很快沉寂下来。





第一话 心痛之国 (I See You)
一片绿海之中,延伸出一道茶色的线。
这是一条简单用土砌成的路,向西边笔直地延伸出去。路的两边是没膝高的草地,像是风向的指示标一样,随风缓缓波动。远处也好近处也好,看不到一棵树。
路的正中飞驰着一台MOTORADO(注:一种摩托车,特指不能飞行的类型)。机车的后备箱上绑着一只污渍斑斑的皮包。
MOTORADO轰鸣着引擎,以极高的速度奔驰着,时不时地还左右打两下晃。每当此时,骑手就匆忙转舵,倾斜身体,调整方向。
骑手的身形不大,穿着黑色的夹克,腰间系着宽大的皮带。皮带前面挂着几个储物袋,后面挂着手持型PATHADA(注:PATHADA是枪械,这里指手枪)的枪套。里面装着一支自动式PATHADA,枪把朝上。
骑手的右腿的枪套里装着另一支左轮式的手持型PATHADA。为了防止掉落,枪套的带子用枪机揶住了。
骑手的帽子像飞行帽似的,只有前面有帽沿儿,两边带着防寒用的耳罩。帽垂儿用风镜的带子扣住,多余出来的部分被风吹得啪哒帕达地直响,帽子倒是因此而不会被风的压力吹跑。
风镜下是一张年轻的脸。大大的眼睛,俊俏而精悍的面庞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色。
MOTORADO向骑手说道。
"真是的,搞不清奇诺你到底在考虑些什么。既然有吃的就吃好了。"
被称为奇诺的骑手答道。
"难得才发现了城镇,随身带的干粮可不能动。"
他们行进的路的前方,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处城镇的外墙。
"况且后备干粮是为到最后而准备的。"
霎时,前轮由于地面坑洼不平而失去平衡,MOTORADO又摇摆起来。奇诺慌忙调整方向。
"哇!"
"对不起,艾鲁麦斯。"
奇诺将速度一点点放慢,被称为艾鲁麦斯的机车嘟囔着。
"真是的,那个国家里可不见得有食物呦,要是一个人也没有,你准备怎么办?"
"说的也是,到时候……"
"到时候?"
"再说呗。"

到了外墙跟前,奇诺停住了艾鲁麦斯。高高的城墙前是护城河和吊桥。
奇诺的目光落到了桥跟前的一所小小的建筑物上,他正想从艾鲁麦斯上下来时,艾鲁麦斯摇晃起来,奇诺注意到自己还没有放下机车的支架,但他无力将艾鲁麦斯支起,于是把他就势向左放倒了。
"啊,你干什么呢!奇诺,你小子把我就这么倒放着吗,嗨!快把我立起来,立起来!"
躺在地上的艾鲁麦斯歇斯底里地叫着。奇诺虽想把它一下子扶起,但扶到一半儿不动了。
"怎么的啦?"艾鲁麦斯问。奇诺的声音低得像蚊子。
"肚子饿得使不上力气……"
"所以叫你吃午饭的嘛……听好,奇诺,早跟你说过好几遍了,MOTORADO的驾驶本身就是一项运动。就算不像骑自行车那样,单是驾驶也要消耗相当大的能量的。过不多久就在不自觉当中就使不上力气了,而且脑筋也不灵活起来。这样一来,平时能反应得过来的突发情况也反应不过来。很容易由于简单的错误发生事故……哎?奇诺,你有没有在听啊?"

建筑物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一台像自动贩卖机似的机器摆在哪里。在奇诺进来的同时,机器启动了。它向奇诺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后,很快地开出了入国许可证。吊桥放下来了。
"真够快的呀。"看到奇诺回来,已经被支起的艾鲁麦斯说。
"有点儿怪。"奇诺跨上艾鲁麦斯,开动了引擎。
"有什么怪的?"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机器。"奇诺开动艾鲁麦斯,开始过桥。
"要是进了城,总不至于也见不到一个人吧……"艾鲁麦斯调侃地说。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wolfchen 2006-6-3 17:53

吃好了?"
"吃好了。"奇诺边满足地答着,边朝停在建筑物前的艾鲁麦斯走来。
"有什么人吗?"
"一个也没。"奇诺简短地说着,跨上艾鲁麦斯,然后朝周围环顾了一遍。
一条宽阔的柏油大道,两边有不少平房。奇诺刚出来的建筑物门前挂着[餐馆]的牌子。
大道两边还有步行林荫道,路灯和树木有规则地排列着。前方不远处有个十字路口,还有红绿灯。路向前一直延伸出去,路的尽头是森林,除了一片绿色什么也看不到了。
回头看是刚才经过的城墙,左右两边虽有些什么,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单是从这儿看这个城镇就大得出奇,而且还相当的平坦。
"什么人也没有还能做得出饭菜来吗?"
"啊,都是机器做的,真好吃啊。"
"邪门的地方。"

自刚才奇诺和艾鲁麦斯进来的时候,城里就一个人也没有。城镇很是漂亮,道路也修整得很好。但人影却哪里也见不到。
这时一辆汽车驶来,在奇诺和艾鲁麦斯面前停住了。车门开了,出来的不是人,而是机器。在宣读了表示入国欢迎的致辞后,机器将城镇地图交给奇诺。奇诺接过来后,机器又关上车门,乘车离去了。奇诺首先查了查吃饭的地方在哪儿,并很快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餐馆,奇诺进去看了看,果然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但尽管如此,宽敞的店内却一尘不染。
出来迎接奇诺的是一部搭载了电脑,像安装了两只胳膊的轮椅似的机器,由它接受顾客点菜。
奇诺要了和意大利面很相似的面食,不知用什么肉做的肉排,以及有着从未曾见过颜色的水果。过了一会儿,机器把菜端来了。奇诺用完餐,向机器结了帐。
价格便宜得不得了。
然后,在机器的陪送下奇诺出了店。

奇诺凭借附近的指示牌,找到了给艾鲁麦斯补充燃料的地方,驱车向那里赶去。这里还是看不到任何人。路上看到行驶的汽车就追过去,但也只是无人的清扫车而已。在无人加油站,奇诺给艾鲁麦斯做了补给。和先前的价格一样便宜。
接下来该找住处了。可等奇诺他们来到饭店一看,还是谁也没有。
奢华的饭店从里到外扫除得格外干净。大厅的大理石闪闪发光。前台里坐着的是机器,所有的工作都做得干净利索。住宿价格还是很便宜。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进了房间。奇诺从没见过如此豪华的房间。他向负责接待的机器几次三番地确认,诸如住这个房间是否真的可以,住宿的档次有没有搞错,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有钱人,结账时要是索求巨额费用是绝对付不起的之类的问题。
"穷酸相儿。"艾鲁麦斯嘀咕道。
奇诺随便地在宽敞的浴室冲了淋浴,更换了内衣和外衣。当他正想自己清洗衣物时注意到饭店有洗衣服务,就试着叫了这项服务。还是由机器来取的衣服,在告知明早就能洗好后就走了。
奇诺和艾鲁麦斯将得来的地图在地毯上整个儿铺开。
现在所处的饭店在地图上位于离城镇入口处很近的[东门·商店街]一带。镇子呈圆形,十分宽广。刚才奇诺他们所走过的不过是镇子的一角而已。
在镇子的中心部,有一处标有[中枢·政治区]的圆形区域,这里被涂成了浅红色。在南边有处用蓝色标出的很大的一个湖。还有一个涂成茶色的[工厂·研究所]的区域,位于城镇的最北端。
除此之外的地方都是涂成了浅绿色的[居住区],占了城镇面积的一半以上。
"这儿不是有人住着吗。"
"造了这么多的机器,还都好好运作着。一定有什么人在。至少不会像先前去过的那个地方一样,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那为什么谁也看不到呢?"
"是呀,能想到的原因嘛……比如说因为宗教什么的不可以外出啦,放假啦,刚好是午睡时间啦等等,或许只是不在这一带住罢了。"
"那这么说的话……在居住区?"
"有可能。"
"好吧,奇诺,咱们去看看吧!"艾鲁麦斯兴奋地大声说,但奇诺却摇了摇头。
"不,今天不行。现在去的话,在日落之前该回不来了。就算是在城里,走夜路也不方便。况且……"
"况且?"
"好困,我要睡了"
"啊?平时这个时间离就寝还早啊。"
艾鲁麦斯这么说着的时候,奇诺从枪套里拔出PATHADA和夹克一起拿在手里,摇摇晃晃地朝床铺走去。
"话虽这么说……艾鲁麦斯,可我只要一见到漂亮的床就不由自主地想躺下,同时也犯起困来。"
说着,奇诺把夹克挂在宽大的床帮上,将PATHADA压在枕头下,然后就一头扎在柔软的被子上,"好幸福啊……"奇诺小声说完就沉入了梦乡。
"没出息。"艾鲁麦斯嘀咕道。

次日早晨,随着黎明的出现,奇诺起了床。
房间的物品篮里放着昨天委托清洗的衣物,洗得就跟新的一样。
奇诺开始维护起两支PATHADA来。
在后腰别着的那把自动式的,奇诺叫它[森中人]。这是一支枪身细长的PATHADA,使用的是22LR弹。子弹的破坏力虽不大,枪身长而重量适中,命中精度较高。
奇诺从[森中人]的弹仓里取出子弹,再重新填装到别的弹仓里。
另一支挂在腿上的PATHADA,通称[加农],是支单手制动式的左轮。
所谓单手制动式就是指,每击出一发,就要用手扳一下枪机。而只需要扣扳机就可以直接射击的称为自动式。
[加农]不使用带弹壳的子弹。火药和弹头直接装在弹仓里。因此再装弹的时候,就必须用手来一一填装火药,弹头和雷管。雷管指的是用来装火药的小管子,接在弹仓的后面,由枪机击打而引火。
奇诺给[加农] 换了一个空的弹仓,做了好几次的拔枪射击练习,然后去冲了淋浴。
奇诺来到饭店大堂旁边的餐厅,这里他一个人预备了丰盛的宴席。
机器准备了平底锅,问奇诺想吃什么样的菜肉蛋卷。
奇诺还是先仔细确认了餐费是否包在住宿费里,然后吃了足足有一天的量后,回到了房间。由于吃得太多,只得休息一阵儿。
等太阳升起得差不多的时候,奇诺敲醒了艾鲁麦斯。奇诺将行李都装上艾鲁麦斯后,退了房。然后边看地图,边向[居住区]驶去。

[居住区]几乎就是森林。粗壮的树木枝叶繁茂,还有几条小溪在流淌。小鸟的叫声交相呼应,湿润适中的空气格外的清爽。
奇诺和艾鲁麦斯行驶在未曾经过铺装的路面上。
一路上不时有人家出现。建筑样式完全相同,都是宽敞的平房,就像是为了隐蔽而建在森林里似的。房屋的间距相当远。
奇诺和艾鲁麦斯本以为会遇见什么人,就在森林里的这条路上跑了好一阵,但谁也没见到。
奇诺试着把艾鲁麦斯停在能看见房屋的位置上。老房子一般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但在这里感觉不到。就像和在别的国家见到的房子一样,能感到一股有人居住的温馨。
看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的影子。觉得在边儿上再看也没用,奇诺发动了艾鲁麦斯。
结果还是一个人也没发现,奇诺就来到了城镇的中心[中枢·政治区]里。
高楼大厦取代了森林,经过铺装的道路宽阔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一个人影也瞧不见。追赶行驶中的汽车,结果还是无人的清扫车。
奇诺和艾鲁麦斯进入了一栋大厦。坐电梯来到了最高层,这里有可以俯瞰周围的展望台。
奇诺和艾鲁麦斯从窗明几净又无人的展望台朝四下看去,远处的城墙依稀可见,像地图所标出的那样,周围蔓延开来的是一片绿色。
相邻的楼里也看不到人。只能瞥见各种形状的机器在卖力地做着扫除。
奇诺从行李里取出狙击用的瞄准镜,边调节镜头的倍率,边观察林中的房子。
"我可真是不敢恭维这里啊。"艾鲁麦斯嘀咕道。
过了一会儿,"看到了,有人。"奇诺目不转睛地说着。
"真的?真的吗?"艾鲁麦斯大声问。
"没错,在房前有一个人。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好像在做什么运动。……稍微离开些的另一栋房里有个中年妇女,在院子里……那是在干什么呀……啊,进到房子里去了。别的房子里也有亮着灯的窗户。"
奇诺停止观察,把望远镜收回行李里。
"我说了这里有人吧。"
"嗯。刚才还是那种荒无人烟的感觉呢。但为什么我们一个人也没见到呢?"
听了艾鲁麦斯的疑问,奇诺坐到了展望台的长椅上。
"我也不清楚。最初我以为是因为我们这些旅行者让他们感到新鲜又害怕。但是……"
"但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关系好的邻里之间应该彼此来往,应该过的很快乐。在这个国家,彼此完全没有来往的迹象,也没有外出的人。就好像所有人都锁在家里一样。"
奇诺再一次朝窗外望去。整洁有致的街道,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居住区。整个城镇的规划是迄今为止所见过得最好的一个。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奇诺小声说。
奇诺和艾鲁麦斯来到了[工厂·研究所]区域,参观了全自动控制的工厂。诚恳热切进行说明的向导还是机器。
奇诺向机器询问了为何这个国家看不到一个人,但并没有得到答复。
傍晚,天色变暗以前,奇诺和艾鲁麦斯回到了昨晚留宿的饭店。虽找了其他的饭店也都还不错,但因为早饭好吃,根据奇诺的要求,他们又特意横跨了街区,返回到东门来了。
路上,一个人也没见到。

次日晨,奇诺早餐还是吃得很撑。
给艾鲁麦斯补充了燃料,购买了随身的干粮,奇诺沿市中心径直全速朝着西边驶去,准备从正西边的门出城。
艾鲁麦斯的引擎声在清晨的森林中回响。奇诺不想在居住区制造噪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好尽量不挂档地慢慢行驶。
林中有处平缓的山岗,奇诺驶到岗顶熄了引擎,沿着坡道就势徐徐滑下。
奇诺每见到一处人家就偷偷瞟一眼看有没有人在,但谁也没有见到。下了坡,艾鲁麦斯随着惯性走了一段,停住了。
奇诺正想发动引擎,这时,咔嚓咔嚓地传来了有人干活儿的声音。奇诺向周围张望了一下。
离开道路一点的地方,生长着如同在自家院子里精心修剪过的草。旁边有一个男人蹲在那里,在摆弄着一个小巧的机器。
男人一心集中在机器的修理上,并没有注意到奇诺和艾鲁麦斯。艾鲁麦斯小声嘀咕道。
"喔,这还是在这么近看到的第一个人。"那语气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珍禽异兽一样。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悄悄地走过去,然后向那个男人打了招呼。
"早上好。"
"呜哇!"男人惊得跳了起来,回头看见了奇诺和艾鲁麦斯。男人30岁左右,戴一副黑边眼镜。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见到幽灵什么一样,一脸的惊愕。男人说话了。
"干,干干干干干干干,干干……"男人完全语无伦次。
"没事吧?不好意思,吓到你。"奇诺说。
"你你,什什什什什什么人……。什什什什么时时时时时时……"男人的语言支离破碎,根本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艾鲁麦斯说道"奇诺,是不是语言不通啊?他是在做自我介绍吧。他叫[什什么时]吧?"
"这怎么可能呢……"
"你你你你们……"男人总算又说了点别的。艾鲁麦斯一惊"哎呀?他会说话啊?"
"你,你们知道我在想什么吗?"男人指着奇诺和艾鲁麦斯,突然嚷起来。
"啊?"艾鲁麦斯就势应了一句。奇诺歪了歪头。
如此一来,男人从混乱状态中快速恢复过来。表情也和缓起来,然后又变得高兴起来,接着像为了确认似的,大声问。
"你们俩,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只知道你在说什么。"奇诺冷静地说。
男人听了以后,兴奋不已,紧接着又欣喜若狂地问。
"没错,我也[听]不到你们在想什么!……啊,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是旅行者吧?是吧?是吧?一,一,一起喝茶怎么样!难,难道你们要走了么?我求你们了!"
"出发时间再延后一些倒是没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们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人都不到外边来吗?"
面对奇诺的提问,男人深深地点着头,跑过来大声说。
"行行行,我全告诉你们!"

顺着林中的小路走一会儿,就是这个男人的家。
奇诺和艾鲁麦斯被让进了明亮宽敞的房子里。屋内有气派的木质桌椅。在呈弯曲状的大窗户对面是经过精心拾掇过的林中庭院,生长着好多鲜花和像药草一样的植物。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别人呆过的迹象。
奇诺脱了外套,坐在椅子上。艾鲁麦斯被支在了一边。
"来,快请。"男人把马克杯放到桌上。
"是用从庭院里采摘的草做的茶。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这种茶在这个国家里很受欢迎。"
奇诺闻了闻茶香。"这味道怪有意思的,叫什么茶呀?"
"叫[毒多美]"
听到这里,艾鲁麦斯不由得叫起来。
"毒?那里面有毒?奇诺,别喝!"
奇诺虽没有像艾鲁麦斯一样说什么失礼的话,但也没有立刻就喝。奇诺观察了一会儿马克杯,然后向男人确认道。
"是有毒的茶吗?第一次喝的人没关系吧?"
男人开心地笑着说,"你们可真的是旅行者呀,啊,对不起,我笑你们了。我没有戏耍你们。[毒多美]并不是说有毒的意思,是祛毒,消毒的意思。……哈哈哈,是呀,一般人要是听到毒什么茶的话也难免会觉得别扭。而且……怎么说……呢……"
最后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表情说着说着就由笑脸变为无表情的脸,最终又变为了一副哭丧脸,且大声地哭出了声来。
奇诺和艾鲁麦斯还没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他哭。
他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还时不时地抽搭两下鼻子,慢慢说道。
"能和别人……像这么交谈……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10年前,不,可能还要久……"
过了一会儿,奇诺说。"能请你谈谈吗?"
男人摘下眼镜,擦拭眼泪,又擤了鼻子,不住地点头。
"啊,当然,当然可以,我现在就跟你解释,这个国家的人彼此互不见面的原因。"
男人最后擦了把泪水,又戴上了眼镜,看着奇诺,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讲起来。
"是呀……简单的说,这里是可以理解别人痛苦的国家,所以彼此不让见面……不……是不能见面"
"理解别人的痛苦,是吗?"
"什么意思呀?"
男人稍微喝了口茶。
"将来要做一个能理解别人痛苦的人。你们以前没有被父母这样说过吗?这样一来,就不会做让对方讨厌的事,伤害对方的事了。要是能知道别人的想法,那是多么方便又了不起的事啊……你们没有这么想过吗?"
"有啊!当然有!到这里之前,奇诺他就胡来……"让男人一问,艾鲁麦斯抢着答道,完全不给奇诺发言的机会。
"不好意思呀,艾鲁麦斯。"奇诺为了掩盖掉艾鲁麦斯的发言,用淡淡地语气说着。
"这个国家的人们就认真地想过。自古在这个国家就是由机器来做所有的工作,人类进行享乐。这儿一直是个食物充沛,富饶而安全的国家。于是人们有了闲暇时间,就挑战起各种动脑的事情来。人们发表新的公式,不懈地进行科学探索,从事文学,音乐创作什么的。后来,一个研究人脑的医学小组有了个划时代的发现……。那就是,对人脑未曾使用过的地方加以开发,人类就可以彼此直接传递思想。"
"直接传递思想?"奇诺露出诧异的神色。
艾鲁麦斯也问:"那是怎么一回事呀?"
男人接着说道。
"比方说我在头脑里想到[你好],这样呢,就可以向周围的人打招呼了。而且不止是这么简单的事,当我悲伤的时候,悲伤的心情也会直接传达给对方。别的人理解到我的痛苦,会安慰我,帮我一起想解决的办法。连婴儿的难受和高兴,做母亲的也能感受得到。用俗话说,就是心灵感应。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奇诺和艾鲁麦斯不约而同地点头。
"这个国家的人都称赞这个伟大的发现。这样,人们可以从心底相互表达意思,相互了解。从前那些理不清头绪的,词不达意的交流都可以通过这种最古老的方式得以实现!大家都这么相信。于是为了给所有人都赐予这种能力,人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开发脑的方法,并完成了这种药。这一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然后,全体国民都喝下去了。"
"所有人吗?"艾鲁麦斯直白地问道。
"所有人。大家都想高人一头,都想进化,不想被落下。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确实进化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奇诺不觉探出了身。男人露出略显悲伤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现在我要说的都是我个人的经历……我喝了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脑袋里就响起[明白吗?明白吗?]的声音。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我很害怕。远处的人的声音真的传到我头脑里来了。当然,倒并不是有一句什么人说的[明白吗]传到我头脑中来,而更像是自己在想[明白吗]。我就想[我明白呀],立刻又有了[我也明白,太厉害了]的想法。接着,又传来了[我就在门口]的想法。我慌慌张张出去一看,是我那时的恋人。心灵感应的能力得到了验证。我和她高兴得不得了,一次又一次地互相传递着[我爱你]的念头。现在回想起来我都想笑。"
讲到这里,男人停顿了一下,呼了一口气。
"我那时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们从此开始一起生活,就这样过了几天。后来……有一天,我看到她给药草浇水,水浇得太多了。于是就想:[怎么搞的?不是曾经提醒过她吗?到底要说几遍才能长记性啊。]就在我刚想对她说[你弄错了]的时候,还没等我开口,她就瞪着我。头脑里直接传来了她的回答:[什么呀,说什么要说几遍才能长记性,你当我是白痴啊。]"
"……"
"没错,我的思想传递给她了,尽管我并不想这样。她突然的回答令我不知所措,就想[这是干嘛呀,有必要为这点儿小事就发这么大脾气吗?]这一来,她又有话传来了,[这点儿小事?你说这点儿小事?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原来对你就成了一点儿小事!]"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那是一种自嘲似的笑容。
"后来,我们经常用心灵感应吵架。其实她对我的学历和头脑,一直抱有自卑感。我和她交往多年,一直没有察觉……当然更不知道她一直认为我应该早就注意到这些。[我再也无法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冷血动物在一起了!]她扔给了我这个念头就走了。我只是茫然地呆呆站在那里……够可笑的故事吧。因为彼此能够将内心想的直接传达给对方,才使得两人的关系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我们算是以笑话结束,还算是不错的……。在那个时候的某个地方,有个人遭遇了事故快要死了。那人临死前所想的传达给那些慌张奔来的人们,让他们都发了疯。在另一个地方,以前一直合作无间的两名政治家,实际上都准备在什么时候就出卖对方,结果这个想法暴露了,他们在议会互相残杀起来。最后也没有分出胜负,两人都觉得疼就住手了。在学校,由于大家互相教授答案,考试根本无法实施。啊,说起来还有就因为靠近年轻女性,而被起诉强奸未遂和猥亵罪的可怜虫。"
"……"
"类似于这样的事到处都发生过。在一周里,整个国家陷入了恐慌状态。"
"至此,我们才意识到知道自己和他人想法的恐怖。别人的想法,完全变成了透明状态,这哪里是什么进化,咳,能注意到这一点也许能称之为进化吧……不,也许只是单纯的进步。[能理解他人的痛苦就能关爱他人,彼此也将更互相尊敬友爱。]这真是弥天大谎。自己并不感觉痛苦时却要感受到别人的痛苦,这根本就是一无是处的事,而且事主的痛苦也消除不了……解决这个混乱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远离他人。彼此间隔数十米远,既不必担心远处的声音传过来,也不必顾虑自己的思想传过去了。"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啊。"艾鲁麦斯从心底感叹道。
"就是这样。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真正患上了纯粹的对人恐怖症。但后来好在由于机器的发展程度已经相当发达,在这里生活单靠机器就足够了。所以大家就在森林中偏僻的房子里过日子,直至今日。在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独自享乐……。这个国家已经近十年没有小孩出生了。所以,不久这里就会灭亡的吧。但那是我死后的事了,现在担心也无济于事。"
男人站起来,按下了身后一部机器的按钮。音乐声响了起来。这是一支电子长笛演奏的舒缓的曲子。
奇诺听了一会儿说。
"真是首不错的曲子啊。"
听了这个,男人微微笑了笑。
"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十几年前在这个国家很流行。听到它,我总会很感动,每逢此时我就想:[别人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感动呢?]很久以前和恋人一起听过,她也说这曲子很好听,而实际上她又是怎么想的呢?就像现在,奇诺,你又是在怎么想的呢……但我并不想知道答案。"
说到这儿,男人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曲子结束了。

"好吧,奇诺,也许对于PATHADA的段位持有者的你来说是多余的话,路上小心。"男人站在房子的车库前说。奇诺戴上帽子,扣好风镜,艾鲁麦斯启动了引擎,嘈杂的排气声不绝于耳。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艾鲁麦斯也一样哦。"
"谢谢。"
"能和你们交谈,我太高兴了。真是相见恨晚……但有什么法子呢。"男人说着,微笑着耸耸肩。
"谢谢你的茶,很好喝。"奇诺说完,跨上了艾鲁麦斯,前倾身体,收起了艾鲁麦斯的支架,挂好了档,准备启动了。
正在这时,"啊!那个!稍微等等可以吗,我还有件事想说。"男人慌张地说。奇诺熄了艾鲁麦斯的火,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男人朝奇诺和艾鲁麦斯跨了一步,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那!那个!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啊?这里很安全的,除了见不到人以外,是个很好的地方。能够安安心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艾鲁麦斯,你怎么样啊?你们把这个城镇作为旅行的一个据点也行。另外,那个,如果奇诺你不介意的话,和我……"
奇诺好一阵子只是注视着这个冷不防说出这么多话的男人。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还要旅行。"
"这,这样啊……不,没什么,说了古怪的话,是我不好,那个……"他的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说着。
奇诺默默地发动了艾鲁麦斯的引擎。
奇诺看着男人的脸,刚好和抬起头的男人的目光相对,奇诺微微一笑。
男人先是一惊,然后也害羞似的微笑起来。
男人轻轻摇了摇右手。
奇诺微笑着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前方,开动了艾鲁麦斯。
目送着MOTORADO远去,男人想着什么。

出了城,奇诺和艾鲁麦斯行驶在的草原之路上。偏西的日头,渐渐映入奇诺的视野。
"奇诺,最后你和那个人对视来的吧。"艾鲁麦斯突然问。
"嗯?啊。"
"恩恩爱爱,哦?"
"啊?什么呀?"面对艾鲁麦斯的捉弄,奇诺无可奈何地说。
"我刚才在边儿上看时还真以为你要和那个人结婚呢,让我这叫一个提心吊胆。"艾鲁麦斯这次认真地说。
奇诺笑着:"这怎么可能呢"
"那就好。"艾鲁麦斯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又小声念叨着。
"即便如此,居然迷恋上了奇诺,还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MOTORADO在草原上行驶着。
过了一会儿,好像猛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奇诺说。
"我老觉得那个人最后看我时,好像在对我说[不要死呀]。"
"是吗?然后呢?"
"于是,我就回答他[谢谢]。"奇诺说着噗哧笑出声来。
"这样啊,那也不知真正传达给他没有啊。"艾鲁麦斯问。
奇诺微微一笑,淡淡地答道:"谁知道呢。"
第一话 完

wolfchen 2006-6-3 17:53

奇诺之旅第二话 少数服从多数之国 (Ourselfish)
草木织成的地毯一望无垠地延伸着。绿色的大地缓缓地随风打着波浪,一股又一股地向地平线那边扩展开来又消失在那里。
高高的天空一片碧蓝,星星点点地飘着眩目而又鲜艳的流云。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的天空中翻滚着积雨云,像白色的神殿般地耸立着。知了猛烈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在这片草原上只有一条路。
这是一条土地隐隐约约,很难辨认出来的狭长的路。顺着路径直走下去,就好像为了避开树木一样,不时有急转弯出现。路一直延伸向西边。
一台MOTORADO在这条路上奔驰着,并以极高的速度驶过每一个急转弯。进入直道以后,MOTORADO更加大了速度,后轮扬起一片尘土。
MOTORADO的骑手穿着黑领的长坎肩,为了让风能吹进来,领口开得很大。腰间系着宽大的皮带,背后挂着PATHADA的枪套。一支细长的手持型PATHADA,枪把朝上地装在里面。右腿上还能看到别着另一支。
坎肩下穿的是白色的衬衫,为了不让从两肩露出的袖口兜风,有几处用背带扣住了。
骑手留着黑色的短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细长而精悍的脸上戴着已经颜色有些剥落的银色风镜,眼睛直视着前方。
接近了又一处急转弯,骑手放慢了速度,将MOTORADO向一边压低,后轮只打了一点滑,十分平稳地驶过了这个弯。
MOTORADO没有后座,挡泥板上的架子成了后备箱。一只大大的皮包和一件团起来的茶色大衣绑在上面。最上面的是夹克的两只袖子,也就是骑手现在穿着的坎肩的两只袖子,牢牢的,随意地绑在那里。在后备箱下面,后轮两边还安着装行李的箱子。
MOTORADO就像在草原上滑行一般奔驰着。
骑手轻轻扬起下巴,左手离开离合器,敲了两回MOTORADO的油箱,又指了指前方。
"能看见喽。"骑手向MOTORADO说。
"好不容易啊。"MOTORADO答道。
在他们行驶的前方,环绕城镇的白色城墙依稀可见。
骑手加大了油门。

"有人吗?"MOTORADO的骑手大声地问。风镜已经摘下挂在了脖子上。骑手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但看起来还是很蓬乱。
在骑手面前高高的城墙下有一个拱形门,但本应该紧闭的厚厚的城门完全大开着。透过昏暗的门洞向里望去,能微微瞥见石头造的房子。平时本应有持PATHADA的卫兵把守的警卫室也没有人在的迹象。
骑手就那么等了一会儿,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好像没人哪,奇诺。"由支架支起的MOTORADO说着,"好奇怪啊。"
被称为奇诺的骑手又大声询问了一次。
只有缓缓的风声传过来。
"没人答话。"MOTORADO简短地说,"我们干脆进去算了,反正门也开着。"
"那可不太好,艾鲁麦斯。你也知道,不经许可就进入别人的家里,被射杀是没理可讲的,对吧?"
"是吗?"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小声嘀咕着"可要是没人的话是不会挨枪子儿的,况且……"
"……况且?"奇诺用期待的目光朝艾鲁麦斯转过脸来。
"能杀奇诺的人我还没见过呢。就算有人要从背后打黑枪,你也能将他撂倒。这点我可以保证。"
"……。啊哈哈,谢谢夸奖。"奇诺苦笑着,轻轻敲了敲装在右腰枪套里的左轮式手持PATHADA。
"没办法,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咱们就进去讨扰一下吧。"
"就这么办,意见一致。"
"但有一点,不可以反击,万一情况不妙就逃。"
"随你便吧。"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进了门洞。
"奇诺,去中心地带一定有人,这样一来,获得入国和滞留许可就没问题了。"艾鲁麦斯说着俏皮话。
过了门洞,奇诺和艾鲁麦斯向城镇里走去。

"咱们这是在城里开营火晚会啊。"奇诺边向篝火里添着柴火,边略带自嘲地说。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被云雾遮住的星空偶尔探出头来。
"至少这不是奇诺你的错。"卸下行李的艾鲁麦斯停在一旁,镀金的部件映着篝火摇曳的影子。
"那就是艾鲁麦斯你的责任喽?"奇诺打趣道。
"当然也不是,是这个国家的人的责任。规划得如此之好的国家里,居然没人住,对这些建筑物也很失礼啊,嗯,是无礼。"艾鲁麦斯愤慨地说。
奇诺和艾鲁麦斯落脚的地方,在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的正中央。道路由石头铺垫,宽到足可以并排通过好几辆车,整洁地向四方延伸着。路旁的石头建筑物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都是些样式相同的,有些历史性的,气派的四层建筑。但窗口都不见有灯光。
奇诺和艾鲁麦斯在城里转悠了半天,结果也没有发现一个人。这里就连最近有人居住过的迹象也没有。
后来查看这些废屋觉得累了,奇诺他们就来到了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地方歇脚。刚好有一处石头铺成的地方缓缓地凹陷了下去。奇诺就从附近曾经经过修整的,像是林荫树的枯树上收集树枝,在这里点燃了篝火。
"这里难道是鬼城,吗?"奇诺掰着像粘土似的随身干粮边嘟囔着,然后将干粮丢进嘴里,一点也看不出好吃的样子。
"明天怎么办?"艾鲁麦斯问草草吃完饭的奇诺。
"还有没去过的地方,到那里去找找看。"
"可能还是一无所获哦。"
"哈,那也无所谓了。"奇诺简短地答着,从皮包里拽出了毛毯,留下艾鲁麦斯和冉冉的篝火在大路上,独自走到角落里的一所建筑物的檐下,将毛毯在道路上展开,坐下,然后小声嘟囔起来。
"真想有张柔软的床和雪白的床单啊……"
"别感伤了。明天早上起来连热水澡也没有。"
"……真没辙啊。"奇诺拔出右腿的PATHADA。这是支被奇诺称为[加农]的单手制动式左轮。奇诺握着它,掴紧了毛毯躺下了。
"这就睡了吗?"
"啊,也没什么事可做。剩下的就拜托你了。晚安,艾鲁麦斯。"奇诺说完就发出了均匀的熟睡声。

鬼城的夜是寂静的。
偶尔从道路正中能听到"真无聊啊!"小声嘀咕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
奇诺在黎明时分起了床,周围一片暮霭。
奇诺稍微运动了一下,做了PATHADA的维护和训练之后,吃了和昨天一样内容的早饭。
等太阳露出头,晨雾完全消失的时候,奇诺敲醒了艾鲁麦斯。
奇诺将篝火收拾干净后,装好了所有的行李,离开了这里。
奇诺他们逛了半天昨天没到过的地方,但还是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也没有人居住的迹象。
到了中午,找得有些疲惫的奇诺和艾鲁麦斯来到了一个相当大的公园。
在宽广的绿地上,铺着一条白色的石径。这里宽得就算驾驶MOTORADO行驶一阵也到不了对面。
由于最近没人加以修整,树木和杂草丛生,池塘里的水已经干涸,花坛里的花也都凋谢了。
奇诺他们往公园深处驶去,看到了一处白色的建筑物。
"哇,这可真不得了,一定花了不少时间和金钱才造起来的,真气派。"艾鲁麦斯边感叹边极力称赞着。
奇诺和艾鲁麦斯来到了白色大理石建筑的正面。这所建筑大得,奇诺从这里一眼都看不全。建筑的制造极其奢华,从这头到那头,从上之下都施以了美丽的装饰。
"这里原来是不是王宫什么的啊。"奇诺用衬衫的袖子轻轻擦了擦额角,小声嘀咕道。太阳已经升到老高了,阳光十分耀眼。
"有可能,而且是很有钱的国王住过的地方,是什么时候的事就不得而知了。"
"这里君主制结束后就成了公园了吗……要是有个教历史的向导就好了。"奇诺多少有些讽刺似地说。
艾鲁麦斯也附和道,"就是,我老想听了。"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到建筑物里面查看。
由数十块彩色玻璃装点起来的大厅,比普通家庭大得多的浴室,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等等,内部装修的豪华一点不亚于外部。
但到处都是尘土皑皑。
奇诺和艾鲁麦斯大致结束了参观,就来到了建筑的后面。这里是凉台,刚好可以纵观宽大的后院。
"真不错。"艾鲁麦斯看着展现在眼前的景色,念叨着。奇诺什么也没说,从凉台上探出身,好像看到了什么。
是坟墓。
在后院杂草的绿色之中,有个简单用土堆起,立着一块薄木板的坟。
坟墓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后院里排列着。有几千,几万个吧,反正是数也数不过来。
后院原本是宫廷贵族的狩猎场,还是市民的休憩场所,已经没有文字可以来说明了。但现在有的,只是这个巨大的坟场。
奇诺长长地,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遥望了好一会儿。
夏日慢慢地向西边落了下去,天空静静地开始失去明亮。在建筑物影子下的光亮迅速地消失,就像沉入地下一样。
艾鲁麦斯嘟囔着,
"奇诺,这里的人该不会都死绝了吧?"
"……"
"活下来的人也都不知去了哪里,这是个被遗弃的国家。"
"……也许是吧,但为什么呢?"
"不知道。"
奇诺回头看看艾鲁麦斯,靠在了凉台的扶手上。
"在这里呆下去也无济于事,咱们到下一个国家去吧。"
奇诺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们今晚住在这里,明天早晨再出发。还没过三天呢。"
艾鲁麦斯很是诧异地问,
"又是这样,到底在一个国家逗留三天有什么意义吗?"
奇诺微微一笑。
"很久以前遇过的一位旅行者这么说的……说这样才刚好。"
"有这种事吗。"艾鲁麦斯兴味索然地嘀咕着。
奇诺靠着扶手转过头来,又一次看着坟场。

奇诺他们在公园入口处的小屋里迎来了第三天的早上。
奇诺照旧在黎明时分起了床。做了PATHADA的维护和训练,用湿毛巾擦拭了身体,吃了早饭。然后整理好行李后,就敲醒了艾鲁麦斯。
奇诺在衬衫上套上坎肩,系紧了皮带,又再一次确认了枪套里的PATHADA。
奇诺向西门出发了。
鬼城的早晨和其他城镇一样的宁静。
奇诺任艾鲁麦斯的引擎声在建筑物间回响,以超出交通规定的速度行驶着。

就在能看到城墙的时候,奇诺注意到门前停着一台农用拖拉机。
拖拉机后面的背斗里堆着有小山高的蔬菜和水果。在驾驶席上,一个被帽子挡住脸的男人坐在那里。男人大约30岁左右,穿着沾着污泥的工作服。
"奇诺,有人!这个国家里有人!" 艾鲁麦斯兴奋地说。
奇诺他们接近了拖拉机。男人还在睡觉,听到了艾鲁麦斯引擎的噪音皱了皱眉,轻轻晃了晃头,睁开了眼。他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奇诺。
奇诺关掉艾鲁麦斯的引擎,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吵醒你真不好意思……早上好。"
"您好。"
奇诺和艾鲁麦斯一同打了招呼。
"喔,这可太令人惊讶了……"男人睁圆了眼睛,睡意一扫而空。
"啊!难不成,你们是旅行者把?……稍等一下!"
男人从拖拉机上跳下,打着趔趄跑到奇诺跟前。
"哎呀,你好!我是住在这个国家的人,唯一的人。欢迎到我国来!你来得太好了,见到你我很高兴。"
面对迟到两天的热烈欢迎,奇诺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艾鲁麦斯问道。
"这个国家只有大叔一个人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男人被这么一问,用有些欣喜,有些悲伤,又有些要哭出来的表情问奇诺和艾鲁麦斯,
"你们马上就要走了吗?还有时间吗?"
"今天之内的话,什么时候出发都行。"
于是男人十分迫切地说,
"这,这样的话!我一定要向你们讲讲这个国家都发生过什么!你们愿意听吗?拜托!拜托了!"
奇诺看了艾鲁麦斯一眼,又朝男人转过头来,微笑着说,
"嗯,我们很想听。"

在西门前的广场的一角,有个建筑物的一层原本是咖啡店,椅子和桌子堆放在这里。男人打开屋檐的遮阳伞,将桌椅拽到下面,轻轻掸了掸椅子,给奇诺让座。艾鲁麦斯在奇诺的旁边由支架支着。
男人用胳臂肘拄着桌子,交叉在面前。
"从哪儿开始说好呢……还是先从君主制和革命开始吧。"
"果然这里有过国王。"
面对奇诺的提问,男人点点头。
"没错。在10年以前。"
"然后革命爆发了。和预想的差不多呀,奇诺。"
"你们似乎去了中央公园,看见那个了吧。"男人微微沉着脸说。
"是的,我们擅自就去了。"艾鲁麦斯带有讽刺意味地回答。
"那没有关系,这样我也不必多说废话了。"
"那是这个国家的人们的坟墓吗?"
男人不住地点头,
"对……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是因为流行病,还是别的什么?"奇诺问道。
男人做出悲伤的表情,说道,
"不,不是。因病而死的只有一个人……听我慢慢跟你说。"

"这个国家自建国以来一直推行君主制。国王一个人把国家和人民都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加以支配。在几十个国王当中,实施贤明的政治,获得国民爱戴的君主虽然也有,但大部分都是昏君……特别是14年前当上国王的那个是最差劲的。也许是因为当皇太子的时间太长的缘故,他一当政就一意孤行,违抗的人都被杀了。尽管当时由于庄稼欠收,国家处于财政艰难的状况,他也不管这些,只知道吃喝玩乐。欠收持续了3年,几乎所有人都在挨饿。当然,他才不在乎这些呢。想必[饥饿]这个词他一定不知道。"
"没有面包就吃蛋糕呗。"艾鲁麦斯打着岔,男人笑了笑。
"你懂得真多啊。"
艾鲁麦斯短短说了句[多谢夸奖。]
"11年前,忍受不了生活的艰难,向国王上书请求降低税率的农民全都被杀了。我们的愤怒到达了顶点。国王的暴力已经变得肆无忌惮。要改变这个状况,就必须要推翻国王,推翻君主制。革命的筹划活动正式开始进行。当时我还在研究生院学习文学。家境虽然还算比较富裕,但我很理解穷人们的痛苦。于是在计划的初期阶段我就参入了进去。"
"哦,哦。"
"如果被发现的话会怎么样?"
听了奇诺的提问,男人的脸阴沉下来。
"当然是死刑。我的同伴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捕,处以了极刑。知道这个国家传统的处死方式吗?将犯人的手脚绑上倒挂起来,在街上让头先落地,活活摔死。而且在这里是要株连九族的。在十字路口的公开行刑,我就看过了好几回。先是同伴们的家属被处死,按照双亲,配偶,儿女的次序……被捕的同伴在人群中看到其他的同伴,在行刑时就拒绝戴遮眼布,在落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他们好像在诉说着什么,然后只见头盖骨摔得粉碎,或是摔断了脖子。……这,我看见了好几次。"
"……"
"10年前的春天,我们终于起义了。我们先袭击了警备队的武器库,当然是为了拿到大量的PATHADA和弹药。在此以前,一般民众是不被允许持有武器的。要说是理所应当也算是吧,因为昏庸的当权者害怕民众武装起来。总之,我们成功地从各地的武器库获得了PATHADA,还有投诚我们的警备队员。于是我们就一鼓作气冲入王宫去抓国王,但我们就此收手了。"
男人说到这儿,微微一笑。
"收手了?为什么?因为要下雨了?"艾鲁麦斯惊奇地问。
"……这可和晾衣服不一样,艾鲁麦斯。"奇诺无可奈何地说,然后对男人说道,
"是不是因为没这个必要了?比方说国王出逃什么的?"
男人竖起食指,高兴地笑着,
"答对了。就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的?奇诺。"
"因为那所建筑一点损坏都没有啊。"
艾鲁麦斯恍然大悟。
"国王和家属,不,应该说是和财产一起藏在卡车的背斗里,准备逃往国外。很快就被发现了。哈哈哈,也难怪,谁看见往卡车背斗里埋放蔬菜和宝石的人都会觉得可疑啊。就这样,革命几乎没付出什么牺牲就取得了胜利。"
"这太了不起了。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呢?"艾鲁麦斯催促般地问道。
"后来做为我们新的生活方式,做为国家的运作手段,我们决定自己统治自己,建立一个至今没有的政治体系。不是由特定的一部分人,而是由大家决定,大家执行的政治。我们发誓[不再有为一个人而存在的国家,国家是大家的。]当谁有了一个主意后就向大家宣传,然后调查有多少人表示赞同,如果多数人赞成,就采用这个主意。最初进行决议的是,被捕的国王如何处置的问题。"
"怎么办了呢?"奇诺问道。
男人眯缝着眼睛说。
"根据投票的结果,98%的人多数赞同,于是决定处国王死刑。不光国王,还有亲信和家属也一起。"
"果然是这样。"艾鲁麦斯轻声道。
"国王一家被吊了起来,摔死了。至此恐怖和绝望的时代总算该结束了……接下来可就忙了,大家一起决定了各种事。首先是宪法,第一条是,国家是大家的,国家的运营以少数服从多数为宗旨。然后是征税制,警察,国防,法律及处罚条例。在决议学校制度时很有意思。能够决定对担负未来的孩子们实施什么样的教育制度,啊,太有意思了……"
男人闭上了眼。然后不住地轻轻点着头,又睁开眼看着奇诺。
奇诺将身子探出一些。
"后来怎么样了?"
男人打开水筒,喝了几口,喘了一口气。
"在一段时间里,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后来有一天,有人突然口出狂言,他的主张是这样的,[一切都要直接投票显然太耽误工夫,不如投票选举出一个领袖,给这个人以权限,将国家运营交给他几年怎么样?]"
"这个主张通过了吗?"
"怎么可能!只能说他是精神错乱。这样一来,选出来的领袖要是胡来怎么办?给予一个人权力,他要是为所欲为,谁能制止得了?说出这种话的家伙们是想在这个国家再造出一个绝对存在的国王来,在他的庇护下,过只属于自己的特别的生活。多么肤浅的想法。当然多数表决没有通过。"
"原来如此。"
"但我们认定,持有如此危险想法自身,就对国家的未来构成威胁,就将这些家伙全部推上了法庭。"
奇诺瞥了一眼艾鲁麦斯,向男人问道。
"后来怎样了呢?"
"多数表决赞成他们有罪。"
"于是呢?"艾鲁麦斯问。
"死刑。全部是死刑。"
"……就像刚才说到的株连九族那样……?"
"啊,没错。这对叛国的人来说正合适。"男人轻描淡写地说着。但很快表情又变得孤寂起来,接着说,
"但遗憾的是,反抗国家的人并未就此消声灭迹。后来有人提议废除死刑制度。这可不得了。死刑一旦废止,就只能让国家反叛者他们活着。说这种话的人本身就是叛国者。于是这些家伙经投票被处以了死刑。再后来又有人反对我们的新税收政策,抱怨自己的税率太高,而且还扬言交不起就可以不交。不服从多数表决的决议,还怨声载道。对于这种只考虑自己的傲慢的态度,我们当然是不会允许的。这些家伙也被处以死刑了。
"……"
"要管理一个国家也真不容易啊。"艾鲁麦斯说。
男人轻轻竖起食指,
"是呀,但不认真可不行,要是在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就晚了。"
"后来呢?"奇诺问。
"嗯。我们努力想建立一个良好的国家。……但是,总是有反抗国家的人出现。有时就连和大家有着一致积极想法的人也反对我们,要把国家往错误的方向指引。我的心像以前看同伴被处决时一样痛。但我必须要做的事是不可以跟从个人的感情行事的。这点是肯定的。"
"于是,坟地就显得不够用了?"
"很遗憾,事实就是这样。但所幸的是,原来的王宫成了中央公园,就决定使用本已经定为规划为农田的后院。反对的人被处以了死刑。"
"至此执行了多少回死刑了?"
听了奇诺的提问,男人想了想。
"想不起来了。从君主制开始时就……"
"不,从新政府开始有多少?"
"啊,13064回。"男人立刻答道。
"最后的一次,是怎样投票表决的?"
"最后那次,刚好是一年以前。那时在这个国家里,我和我的爱妻,还有另一个人。是我一个孤身一人的老朋友,。我们本想三人合力来支撑这个国家。但有一天,我的朋友说他要离开这个国家。我们苦劝了他好几回试着让他不要走。但他邪恶的意志已定,对于抛弃祖国,舍弃义务而去的人我们是无法容忍的。投票的结果,二对一处以他死刑。
"夫人还健在吗?"
男人慢慢摇了摇头,
"不,已经不在了。……大约半年前病死了。是感冒。我也不是医生,对此束手无策……啊……妈的……真他妈的……"男人无声地哭了起来。

"谢谢你给我们讲了这么多,我已经很清楚了。"奇诺向趴在桌上呜咽的男人说着,轻轻低下了头。然后,回过头来,"艾鲁麦斯,我们该走了。"
说着,奇诺从椅子上坐起身起来。男人抬起了头。
"这个国家现在只剩下我。我很寂寞。"
"……"
"但为了成就义举,有时人是要受苦的。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必须要正视这些困难。"
然后男人擦了擦脸,向奇诺和艾鲁麦斯提议道。
"我请求你们做这里的公民,咱们一起来重建这个国家。怎么样?"
奇诺和艾鲁麦斯几乎同时回答道。
"我不愿意。" "我讨厌哪。"
男人一下子露出了感到意外又有些悲伤的表情。
"是,是吗。你们[两个人]都这么说就没有办法了……那,那这样吧。"
男人考虑了一会儿问道。
"你们在这里呆上一年之后,肯定会觉得离不开这里的。怎么样?"
"这不可能。" "我也同意奇诺说的。"
"你们只要在这里再住一周,这里有的东西随便你们使用。"
"谢谢你的好意。" "不需要。"
"就,就只住三天,咱们可以一起享用丰盛的美食,好吗?"
"嗯……不,不必了。" "趁你还没改变主意,咱们快走吧。"
"你们要是能在这里住下来,把我当奴隶使唤也没关系。"
"请免了吧。" "我们没这种兴趣。"
嗵!
奇诺拍了拍艾鲁麦斯的油箱,挥了挥手。
"我们该出发了。对你的邀请我很遗憾不能苟同,但还是很谢谢你给我们讲了这么多。"
奇诺轻轻点了一下头。
"再只呆一天!能不能就呆一天啊。这样我也能再向你们说明这个国家的美妙之处。求你们了……"
"这可不行啊。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
奇诺说完这些,向艾鲁麦斯回过身来。
"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一直是这样。不好意思啦,大叔。"
男人再次露出了要哭出来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但干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咱们走吧。"
就在奇诺要跨上艾鲁麦斯的时候,男人将手伸进自己的皮包里,取出了一支手持型PATHADA。可以从中间折开的枪身处排列着弹仓,这是支16连发的左轮。
男人取出了枪,但也仅仅是取出来而已。他没有将它指向奇诺的背后,更没有将食指和中指搭在厚厚的扳机上。
"这次你要用这个来威胁我们吗?"
奇诺没有转身,只是回头看着男人,用淡淡的语气问,右手悄悄地向右腿的枪套摸去。
男人双手捧着自己的PATHADA看了一阵,然后不住地摇头,苦闷地说。
"不行不行不行!这么做的话,我就和那个愚蠢的国王和他的走狗没什么两样了。用暴力来推行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是错的!这是愚蠢的想法!是行不通的!……所有一切应该由多数人来选择。我们用投票知道了这一点,才选择了综合大家意见的这条和平的道路。这才是人们应该走的路,也是不会再犯致命错误的唯一的道路!你们说是吧?"
男人无力地放下了PATHADA,他把枪身掰开,里面并没有装一发子弹。
奇诺转过身来,微微地笑了笑,然后说。
"问我们吗?如果我和艾鲁麦斯说[那是错的,你是错的。]你怎么办?"
男人吃了一惊,PATHADA咔嚓一声掉在地上。与此同时,男人的脸变得苍白,牙齿咯吱咯吱地震颤起来。
隔了一会儿,他就像是把内心深处的勇气都使出来一样,竭尽全力地喊道。
"滚,快滚!你,你们这些人给我滚到别处去!从这个国家里滚出去!消失!不要再来啦!"
"我们会这么做的。" "正合我意。"
奇诺跨上艾鲁麦斯,发动了引擎。
嘈杂的引擎声响起来。
"开溜喽!"奇诺轻声说着,开动了艾鲁麦斯。
在临离去时,艾鲁麦斯悄悄地嘟囔了一句。
"再见了,大王阁下。"
男人并没有听到。

男人看着MOTORADO远去,直至看不到为止。右手紧紧握着那只已经上好子弹的PATHADA。
男人叫嚷道。
"你们这些家伙!要是再回来我一定会开枪的!非宰了你们不可!"
男人一直盯着MOTORADO消失的方向。
旅行者并没有回来。

wolfchen 2006-6-3 17:54

MOTORADO在草原的路上行驶了一阵,然后停了下来。奇诺摘下了风镜,眼前的路分成了两股。
奇诺离开艾鲁麦斯,用圆规测定方向。一条路是朝西南西的,一条路是朝西北西的。从大草原的对面只能看得到地平线。
"往哪边走啊?"艾鲁麦斯问。奇诺看着自己做的只标着交通要道的地图,有些不可思议地轻声说。
"怪啊,应该只有一条路啊。"
"这是谁说的?"
"老早以前见过的商人。还记得吗?就是牵着袋鼠和熊猫的那个。"奇诺说完,艾鲁麦斯用调侃的语气说。
"哈哈,你被骗了吧。你真是老好人。"
"不,到目前为止路都没错,从刚才的那个国家沿着向西的路走,有个水的颜色是紫色的湖,再往下走应该可以到达一个很大的国家。这两条路肯定有一条是对的。"说完,奇诺又朝道路看了一眼。
"是右边吧,路挺宽的。" "是左边吧,路上的土很硬。"奇诺和艾鲁麦斯同时说。
"……" "……"然后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
奇诺发话了。
"明白了,走左边看看吧。"
"哎?"
"怎么了?[哎]什么?"
艾鲁麦斯直截了当地说。
"奇诺这么爽快就决定走哪条路可太少见了。平时可是一直要苦恼到肚子饿为止啊。今天是刮的哪门子风啊。"
奇诺嗯了一声,小声念叨起来。
"与其在这里浪费食物,不如先走一走试试,况且天又这么热,艾鲁麦斯你也认为还是跑起来好吧。"
"话是这么说……要是走错了怎么办?"艾鲁麦斯不安地说。奇诺看着远方。
"是呀,如果走一会儿看不到湖,或者中途道路改变方向的话,咱们就直接返回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到人,再打听看看嘛。"
"原来如此,什么事都要尝试啊,我赞成这个主意,就这么办吧。"艾鲁麦斯说完,轻声嘟囔了一句,[既然这样,那咱们出发了。]
奇诺收起了地图和圆规,跨上艾鲁麦斯,戴好了风镜。
奇诺开动了艾鲁麦斯,然后拐进了右边的路。
"啊?啊!奇诺!你骗我!"艾鲁麦斯叫嚷起来。
"是你自己不好好听别人讲话,我可没骗你。要尝试的话,走哪边不都一样吗,我说错了吗?"
"太滑头了!那干嘛非得走右边不可呀!"
奇诺没有理会艾鲁麦斯的合理抗议,打开了离合器。
第二话 完
奇诺之旅第三话 铁轨上的三个人 (On the Rails)
这里是巨木丛生的森林。
树干粗得足有双人床那么宽的参天大树,像神殿的柱子一样,无规则地到处耸立着。
抬头看只能看到一片绿色。树的枝叶距地面有二十多米高,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风。由于缺乏日照,地面上几乎没有长草。只有黝黑而湿润的泥土到处都是。这里是一处由黑色和绿色构成,大自然做出的不自然的空间。
"我不太喜欢在森林里行驶,知道为什么吗?艾鲁麦斯?"一个站在巨木旁边约十五,六岁的短头发的人说。
瘦瘦的身上穿着黑色的夹克,系着黑色的皮带。皮带虽很宽,但他的腰身却很细。右腿和后腰挂着枪套,里面装着手持型PATHADA。
在他旁边支着一台MOTORADO,后座的部分成了行李架,绑着一只有些脏的皮包。引擎并没有关掉,后轮空转着。
"是因为毛毛虫吗?奇诺。"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答道。
"才不是呢。……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啦,实际上是因为在森林里很容易搞错前进的方向。本想向西走,不知不觉就变成向南走了。看不到太阳也不好受啊。"被称为奇诺的人这么说着,将一顶带着小小帽沿和耳罩的帽子戴在头上。
"前进的方向,是吗?"
"没错,艾鲁麦斯。我们往正北走的话,就能走出这片巨大的丛林,然后走上大路,理论上讲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嗯?"
奇诺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圆规,走到艾鲁麦斯边上,确定正北的方向。
"咱们走吧。"奇诺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东西落下,同时也确认了一下绑在艾鲁麦斯上的行李及捆在上面的大衣不会掉落。
然后奇诺戴好手套,跨上了艾鲁麦斯,将身体前倾,收起了支架。同时打开离合器,稍微行驶了一下确认刹车的灵敏程度,最后戴上了风镜。
奇诺开动了艾鲁麦斯。
不一会儿又停下来了。
奇诺从艾鲁麦斯上下来,走到旁边,用圆规确认方位。
然后飞身骑上艾鲁麦斯,走了一段路,停住,走到旁边,确认方位。奇诺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啊啊,真麻烦。"奇诺边嘟囔着,边一丝不苟地做着确认工作。
"辛苦你了。"
在奇诺做完第108回方位确认,再次驾驶起来后,在黑绿相间的行进前方,开始混杂出一道白线。很快白线自上下宽阔起来,成了一条明亮的光带。
奇诺放慢了速度,等眼睛逐渐习惯了明亮的时候,MOTORADO驶过了最后一棵树,并最终驶出了森林。
在森林北面的尽头并没有路。
奇诺的面前只有一片郁郁葱葱,枝叶繁茂的,很普通的热带雨林。
"没路啊,方向搞错了吧?"艾鲁麦斯嘟囔起来。
"没有……至少大体上是没错,快看。"奇诺催促艾鲁麦斯向下看。
在茂盛的杂草间能隐约看到一条红褐色的线。不远处还有另一条与之平行排列着。
"是铁路!有路了!"
"说的好。"奇诺脚一蹭地,慢慢将艾鲁麦斯的车头掉了过来。
"告诉我路的人说过,[乘MOTORADO应该可以到得了,半路上能见到一条很宽的道。],他指的应该就是这条铁路了。也许是有人为了走出这片雨林而利用这条路吧。"
"原来是这样,但有火车来吗?"
"草长得这么茂盛,铁轨也锈迹不堪了,我想这条铁路是不再用了。……"
奇诺将艾鲁麦斯驶进两铁轨之间,朝向西边。仔细一看,杂草沿着铁路生长,就像雨林中的一条绿色的路。
"这样挺好,至少不用担心搞错前进的方向了。奇诺。"
奇诺点点头,开动了艾鲁麦斯。为了防止铁轨和前轮碰撞,奇诺行驶得很小心,速度也无法提得太高。
车轮轧着疯长的杂草,奇诺和艾鲁麦斯奔驰着。
在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他们遇到了第一个人。
最先注意到的是艾鲁麦斯。

在刚刚过了雨林中一处平缓的弯道时,艾鲁麦斯说道。
"好像有什么人。"
奇诺看到了在直道最前方的人影,将速度放慢下来。
奇诺他们慢慢靠近过去,是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做着什么。他一下子抬起头来。在他身后,停着一台车轮和火车车轮一样的二轮拖车,背斗里装满了行李。
奇诺在男人跟前停下了艾鲁麦斯,关了引擎,从车上下来。
"您好。"奇诺打过招呼后,男人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个头不高的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皱纹,还有一双小小的灰色眼睛。
老人的头发已近乎斑白,留得很长,胡子拉碴的。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帽子,身着的衬衫和裤子也是黑的,已经破烂不堪,到处打着补丁,但能看得出原本是做工很好的衣服。
"啊,是旅行者呀。"老人只说了这么一句。
奇诺还想向老人说些别的,但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啊!"奇诺由于过于惊讶,不禁大叫起来。艾鲁麦斯几乎同时注意到,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人回过身,跟奇诺和艾鲁麦斯看着同一个东西,然后慢慢回过头,对看着自己的年轻人无所谓地轻声说道。
"啊,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
奇诺先是看了老人一下,然后又看了一下,嗫声说道。
"不可相信……"
在奇诺和艾鲁麦斯眼前的是铁轨。不仅如此,刚才那么繁茂的杂草在这边一根也没有。精心铺垫的鹅卵石,几乎近于等间距排列的枕木尽在眼前。
而且,两根铁轨就像刚刚从工厂送来的一样锃亮。映着阳光,奇诺所见之处,铁轨的正面和侧面都闪着鲜亮的黑色的光。
"见笑了,我那台二轮拖车不太中用了,不好意思,旅行者,能不能把MOTORADO从铁道里挪出来呀?"
"哎?啊,好的,当然可以。"
奇诺慌张地说着。然后再次来到蹲着的老人身边,轻轻低下头询问道。
"嗯,我有事想问问您……可以吗?"
"什么事呀?只要我知道的话。"
"那个,这全部……连除草带打磨铁轨,全都是您一个人做的吗?"奇诺指着身后的铁路说。
"啊,这是我的工作啊。"老人满不在乎地说。
"是,工作吗?"
"啊,没错。我一直都在做。"老人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拔着脚旁的草。
奇诺看了看二轮拖车,车上装的好像都是老人的生活用品。奇诺又看了一眼艾鲁麦斯,问了一个想必是他也要问的问题。
"一直,是多久啊?"
"50多年了吧。"老人随口答道。
"50年?"艾鲁麦斯大声地反问。
"正确的时间我也记不太清了,差不多是这么久吧,我一直是数着冬天算的……"
"……50年间,您一直在打磨铁轨吗?"奇诺问。
"啊?啊。我是18岁进的铁路公司,那时有条现在还没有使用的线路,但不知什么时候也许就要用,我就被任命去尽力打磨这条铁路。因为我还没有被命令停下来,于是就这么一直干到现在。"
"您没回过一次家吗?"
"啊,我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妻子儿女。我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养活他们呀,现在怎么样了呢?我的工资应该还开着,我想他们生活不成问题。"
"……"
奇诺和艾鲁麦斯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旅行者,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老人随口问道。

在闪闪发光的两条铁轨之间,MOTORADO行驶着。
奇诺和艾鲁麦斯从日出开始就一直在赶路。奇诺只有在见到小溪时才稍事休息,捧一把水喝。
铁路在热带雨林里缓缓起伏着向前延伸。灰色鹅卵石铺成的道路指引着奇诺和艾鲁麦斯前进的方向。
"真得谢谢昨天的那个老爷爷。"艾鲁麦斯重复着今天不知说过几回的话。多亏了有除过杂草,打磨得可以映照出天空的铁轨,驾驶起来比昨天要方便多了。奇诺和艾鲁麦斯边感受着枕木有规则的震动,边继续行驶着。
等到奇诺觉得肚饿的时候,他们遇到了第二个人。
最开始注意到的是奇诺。
刚拐过一个相当急的弯路,奇诺突然捏了捏刹车。艾鲁麦斯也很快注意到,铁道上停着一台二轮拖车,旁边有一个男人。
男人吃惊地转过身来,将手里拿的一根长长的棒子似的东西立在二轮拖车上,张开手示意他们站住。
奇诺在男人跟前停住艾鲁麦斯,关掉引擎,从车上下来。
"您好。"奇诺轻轻打着招呼。
"啊,你好,旅行者。"这是一个老人。个子比奇诺高很多,瘦得干巴巴的。只有嘴边留着一缕胡须。已经谢光的头顶上歪扣着一顶帽子。
和昨天的那位老人很像,他穿的也是一身的黑色,而且也是到处打着补丁。
奇诺刚想和老人说些什么,这时艾鲁麦斯注意到了什么。
"奇诺!你快看铁轨!"艾鲁麦斯叫了起来。
铁轨?奇诺很是诧异,稍微欠了欠身。只见在二轮拖车的对面,闪亮的铁轨被撬得东倒西歪,枕木也不见了,只有鹅卵石铺成的路还一直向雨林前方延伸着。
"铁路不见了……"
"啊,都是我掀掉的。"听了奇诺的嘀咕,老人答道。然后对愣在那里的奇诺说。
"不好意思,我的二轮拖车让不开道,拜托你从铁路上下来好吗?"说完,就把那根一端有些弯曲的长长的铁棒拿在手里。绕到了满载着行李的二轮拖车后面。
奇诺连忙打开艾鲁麦斯的引擎,下了铁道,也绕到二轮拖车的后面。
老人将铁棒插到一侧铁轨的下面,然后往棒上一使劲,"嘿呦!"
铁轨被撬了起来,滚落到了鹅卵石铺成的隆起的一旁。
奇诺仔细看了看,后面的路两边也躺着被掀倒的铁轨,沾满了雨林的红色泥土,早已不见了光彩。老人又掀掉了另一边的铁轨。
"我有事想问问您……"奇诺问。老人转过身来。
"您为什么要掀掉铁轨呀?"
"这是我的工作。我一个人一直在干着,当然还有去除掉枕木。"
"我有些不祥的预感。"艾鲁麦斯将声音压低到只有奇诺才能听到。
"一直……是有多长呀?"
"过了已经有50年了吧,我也记不清了。"
"……"
"我是16岁进的铁路公司。因为不使用的线路就不需要了,上头命令我拆除这条线路,这是我接的第一份工作,所以工作很卖力,现在我还没有被命令停下来。"
"您没有回过家吗?"艾鲁麦斯问。
"啊,我有5个弟弟,为了养活他们我才出来挣钱,哪有时间休息啊。"
"原来是这样……"奇诺这么说着,然后随口说道。
"铁轨这么长时间没用,倒还很干净啊。"
老人说。
"啊,一直都是这么干净,真是不可思议啊,但这样一来,我掀起来也更方便了。"
"……"奇诺和艾鲁麦斯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旅行者,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老人静静地问道。

MOTORADO在灰色的鹅卵石路上奔驰着。
奇诺和艾鲁麦斯从日出开始就一直在赶路,几乎没有停下来歇脚。
道路在热带雨林中近乎于笔直地延伸着。路两边躺着掀翻的铁轨和挖出来的枕木。用来固定铁轨的螺母堆成了小山,每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处。
"路可真不好走……"奇诺说着今天不知说了几回的话。
轮胎和没有枕木的石子路的贴地性很差,有弯道时稍稍倾斜一下就要打滑。奇诺没有加大速度,全神贯注地握着机车的把。
就当艾鲁麦斯准备提议休息一下的时候,他们与第三个人相遇了。
这次是奇诺和艾鲁麦斯同时注意到的。

笔直的鹅卵石路那边出现了人影。
奇诺立刻收了油门,艾鲁麦斯什么也没说。
慢慢靠近过去,一个男人正坐在石子路上休息。他看到了奇诺和艾鲁麦斯,使劲地挥着手。
奇诺在男人跟前停住艾鲁麦斯,关掉引擎下了车。
"您好。"
"哦!旅行者。"男人站起来回答道。
虽是个老人却十分强壮。上半身赤裸,胳膊和肩上的肌肉隆起。要不是看到他脸上深深的皱纹,说他是个正当年的中年人一点也不为过。跟昨天和前天的老人一样,他穿着黑色的裤子,裤脚破破烂烂的。
奇诺刚想和老人说些什么,一下子和艾鲁麦斯几乎同时注意到了什么。
"有铁路了……" "有铁路了……"两人同时轻声说道。
在老人身后不远处,有一台二轮拖车。再往后,就是铁路,一直消失在雨林深处。
老人扛起旁边放着的一把巨锤,精神饱满地说道。
"哦,都是我做的。"
"您是在修铁路吗?"
"是呀,为了跑火车嘛。铺上枕木,垫上铁轨,再用螺母固定。"
"您一个人干的?"艾鲁麦斯问。
"说什么话,这要还习惯不了怎么工作呀。材料这里都有,瞧这个,还有这个,这个。"老人指着两边倒着的枕木,铁轨和螺母。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艾鲁麦斯小声嘟囔着。
奇诺问道。
"是工作,对吗?"
"当然了,一直都是。"老人笑着回答。
"一直……是……"
"……掐指算来有50年了吧?我算数不太拿手。"
"……"
"我大概是从15岁起吧,在铁路公司就的职。后来上头说,原来拆掉的铁路也许还要重新使用,就委派我来修理。我还没有被命令停下来哩。"
"您似乎好像还没回过家乡吧?"奇诺就像在确认一样询问道。
"对,没错。家里的双亲都有病,无法工作。我就必须挣出三个人的工钱才行啊。"
"原来是这样……"奇诺说完,艾鲁麦斯插口说道。
"您工作可要加油啊。"
"哦,谢谢啦。"
奇诺无言地发动了艾鲁麦斯的引擎。
"旅行者,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老人微笑着询问道。
第三话 完
奇诺之旅第四话 角斗场(上) (Avengers)
森林和河流交界的地方有一条路。
繁茂的森林被一股清流一分为二。承担堤坝作用而填起来的土就顺势成了一条道路。路位于离水面很高,比森林的地面略微高些的位置。
道路上的泥土相当坚硬,被压得十分平坦,道路的幅度也很宽。似乎平时就有很多车辆来往。
但现在这条路上,只有一台MOTORADO正以急速飞驰着。
在MOTORADO的骑手背后,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下露出了炫目的脸,骑手的影子朝行进的方向被拉得很长。
骑手的身形很瘦,所以影子也是又细又长的。他穿着茶色的外套,由于衣服的下摆很长,多余的部分被缠在了双腿上,头上戴着帽沿不大的帽子。帽子有些像飞行帽,又有些像是军队制服的帽子。为了防止被风吹跑,骑手用耳罩的带子在腭下打了个结。脸上还戴着一幅银色镜框,但有些地方颜色已有些剥落的风镜。
清晨森林湿润的空气,敲打在骑手瘦小而精悍的脸上。
"这路可真不错!但要注意,你超速啦!"MOTORADO向骑手喊道。
"说什么呢!艾鲁麦斯,你是不是突然变老啦?"骑手喊着答道,油门一点也没松,档也一直挂在最高位。MOTORADO的引擎声就像是减震器掉了一样的嘈杂,振动也猛烈得令人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
MOTORADO没有后座,只有个行李架。上面绑着一个大大的皮包和一块团起来的毛毯。两边安着用来装行李的箱子。看起来是相当有分量的重装备。行李架也好,箱子也好,都在疾速的飞驰中颠簸着。一个被网兜兜住的银色的小茶杯也随着颠簸乱舞。
道路微微地,缓缓地隆起一块。骑手一点没有减速,一下子冲了上去,MOTORADO的轮子飞离了地面。
这个铁块腾空而起,在空中行进了数米后,啪嚓一声着了地。
"哎呀!"
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惨叫起来。骑手这才总算收了油门,将速度放慢到刚才的一半左右后,意犹未尽地说。
"呀,艾鲁麦斯,没事吧?"
艾鲁麦斯愤慨地答道。
"怎么会没事呢?奇诺!我刚才都差点以为底盘折了呢!"
被称为奇诺的骑手降了一个档后漫不经心地说。
"没关系,折不了的。哇,刚才的时速足有一百公里以上,好久没这么跑过了。带这么多行李还能跑这么快,你应该感到骄傲,艾鲁麦斯。"
"知道吗,奇诺。作为MOTORADO的常识,最高速度指的就是[如果跑起来就会坏掉的速度。]"艾鲁麦斯冷静地反驳说。
奇诺稍微收敛了兴奋之情,用沉稳的语气说道。
"是我不好,艾鲁麦斯。"然后用手在油箱上轻轻拍了两下。
"你在着什么急呀?
"只是偶尔应该发挥一下自己的真正实力,不这样的话,不知不觉水平就会退步了。"
"啊,是嘛。"艾鲁麦斯并没有同有感触的样子,背台词似的说。
"对了,马上就要到下一个国家了。"奇诺显得很高兴。
"奇诺说的这个[马上]可不能信。"艾鲁麦斯这么嘟囔着,奇诺用左手指了指前方。
"瞧,那个。"
奇诺指的方向有个很流畅的下坡,在那后面显现出了城墙。那是一处浅浅的盆地,在深藏青色的森林中,灰色的城墙包裹着城镇。城里的建筑凌乱地耸立着,在城镇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建筑物。
"很早以前我就想拜访此地。"奇诺出神地说。
艾鲁麦斯却对眼前奇诺如此向往的国家不屑一顾。
"我只想到那里找个阴凉,湿度又适中的地方休息一下。"

"你说什么?"披着外套的奇诺大声反问着。
把手城门的年轻士兵说:"说几遍也是一样,你既然已经进入了本国,就自动获得参加的资格。这是规定。"
奇诺惊呆地说。
"那就是要命令我参加比赛吗?"
"没错。小子,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这儿吗?"士兵显然在愚弄奇诺。
奇诺露骨地做出愤怒的表情,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请别叫我小子,我叫奇诺。"
"随便你叫什么吧。总之你参赛已定。而且要是不出场的话,知道会怎么样吗?"士兵坏笑着问。
"我怎么可能知道。"
士兵美滋滋地说:"想必也是这样。告诉你吧,临阵脱逃的胆小鬼,要作为奴隶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这是为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规定了吗!是这个国家的规矩,一旦违抗就是死刑。"

奇诺和艾鲁麦斯好容易到了城门,办理了入国手续。等一切停当之后,看门的士兵就来了一句[你是第24号。]面对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的奇诺,士兵不耐烦地说明起来。
在这个国家,每三个月就有一次争夺市民权的比赛。想住在这里的人就要在角斗场中进行格斗,最后胜出的一个人可以成为新市民。
比赛为期三天。今天是第一天,进行第一,第二战。明天进行第三,第四战。在第三天的正午进行最终决战。可以自由使用任何武器,只是不可以观看他人的比赛。
只有在一方求饶,另一方接受的时候才算投降成立。除此以外,最先动弹不了的一方算输。在一般情况下,动弹不了指的就是被杀掉。如果在比赛中逃跑,就会被视为临阵脱逃者,一经发现,将处以死刑。
几乎所有的居民都会蜂拥到角斗场观看比赛,当然国王也会出现在专用席上。观赛的人,不论是谁,在比赛进行中挨了流弹,受了伤,甚至死了都是活该。
最后胜出的人将由国王亲自颁发代表市民权的奖章,还可以给这个国家加定一条新的规定。只要不和现有的规定相矛盾,随便什么都行。看起来好像市民可以直接参与国家的运营,实际上只是一种单纯的奖赏,至今为止,几乎所有的优胜者加定的都是[从今往后,我必须有属于自己的住房]之类满足私欲的条款。
而今天,就是比赛申请的最后一天。今天进了城的人,不论是谁,都将自动获得参赛资格。

"你打算怎么办吧,是参加,还是直接送你去奴隶住的宿舍?奇诺君,要是当奴隶你可是头一号啊。"士兵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其他闲着没事的士兵也聚集过来,脸上都浮现着恶毒的笑容,好像在故意卖弄一样,把手中的PATHADA摆弄得咔嚓咔嚓直响。
"这项活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奇诺没有理会这些,问最开始遇见的那个士兵。
"大概7年以前吧。这可不是什么活动,你把荣耀的市民权当成什么了。"
"荣耀的市民权?"奇诺瞥了士兵一眼,"我曾听说这是个绿色环绕,森林的自然环境十分富饶的国家。住在这里的人们也都是谦虚,朴素的。"
别的士兵从后面插话进来。"哎,我说,现在也是这样啊,别擅自篡改历史好不好。在这里不劳动也能衣食无忧,这里是人间的伊甸园,不过跟你倒没什么关系。"
奇诺用沉稳的语气问在场的所有士兵:"七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年轻士兵回头看看同伴,耸耸肩,歪了歪头表示无可奈何。一个中年的士兵边说着[我就特别关照你,给你讲讲吧。],边从人群里走出来。
"是因为换了国王。七年前,现在即位的这位伟大的君主,杀了原来的那位无趣的国王。从此,这个国家变得生气勃勃起来。想住在这里的家伙们排山倒海一般地来了,但不能把这些游手好闲的家伙都纳为市民。于是我们就让他们在角斗场中格斗,来取悦我们。最强的那个人,我们就赏他当这里的市民,其余的人就都去死好了。"
说完,他把脸靠近奇诺:"这么讲,你懂了吧?小子。"
奇诺无动于衷地说:"我很清楚了。还有一个问题。"
那个士兵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很粗暴地问道:"你还要问什么呀。"
"至今为止,参赛的所有人都是认可了互相残杀而来的吗?还是像我这样不明真相的过路人?"
听了这话,士兵们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一个人说道。
"嘿嘿,很少有像你这样的傻瓜来的,我们什么也没说就让他们入了国,再命令他们去参赛。这些家伙在一开始的比赛里就死得很惨。他们以为哭着向对方告饶,对方就会爽快地予以承认呢。之前有对赶马车路过的夫妇闯到这里,算他们运气好,第一战两人都胜出了。第二战时,妻子求饶虽得了救,丈夫却死得很惨。那真是杰作!"
他的话说到最后,完全是为了引其他士兵发笑,让他们联想起还有这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士兵们笑做了一团,谁也没注意到奇诺已经眯起了双眸。
艾鲁麦斯得知此次比赛和MOTORADO没有关系,从一开始就保持沉默。艾鲁麦斯很清楚,奇诺很少这么动怒,他甚至猜得出奇诺接下来会说什么。
"请带路吧。"
"果然。"艾鲁麦斯自言自语。
正笑得不可开交的一个士兵问。"啊?你说什么?"
他吃惊地看到奇诺正用冷得像冰一般的表情盯着他们。
"我说我想请你们给我带路。"奇诺盯着士兵淡淡地说。
士兵们止住了笑声,看着奇诺。沉默了一会儿后,一个士兵用嘲弄的口气问奇诺。
"喂,小子,你真准备参赛吗?以为自己能赢吗?你有武器吗?该不会是想用那漂亮脸蛋去迷惑对手吧?有这种兴趣的选手可是很罕见的哦。"
听了这话,士兵们正准备笑起来的时候。一阵轰鸣响起。挂在墙上的六个头盔都弹飞了起来。屋子里荡漾起一股白烟。
士兵们好一阵子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头盔落到地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时,才注意到奇诺右手拿着手持型PATHADA。这是支奇诺称为[加农]的六连发左轮。
"这个怎么样?"奇诺说着,将打空子弹的[加农]慢慢收回到右腿的枪套里。
"你这个混蛋,敢耍我们!"士兵们总算回过了神,最初和奇诺相遇的那个年轻士兵想过来揪奇诺。一下子,他的额前顶住了另一支PATHADA。奇诺左手拔出了使用22LR弹,枪身细长的单发自动式PATHADA。
奇诺对表情僵硬的年轻士兵和呆立在一旁的其他士兵,慢慢地说道。
"我要参加比赛。"

"这可太不像话了。"过了城门,艾鲁麦斯先开了口。
进入奇诺和艾鲁麦斯视野的,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尽管这里并不是垃圾处理厂,城里到处是垃圾,建筑物和街道也脏乱不堪。一眼就能看出很久没有好好加以修整过。有几个居民脏兮兮地躺在路边。也许因为是清晨没人出来活动,城里静悄悄的。几条肥得不成样子的野狗在垃圾里翻找着残羹剩饭。整条街散发着臭气。
"真是有什么样的城镇就有什么样的人哪,奇诺,不对,我说反了。"艾鲁麦斯丝毫没有在意领路的士兵直截了当地说。奇诺默默地推着艾鲁麦斯,跟在士兵后面。
在肮脏的街道里走了一会儿,来到了角斗场。就是那个从远处看到的椭圆形建筑。观众席的看台很高,但到处都有残缺不齐的地方,连看台里侧的钢筋都能看到。在最上层有的座席已经都能够摇动,可见修建得十分简易。
"也不知是谁建的,这建筑可真不怎么样,样式也是低级趣味。"艾鲁麦斯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奇诺他们被领到了角斗场地下,这里被告知是参赛者的宿舍。说是宿舍,实际上比牢房强不了多少。里面有张破破烂烂,弹簧已经蹦出来的床,床的上方开了个小小的窗户。到底是水资源丰富的国家,这里还有洗面池和抽水马桶。是个阴凉,湿度又适中的地方。
"真是个差劲的国家。"等领路的士兵走了,艾鲁麦斯对奇诺说。奇诺脱了外套团成一团,他里面穿着黑色夹克,腰间系着宽大的皮带。
皮带上挂着几个储物袋。右腿上吊着[加农]的枪套,后腰别着另一把,奇诺称为[森中人]的PATHADA的枪套。[森中人]的枪把朝上放在里面。
"以前不是这样的。这曾经是个不管什么样的旅行者都想来拜访的很好的国家。"奇诺坐在床上,边用左手拔出[森中人]边淡淡地说。他把弹夹取出, 打开安全装置,拉动绷簧,从弹仓里取出一发子弹。
"用这种方式来取乐,看来是个和从前的国王截然不同的人当了政啊。"
"也许是吧。"
奇诺从艾鲁麦斯上卸下行李,拿出了五个[森中人]的空弹夹,分别填好了子弹。
"你准备动真格的吗?奇诺。"
"什么呀?"奇诺拔出了[加农],拨开一个锁定装置,将枪管连带前半部分整个儿取了下来。
"当然是比赛了。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们没必要在这个鬼地方耽误时间。在初战的时候,适当教训一下对手就行了,等对方要告饶时,咱们也认输。这样就能跟这里说拜拜了。"
"啊,这手我也想过。"奇诺拔出了[加农]的弹仓,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个没有装弹的弹仓,一边将其中一个装到[加农]上,边说。
"但这只是作为最后的手段。"
"那你还是准备正式参赛了?"
"啊,总之能走到哪步算哪步吧。况且要是三天内就能完事的话,我准备奉陪到底。"
奇诺在弹仓的六个孔里,用注射器一样的器具注入了粘糊糊的绿色的液体火药。然后塞进了毛毡的碎料,填上了子弹。
奇诺将[加农]的前半部还原回去,把枪管下部的一个棒状物向下弯,另一根与之相连起联动作用的短棒,根据杠杆原理,往最下面的弹仓里推入子弹。
奇诺将短棒维持在不至于将子弹推得太紧的程度。然后照此装填了两个弹仓。短棒尖端涂了厚厚的一层润滑油。这是为了防止开枪时,火花飞溅到旁边的弹仓去。
这次奇诺在弹仓后部,枪机击打的部位盖上了一个小小的套子。这个称为雷管,经敲击产生火花来引燃液体火药的。这并不需要一个一个手工填装,首先在装在罐子里的雷管里放入细长的专用容器里,然后让容器的前端贴在弹仓的后部就行了。
艾鲁麦斯对正在认真准备PATHADA的奇诺说。
"看来又是老样子,一旦决定就决不轻易罢休,喔?"
奇诺咔嚓咔嚓地操作着[加农],对PATHADA的状况加以确认。尔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偶尔也应该发挥一下自己的真正实力,不这样的话,不知不觉水平就会退步了。"
艾鲁麦斯听了答道:"啊,是嘛。"就像背台词一样。

"那就是国王陛下吧。"身着夹克的奇诺边向角斗场中央走去,边观察着坐在观众席正中的那个人。一个中年男子坐在像是贵宾席的包厢里,穿着华贵的衣服,头戴王冠。
王冠显得十分朴素,也因此营造出一种威严,但和国王花哨的衣服却并不匹配。
在国王两边,有穿着同样鲜艳衣服的年轻女子侍奉。贵宾席前立着玻璃,反射着阳光。
"那这些人就是荣誉市民了。"奇诺慢慢转着头。不问男女老少,看台上挤满了为即将上演的杀人一幕而激动不已的观众,场内回响着一片嘈杂的欢呼声。

奇诺刚刚被点到了编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因为艾鲁麦斯念叨:"反正观赛也没什么意思,我就不去了,别把对手置于死地就行了。"于是就选择舒服地在房间里休息。

在角斗场中央有块椭圆形的场地,零星散落着一些毁坏的交通工具和建筑物的瓦砾。只有在中央直径为20米左右的圆形空间里很干净,比赛双方就互站在这个圆形空间两端开始比赛。
奇诺在往预定位置移动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
对面出现了一名肌肉发达的壮汉。他上半身赤裸,头剃得锃亮,手持一条很粗的锁链,在锁链一端连着一个和小孩子身高差不多的巨大的铁球。壮汉来到自己的位置,拽了好一会儿铁链,才将铁球拽到自己脚下,然后他看着奇诺,用一点不低于欢呼声的音量说。
"哎?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第一个对手就是这个毛头小子吗?"
"没错,在比赛前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个,你为什么来这儿?"
面对奇诺的提问,壮汉[啊?]了一声。
"我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你有毛病啊,我当然是为把你们这些家伙都打个稀巴烂,好成为市民呀。"壮汉不耐烦地说。奇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个,你不准备投降吗?"
"你说什么?"
"现在投降的话,我保证你可以不受任何伤害地离开。"
壮汉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然后一把抓起铁链,提起铁球,在头顶上开始旋转起来。开始很慢,接着越来越快,铁球在壮汉的头上呼呼地带着风声。
奇诺耸耸肩,然后右手轻轻拍了拍[加农]。
观众们很快静了下来。
叭————!
无力的喇叭声响起,宣告比赛开始。
"去死吧——————!"与此同时壮汉喊道,全身的肌肉隆起。铁球直冲着奇诺,却没有飞过来。铁球朝着完全错误的方向画着漂亮的抛物线,将一辆焦黑的汽车砸得稀烂。
"……"壮汉一时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看手里的铁链,把原本连着铁球的一端扯过来一看,铁链和铁球的接口处已经完全断裂开来。
"那个……"壮汉嗫声看着奇诺。奇诺右手擎着冒着烟的[加农]。壮汉总算缓过了神来,指着锁链头问奇诺。
"你开的枪?"
奇诺答道。
"我开的枪。"
壮汉又指着落在远处的铁球说。
"所以它飞到那儿去了?"
"是呀,还不准备投降吗?"奇诺问。
"小人失礼了,我投降。"壮汉立刻说道。

"喔呀,呜嘻嘻,这么个小崽子当我的对手吗?呜嘻嘻。"在夕阳下,和奇诺对峙的第二个对手说着和初战时的壮汉差不多一样的话,当然,不包括他令人浑身不自在的笑声。这次的对手是个高个子,干瘦干瘦的年轻男子,紫色的头发像鸡冠一样立着。
男子手里并没有拿武器,穿着紧绷绷的一身黑衣服,在腹部附着着很多小铁片。
铁片有手背那么长,宽度不大,在正中略微有一点弯曲,密密麻麻地贴在他身上,好像鳞片,又好像铠甲一样。
奇诺没有看对手,倒是望着那铁片好半天。
男子将铁片取下一块,向旁边投去。铁片旋转着飞了出去,突然一个急转弯又返了回来。男子将左腕绕到身后又将手伸了出去,在他的左胳臂和左脚尖之间,像鼯鼠滑翔时用的膜一样,张开一块很宽大的布。
男子交叉双脚,优雅地向右挪了一步,返回来的铁片就像是被吸引一样落到布上,他用左手拍了拍右肩,隔着布用右手拍了拍腹部。等男子的手挪开的时候,铁片又重新贴附在腹部。
"呜嘻嘻,看到了吗?这是我自制的飞镖,会自己回来。"
奇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慢条斯理地说。
"你投降吧,我接受。"
"那我可不愿意。还是你趁早投降吧,但你只要没死,我可是不会承认的哦,呜嘻嘻嘻嘻。"男人笑着答道。两手做出按在腹部的姿势,身体少许前倾,抬着头盯着奇诺。
叭————!
喇叭声响了起来。
紧接着,男子抓下腹部的铁片,朝奇诺丢了过来。然后一反手,接连不断地投过来更多的铁片,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手的动作。
奇诺朝右侧边跑边躲,铁片贴着肋下,以极高的速度旋转着飞了过去。男子继续投掷着,这次他瞄准的是奇诺的右侧。奇诺又朝左边移动步伐,全都躲闪了过去。
男子并没有把铁片一下子都扔出去,他留了一半左右粘在腹部,边前后晃着腰,边用怪异的声音喊道。
"呜嗥!刚才投出去那些飞回来的同时,我把剩下的这些也投出去!前后同时夹击,我看你怎么躲过去!"
奇诺轻轻扭了扭头,看见铁片在空中开始打着回旋。
"死去吧!"男子叫嚷着,同时把剩下的铁片投了出去。
铁片朝着奇诺直飞过来。
奇诺轻摇了摇头,扑通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噢哎?"男子发出了怪声。
"铁片既然一定会回到你那里,那也就一定不会打到地上来。"奇诺自言自语道。
咻!咻!咻————!两边来的铁片在奇诺头顶上几乎同时呼啸而过,
男子将回来的铁片收回到布上和奇诺趴在地上扣动[加农]的扳机几乎也是同时。
一声轰鸣,白烟腾起的同时,奇诺被后坐力震得抬了抬右腕。
子弹正击中男子胸口留下的唯一一块铁片上,这股冲击力至抵他的腹部。
"嘎咳!"男子就发出这么一声,眼睛和嘴巴大大地张着,一时僵硬在那里,而后开始有些神志不清地晃悠起来。奇诺看着有节奏摇摆着的男子,朝他的右腿处开了一枪。
男子中弹的同时身子一震,腿上流着血倒在了地上。
铁片擦着他的头飞了过去。

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显得昏暗起来。奇诺点燃了蜡烛。
奇诺把[加农]和[森中人]放在床上,脱了夹克,将[加农]分解开来,装入新的弹仓。
"啊,嗯。是奇诺呀,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在熟睡的艾鲁麦斯睡眼惺忪地问。
奇诺边组装着[加农]边说:"刚回来。今晚要住在这里了。"
"果然是这样,那我就接着睡了。"艾鲁麦斯又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奇诺就起了床。
房间虽依旧昏暗,但随着日出也渐渐明亮起来。
奇诺清理了昨天用过的[加农]的弹仓,重新装填了子弹。
奇诺吃了随身干粮权当早饭,为了放松全身的肌肉,简单地做了些运动,然后摆弄了一会儿[森中人]做训练,又摆弄了一会儿[加农]。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士兵来叫了。
艾鲁麦斯一直都没醒过。

wolfchen 2006-6-3 17:54

"……"
今天的第一个对手打量了奇诺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这是位个子不高,身体强壮的半大老头。茶色的胡须和头发长得都分不出界限来,脸上堆满了皱纹。
他身上缠了一条脏兮兮的,肥肥大大的袍子,背后还背着什么。袍子胀得很鼓,手里不知为何还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把闪着金光的长号。其他的就一无所有了。
那感觉就像背着全副家当,在街头演奏维生的流浪者。
奇诺看了男人一会儿,然后大声说。
"我希望您还是投降的好。"
"……"
男人没答话,无言地轻轻摆了摆右手。
奇诺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加农]的枪把。
叭————!
喇叭声响起的同时,男人以迅猛的姿势端起了长号,指向了奇诺。
奇诺也在喇叭声后拔出了[加农],开了枪。
子弹打到了长号的头部,强制性地使之向右偏了过去。霎时,从本应发出声音的圆孔中,喷射出一股像果冻状的紫色液体。这股液体在空中空中划着弧线的同时一下子燃烧起来。
空中出现了一道火焰的拱形门。
这道弧线很快沿着长号的顶端消失了,落在对面的地面上,燃起了一片火海。
"原来是火焰喷射器。"奇诺说着,从后腰拔出了[森中人],打开了保险装置,瞄准了男人的头,又稍稍错开一些,扣动了扳机。
炒豆似的炸裂声响了起来。PATHADA的绷簧以猛烈的速度往复着,吐出弹壳,压入子弹。
子弹擦着男人的脸呼啸而过的同时,男人已经将长号瞄向了对手,也就是奇诺。男人满是皱纹的眼角露出凶光,全身使上了劲。
但在接下来的一瞬间里,大煞风景地响起了[噗哧哧——]的声音。一股紫色喷泉从男人右肩喷薄而出。
"?"被喷出的液体染得一身紫的男人愣住了。奇诺右手持着[加农],左手持着[森中人],向男人说道。
"我打中了你藏在肩下的管子,虽然裂孔不大,但施加压力就会爆裂。这次该投降了吧?"
"……"男人看了自己身上几眼,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
"我拒绝。"
"你已经没有胜算了。"奇诺用[森中人]指着他说。男人不为所动,盯着奇诺说。
"杀了我。"
"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杀了我。"
奇诺刚想说什么,观众席上有人喊了一句。
"要了他的命!杀了他!"
尔后,观众们一个接一个地喊起来。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了那家伙!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快动手啊!杀!杀!
奇诺慢慢地转着头和身子,看着发狂一般,兴高采烈地叫喊的观众。然后举起[加农]朝天空放了一枪。轰鸣声响起,看台上霎时恢复了安静。
奇诺看了看贵宾席上的国王。
国王依旧衣着光鲜地坐在那里,奸笑着看着奇诺。奇诺和他目光相对,盯着他优雅地微笑了一下。
男人说话了。
"你还等什么?快开枪打我啊。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胜者生,败者死。我一直是这么走过来的,也杀了几百人了,这场比赛我输了,所以我要死,姑娘,活下来的人是你。"
奇诺苦笑道。
"请别叫我[姑娘],怪叫人难为情的。我叫奇诺。"
"奇诺吗?很好的名字。作为下阴曹地府的见面礼,我记住了。"
"不必客气。"奇诺说着,快步朝男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将[加农]顶在他脑门上,拇指拉下了枪机。
[咔嚓。]
"请投降吧。"
"我不。"
"那就没办法了。"奇诺扣动了扳机。
由于拇指搭在撞锤上,子弹并没有发射出来,撞锤慢慢地恢复了原位,男人诧异地抬头,看到奇诺正朝他微笑。
刹那间,奇诺掉转[加农],将长长的枪管握在手里。枪把向右横伸出去,一反手照着男人的太阳穴砸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男人一声没吭就失去知觉倒在了右边。

"这么可爱的孩子是我的对手吗?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第二个对手,也就是准决赛的对手站在奇诺面前说着。
是个将金色长发扎在头后的年轻女性,高挑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脸,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她穿着军装似的衬衫和裤子,还套着一件带着很多储物袋的背心,腿上还挂着一个较有深度的储物袋,有些细长的东西盘放在里面。
一把PATHADA握在她左手里。这是一支木质枪托的拉拴式步枪,每击出一发,就要手动进行跳壳和装弹。
除了能微微看到一点露在扳机前的固定弹匣外,整个枪体成流线型,就像根棒子的剪影一样。
"他们一定是太大意了。"
"啊哈哈,也许是吧,我也经常使这一手呢。"
奇诺问道:"你是为了当市民吗?"
"我吗?没错,知道为什么吗?"
奇诺摇摇头,女人喘着粗气说道:"在我来这里之前,在森林边上看到了一个可爱得不得了的男孩子!我是为了一定要把他搞到手才来的呦!"
奇诺脸上露出了惊呆的表情。
"这就是女人的本性吧,你明白吗?"
"……不。"
"啊,是嘛?"
奇诺用复杂的表情询问道:"……想必你可能会拒绝,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不准备投降吗?"
"这可是我正要说的话。"女人回答地很干脆。
"又是白说……"奇诺嘟囔着,右手拍了拍[加农]。
女人拉开了PATHADA的枪栓,从胸前的储物袋里取出一条子弹带,上面别着5发弹壳狭长的子弹。她把弹带嵌在枪上,将子弹一口气推进了枪膛,然后取下弹带,拉好枪栓。装弹准备完毕。
叭————!
喇叭声响起的同时,二人像脱兔般朝身后的废铁构成的掩体奔去,然后飞身跃到后面隐藏起来。女人立刻靠在掩体后猫下腰,咝地呼了口气,端好了PATHADA。
女人急速地吸着气,然后轻轻地呼出来,朝着奇诺藏身的掩体的中心部开了枪。
尖锐的枪声响起,女人由于后坐力微微仰了仰身。奇诺从掩体里飞身向另一处移动。子弹将奇诺刚才藏身的铁板打得像蜂窝一样,当然也打穿了奇诺呆过的那块空间。
女人看到了蹿出掩体的奇诺。
"有两下子啊。"女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拉着枪栓。啪嚓!空弹壳飞出,新的子弹填装上来。
"是穿甲弹啊。"奇诺轻声说着,左手拔出了[森中人],打开了保险装置,慎重而迅速地迂回到掩体较多的女人的右侧。
当奇诺从铁板下慢慢露出头时,他看到了女人的金发一闪。奇诺朝邻近的一处掩体,石造的城墙那边蹿过去。在他趴下的同时,啪钩!传来子弹穿过石头的声音。
啪钩!啪钩!啪钩!
女人恨不能将障碍物和奇诺一起打个透心凉,连开了三枪。石块被打得直摇。
奇诺趴在地上,看到了旁边滚落的拳头大小的石头。
女人端着PATHADA,取出新的子弹带,装填弹药。正准备再次瞄准射击时,忽然头部一阵剧痛。
"好疼!"女人抬起头,看到正飞过来的石头,慌慌张张地进行躲避,石头打到了肩上。石块接连不断地落了过来。女人不得已跳到斜对面的一处掩体里,弓下身来。
她把左手捂在额头上,金发下面流出了血。
"该死的!"女人气得也顾不上别的,持枪从掩体外露出头来,一眼看到了正在瞄准自己的奇诺,气急败坏地扣动了扳机。
奇诺并没有开枪,只是端着枪躲避着。在离女人三个掩体左右远的一处,由废弃的建筑器材和废桌椅,窗框门板堆成的小山后藏了起来。
汗水和血水在女人额前流成了一条河。女人用手帕擦拭了一下。
奇诺大声地问。
"能听到我讲话吗?还是不准备投降吗?"
"开什么玩笑!你别小瞧了女人!"
"在这么近的距离,用那支PATHADA可很不利呦。"
"……"女人用沉默回答。
奇诺靠在一扇铁门板的后面蹲下,呼——地吐了一口气,左手紧握了握[森中人]。奇诺的额头出现了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奇诺轻声道。
"看来不开杀戒,想取胜还不太容易啊,师父。"
与此同时,女人按拆除的顺序,将枪栓从PATHADA上卸了下来,然后从腰后带软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圆筒形的部件,装到枪栓所在位置上,使之完全和枪身融为一体,看起来就像原来就是那样似的。最后从腿部的储物袋里取出了细长的弹匣,女人嘴角向上翘了翘。
奇诺从掩体的左下方偷偷观察了一下前方。看到了女人藏身的废铁堆成的小山。举枪朝堆在最上面的一块废铁射击。镗的一声,废铁连带着其他的铁片向里面滚落下去。
女人抱着PATHADA蹿了出来,开了一枪。奇诺等女人打了一枪后正想跃出来时,觉得枪声和刚才的不一样,枪声很短促,啪的一声,子弹落地时发出轻轻的啪唏声。奇诺吃了一惊,慌忙停住身。
还没过3秒,子弹没有间断地扫了过来,打得奇诺身边的泥土直翻着土花。
"怎,怎么回事?"奇诺翻身滚到掩体右端,慢慢露头观察。
他看到女人躲在有两个掩体远的地方,她持的PATHADA上朝右面斜伸出一个刚才还没有的细长的弹夹。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奇诺压低头嘟囔道。刚才还是必须每打一发就要手动进行装填的PATHADA,不知何时变成了可以连发数十枪的自动式了。
等她射击的时候,自己以连射快速接近,不给对方以装弹的时间来降伏对方。这个作战方案在奇诺头脑里一闪。
"行不通。"奇诺嘀咕道。这时,子弹如狂风暴雨般向掩体右边扫来。废铁被打得直飞。奇诺退到了掩体正中。女人卸下还剩着几发的弹夹,装入新弹夹,将PATHADA架在腰间,堂堂正正露出了头,慢慢朝奇诺藏身的瓦砾跟前走过来。
"你表现得不错,现在让大姐姐来结束这场比赛吧,我不会开枪的,你出来吧。投降的话我会接受的。"女人说。
"真的吗?"掩体后传来奇诺的回答。女人瞄准了掩体的右端,同时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另一边,朝右侧缓缓走过来。
刹那间,女人突然边开着枪边冲锋似的绕到掩体对面来。枪声,弹壳落地声,铁板碎裂声响成了一片。
子弹横扫了掩体对面一遍,但并没有奇诺的影子。倒是一扇门板斜立在那里,有几发子弹打到门板上,弹到了一边。
女人一时判断奇诺可能逃到了掩体对面,就停止了射击,正想要回头的时候。
"?"她注意到从门板侧面伸出了一只握着PATHADA的手。另一边斜着露出了半个人脸。一只大大的眼睛正看着她。
"你骗人哦。"奇诺乐呵呵地说。女人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
炸裂声响了起来。[森中人]的三发子弹贯穿了女人的右肩。PATHADA从女人手里落到地上。
奇诺持枪指着女人,从门板后站了出来。
女人一瞬间笑了一下,然后摇着头说:"没办法,我投降了。"
"谢谢。"奇诺说。
女人头和肩汩汩地流着血问道:"你看起来也蛮可爱的嘛,待会儿想不想和大姐姐做些有意思的事呀?"
奇诺回到了房间。依然熟睡的艾鲁麦斯被吵醒了。
奇诺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沉的纸袋。
"你回来了,奇诺,你平安回来就好。那是什么呀?比赛输了得的参加奖?"
奇诺将纸袋小心地放到床上。
"不是,是明天需要的东西。"
"嗨呀。"
奇诺从纸袋里取出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瓶子,这是[加农]射击时使用的液体火药,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纸盒,里面装的是点四四口径的子弹。弹头很钝,就像火山口一样,中央凹陷下去一块,这是达姆弹的一种。
奇诺从行李里取出一个小型炉子,加了几块固体燃料后,点燃起来。接下来洗了洗平时喝茶时用的杯子,注入了液体火药,放到了火上。
"奇诺,你在干嘛呀?"
谨慎操作着的奇诺没有回头看艾鲁麦斯,答道。
"在煮液体火药。"
"这不是在玩火吗?好危险的。干什么用呀?"
奇诺等杯中的液体火药变得黏稠起来时,将杯子从火上撤下,补足液体火药,然后再放到火上。
"这样一来,液体火药的浓度就会增加,爆发力也会增强,子弹的初速度也将随之提高。"
奇诺一边轻轻搅拌一边蒸煮着,直煮到液体火药变成糖浆似的。然后在洗面池里蓄满水,将杯子底部浸在水里冷却。液体火药的黏度和颜色又加深了,就像坚硬的深绿色颜料。
奇诺这一次把子弹拿在手里。达姆弹比起贯穿力而言,更注重的是破坏力。因此在击中目标时,弹头成扩散状粉碎开来。弹头有个窟窿,边缘磨得很薄。
奇诺取出一发子弹,小心地在弹头的窟窿里填入煮好的液体火药,只留出一点空隙作为点火口,剩余的空间都填满了液体火药。
奇诺取出一只雷管,塞到窟窿的中央。
接着又取出了泥(4声)子,这是在艾鲁麦斯的零件欠缺,修补螺丝帽和螺母时用的,这种泥子一旦凝固后相当有硬度。
奇诺把泥子A和B适量进行了混合。然后慢慢地涂抹到刚才装好的雷管的顶部。
中央凹陷的弹头呈漂亮的圆锥形,像个小火山似的。奇诺用小刀深深地在弹头刻了个十字形。抹上的泥子干得很快。
"完成了!"奇诺捏起手工做的子弹,高兴得像个孩子。
艾鲁麦斯还在熟睡。

来到这个国家第三天的清晨,奇诺在黎明时分起了床。
奇诺将[森中人]分解开来,进行了维护,重新装好了子弹,然后照旧做了训练。
适当地吃了些早饭后,奇诺拜托了看守的卫兵拿来有关这个国家历史,法律的资料。
"给你。"
奇诺认真地查阅起士兵拿来的书来。

那是发生在距今七年前的事。
施行严谨的政治而被人民爱戴的前任国王,被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现任国王暗杀了,而且是用相当残忍的手段。
现任国王似乎早就对管教自己很严厉的父亲十分厌恶,后来终于常年的积怨爆发了出来。他把反对自己的人全部进行了肃清。当时王室的人几乎都惨遭杀害。连现任国王自己的兄弟姐妹和叔父叔母也都包括在内。
尽管他没有杀自己的妻子,但她悲愤过度,自杀了。两个孩子也被放逐到国外,去向不明。有人说他们被杀了,也有传闻说他们至今还被囚禁在地下的牢房里。
王子成了国王,于是在这个自然资源富饶的国度里,制定出为所欲为的条例,开始过起自甘堕落的生活。还鼓励一贯勤奋朴素的国民也这么做。
民众一开始还有抵触,但渐渐地也习惯了只知享乐的生活,很快现任国王成了受人尊敬的人物。直至今日。
艾鲁麦斯醒来的时候,已是将近正午了,奇诺被叫去参加最后的比赛。
奇诺在[加农]上装好一个空弹仓,在一个装弹孔里塞进了煮好的液体火药,足足硬塞了有平时一倍的量,然后没放毛毡的碎料,就直接填入了子弹,也就是昨晚做的那发子弹。
奇诺使用的是点四四口径的空弹壳,按着那粒子弹的边儿塞进了弹仓。
然后奇诺在弹仓反面的孔里塞进了一些毛毡碎料,用短棒往里捅了捅。
最后奇诺只在装了子弹的装弹孔上安装了雷管。
"这样就行了。"奇诺微笑着说。
说着,像要开一枪似的转了转弹仓,然后将[加农]收回了枪套里。
接下来,奇诺把所有的行李装上艾鲁麦斯,牢牢地固定住,披上了外套说,
"行了,咱们走吧,我也希望艾鲁麦斯在一旁观战啊。"说着,撤掉了艾鲁麦斯的支架,推着他出了屋。
"为什么?"
"比赛一结束,我们就要离开这个没有淋浴的国家了。"奇诺高兴地说。

在一片热烈欢呼声中,奇诺走向角斗场的中央。外套挂在艾鲁麦斯身上,他在赛场出入口看着奇诺的背影。在他上边就有观众的看台。还能看到在看台正中,靠在座位上品着酒的国王。
奇诺来到赛场中央,决战的对手也从对面出来了。在缓缓往中央走的时候,奇诺仔细观察了自己的对手。
这是一个约20岁左右的青年,个子高高的,身条匀称。头发和奇诺一样乌黑。穿着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肩部和肘部打着补丁的绿色毛衣。
奇诺和这个男子目光相对。他的表情和以往的对手完全不一样,丝毫看不出有临战的样子,显得十分沉稳,甚至让人觉得他正在温柔地微笑,就像登上绞刑架的殉教者一样。
他的武器只有一把挂在腰间的刀,刀鞘直接插在皮带上。

"打搅一下,大叔。"艾鲁麦斯向旁边站的一位中年士兵搭讪。
"干什么?"
"那个挂着刀的,看起来挺面善的大哥是决赛选手吗?"
"啊,没错。他可是一点儿也没受伤就连胜到现在的。看就知道,他可不是盖的,你的搭档虽然也有两下子,但这次说不定有些玄了。"
艾鲁麦斯并没有显出很吃惊的样子。
"哎——。"
"怎么?就[哎]这么一声吗……你不担心你的搭档吗?"士兵不禁问道。
"担心?我就算担心,奇诺也不会因此就变强啊。"
"真是个冷漠的家伙。"
"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奇诺好像在盘算其他什么不善的事,这一点倒是有些令人担心哪。"
"啊?"此时,士兵并没有弄清艾鲁麦斯在说什么。

"鄙人叫希兹。"持刀男子和奇诺目光相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他说话很客气,口齿清楚。
"我叫奇诺。"奇诺回答道。
"奇诺君吗?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呢?"
"现在投降的话,我会予以承认的。"希兹说着奇诺至今已说了四遍的话。
奇诺显得有些吃惊,问道。
"希兹,你是想成为市民吗?"
"啊……想啊。"
"在这么个腐败的国家?"
这次希兹吃惊地看了奇诺好一会儿。他的目光锐利,但并不是在盯着奇诺。
"这可让我有些惊讶啊,你清楚这一切,还参加了这场闹剧似的比赛吗?而且还胜出进了决赛……你难道不是为了当市民吗?"
"当然不是。那你又怎样呢?"
希兹从奇诺身上移开目光,一瞬间好像思考着什么。然后看着奇诺的眼睛,慢慢地说。
"我成为市民后,有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所以我希望你投降。"
"我虽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拒绝。"奇诺说得很干脆。
"为什么?既然你不想成为市民为什么还要战斗下去?"希兹用不可理解的表情问。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想在这里战斗,仅此而已。"奇诺说着,轻轻拍了拍右腿的[加农]。
希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朝自己出场的方向瞥了一眼。左手拇指无声地推开了刀鞘的绷簧,右手握住刀把,拔出了刀来。
银色的刀身露了出来,希兹双手握住刀把。
叭————!
喇叭声响起来了。
奇诺慢慢拔出了[森中人],打开了保险装置,瞄准了希兹,但并没有开枪。
希兹站在那里,将刀架在腰间,刀身略微倾斜一点。刚才的那股温柔劲儿荡然无存。他和刀就像合为了一体一样,散发着一种紧张感。
希兹向奇诺逼近一步,又逼近一步。
奇诺的[森中人]开火了。子弹从希兹头旁边较远的地方擦过。希兹毫不在意地又向前逼近一步。
奇诺又贴着希兹的头开了一枪。希兹没动,等子弹掠过后又向前一步。
奇诺轻轻叹了口气,这次瞄准了希兹的右肩。霎时,希兹的刀身刷的一晃,和奇诺瞄准的地方对齐了。
"!"奇诺心里一惊,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到了希兹的刀上,斜着弹到后面去了。
"厉害。"奇诺如旁观者一般感叹道,又瞄准希兹的手脚开了数枪。
希兹迅速而自然地舞动刀身,子弹都斜着打到刀上,弹开了,然后希兹又迈近了一步。
"看到了吗,MOTORADO。这就是就是那家伙了不得的地方。"中年士兵像给希兹加油似的对艾鲁麦斯说。
"哈——。用刀来挡子弹,确实厉害。他知道对手什么时候开枪吗?"
"恐怕他是观察对手瞄准的位置,眼睛及手指的动作。之前的两战他也是这样击倒了两个使PATHADA的。"
"好厉害呀。世界美丽不美丽不知道,但真够大的。"艾鲁麦斯惊讶地说。
士兵做出很博学的样子。
"这就是所谓的[忠言逆耳的人]。"
"说得还挺有诗意的,大叔。"听了艾鲁麦斯的嘲弄,中年士兵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然后说道。
"但不知为什么,他一个人也没杀过。"
"哎?"
"他一直都没有杀过,只是毫不留情地让对手受了点伤而已。说起来你的搭档也是这样啊。开了枪但不杀人。两个人都是不开杀戒就来到决赛的,这可是前所未闻喔。到底他们在想些什么呀?"士兵用有些感慨,又有些不可理喻的语气说着。
"是呀,他们在想些什么呀……"艾鲁麦斯轻声说道。又传来了几声枪响。

奇诺开了八枪,一发也没打中希兹。奇诺换下还剩两发的[森中人]的弹夹,重新装入一个十发的弹夹。
希兹站在奇诺跟前。
"不投降吗?"希兹把刀横在腰前,用冷静的语气问。
"我拒绝。"奇诺瞄着希兹的刀回答道。他并不是故意瞄准刀身的,因为奇诺无论瞄准希兹哪里,希兹总是会把刀移向那里。
奇诺手腕一抬,开了一枪。
霎那间,希兹以矫健的步伐跃了过来,一下子拉近了和奇诺的距离。
希兹右手持刀,以猛烈的速度自左下至右上,以排山倒海之势劈了上来。刀刃正砍在[森中人]的枪管上,将[森中人]从奇诺左手弹飞。
奇诺连忙伸出左手去抢希兹扬起的刀把。希兹无声地将刀刃一转,转到刀背这一面,这一次双手持刀,自上而下朝奇诺的左肩砍下来。
奇诺在[森中人]脱手的瞬间,轻轻收了收左脚,将手在头上交叉,向希兹靠近一步。
咔!
奇诺将交叉的双手高举,用肘部挡住了希兹的刀背。一时火花迸溅。
"怎么回事?"希兹说着的同时,奇诺用左腕挡着刀,回身形蹿到希兹左侧,就着势头,用右手掌底部猛击希兹的太阳穴。
希兹受了奇诺这一架,身体向右边倒,右手的刀对着奇诺的侧腹就是一刀。这一下并没多大的攻击力,奇诺将左腕向外一晃,挡住了。刀和臂膀相碰发出了金属声。
希兹退后两步,很快调整好架势,将刀擎在腰间。
奇诺保持左脚在后的姿势,弯了弯腰也摆好架势。然后很快将身体舒展一下,抖了抖发麻的双臂。
奇诺的夹克被划破了,能窥见到里面有金属一样的东西,夹克的两条袖子里有什么东西。
"你好强啊,还真知道不少招数,太让我惊讶了。"希兹背过刀来,刀刃朝着奇诺。
"但我还是希望你差不多就投降的好。"希兹擎着刀,纹丝不动地说。
奇诺站在那里,自然地垂下双臂,答道。
"我拒绝。"
"我要是成为了市民,加定条例让你也成为市民怎么样?"
"谢谢,我并不想当市民。"
"啊,是吗,但再顽抗的话,就是死路一条了。"希兹盯着奇诺慢条斯理地说。
与此相反,奇诺略带调侃地答道。
"其实……我到这个国家至今还没杀过一个人哩。"
希兹皱皱眉。
"喔……那又怎样?"
"所以嘛。"奇诺露出笑脸,挺高兴地说。
"最后我想杀一个人,而且还要杀得精彩些。"
"……"希兹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用哀伤的眼神看着奇诺。
奇诺也看着希兹。那目光就像是好容易等来了想见的人一样,显得很高兴。
希兹微微动了一下,边缩短着和奇诺的距离边将刀擎在了胸前。奇诺微笑了一下,右手向[加农]伸去,将枪拔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瞬间里,两人都不动了。
就在希兹的刀快要落下来的时候,奇诺的[加农]顶在了他身上。
只要PATHADA的枪机扳上,然后轻轻叩动扳机,自己的下颚上就会开一个大大的洞。希兹很清楚这一点。他轻声叹道。
"好快……"
"这比你看对手的PATHADA往哪里瞄准要简单得多,只要静下心来就知道你要往哪里落刀,剩下的只要比你拔枪快就行了。"
"……"
"你太自信自己一定能赢了,这也许是你的不谨慎吧,比赛是为了娱乐,不是为了杀戮。"
奇诺直盯着希兹,说教般地讲着。希兹的脸显得很无力,他先是看了奇诺一眼,而后恢复了沉稳的表情。
希兹将刀架在胸前说。
"……我输了。你想我怎么做?希望我投降?还是让我死?"
"都不是。"奇诺答完,表情随之一变。希兹注意到,奇诺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但眼角并没露出笑意。
奇诺用左手把[加农]枪管下的短棒落下,在押入子弹的同时向手边一折。最下面的弹仓里塞着毛毡的碎料,为了压得更瓷实些,左手把短棒向手边折过来。
同时右手像往反方向推似的牟上了劲,双手交叉使力,平稳地举好了[加农]。
"你……要做什么?"希兹这么问的时候,从观众席上传来[干掉他!杀了他!]的叫声。很快,叫声大合唱似的连成了一片。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奇诺表情丝毫没变,举枪对着希兹,然后稍稍向左移动了一下。希兹也自然地向右边偏了偏头。
"你还等什么……要杀就快动手……"
奇诺把[加农]对着希兹的喉咙处,身上使上劲,瞟了希兹一眼,像跟小孩子玩猜谜似的问。
"什么人坐在你背后?"
"什么?哎?啊!你……你该不会……"
奇诺大喊一声。"喝啊!"
"!"希兹膝盖一弯,奇诺扣动了[加农]的扳机。
枪机敲击在雷管上,引着了爆发力被提升到最大的液体火药,产生的燃烧气体将子弹推出。冲出枪膛的子弹从希兹的腕下穿过,喷出的气体成了一道白色的冲击波,直撞向希兹的脑门。希兹被这股冲击力掀翻在地。
奇诺也由于后坐力,觉得双肩生疼,他朝子弹飞去的方向望去。
子弹和奇诺预想的一样,直飞向看台正中的贵宾席。裹着泥子的弹头打在了不怎么厚的玻璃上,贯穿了过去。玻璃被打得粉碎,碎片像瀑布一样四处迸溅。
弹头受到撞击,沿着十字形的刀口碎成了四块飞散开来。剩下的部分仍旧向前飞行,直飞到那个坐在中央的座位上,戴着王冠的男人的嘴里,打进了他的上颚。
子弹钻透了皮肤,打碎了骨头,破坏了皮肉,直打进头里。
弹头的边缘被刮得变了形,撞击传递到雷管,雷管制造了一个小小的火种,子弹里的液体火药被引燃了。
国王的头爆了开来。
脸部的碎肉迸散到前面,七零八落的头盖骨和由耳朵,脑子构成的细胞的混合物从头部两侧溅得到处都是。带着头发的头皮像被掀起来一样和王冠一起滚落到后面。
坐在邻近的人的礼服上,迸溅的都是血,脑子的碎片和毛发之类的东西,散发着异样的气味。
国王从下颚以上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下颚的牙齿和舌头看得一清二楚。

被冲击的力量撞翻,正往地上倒的希兹眼瞧着随着玻璃被击碎,国王的脑袋登时大了一号,接着火红的球体包围了整个贵宾席,自己的后脑和背部重重地摔在地上。
等一片红雾散开的时候,除了奇诺,希兹比谁都最先意识到国王被奇诺的枪弹打死了。
"这干得叫什么事……"希兹轻声道,头部剧烈的疼痛让他觉得一阵眩晕,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对于那些随着奇诺的枪声停止喊叫的观众来说,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需要花点时间。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听到他们从贵宾席发出的惊叫,还能看到有人呕吐着跑了出来。

很快,国王死了的消息像接力游戏一样在观众间传了开来。
在这期间,奇诺把枪架咔嚓咔嚓直响的[加农]收回枪套,捡起[森中人],确认没有损坏后收回枪套里。
观众们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叽叽喳喳地乱成一团。
奇诺环视了看台一周,举起双手大声说。
"各位!很遗憾国王中了流弹不幸身亡!对此我表示沉痛的哀悼!同时,我赢得了比赛!我已经成为了这里的市民!我作为胜利者发布一条新的规定!国不能一日无君!因此我想决定谁来做新的国王!从现在起,请在座的各位在此一决胜负!最后胜出的那个人就是新的国王!不肯战斗的人在离开这个国家时将被剥夺市民权!这就是新的规定!"
整个角斗场一下子鸦雀无声,但这也只是一瞬。

奇诺向艾鲁麦斯呆的出入口走去,半路上,踢了倒在地上的希兹的肩膀一脚。
"……好疼啊"
"不好意思。我这就走了,想当市民的话,悉听尊便。"
此时的角斗场被怒吼和惨叫所包围,到处能听到枪声。
奇诺回到艾鲁麦斯身边。
"欢迎回来。我就猜到你想要做什么。"
在艾鲁麦斯旁边的中年士兵向奇诺说。
"你,你好强啊。咱们结成一组,怎,怎么样?你来当国王,我做大臣!"
奇诺披上外套,兴味索然地说。
"谢谢你的好意,我要走了。"
"喂,大叔,要是还要命的话,还是趁早从这里离开为妙哦。"
奇诺打开艾鲁麦斯的引擎,顿时轰鸣声在钢筋混凝土的墙壁上回响。
士兵还想再说些什么。
"再见了,大叔。"艾鲁麦斯抢先说道,奇诺把车开动起来,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wolfchen 2006-6-3 17:54

希兹慢慢地一步一步往观众席上边登去,表情空虚。
周围是一片乱斗,确切地说是单方面执行着死刑。希兹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径直走着。这时,"这位大哥身手不凡哪,我想让你跟我一伙!怎么样啊!"有个男人向希兹搭话。希兹头也不回,没搭理他。
"喂,趁现在动手!"男人一声令下,各持斧子和铁管的两名手下从左右两边向希兹袭来。
希兹面向右边无声地拔出了刀。从左肩下刺中了后面冲过来的人,反手一刀,将正面扑过来的人的脸纵劈成两半。
希兹没有理会逃跑的人,右手持着刀接着往看台上走,不一会儿脚下踩到了被击碎的玻璃碴子。
希兹迈步进了贵宾席,脑子的碎片被踩得噗哧噗哧直响。
希兹看着坐在椅子上,个头矮了很多的国王。
无力地垂着的舌头,就像是在向希兹做着鬼脸。
希兹微微笑了一下,缓缓地呼了口气,然后轻声说道。
"好久不见了。"

奇诺和艾鲁麦斯走在林中的路上。
来到了一个湖旁,奇诺停住了艾鲁麦斯。
"好美啊。"艾鲁麦斯看着平静的湖面说。水面上映着蓝蓝的天空和艳绿的森林。奇诺向湖里投了块小石子,扑通一声,水面泛起了小小的波纹,然后很快消失了。
"奇诺。"
"什么事,艾鲁麦斯。"
艾鲁麦斯没有马上回答,周围小鸟的鸣叫声将二人包围起来。
然后艾鲁麦斯缓缓地说:
"以前,是老早已以前的时候……咱们遇见过一对乘马车的夫妇,对吧?"
"……啊。"奇诺又投了一块石子。
"的确,那时他们说过在西面繁茂的森林里有一个很好的国家,他们要去那里。"
"……是,他们说过。"
"后来咱们又在什么地方见到了那位太太,只有她一个人。"
"……啊。"
"我要是没记错,那位太太曾微笑着对你说过,[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国家,奇诺你也应该去看看才对],是吧?"
"……啊,没错。"奇诺捏起一块小小的石头,使劲扔了出去。
啪嗵一声,湖面泛起不规则的波纹,映照得整个世界都像扭曲了一般晃动起来。
奇诺看着湖中的倒影。
没过多久,湖面恢复了平静,像一面平稳的镜子。
"嗨。"奇诺掸了掸屁股,站起身来。
奇诺看了湖面一眼,水面映照出一个黑发蓬乱,略显消瘦的面庞。

正当奇诺要跨上艾鲁麦斯的时候,引擎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
"是一台SHIENOUSU越野车。"艾鲁麦斯凭借引擎声判断出了来车的型号。
一台车身不大的沙漠用越野车一下子从森林里蹿了出来,在奇诺和艾鲁麦斯面前停下。开车的是希兹。在助手席上,还坐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的狗。这是一只眼睛大大,长着一副笑脸似的可爱的狗。
"呀,奇诺君。"希兹从驾驶席上笑着搭话道。
"你好。"
希兹关了引擎,摘掉风镜,把刀留在了座位上,从越野车上下来,站在奇诺跟前说。
"我可还想再见你一面喔。"
"是吗……你没能成为市民我很抱歉。"
"不,没关系的,我还要谢谢你呢。"
"谢谢…我?"奇诺有些诧异。
"没错。"希兹说着深深低下头,"我成为市民要做的事,你已经替我做了……我从心底感谢你杀了我的父亲。"
然后他注视着奇诺说道,"谢谢。"
"……"奇诺什么也没说,倒是艾鲁麦斯叫了起来。
"你是王子啊!"
"曾经是。现在不一样了……说实话,我本想在被授予奖章的时候,当场杀了那个男人的……七年了。托奇诺君的福,让我有了空闲的时间。"希兹害羞地微笑起来。
奇诺静静地说。
"复仇……很愚蠢的行为啊。"
希兹笑着轻轻点着头说。
"对啊,是很愚蠢。"
然后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奇诺问驾驶席上的希兹。
"今后吗……适当地去闯一闯看吧,直到找到要做的事时为止。我想先向北方走走看,到目前为止净往寒冷的地方跑了,是吧,陆?"说着,希兹轻轻拍了拍助手席上的狗,陆好像是它的名字。
"希兹大人说的是。"陆说话了。
"不会吧!"艾鲁麦斯登时大声喊起来,"狗还会说话,这是为什么呀?"
陆听了显得很生气,用讽刺的语气说。
"怎么?狗说话有什么不好吗?你不过是台MOTORADO,也太狂妄了吧。"
"你,你说什么?"
"哼,身为交通工具光靠自己还开不起来,不服气就一个人来追我试试?"陆表情可爱地将艾鲁麦斯辛辣地好一阵讥讽。
"你,你不也是吗!不跟随群体就活不了,还先天就有好出风头的毛病!不服气的话,你过来咬我啊!牙长全了吗?"艾鲁麦斯奋起反击。
"你再说一遍!"
"要打架吗?"
"住嘴,陆。" "差不多就行了,艾鲁麦斯。"
希兹和奇诺同时说道。陆正跃跃欲试地想要扑过来,听了希兹的命令坐回到位子上,顺从地抬头看着希兹。
"在下是希兹大人忠实的仆人,名字叫陆。在下观摩了决赛的战况,就结果而言,希兹大人没有被杀是托您的福,非常感谢。"
奇诺害羞地笑了笑。
"别客气。"然后奇诺看看希兹说,"它好可爱,我能摸摸它吗?"
希兹轻轻张开了手,做了个请的样子。
奇诺蹲下来,抱了抱陆,又抚摸了陆毛茸茸的爪子。陆也不住地舔着奇诺的嘴和脸颊。
看着兴高采烈地抱着奇诺的陆,艾鲁麦斯用谁也听不见的音量嗫声说道。
"哼,这条色犬。"
奇诺抚摸了陆一阵,不留神在座位下滑倒了,同时注意到一样东西。
"……不好意思。"奇诺伸出手去,是国王戴的那顶王冠。
"啊,这个吗……我拿来的,作为爷爷的纪念。"希兹轻声说。奇诺最后抚摸了一下陆,对希兹说道。
"也许我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你不想当国王吗?"
"不想。"
"为什么?"
"想要杀自己父亲的人没有当国王的资格。"
"是这样吗?"奇诺用双手静静地、缓慢地将王冠戴在青年的头上。青年用有些悲伤的表情抬头问奇诺:"和我不相配,对吧?"
奇诺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不经意地说:
"也许是吧。"

奇诺跨上艾鲁麦斯,打开了引擎,将外套的扣子扣好,戴上了风镜。
"奇诺君,一起去北方的城镇不好吗?我认识路。"希兹从越野车的驾驶席上大声问,头上还戴着那顶王冠。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有个必须要去的地方,况且……"
"况且?"
"有人跟我说过,不要跟着不认识的男人走。"
希兹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陆向希兹嘀咕了两句。希兹一下子显得很吃惊,回头和陆三言两语地争论起来。然后他又看了看奇诺,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啊,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那咱们再见了。希望在什么地方再相会,奇诺,还有艾鲁麦斯。"
"好的,多保重,陆君也一样。"
"谢谢。"陆话音未落,艾鲁麦斯不怀好意地说。
"再见啦,色犬。"
"回头见,大铁块。"
"呸。"
希兹和陆目送MOTORADO远去,直至看不到为止。

希兹从越野车上下来站在湖畔低头一看,只见水中映照着一个青年,头上戴着一个和国王一样的王冠。
希兹还没来得及得出王冠到底和自己匹配不匹配的结论,脚边的陆已经开始喝起湖里的水来,水中自己的影子也因此摇晃起来。
希兹回过头,在越野车对面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由于树木遮挡,他看不到丛林深处生养自己的祖国。然后希兹又看了看放在驾驶席边上的刀。
不知何时,陆坐到希兹身边,恭谦地抬头望着他。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陆?"希兹像自言自语般询问自己的仆从。
"在下就算再生几个脑袋也做不了您的主啊,希兹大人。"陆说得很坚决。
"说的也是。"希兹用沉稳的表情轻声说道,尔后又一次向森林那边——祖国的方向望去。

第四话 全文完
奇诺之旅第五话 成人之国 (Natural Rights)
我和一名叫奇诺的旅行者相遇,那还是发生在我在故乡居住时的事。当时我11岁。在那个时候自己被大家叫做什么,着实已经记不清了。
只模糊记得好像是取自什么花的名字,名称有些怪,听起来有些令人不自在,我也因此没少被人捉弄。

奇诺是个个子高高,身形较瘦的旅行者。这一天,他来到了我居住的国家。
究竟该不该让他进城,让看守城门的年轻士兵挺为难。也许是和上司通了信,过了一会儿好像有指示下来了。
士兵强行在他头上喷了除虫的白色药液,总算准许他进了城。
从他被士兵勒令在城门口等待,我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完事后他向我走过来。
已经是日近黄昏了,他细长的影子被映照到我脚下,一直延伸到我身后。
他脚下蹬着一双我从未见过的鞋,腿很细,身段也很细。
他身穿黑色夹克,披着一件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似的,满是尘埃的外套,背着一件行李——一只破破烂烂的皮包。
他个子很高。尽管在那时我在伙伴当中是最高的,他蹲下一些问道。
"呀,小姑娘,你好。"他脸颊消瘦,一头短发乱糟糟的,头发上还留着白色的药液。
"我的名字叫奇诺,是个四处漂泊的旅行者,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想:[奇诺],又简短又朗朗上口,是个好名字,至少比我这个怪异的花的名字要好。我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很好的名字啊。对了,×××××(我的名字),知道这条街上有旅店吗?最好是又便宜,还有淋浴的,要是知道的话能告诉我吗?我今天可累死啦。"
"我们家就是啊。"
奇诺高兴地笑了笑。那时我的父母在经营旅店,我就把奇诺领回了家里。
父亲看见奇诺,先是显得很不快的样子,然后很快转成笑脸,出了前台给奇诺指引房间。奇诺抱着行李,向我道了谢就上楼去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屋里贴着大大的一张纸,上面用红笔写着[三天以后]。

第二天,记得我是在中午醒的。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谁也没来叫醒我,因为是[最后一周]了。
屋里贴着写着[两天以后]的纸。我在房间里的洗面池草草洗了把脸。
外面有声音传来,我来到了后院。
这里是用来堆放很久以前坏掉的机器的场所,破烂已经堆成了小山。还记得在这附近玩时,由于破烂堆成的小山遮挡住了夕阳,这周围总是要比别处先暗下来。
奇诺正蹲在小山前拍打着什么。是轮胎。
不是汽车上用的宽家伙,是MOTORADO上用的较窄的轮胎。在奇诺跟前倒放着一台MOTORADO。
奇诺注意到我,说道。
"啊,早上好,×××××。"奇诺的头发乱蓬蓬的。我问他。
"你在做什么?"
"在给MOTORADO治病。我刚才拜托他们把这个卖给我,他们说这是以前的垃圾,已经不要了,于是就白给我了。"
"能修好吗?"
"能治好的。"奇诺这么说着,并笑吟吟地补充道诸如本来已经破旧不堪了,所以还需要花相当的时间之类的话。
敲打完轮胎,奇诺把MOTORADO斜着放好,将轮胎安装上去。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奇诺敲打敲打零件,翻开某个部件看看,或是拉紧胶带,用细小的零件组成个盒子什么的。
我在边上看了一会儿。
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我就回到家里一个人找了点东西吃。

饭后,我又来看奇诺。
MOTORADO已经[治]好了差不多一半,现在被稳稳地支了起来。
"这家伙和曾经跟我一起旅行过的同伴一模一样。"奇诺回了一下头说道,手里磨着一根棒状的东西。
"要花多长时间啊?"我没头没脑地问道。
"是呀,再有一天,这家伙就能精神百倍地活动起来了。"
"MOTORADO会活动吗?"我对奇诺怪异的措辞有些不解。
"嗯,正确地说,这家伙靠自己是动不了的,必须有谁来骑上他,和他定下契约。"
"契约是什么意思?"
奇诺看看我,轻轻拍了拍MOTORADO说。
"在这种情况下,契约指的是互相帮助的约定。"
"那怎么样互相帮助呢?"
"比如说,我没法像MOTORADO那样跑得那么快。"
我点点头,也难怪,谁让你那么瘦呢。
"MOTORADO虽然跑得快,但没人跨上他保持平衡,就会倾倒。"
"嗯。"
"而我跨上MOTORADO可以将平衡把持得很好。我负责平衡,MOTORADO负责跑路,这样旅途也变得更有意思起来。"
"这样呀,这就是互相帮助的约定,是吗?"
"没错,待会儿等这家伙醒过来,我还得问问他[感觉怎么样]呢。"
"你能跟MOTORADO说话吗?"
"当然能了。"奇诺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回到了房间,往茶杯里到了杯茶端出去给奇诺。奇诺边喝边说好,等喝得差不多时,他问。
"现在咱们一起给这家伙起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奇诺以前的朋友叫什么呢?"
"叫[艾鲁麦斯]。"
"那就叫这个好了。"
"是吗?那好,就这么定了。"这么说着,奇诺高兴地笑了起来。想必当时看着他的我也一定在笑。
然后,奇诺又开始给MOTORADO[治疗],我就在他身后看。
看了一会儿,我问他。
"奇诺,你是做什么的呢?"
"你说什么?"奇诺忙于埋头工作,手脚不停地说。
"你是大人吗?"
"啊,跟你比算是吧。"
"大人的话必须要从事什么工作吗?"
奇诺有点踌躇,至少我觉得是这样。而且现在我已经很理解他当时的心情了。
"啊……是的,实际上……"
"那是要做什么样的工作呢?"
"说的是呀。非让我说的话,比如说像是[旅行]什么的吧。"奇诺答道。
"旅行就是指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吗?"
"对,没错。"
"有讨厌的事情发生吗?"
"有时候。但还是以很快乐的事为多。"
"那这就不算是工作了。"听了我坚决地这么一说,奇诺停下手里的活儿,回过身来。
"工作是很辛苦的事,一点也不快乐。但是为了生存又不得不去做。如果还有快乐的事,旅行就不算是工作。"
"是吗……"奇诺歪着头,轻声说道。
"所以我明天,不,后天!后天我要去做手术。"
"什么手术?"
"为了成为大人的手术。因为现在是[最后一周]了。"我刚说完,奇诺就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
我意识到奇诺并不知道[最后一周]。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奇诺不是出生在这里的人。
既然奇诺问了,我就想给他好好讲讲。
"那我就开始说了。"
在我的国家,不,在我当时住的国家,从12岁往上就是成人,以下是孩子。成人指的就是参加工作的人。
大人们总是对孩子们说:
"你们这些孩子,随便你们怎么任性、怎么做都行,但成了大人之后就绝不允许再这样。因为你们要工作。为了生活,工作是必须的,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只要是工作,即便是不想做的事也好,错误的事也好,都必须要去做。这一点很重要。"
然后他们还说:
"但你们也不必着急。在你们12岁的时候,大人们会给你们做手术。把你们的头颅打开,把你们孩子的部分取出来。手术后,你们在一夜之间就可以完全成为大人了,从今以后无论多厌烦的事你们都能好好地完成了。所以用不着担心,你们都能成为工作出色的大人。你们的父母也会放心的。"
要接受手术的孩子,在12岁生日前的一星期,被称为[最后一周]。这个国家的人谁都不可以和这个孩子说话。这是规定。是为了让孩子不受任何人干扰,作为小孩子孤独地过完最后一周。
为什么要这么做,没人告诉我。
听完我笨拙的说明,奇诺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觉得好野蛮啊。"
"哎?为什么野蛮?通过手术不论什么样的孩子都能成为像样的大人呀。"
我问道。因为这对那时的我来说确实是个疑问。通过手术成不了像样的大人的话,将来究竟还能成为什么呢?我那时一直这么想。
"我并不清楚什么叫[像样的大人]。能做自己讨厌的事就是[像样的大人]吗?一个劲儿的去做厌烦的事,这样的人生有意思吗?还要用手术来强行弥补这一点……我真不明白。"
听奇诺这么一说,引得我又想问他了:
"刚才你说跟我比你算大人了,那你是大人吗?"
"不是,按照你说的大人的标准来说,我可一点也不符合呀。"
"那你是孩子?"
"不是,我想我也不是你所说的孩子。"
既不是大人也不是孩子?我有点莫名其妙了,问道。
"那奇诺你到底是什么人?"
奇诺是这么回答的。
"我么?我是[奇诺]。一个叫奇诺的男人。就这些吧。还有就是我在旅行。"
"你喜欢什么呢?"
"嗯。我喜欢旅行,所以正在旅途之中。当然仅凭这一点是没法过日子的,我也卖一些途中发现的药草啊,珍奇的东西之类的。这也许能称之为是工作吧。基本上我是在旅行,在做我喜欢的事。"
"做自己喜欢的事吗……"我那个时候觉得很羡慕奇诺。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孩子应该通过手术来成为能够工作的像样的大人。喜欢什么或是讨厌什么,只是孩子才有的行为。
"你最喜欢的事是什么呢?"奇诺问。我立刻答道。
"唱歌!"
奇诺微笑着说。
"我也很喜欢唱歌。在旅途中经常唱。"说着,奇诺就唱了起来。
歌的节奏很快,我没能听懂歌词。奇诺唱得有些走调。奇诺唱完说道。
"我唱的不怎么样吧。"
"嗯,一点也不好。"我不假思索地加以肯定。奇诺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我是无论如何也唱不好了,不过唱的时候挺高兴的。"
我很理解这种心情。我也有时一个人唱歌。没有人听我唱,除了我自己以外。
我唱了一首心仪的歌。这是一首节奏缓慢,调子有些高的歌。这首歌现在我也经常唱。
等我唱完了,奇诺一下子鼓起掌来。
"唱得很好啊!让我太吃惊了,你是我至今听过的最好的歌手了。"
我不好意思地向他说了声谢谢。
"你要是喜欢唱歌,而且还唱得这么好的话,去当职业歌手不好吗?"奇诺说。
我告诉他。
"我当不了歌手啊。"
"为什么?"
"因为我爸爸妈妈都不是歌手啊。"
"……"
"大人们是为了让孩子继承自己的工作才生的孩子,不是吗?这是自古以来的规定。"
在这个国家,当孩子成人时,继承父业是理所应当的事,或者可以说是一种义务。
"是吗……是这里的国情吗。"奇诺有些遗憾地轻声说道,然后又将精神集中到MOTORADO的[治疗]中去。
我回了房间。

那天夜里,我在床上想了很多。
以前我一直认为接受手术成为大人是最美好的事,但正如奇诺所说,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还不敢对自己讨厌的事说出来不喜欢,我突然觉得这一切不自然起来。
我考虑过了,也想到了一些事。我虽并不准备一直当孩子,但如果要当大人,也希望是自愿的,不是勉强去和别人做一样的人,就算打乱了规定的速度和次序也好,通过自己可以接受的方法,成为自己接受的,且是自己能够接受的大人。至于工作,我也希望选择的是自己擅长的,喜欢的,或是两者兼备的。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的时候,屋里贴着[最后一天]的纸。
我下到一楼,找到父母。虽然禁止别人跟我说话,但并不妨碍我和他们说话。
我回想起昨夜想到的事,然后很无所谓地和他们说。
"那个,我不想做成为大人的手术了。除此以外有没有别的方法呀?有没有保持现在的自己成为大人的方法呀?"
这些话大大地改变了我的命运,同时……还有奇诺的命运。
听了我的话,我的父母一下子露出了刚从恶梦中醒来般的表情。父亲立时怒吼起来。
"你这个混蛋!你说什么呢!这个该千刀的!你,你把大伙都接受过并成为优秀的大人的这个手术当什么了!你把大人们都当成傻瓜了吗!你还准备当了大人后,还像小孩子一样过一辈子吗!"
就像主旋律由其他乐器接过来一样,母亲也责问道。
"快向大伙道歉!×××××(我的名字)!道歉!向爸爸!向所有人!向国内所有的大人们说对不起!说不该抱有这么愚蠢的想法!说刚才说的都是错的!说再也不这么说了!现在就说!马上!"
现在想起来,那时他们两个人完全变得歇斯底里了。
对他们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事,连孩子对此说句开玩笑的话也是不可想象的。所有人一直都认为他们被强迫做的,无法反抗的这件事是最最了不起的,这是不是他们用以维持内心平和的防卫手段呢?虽然这不是没有接受过手术的我该说的话。
"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是谁向你灌输这种非人的想法的?"父亲发疯似的叫道。
事实上,我那时已被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冷静地想想,应该很快就能猜到是旅行者奇诺。
听到了骚乱,周围的大人们围了过来。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喊什么呀?"
[成人可不应该这样。]大人们责备般地说着。父亲连忙说道。
"十分抱歉!实际上是我家的呆女儿,说出不想接受明天的手术这样可怕的话来……"
话音未落。
"什么?真是愚蠢!是你的教育方法有问题!你怎么管教孩子的!"
"就是!不做手术就成为大人,这违反常理!"
"你把伟大的手术当成了什么!就算是孩子也不可饶恕!"
周围就像什么地方坏掉一样嚷成了一片。
"对不起各位。全是我教导不周所致……"父母向周围道着歉,然后盯着我说。
"就是因为你说了混账话,让我们丢了脸!……啊!是那个肮脏的旅行者!是他向你灌输的这些愚蠢的想法!"
终于意识到的父亲拽着我,到处搜寻起奇诺来。
奇诺就在大门外,在他旁边立着那台就像刚买来似的,擦得闪闪发光的MOTORADO。后面的位子上绑着奇诺的行李,随着有节奏的引擎声一齐摇摆着。后轮没有挨着地面,空转着。座席上挂着奇诺进城时穿的那件茶色外套,看起来比原来干净了些。
父亲怒喝道。
"喂!你这个臭旅行的!"
奇诺像理所应当似的没有理睬。如此一来父亲更加狂怒,不分青红皂白地叫嚷起来。就像犬吠一样。
奇诺看看我这边,小声说。
"这就是手术的结果吗?也许还是不做手术的好哦。"他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不禁笑了出来,头脑里也一下子冷静了许多。
"你!就是你!"父亲指着奇诺,嘴角挂着唾沫的飞沫吼着。奇诺这才转向父亲问道[有什么事。]
"什么有什么事!给我跪下!向我,我的妻子,向这个国家的所有人!谢,谢罪!"
"谢罪?因为什么?"奇诺用冷静的语气说。[你还装什么蒜]父亲接着吼道。他满面通红,周身直抖。我看着眼前这个[像样的大人]。
实际上他那时的样子跟我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朋友打架,哭着耍赖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就在父亲还要叫喊,或者说还要再跟狗一样吠什么的时候。
"啊,你就少说两句吧。"有人对父亲说。说话的是这里的一个伟人。
难懂的职务名称当时的我是记不住的。总之是个伟人。不知不觉很多的大人来围观这场骚乱,他也是其中之一。这个伟人向奇诺说道。
"旅行的人啊,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奇诺答道。
"这个国家有这个国家的规矩,这不是你能左右的。我没说错吧?"
听伟人问完,奇诺耸了耸肩。
"对,是这么回事。"
然后他轻轻环顾了一下周围,半开玩笑地说。
"我正准备出发呢。再呆下去恐怕要被宰了。需要办理出国手续吗?"
伟人指着MOTORADO前的路,说道:
"不必。你从这里直着走就能看见有道开着的门。从那里出去就行了。况且,被杀什么的,你可是想多了。你是经过正式的手续进入本国的,直到你出城为止,我们保证你的安全。因为这里是成人之国。"
奇诺走到我跟前,蹲下一些,看着我的脸说。
"再见了,×××××。"
"你要走了吗?"
我问他能不能再待2,3天,我想知道如果我动手术后会怎样和奇诺进行交谈。我想成为大人后和奇诺说话。
但奇诺说。
"在一个国家只逗留三天,这是我定的规矩。这也就基本了解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再待下去就没法游遍很多国家了。……再见了。多保重。"
我轻轻挥了挥手,奇诺正要跨上MOTORADO,这时,父亲拿着一把细长的菜刀来到我近前,旁边是母亲。奇诺回过头来。
父亲看看伟人,伟人点点头。
我一点也不明白眼前的父亲为什么要拿菜刀,那样子十分滑稽。
奇诺问伟人。
"那个人为什么拿着菜刀?"
伟人用一成不变的语气说着。
"我就特别告诉你吧,是为了处理掉那个孩子。"
奇诺的脸色一变。但我一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听见奇诺惊讶的声音。
"你说什么?"
"要把她处理掉。那个孩子拒绝至高无上的手术,还违抗高高在上的父母。这样的孩子不可以放任不管。孩子不管到任何时候都是父母的所有物。父母既然把孩子生出来,当然也有权利来处理掉其中不良的作品。"伟人这么说着。
我终于意识到我要被杀了,我意识到,也不想死,但又无可奈何。抬头看到父亲正轻蔑地看着我,轻声嘟囔着。"这是个不良品啊……"
"旅行的人啊,这里危险,请闪到一边去吧。"伟人刚说完,父亲就擎着菜刀向我冲过来,我看到了闪着银光的刀刃,心里却在想:好美啊。
我看到奇诺从一旁飞身冲过来,想要制止住父亲。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无声的世界缓缓移动着。我也很清楚:在奇诺赶到前,刀已经先要刺中我了。
谢谢。已经来不及了。
世界安静地移动着。父亲连人带着就要刺中我的刀一起向左边转去,刀刃横了过来,顶到了挥拳打来的奇诺胸前,刺了进去。
"嘎!"我又听到了声音。听到了奇诺发出的异样的叫声。奇诺抱着父亲的样子倒了下来。我看到刀尖从奇诺背后露出了头。
奇诺身上插着刀仰面倒在了地上,我听到扑通的一声。奇诺没有再动弹一下。我那时立刻明白了,奇诺已经死了。
我不禁往后倒退了几步,后背碰到了MOTORADO。
静了一会儿,然后我听到父亲"嘿嘿嘿"的笑声。接着父亲说道。
"哎呀?因为这个人跑过来,本该扎那个小崽子的刀怎么扎到他啦?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说应该怎么办呀?"
我知道父亲说的是些模棱两可的话,在场的其他那些大人也是这样。
伟人说话了:
"嗯,要不是这个旅行者突然闯过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本来也没想要刺他,这是个事故,是个很不幸的事故。你没有罪。我说的对不对呀,各位?"
周围的大人们,[说得对],[没错],[为他的不幸致哀]等等,七嘴八舌地说着。
"就、就是这样啊。"父亲高兴地说着。
我就算马上要被杀掉,也为能够不动手术,不成为[像样的大人]而死感到高兴。
在我眼前,父亲要把奇诺,不,是奇诺身上插的那把菜刀拔出来。因为怎么也拔不出来,母亲也来帮手。刀柄由于沾满了血很滑,他们卷上一块布,咝!咝!地一点点往外拔。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这段时间是奇诺送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正在父母齐心协力的时候,在我耳后传来个小小的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似的声音。
"你骑过自行车吗?"
"骑过。"我小声答道。
又有声音传来。
"再在这里待下去你会死吗?"
"嗯。但那也比活下来动手术强。或者说两边都差不多。"
咝!咝! 咝!咝! 咝!
菜刀已经拔出了一半。
"嗯。……你想死吗?"听了这一问,我直接答道。
"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死啊。"
"那好。"小小的声音说。"你还有第三个选择。"
"那是什么?"
咝!咝!
菜刀已经基本拔出来了。由于这个沉着的、小小的声音突然说出一些复杂的话,我问他。
"首先你坐到身后MOTORADO的座位上。双手牢牢握住车把。然后用握的右手向自己这边拧两下,身体前倾。最后只要想成你是在骑一辆又快又有些重的自行车就行了。"
咝啪!
菜刀从奇诺尸体上拔出来了。父亲母亲失去重心一起跌倒在地。周围的大人们哇的一下沸腾起来,然后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血顿时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很快又收住了势头。
"我这么做,会怎么样?"我向那个小小的声音大声问。周围的大人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我。父亲沾满血的手里攥着沾满血的菜刀,笑着看着我。那时父亲的样子虽然很可怖,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快逃啊!"我听到那个小小的声音大声喊。我一回身,跨上了MOTORADO,看到父亲正跑过来。
我按照被指示的,右手握住车把向里一拧,身体前倾。
MOTORADO如脱缰的野马飞奔起来,引擎声嗡嗡直作,我觉得身子要往后倒,为了不至于落下,我握紧了车把。
刚才还在前方的大人们,被落在了后面。
至此我才注意到MOTORADO开了起来。我像骑自行车下坡一样,轻轻捏了捏车把。道路尽管平坦,速度却逐渐加了上去。这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一种感觉,我很快就适应了。
"驾驶得不错啊!就照这个样子!"有声音传来。
"腿紧紧夹住油箱,这样就能更平稳了。然后现在按我说的换档。"
我按照指示做了。脸上刮来的风忽然变得急了起来,不觉从眼里流出泪来。眼前已经能看到城门正在逐渐变大起来。咻!门洞在我头上一闪而过。
城门外的草原上延伸着一条笔直的茶色的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城外。
我一心只想着车别倒,别倒,就一直跑了下去。
风虽吹得眼睛生疼,但很快也习惯了。
我就这么边淌着眼泪边行驶着。

wolfchen 2006-6-3 17:55

也不知过了多久。
"哎,不管怎么说,也该差不多了吧?"突然有人跟我说话,我一下子回过神来。
"现在按我说的做。"
我按照指示拼命握拉杆,移动右脚。MOTORADO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在快要停住的时候,我伸出了脚。
要是自行车的话,用脚尖轻轻一着地就行了,但此时我感到脚尖有重量压上来,正纳闷的时候,身体就向左倾倒下去。
"哇!"有喊声传来。我被左手的车把挂住,也倒在地上。同时听到嘎喳一声。
"好过分哪。是谁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我像调侃那个声音似的,仰面朝天地问。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碧蓝的天空。
我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正站在看满红色花朵的草原中央。
这里相当宽广,就算把花都拔掉,顺着车辙也看不到我的故乡了。
"奇诺……"不可思议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悲伤。
我没有流泪,也许是已经流干了吧。
我也不疼,也不感到高兴,只是呆呆地戳在那里。
"哎!我说!"有声音从脚下传来,一看,是MOTORADO倒在那里。
"你可够过分的。"
"怎么了?"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赶紧把我扶起来。"
那时,我刚刚注意到刚才的声音的主人是这台MOTORADO。
"啊,原来是你啊。"
我这么一说,MOTORADO有点生气。
"啊什么,本来就是我嘛。还能有谁?"
"说的也是。对不起。"
"别道什么歉了,快把我扶起来呀。"MOTORADO的语气突然又像撒娇似的,很有意思。
我按MOTORADO说的,蹲下,将胸部顶到座位上,然后一口气将他立了起来。
几朵红色的花朵,随之飘落。
然后我把脚蹬在后轮的突起处,把MOTORADO提起来的同时把脚往下一踩,MOTORADO的支架咔嚓一声向后面稍微挪了挪,然后松开手也倒不了了。
"谢谢。"MOTORADO向我道了谢。
"别客气。"我还礼道。
"刚才好险哪。"听MOTORADO这么一说,我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我猛然想起了闪闪发光的菜刀。那简直就像是发生在若干年前的事一样。
"嗯……谢谢你救了我。"
"彼此彼此,我要被留在那里也不知会被怎么样呢。多亏了奇诺你坐上来救了我。"
听了这话,我一下子想起了[互相帮助的约定]这个词来。然后很快意识到我刚才被称呼为什么,问道。
"刚才你叫我什么?"
"嗯?奇诺啊。"
"为什么?"
"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这么说的,我弄错了吗?"
"我,"我正想说自己的名字,突然觉得那并不是现在的自己。是在那个国家,不知烦恼,骄横跋扈的孩子的那个我。是12岁时准备接受手术,相信能成为[像样的大人]的那个我。
这个我已经在这个世上不存在了。
于是,我踩着红花,向MOTORADO迈了一步说。
"我……是奇诺。就是奇诺。是个好名字吧。"
"嗯,我挺中意的。对了,我的名字呢?我叫什么呢?"
MOTORADO一问,我想起了昨天两人一起决定的那个名字。
"叫艾鲁麦斯。艾鲁麦斯是奇诺从前一个朋友的名字。"
"嗨——,艾鲁麦斯吗,不坏啊。"艾鲁麦斯这么说着,重复了好几遍自己的名字,看起来很喜欢的样子。然后他问道。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站在一片红色海洋的正中。
我并没有马上回答他。

后来,我们决定,好歹先到个附近的国家去看看,结果在一片不得了的森林里迷了路。在那里,我们偶然地遇到一位老人,他教授了我们很多东西。要是没遇到他,恐怕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尽管辞不尽意,我非常地感谢他。
但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奇诺之旅第五话 完
第六话 和平之国 (Mother's Love)
在荒野唯一的一条路上,飞驰着一台MOTORADO。
路的右边能看到两座山,左边远处还能看到一座。那山上一棵树也没有长。道路和茶色土地的颜色一样,要不是到处立着指示方向的大桶,根本分不出来哪里算是道路,哪里算是荒野。
MOTORADO在颠簸不平的路面上高速行驶着,后面扬起长长的一溜土烟。要是骑手回头看的话,是看不清来时的路的吧。
在MOTORADO的后备箱处满载着行李。皮包和睡袋用带子和网兜固定着,还有一只吊在网兜里的银色茶杯随着颠簸摇摆不定。
骑手穿着和大地一个颜色的外套,多余出来的外套下摆缠在了两条大腿上。头上戴着一顶像飞行帽似的帽子,前面有小小的帽沿,两边耷拉着耳罩,耳罩的带子在颚下打了个结。骑手脸上戴着一副各处颜色都有些剥落的银色风镜,还系着一条满是灰尘的蒙脸布。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出来他很瘦。
骑手注意到了什么,于是慢慢将MOTORADO的速度放慢下来,确认飞舞的灰尘不那么多了,就停住了MOTORADO,看着那个几乎要将道路两边整个掩埋的东西横在前面。
"那是什么?哎呀?"MOTORADO问。
"不管怎么看,那应该是人的尸体吧。"骑手答道。
一堆茶色的什么东西胡乱地堆在那里,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堆枯树。但是还能勉强辨认出伸出来的脚、团在一起的头的形状。以四肢不全的尸体为多,有的是只有几只手滚得四处都是,或是只有下半身摆在那里。尸体全因干燥的气候被风干成了干尸,被遗弃在这片荒野之中。由于大小不均的尸体太多,掩盖得地面几乎都看不见了。
"这我知道,奇诺。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放着这么多的干尸。真是不可思议。"
"我也不清楚。艾鲁麦斯,这里是不是坟场啊。"被MOTORADO称为奇诺的骑手一本正经地说。
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边打着哈哈,边神秘地说道。
"坟场一般不是要把尸体掩埋起来吗。这里一定是食品仓库。"
"食品仓库?"
"没错。肉干燥以后便于保存啊。肚子饿的时候就到这里来拿回去吃。这肯定是现在我们要去的国家的居民做的。跟奇诺放在皮包里的肉干一样。"
"……肉干?"
"是呀。"说完这话,艾鲁麦斯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我可怜的奇诺,被抓住是要被吃掉的!因为不管是谁也好,是什么也好,到底还是又年轻又新鲜的好吃啊。不过,就是筋有些硬,好好煮煮的话,奇诺倒也不是无法下咽的。"
"……"
"于是乎旅行也到此为止。啊——,我还想再跑跑呢!"
艾鲁麦斯说完过了一会儿,奇诺开口了。
"艾鲁麦斯,你是不是觉得特无聊?"
"……嗯。"
"那就再忍耐一会儿,应该很快就会到下一个国家了。"奇诺说完,开动了艾鲁麦斯。

"还说什么就一会儿,这都已经中午啦。"就在艾鲁麦斯嘟囔的时候,总算看到了一个国家的城墙。他们接着又跑了一阵,来到了高高的城墙跟前,墙上一处镂空地方写着:[欢迎到贝鲁德鲁巴鲁来。]

"欢迎来贝鲁德鲁巴鲁。这里很久没有客人来了。"看门的卫兵笑容可掬地向奇诺他们敬礼。
"我叫奇诺,这是我的搭档艾鲁麦斯,请准许我们进城观光和休养。"说完,奇诺递出了通行卡。士兵双手接过来,放到审查用的机器上,很快通行卡从机器里出来了,士兵又双手奉还给奇诺。
"没有问题。请问您准备逗留几天?"
奇诺答道只住三天,后天就出发,士兵边说着再呆些日子也可以啊,边在文件上写着什么。士兵问。
"请问您持有PATHADA之类的东西吗?"
"有的。"奇诺脱了外套,挂在艾鲁麦斯上。外套下穿的是黑色夹克,领子立着。腰间系着宽皮带,皮带上挂着几个小小的储物袋。
奇诺从吊在右腿的枪套里取出一支手持型PATHADA放到桌上。又将左手绕到腰后,取出了另一支。士兵睁大了双眸。
"可太让我惊讶了,奇诺先生,您拿着的家伙可真不得了啊。"兵边感叹着边盯着两支PATHADA。
最开始拿出来的那支是把弹头和液体火药分别填装型,单手制动式的左轮。仔细一看就能知道枪处于立刻就能射击的状态。奇诺称之为[加农]。另一支是枪身细长,使用22LR弹的弹夹式单发自动制动PATHADA。两支看来都使用已久,既不脏,机油也上得很充分。
士兵不禁问道。
"道奇诺先生,您是PATHADA的段位持有者吗?"
"四段,是黑带喔。"不等奇诺开口,艾鲁麦斯先抢过话来。
"……令人佩服。是有段者的话,就这么直接带进城是没问题的。但肯定是用不上的,这个国家很安全。先不管这些,衷心欢迎您们入国,奇诺先生和艾鲁麦斯先生,欢迎你们来。这是地图,请使用。"
奇诺说了声谢谢,然后收起PATHADA,接过了地图,离开敬礼的士兵,推动了艾鲁麦斯。城门嘎拉嘎拉地开了。
由于一进城就被一大群人围住,奇诺有些不知所措。不论男女老少,他们看看奇诺又看看艾鲁麦斯,不住地说着"来的好啊!","太欢迎你们了!"人人都是一副笑颜。当中还有演奏乐器的人,接着还有的人被引得跳起舞来。
艾鲁麦斯悄悄的,用只有奇诺能听到的音量说。
"啊,果然还是要被吃掉了。看来大家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然后奇诺向热烈欢迎的居民打听哪里有既不太贵,又有可以停放艾鲁麦斯的地方,还带淋浴的旅馆。有的人说南面就有家不错的,而且还带淋浴。又有人说,你说的不对,那家太贵了不成不成,这边就有家符合条件的。就这样居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争论起来。奇诺他们只好在一旁等着。
最后由争论胜出的人给奇诺带路,这家旅馆位于写着历史博物馆的一所很古老的建筑旁边,完全符合奇诺的条件。奇诺谢绝了旅馆的人,在门口抖了抖外套和行李上的灰尘,用地下水冲洗了一下艾鲁麦斯。艾鲁麦斯主张[正好顺便,奇诺君,把插头给我换换。]但这个主张被无视了。
接下来,奇诺在房间里冲了淋浴,更换了内衣和外衣。在旅馆的餐厅,上的菜虽是用奇诺从未见过的鱼做的,但好吃极了。

"你们是今天刚到的旅行者吗?还没去过历史博物馆吧?"
"你们应该到历史博物馆去看看喔,在那里只需半天就能了解这个国家的全部了。"
"那里的馆长是个很热心的人,一定会给你们讲各种和历史有关的事情。"
穿着夹克的奇诺和卸下行李的艾鲁麦斯简单地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向他们推荐去参观历史博物馆。当问到这里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时,回答肯定是[历史博物馆]。
奇诺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去了。
从旅馆前路过时,旅馆的工作人员搭话过来,无外乎还是什么在历史博物馆会长见识的,一定要去看看之类的话。奇诺一说现在正要去,工作人员立刻奔回前台,拿来优惠券给奇诺。

历史博物馆是一座将若干拱形组合搭配而成的富有民族风格的建筑。入口处虽然暗得不得了,但里面很亮,还很宽敞。
奇诺买了票一进来,一个女人迎了出来。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身材匀称,身板也挺得很直,看得出来是个温柔聪明的人。她用通透的声音说。
"欢迎到我们的历史博物馆来,我是馆长。"
"你好,馆长。我叫奇诺,这是我的搭档,艾鲁麦斯。"奇诺介绍完,艾鲁麦斯也说了问候的话。

奇诺和艾鲁麦斯在馆长的指引下在博物馆内转了一阵,这里并没有其他来客
为了便于让坐在轮椅上的人也能够参观,馆内设置了斜面,展示物的高度也精心做了考虑。奇诺可以边推着艾鲁麦斯边进行参观。
所有的展示物都做得很好。有再现从在这片荒地上有人居住开始,到城镇发展壮大过程的精致的模型,有当时的各种生活用具,还有首次发行的报纸等等。
说明通俗易懂,文章,音乐和影像搭配合理。奇诺和艾鲁麦斯还有不懂的地方,馆长细心地做以补充说明。奇诺热心地看着这一切。
走了一会儿,到了[近代史]一角。
展示物的格调突然为之一变。
虽然至今为止展示的主要是人们的生活习惯,文化遗产,但现在开始介绍的是武器,防护器具,战场上的样子等,净是些和战争相关的东西。
这一角入口处的解说文以[和邻国间战争的开端·杀戮的历史]开头。
"现在开始介绍的是战争的历史。"馆长表情不变地说着。

这个国家曾长年处于同邻国不断发生战争的状态。
这里和邻国在宗教,生活习惯,人种,语言以及其他各方面都完全不一致,轻易就彼此持敌视态度,一旦战争爆发就不可收拾,愈演愈烈。
两国都彼此一直希望什么时候就把对方消灭,为此也进行了不知多少次战争。
但彼此都没能将对方消灭。
两军在广大的荒野对阵,战斗过后,胜的一方又没有残存的力量直接长驱直入进敌国。
就这样当小康状态持续一阵后,就像又想起来一样,再次向可憎的敌国进军。再次在荒野展开战斗,最后连是哪一方胜利都不得而知,国力衰败,战争也告之结束。
这种状态,在这个国家和邻国之间从192年以前就开始了。

"原来如此,难道说那些荒野的干尸就是战争的牺牲者吗?"艾鲁麦思问。
馆长答道。"不是。我们把尸体都进行了火葬,邻国也是一样。"
在艾鲁麦斯要问那到底是谁啊之前,奇诺边看着资料开口道。
"馆长,根据这个博物馆的解说,这个展区介绍的内容到至今15年前就结束了,而且现在这个国家看起来既富饶又安定。我也很久没有到过如此和平的国家了。"
"是的,正如你所说。现在这个国家非常的安定。只看到这里的人们就了解到这一点,不愧是旅行的人。"馆长这么说着,并不是在讽刺。
"那么,现在和邻国已经没有争端了吗?"
"是的,没有。虽说不是有什么来往,但没有互相残杀。"
奇诺再次从资料上抬起头来看着馆长问道。
"战争突然在15年前休止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馆长注视着奇诺灰色的瞳孔,奇诺也注视着馆长。
"让我在下一个专栏为你说明吧,奇诺先生。但现在离闭馆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奇诺先生,你们预计逗留到什么时候呢?"
"我们后天出发,在后天以前什么时候都有空。"奇诺这么一说。
"那就明天吧。我会给你看你所提的问题的答案,您能腾出一天时间吗?"
"没有关系。艾鲁麦斯你呢?"
"我倒是没什么啦,要参观什么呢?"艾鲁麦斯问。馆长答道。
"是[战争],和邻国间的。"
"战争?我可不想参加到战争中去。"艾鲁麦斯直截了当地说。
"没有关系的,实际上我们并不是流血进行战斗的,只是称之为[战争]。不是互相残杀的战争。你们参观的话,就能明白我们是如何建立了和平,又是如何维持和平的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奇诺就起了床,做了PATHADA的训练和维护。然后到餐厅边吃着早饭,边听着外边的骚动。
艾鲁麦斯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很多从刚才就开始从旅馆前经过的HOVI(HOVI·VICURU,指一种浮游车辆)。
不一会儿,馆长有话传给奇诺和艾鲁麦斯,一位自称是负责领路的年轻士兵前来迎接。在他的带领下,奇诺他们向街中央的广场走去。
广场上,灰色的HOVI排成了三列。其中一半在敞篷甲板左右两边装备有全自动连射式弹带供弹的PATHADA。
奇诺他们被邀请上了一架名为[斯派克泰塔]的HOVI。由于推艾鲁麦斯上很费劲,最后在HOVI甲板旁支上搭板,奇诺直接将艾鲁麦斯开上去了。旁观的人们鼓起掌来。
HOVI的队列在盛大的欢送声中出发了。

途中用过了饭,稍事休息。HOVI一行飞驰在茶色的荒野中,在越过四座山后,队列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来了同样的一对HOVI,在甲板上也装备着PATHADA。
他们将HOVI漂亮地排列起来。
他们的军服和奇诺他们所在国家的士兵们完全不一样,无论是颜色,样式,或是衣着方式。所有人穿的不是裤子,而是裙子。
"他们是雷鲁斯米亚的国防军。"领路的年轻士兵向奇诺和艾鲁麦斯进行着说明。
"雷鲁斯米亚就是和你们打了两百年仗的邻国吗?"艾鲁麦斯问。
"没错。现在我们就要和他们进行[战争]了。"士兵说完,接着补充道,"请不要担心,我们很安全,也没有一个士兵会死。这不是以前时代的战争了。"

不一会儿,太阳升得很高了。
双方都只出动了装备有PATHADA的HOVI,各国出一列,漂亮地排成了两行,在队列最前面有一架做了特别的装饰。
在这架HOVI上乘的一位司祭似的男人叙述着什么:
"从现在开始,将进行[第185次雷鲁斯米亚·贝鲁德鲁巴鲁之战]!规则和以前一样!"
这一架开动了,双方的HOVI紧跟其后。
"我们也该过去了,请抓牢。"士兵对奇诺和艾鲁麦斯说完就升起还没有加入到队列中的HOVI,从上空追赶队伍。
他们很快赶上了大队,又飞了一会儿,越过了一座平缓的丘陵后,停在了半空。
"就是那里,看见了吗?"在士兵手指的方向,有一个很大的部落。
在越过丘陵的绿洲旁边,有很多用泥土简单制成的房子。房子建得没有规则,散居在四处。
能看见有几个人在走动。他们穿着朴素的衣服,使用简单的工具,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上空的HOVI。
"他们就是住在这边的种族,塔塔达人。请往北面的地上看。"
奇诺和艾鲁麦斯望去,最前面的那一架HOVI正猛速飞驰着。
这架HOVI从部落正北一口气直插到正南,一路上洒下了大量的红色粉末,在部落的中心画上了一道清晰的南北走向的线。还能看到有不少受了惊的塔塔达人从家中逃出来。
"好了,[战争]该开始了。东侧是我们的[战场],西侧是雷鲁斯米亚的。"
士兵说完,成群结队的HOVI就冲到了部落里纵排成一队,漂亮地分散开来。然后,士兵们的PATHADA开火了。
尖锐的连射声回响起来,最外面的塔塔达人被射倒了。HOVI保持着和房屋差不多的低高度,一发现塔塔达人就予以射杀。
一个年轻男人正要逃进一所房子里,还没来得及进去就中了弹,浑身是血地倒下了。士兵们接着一个劲地朝房子射击,房子很轻易就崩塌了。
在HOVI巡回的时候,从别的房子里跑出了几名妇女和儿童,他们很快也都被击中。正要护住孩子的女人被打得身子直颤,倒下了。孩子小小的头被打得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从另外的HOVI旁边,冲出了一个跑得很快的男人。HOVI赶紧调头,朝男人开了数枪,奔跑的男人倒下了。在他倒下的地方,射击并没有停止。子弹打得他的身体直跃,血不住地涌出来,最后男人不再动了。
"干得好!漂亮!"在奇诺和艾鲁麦斯旁边的士兵握着拳头叫着,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啊,其实,刚才开枪的那个是我的哥哥,他在以前的[战争]就中身手不凡。"
说完,他像想到什么似的,"对了,把高度再降一下如何?这样能看得更清楚。"
"不了,在这里就足够了。"奇诺拒绝道。士兵边轻声说着是呀,流弹可不是闹着玩的,边又向下望去。
PATHADA的连射声仍旧回响着。
这次是往绿洲附近的森林里逃跑的塔塔达人中弹了。林中划着红线,东侧的HOVI只射击在东侧的,西侧的HOVI只射击在西侧的,界限分得十分清楚。很快树木被打断,能看到在其间有什么红色的东西。
跳进绿洲池水里的几个人被打得水面几乎沸腾起来,不一会儿池水就被染得变了颜色,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浮了上来。
奇诺一下子看到,一个年轻的塔塔达人朝HOVI投了把斧子。斧子砍中了乘坐的士兵的腿。士兵边捂着腿边反击,年轻人的上半身笼罩在一片红雾之中,看不清楚,最终看不到了。那名士兵从座位上掉落下来,别的士兵抓住了他的PATHADA的枪把。
在最外围巡回的HOVI虽然在狙击向部落外逃的人群,但因为人数众多,不可能将全员都击毙。一些穿过枪林弹雨的人们,拼命地朝远处逃去。HOVI也没有追,只是集中去射击那些还在村里面的人。
一架HOVI在部落中缓缓进行巡视。一旦发现倒着的人身上不是沾满了血,就从空中再补发数枪。在被击中的瞬间,有几个人跳了起来。对像这样装死的人,挨的枪子儿就更多。
过了一会儿,部落里再没有能动弹的人了,枪声也逐渐稀疏下来。从部落里向外逃的人也看不到了。
刚好这时,太阳向西落下了有一个拳头那么多。
刚才的那架先头的HOVI在部落上空鸣着笛,又一次穿梭起来。HOVI都停止了射击,集合到部落边上,和来的时候一样排成一列。
"时间到,[战争]结束。"
士兵说完,上空的HOVI都降到部落里来。
"他们是[会计]。现在要将双方[战场]上的尸体运到HOVI上。然后用HOVI上的探测器来称尸体的重量。多的一方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我们按惯例要在刚才的集合地点等待,也差不多该走了,可以吗?"
奇诺点点头。上空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随着HOVI一开动起来也随之消失了。

HOVI回到了刚才的集合地点,等待[会计]回来。
士兵们的表情都相当开朗,刚才和对手国的士兵还不拘言笑的他们,现在将HOVI并排在一起有说有笑。将校们也坐在桌子前谈笑着什么。
腿上中了斧子,包着绷带的士兵出现在所有士兵们的拍手喝彩声中,他不好意思地笑着。长官授予了他一枚什么奖章,士兵们集体立正表示祝贺。
不一会儿,[会计]回来了。在这些HOVI上堆着成山的尸体,从甲板上不停地有血淌下来。

宣布战争开始的那个男人,站在HOVI甲板上叫道。
"根据测量结果,十比九!第185次[战争]的胜利国是贝鲁德鲁巴鲁!"
在这个瞬间,贝鲁德鲁巴鲁的士兵们沸腾了。与此相反,雷鲁斯米亚的士兵们仰天长叹,但很快他们都对胜利国的士兵致以敬礼。
贝鲁德鲁巴鲁的士兵们也立正回礼。
两国士兵彼此挥着帽子,HOVI踏上了归路。
在奇诺和艾鲁麦斯乘坐的HOVI上,士兵毫不掩饰兴奋之情地说道。
"太好了!我们赢了!奇诺先生!艾鲁麦斯先生!回到国内肯定是举国欢庆!啊,太高兴了。对了,要是需要准备什么旅行用的物品,今天可绝对是好日子。大伙都高兴得忘乎所以,买什么都是大减价哦!"
"哎,提个问题可以吗?"艾鲁麦斯问士兵。
"请说请说!"
"在[会计]上的尸体怎么办?总不会还带回去吧?"
"当然不带回去了。在我国的东方有个丢弃场,就适当地扔到那里去。"
"果然。我就猜可能是这样。奇诺,这样一来干尸之谜也解开了。"

第二天清晨,奇诺照旧在黎明时分起的床。
街上静悄悄的。
昨夜,为了庆祝[战胜],整个儿国家沸腾了,不管去哪里都热闹非凡。整条街都被酒、欢呼声和音乐声所淹没。
后来,果然如士兵所说,奇诺去买随身干粮时,烂醉的老板出的价格就跟白给的一样。奇诺买到最后都不得不说艾鲁麦斯实在装不下为止。然后他们很早就回到了旅店。旅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奇诺早上洗了淋浴,做了一会儿PATHADA的整备和训练,然后检查了一下行李,用以前的随身干粮作了早餐。
在太阳升得差不多的时候,奇诺敲醒了还在熟睡的艾鲁麦斯。艾鲁麦斯虽然还有些睡眼惺忪,但奇诺一说要去历史博物馆,就立刻清醒过来。
考虑到艾鲁麦斯的引擎声过于嘈杂,可能会影响还在睡的人们,奇诺是推着艾鲁麦斯去的。
在历史博物馆大门前,也许是因为昨夜的狂欢吧,士兵抱着酒瓶睡着。士兵身上盖着两条毛毯。
奇诺和艾鲁麦斯慢慢地进了博物馆,馆长迎了出来。
"早上好,奇诺先生,还有艾鲁麦斯先生。感谢你们专程推着过来。"
"早上好,馆长。我们是来看前天没能看完的地方的。请来两张票。"
奇诺说完,馆长开口道。
"今天不需要买票。因为是[战胜纪念日],所以今天放假。"
说着,馆长将奇诺和艾鲁麦斯从入口处引进来,因为没有点灯,通道有些昏暗。
馆长说着请,边打开了电灯和展示物的开关。
这里是[战争的进化·与和平共存]一角。馆长问。
"你们观摩了昨天的[战争]了吗?"
艾鲁麦斯立刻说。
"是的,干尸之谜解开了。"
馆长边说着是吗,边用期待奇诺发言的眼神看着他。
"那就是你们的战争吗?在我看来,这似乎只是对塔塔达人的虐杀或是处死。"
奇诺的表情,语气都和平时没有两样。奇诺既没有皱眉,也没有愤怒,更没有惊愕。只是很平常地在问。
馆长说:"是的。只通过昨天的体验,也许会看成是这样吧。但这就是我们的[战争]啊。"
"为什么会这样呢?可以的话,能请您说明一下吗?"
奇诺德语气简直就像是向老师请教的学生。
馆长按下了最后的展示箱上的开关,现在展示的是现代史。
"就像前天你们看到的一样,这个国家和邻国间的战争不断。"
馆长又按下了显示器的按钮,播放的影片题为[两个战场]。
漆黑的画面上逐渐显现出形状和颜色。在荒野的战壕里,好几名士兵一脸的惊恐蜷缩在那里,手里紧握着长长的PATHADA。不一会儿听见了呼啸的声音,士兵们都趴在了地上。声音一瞬间从显示屏上消失,接着画面摇摆不定,尘沙弥漫。有个士兵叫着什么。在声音又恢复的时候,士兵们一齐跃出战壕,开始冲锋。能看到奔跑的士兵们的背影,能听到他们的叫声。突然轰的一声,飞来一些黑咕隆咚,速度很快的东西。一个掉到地面上弹了起来,击中了一名在画面左端的士兵的胸部,他的身高立刻减了一半。
"由于长年无休止的战争,不知已经死了多少人。刚才那个上半身消失掉的人就是我的丈夫。"
画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声音也没了,变成了漆黑一片,又映出了沙尘暴的画面,最终消失了。
显示器停住了。
馆长等奇诺看着自己的时候,慢慢地说。
"我很清楚地记着从前战争的样子,很清楚地记着从前的事。我原来有四个儿子,他们是我不可替代的宝贝。失去丈夫后,我为了将他们抚养成人才活了下来。"
"……"
"但是,在第169次战争开始后,儿子们说要为父报仇,接二连三地参加了防卫军。一开始是二儿子苏特斯遭到了狙击,死了。紧接着第二天,三儿子达特斯踩上了地雷,被炸得粉身碎骨。"
在昏暗的展示用的墙壁上,大大地映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映着还是年轻时候,留着长发的馆长和围着她的四个儿子。他们都爽朗地露着雪白的牙齿微笑着。她也一样。
"长子乌特斯为了救战友留在了前线,被己方的炮火跟敌兵一起打得粉碎。最后剩下的小儿子由特斯说要向哥哥们那样努力,一定活着回来。然后就出了家门,再也没能回来。那时他才9岁。"
淡淡地诉说着的馆长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中看起来似乎像是在微笑。
"那时,战争在不知胜负的情况下就结束了,但很快又会打起来。我不知道战争再这么重复下去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胜负不分的杀戮要一再重演。我将四个儿子送上了战场,又一下子失去了他们。我因此成了名誉市民。于是我就利用自己的地位,向大家宣传[不要再进行战争了]。"
"……"
"战争当然不会因此而消失。要是仅凭这一点战争就能停止的话,战争早就应该停止了。我考虑了在现实当中有没有什么战争的替代物,于是发出了一个提案。"
"那就是对塔塔达人的袭击,是吗?这是您想出来的吗?"
"是的。[将塔塔达人看作是敌兵,杀得多的一方就是战争的胜利国。]这样一来,我们人类本来所持有的竞争意识,敌视心理和残忍都能很好地得以发散。而且……在我发表这个建议的时候,很偶然,在邻国也有一名女性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说着,馆长走了几步,将奇诺引到下一个展示物前。
"15年前我们首次相会的时候,她给我看了她的照片。照的是她的孩子们,我知道他们对她来说都是可爱,重要的宝物。他们也都战死了。"
在显示屏上映着当时报道这条消息的报纸上的照片。比现在瘦很多的馆长正和一位身着奇诺从未见过的衣服的女性拥抱在一起。
"我和她的想法被转移入试行阶段。那是距今15年前的事。"
接着馆长又按下显示器的开关,映出了这个国家现在的样子。奇诺看到的是和平的街市和开朗的人们。
"从那以后,两国间没发生过一起战争。国家发展了,人口增加了。现在的年轻妈妈们是不会再有和我相同的经历了。她们生下孩子,幸福地哺育他们。然后在将来的什么时候,由自己的孩子来亲手掩埋安葬自己。出生的人,按照出生的顺序死去。这才是和平,才是这个国家的现在。奇诺先生,艾鲁麦斯先生,历史资料馆的参观至此全部结束了。"
接着馆长在胸前双手合十,微笑着说:"你们参观辛苦了。"
"问个问题可以吗?"奇诺问道。
"哎,当然,请说。"
"被杀的塔塔达人怎么办?我想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家人。"
"哎,你说的没错。但和平不是无偿的。牺牲掉些什么,在此之上和平才能成立。从前牺牲的是我可爱的孩子们。年少的士兵们在地狱般的战场上战斗,死去,以此来保卫祖国。"
"……"
"但现在不一样了。塔塔达人无法与我们对抗。所以谁也不用和他们进行战斗。我们的孩子不必再死在战场上了。这是了不起的一件事。如果不承认塔塔达人的牺牲,两国再重复从前的战争的话,牺牲者的人数将是死掉的塔塔达人所无与伦比的。"
馆长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着,然后又重复道。
"要和平,牺牲是必要的。而且绝不应该是自己的孩子。如果塔塔达人的死能换来我们的和平,那对我们来说,这就应该是值得欢迎的事。"
奇诺想了一会儿,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馆长,我不太明白。不知道是现在的你们是错的,还是从前的人们是对的。"
听了这话,馆长缓缓地微笑着。然后略微弯下腰去,将手搭在奇诺并不宽的双肩上,用温和的语气说。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等你再大些的时候,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会么?"
"嗯,奇诺,等你怀上自己的孩子,感受胎儿在自己身体里蠢动的时候,一定会的。"
被称为奇诺的少女什么也没有回答。

奇诺在几乎是整个国家的人的目送下出的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奇诺和艾鲁麦斯走在广漠原野中唯一的一条路上。两轮卷起的尘土驾起了一溜烟。
从出了城门时,太阳就已经往西边倾斜了两个拳头那么多。奇诺虽然一直在高速行驶,但周围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茶色的土地,远方光秃秃的山,以及不时跃入眼帘的大桶。
"嗯?"奇诺注意到在行进方向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并很快辨认出是一伙人。艾鲁麦斯也注意到了。
"好像有什么人喔。"
奇诺缓缓收住油门,他看出来,这些人就是塔塔达人。
几个年轻而倔强的塔塔达人拦住了去路,他们有的人手执比自己身高还要长的棒子,还有人拿着很大的斧子。
奇诺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住艾鲁麦斯。
有约20人左右的塔塔达人,在他们旁边还有一群似乎是乘坐而来的牲口。
奇诺从艾鲁麦斯上下来,放下支架,然后将外套的扣子都打开,将外套披在身上,从脸上摘下风镜和蒙脸布。
一个持棒的年轻人向奇诺近前迈了几步,说道。
"我们想请你到我们的村里来,然后在大伙面前将你五马分尸处死。"
奇诺看着这些塔塔达人,有女人,有孩子,还有老人。所有人都瞪着奇诺。
"为什么呢?"奇诺毫不惊讶地问。
"因为我们要报复。为了满足我们的复仇心,哪怕是只能满足一丁点也好。"
"我不是那个国家的人啊。"奇诺冷静地说。年轻人淡淡地,压抑住感情地说。
"这我们很清楚。你是个旅行的人。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我们憎恨那个国家。我们遭遇毫无意义的杀戮,尸体还被放置到我们跟本伸手不可及的地方。我们连埋葬最爱的人的权利都没有……"
"……"
"我们就算抗争也打不赢。所以,随便是谁都好,刚好在此经过的是你。杀了你,我们只想稍微发泄一下怨恨。不是你有什么不好,只能怪你运气不好。"年轻人慢慢向奇诺逼近过来。
艾鲁麦斯用讶异的声音说。
"怎么办,奇诺?准备在这里被吃吗?"
奇诺没有回答他,只是对在场的所有塔塔达人大声说道。
"我很理解各位的心情。但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告辞了。"说着,就要向艾鲁麦斯这边转过身来。
年轻人来到近前挥起棒子想打昏奇诺。奇诺一下子转回身来。
年轻人在一瞬间和眼前的正抬头看着他的奇诺目光相对。
"嗨!"他照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脑袋,运足了力,抡棒砸了下去。
奇诺将身体向右略微一错,以迅猛的速度拔出了右腿上的[加农],扣动了扳机。
在轰鸣声响起的同时,两人之间顿时升腾起一股液体火药特有的白烟,很快消失了。年轻人保持握棒的姿势凝固在那里,他的脸朝上仰着。
然后,他慢慢向后倒去,趴在地上,震起一阵土烟。血顺着下颚像一股浊流般流下来,血从他嘴里流出来,染红了他的前襟,被吸进干涸的大地。
奇诺右手持着[加农],看其他塔塔达人四散奔逃,并很快从视野里消失掉。
"这个人怎么办?掩埋掉吗?"艾鲁麦斯问。
"不必,他们等会儿还会回来的,会把他埋葬的。"说着,奇诺将PATHADA收回到枪套里,把枪机扳起一些,夹住枪套的皮带。
奇诺跨上艾鲁麦斯,戴好风镜和蒙脸布说。
"咱们走吧。"
"说得对。"艾鲁麦斯附和道。
留下了这具尸体,MOTORADO向远方驶去。
道路上扬起一道土烟,飞舞的尘土落在倒在地上的年轻的塔塔达人脸上。
等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MOTORADO已经看不见了踪影。
尾声 在丛林中·a (Lost in the Forset · a)
在夜晚的森林里。
这里粗壮的树木林立,他们的枝叶像是天空的盖子一样。白天还鲜艳碧绿的树叶,现在是一片漆黑。
在地面上四处衍生的树根旁,摇曳着篝火残留的一点小小的火苗。
在火焰制造的昏暗中,奇诺团身在外套下,倚靠在粗大的树干和树根形成的流畅的曲线上,闭着眼睛。在离开篝火一些的地方,停着卸下行李的艾鲁麦斯。车体的部件映照着摇曳的小小火焰。
"奇诺,你睡着了么?"艾鲁麦斯问。
"啊。还没有呢。"奇诺很快答道。
艾鲁麦斯用比平常低了若干的声调说。
"对MOTORADO来说,在行驶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出门旅行的话就每天都要行驶。所以我觉得旅行很快乐。"
"啊,哎?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奇诺显得很吃惊地问。艾鲁麦斯用教师一样的语气说。
"你不知道了吧,奇诺。这叫三段宪法。"
"……是三段论法吧?"
"对,没错没错。"艾鲁麦斯沉默不语了。
"然后呢?"奇诺显得对艾鲁麦斯的话题很感兴趣。
"我只是有点疑问罢了,说起来,人为什么要旅行啊?"艾鲁麦斯很难得这么认真地问。
"你是指人类呢,还是指我呢?"奇诺也认真地反问道。
"先说人类吧。"
奇诺轻声说起来。
"去还没有去过的地方,见还没有见过的事物,吃还没有吃过的东西,和未曾谋过面的人交谈……差不多就这些,很单纯吧。"
"嗯,倒是不难。"艾鲁麦斯理解似的说着。
"实际上也许更复杂一些,我只能说得这么简单。"
"那奇诺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旅行的呢?你要说无家可归的话我可已经知道了。但几次三番遇上倒霉的事,还差点被杀,途中还有那么多辛苦……奇诺你就没想过在一个地方落脚吗?凭你的枪法,肯定在哪里会受雇的。到师父那里去生活也是一条路啊。"艾陈笏挂豢谄盗撕芏唷?
奇诺用平静的语气说。
"没错,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
艾鲁麦斯停顿了一会儿,等奇诺不再说话后,接着问。
"那么,你仍旧要旅行的理由是什么呢?"
奇诺没有回答,撑起瘦小的身体,左手握着[森中人],右手在篝火上盖了一把土。
残留的一团火焰,消失了。


后记
我是个在读正文之前先读后记的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个不读心里就不踏实的人。在书店犹豫这本书到底买还是不买,很多时候都是在读了后记之后决定的。
但也因此,如果在后记里写有关于正文重要的情节和铺垫的话,也挺让我为难。还为此为难过好几次。
所以,[如果自己写后记的话,绝对不写包含正文情节的内容。]
有这样一个决意在心,我已经过了20几个年头了。
因此这个后记没有情节交代,在构成上,对还没有阅读正文的读者而言也不会觉得看不懂。短短两页就完的文章长度,对于腋下正夹着沉重的皮包,站着阅读的你来说正合适不过。请安心阅读。
这本[奇诺之旅 the beautiful world]就是这样。
本作在第六回电击游戏小说大奖中被选为最终选考候补作品。遗憾的是与得奖失之交臂,所幸能够在[电击HP]上刊载,也得以进入电击文库。另外,在[电击HP]连载(第二话)时,增加了黑星红白先生的美丽插图。已经读过的读者,相信是物有所值的。
本作品的故事以连作短篇形式出现,所以各话自成一章。因此从何处开始阅读都没有关系,但我推荐各位在首次阅读时按照话数进行。从第二次开始,再按照你自己喜欢的顺序阅读的话,会领略到另一种不同的味道。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
我来简单说明一下本书讲的是什么故事。主人公奇诺和搭档艾鲁麦斯一起旅行。他们到处转了很多国家。……就这些。
也许你会想这说得叫什么话呀,等你阅读完正文后,相信就会理解我说的意思。
那好,请慢慢欣赏正文。
2000年 春                         时雨泽惠一

原帖:http://bbs.yycomic.net/archiver/tid-5923.html


0.9が無限に繰り返されると何になるか知っでますか?
[8 楼] | Posted:2006-08-24 12:01|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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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之旅Ⅱ

以下都是来源自
http://kino.51r.com/user3/carol/cmd.shtml?do=blogs&id=9851&uid=13348
的,请大家支持他!

奇诺之旅Ⅱ 序


什么是对的?谁是对的?
有什么是对的吗?有人是对的吗?
--What is “right”--

序 在沙漠中央·b (Beginner's Luck · b)
下雨了。
雨水漫无边际地敲打着大地。
往对面看去,只能看到下落的雨滴和激起的一片水雾。剧烈的雨声丝毫没有变。尽管现在是白天,但周围一片昏暗。在这场暴雨之中,站着一个人。
是个年轻人,约15岁左右。
他身上穿的那件茶色的长外套,只抵挡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雨水。一头乌黑的短发已经湿透了,刘海贴在了前额上。雨水就势顺着脸流了下来。年轻人用舌尖悄悄地舔噬流到嘴边的雨水。
在这种地方还会下这么大的雨,可真是少见。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不知是谁向他搭话。是个男孩子似的声音,但看不到说话的人。
穿茶色外套的人一下子仰起脸来。
雨滴敲打在他脸上,毫不留情地流进他的嘴里。雨水流过他的眼角,就像两行泪一样。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突然,他笑了起来。仰着头,大大地张着嘴,双臂举向天空,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快活地笑着。他像在跳舞似的转起圈来,外套的下摆像晚礼服一般翩翩舞动起来。
啊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就这样又跳又笑了一阵之后,这个人把脸偏向水雾中的一处,问道。
怎么样?
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
你觉得怎么样?艾鲁麦斯。
这次有人答话了。
怎么也不怎么……
怎么也不怎么?
听了鹦鹉学舌般的反问后,声音淡淡地答道。
我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但,怎么说呢,心情十分复杂。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这个人又仰起脸,快活地笑了起来。
声音问道。
奇诺,今后该怎么办呢?
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还是为想该怎么办而继续发愁呢?
被称作奇诺的人回答完,又接着笑了起来。
雨,一时并没有要停的样子。



奇诺之旅Ⅱ 第一话 吃人的故事 (I Want to Live)
在白雪皑皑的森林中。
隔了一个冬天的积雪把草都压弯了腰。在白色的地面之上,高大的树木伸展着细长的叶子。
透过树枝间的空隙看到的天空,铺盖着一片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下起雪来的,浑浊低沉的乌云。阳光并不怎么强。
这是个安静的地方。除了偶尔从树枝上啪啦啪啦掉落的积雪声以外,什么也听不见。也没有刮风。
就在那里,有一只野兔,全身的皮毛除了耳朵尖以外都是雪白的。
兔子边在雪地里留下浅浅的足迹边一点点前进着。停下一会儿,微微颤动耳朵和头,然后继续蹦跳着前进。
这样重复了一阵之后,兔子一下子停住了,摆动着耳朵。在兔子雪白的头上出现了一个红点,那是一束光。

同样是在这片森林里,有一个人。
他穿着带帽子的防寒服和直耷拉到脚跟的套裤,戴着皮帽子,脸上还有一副黄色镜片的一体式风镜,面庞被从脖领子里探出来的面罩遮住了。
他靠在一棵树的树干旁,腿伸到前面,屈膝坐在地上。一支手持型PATHADA双手持在膝间。这是支枪身细长的自动式PATHADA,还带着口琴形状的消音器。从枪管下的小孔里射出一缕红色的光线。这是红外线瞄准仪,它正对着兔子的脑门。
他微微吐了口哈气,缓缓扣动了扳机。从PATHADA里传来敲打什么似的咔嚓一声。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兔子的头上,从那个被红点照到的地方,喷出了血来。
兔子猛地一颤就倒了下去,不动了。从头里流出的血白色的皮毛染红了一些,也将兔子身下的雪融化了一些。

在森林里,有一条路。这是一条笔直的,砍伐树木之后修造的路,现在整个被已经冻成冰的雪水所覆盖。
在这条路上,停着一台MOTORADO。后坐处是结实的后备箱,没有装行李,只绑着一个口袋。
MOTORADO被改造成用于在雪地行走的形态。在轮胎的前后装载了能深深插入冰冻路面的大头钉,在引擎前面的支架上也有像自行车的副轮一样,自左右各探出一个突起,那上边就是踏脚板,下面还带着小型的滑雪板,这是为了在轮胎打滑时防止车辆翻倒用的。
打到了,艾鲁麦斯。
在森林里出现的这个手里拎着倒捆着脚的兔子的人向MOTORADO说道。在他的腹前,斜挎着一个带盖的枪套。
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高兴地回答道。
漂亮。这样一来就用不着动用随身干粮了,奇诺。
被称为奇诺的这个人点点头,把兔子装进口袋,绑在艾鲁麦斯的行李架上。
奇诺取下了风镜和蒙脸布,拉下了面罩。看岁数约莫10多岁的样子。短而乌黑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和一张精悍的脸。他轻轻擦了把汗,重新戴好帽子,然后说。
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他们要是死了,我可就难堪了。
难堪?艾鲁麦斯问。
就是没面子。
对谁?艾鲁麦斯又问,奇诺答道。
对兔子啦。
奇诺打开艾鲁麦斯的引擎,森林的宁静立刻被引擎声所打破。奇诺戴上了风镜和面罩,将双脚踏在了辅助滑板上,发动了艾鲁麦斯。

在银白的道路边上,停着一辆型号还算比较新的卡车。轮胎和车体的下半部完全被雪所掩埋,完全没有移动的可能。在车顶积着厚厚的雪。
离开车一些的地方,在森林和道路的交界处支着一个很大的帐篷。原本应是半球形的帐篷已经被雪压得凹陷了下去。
不一会儿,传来了引擎声。很快奇诺和艾鲁麦斯到了。
一个男人爬着出来似的从帐篷里探出头来。这是个30岁左右的男人,脸已经瘦得不能再瘦了,胡子拉碴,穿的防寒服也肮脏不堪。
奇诺从口袋里拎出兔子给男人看。男人高兴得抬头看着,又将头扭回帐篷里。不一会儿,从帐篷里又探出了另外两个男人的头。一个是20岁左右,戴着眼镜。一个是40岁左右,花白的头发。两人都瘦得叫人心疼。看到兔子,两人脸上也绽出笑容。
我来把它做成菜。把锅借我。奇诺说完,30岁的男人迫不及待地说。
这样就行。生着就行了。
其他人也都提议说直接吃就行了。奇诺摇了摇头。
不行。要是得了伤寒什么的就不好办了。
男人们露出遗憾的样子,从帐篷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锅来。奇诺接过,对他们说。
等做好了,我叫你们。在此之前,请先去休息吧。
啊,知道了……奇诺。30来岁的男人叫住了刚转过身的奇诺。
什么事?
男人看着奇诺的眼睛。
谢谢了。
奇诺轻轻笑了笑。
说这话虽还早……但,不用谢。

是发生在这天早晨时的事。
在厚厚的云朵下,奇诺和艾鲁麦斯行驶在冰冻的道路上。多亏了有大头钉和辅助滑雪板,艾鲁麦斯跑得很快。
在艾鲁麦斯的后备箱上,除了一个皮包外,还绑着防寒用的帐篷,睡袋等很多旅行用的行李。
冷不丁艾鲁麦斯开口了。
有辆卡车,就在前面。
奇诺慢慢收住离合器,没捏刹车,靠惯性行驶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停在了被雪掩埋的卡车前。奇诺关了引擎,从艾鲁麦斯上下来,拉下了风镜和面罩。
奇诺打开腹部枪套的盖子,右手从中抽出一支左轮式PATHADA。奇诺叫它[加农]。
奇诺正要靠近卡车,很快注意到旁边还有个帐篷,正好和一个急急忙忙从帐篷里向外张望的男人目光相对。
这个30来岁,络腮胡子的男人用惊愕的表情盯着奇诺。奇诺将[加农]收回了枪套,但手仍搭在枪把上,说道。
你好。
男人没有回答,他从帐篷里爬出来,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另外的两个人也以同样惊讶的表情从帐篷里窥视着。
男人看了看奇诺和艾鲁麦斯,然后细声细气地问道。
你,你是骑MOTORADO旅行的吧……有没有什么吃的呀……
艾鲁麦斯看到眼前的情形,淡淡地说。
原来如此。我大致能猜出是什么情况了。
奇诺说。
吃的也不是没有。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听了可别吃惊啊……从一入冬开始就一直在这儿。
奇诺显得有些惊讶。艾鲁麦斯说话了。
太叫人吃惊了,简直难以置信。
啊。雪比往年下得要早,很快又转为暴风雪。我们也因此而进退两难。
卡车上没有吃的吗?奇诺为了确认问道。男人显出了有些悲伤又有些难受的样子。
带的已经全吃光了……虽然我们带了一定程度的东西,但没想到会被困这么久。真是太愚蠢了。我们一直在等有谁路过这里。求你了!分给点儿什么吃的吧……我们有三个人哪……
男人指了指帐篷,另外那两人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奇诺。
求求你了……
男人抱拳向奇诺哀求。奇诺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吃的,我有随身的干粮。但我基本上只带一个人的量,就算有剩余,很抱歉,要分给三个人恐怕有些紧张。
传来了男人们的叹息声。
但是,听奇诺这么一说,男人们抬起头来,我可以去打猎。在这一带一定有动物,天气也开始变暖了,总能有些办法的。等你们恢复到了一定程度,也许还可以发动起那辆卡车。燃料还有吧?
啊,有!那……男人欣喜地向奇诺询问道。奇诺感受到了三个人热切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陪你们几天。
听了奇诺的话,男人们高兴坏了,连口向奇诺称谢。
你叫什么名字呀?
眼前这个30来岁的男人问。
奇诺。这是艾鲁麦斯。
奇诺。请你看看这个。
男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给奇诺看。里面装着一枚戒指。银质的指环上镶嵌着若干小小的绿宝石。
这应该很值钱。作为你搭救我们所有人的谢礼,收下吧。
男人这么说着,把盒子推给奇诺。
这么做还早啊。
没关系的。拿去吧。我把它搞到手,本打算带回去给妻子的,但最要紧的我要是死了就什么意义也没了。
……
奇诺接到手里,打开盒子,无动于衷地看了一会儿。
明白了。最后我会作为报酬收下的,在此之前,我就先收着。奇诺将盒子装进口袋,对男人们说,请你们等一会儿。我去打些猎物来。行李我就放在这里了,请不要乱动。比起我带的随身干粮,还是肉更好吃。
奇诺从艾鲁麦斯上卸下全部的行李,只将一个口袋绑在了后备箱上,然后就出发去打猎了。

奇诺开始做饭。
他掘开树旁的雪,直到能看到土地。然后拾来一些柴火,补充了几张废报纸,再加入一些固体燃料,生起一堆火来。最后用绳子将锅吊在树枝上,调整了一下锅和火的位置,挑了些比较干净的雪放进锅里。
奇诺把兔子放在平常练习射击用的铁板上,看着一动不动的兔子几秒钟,又闭上眼睛几秒钟。
简单的祷告过后,肢解工作开始了。
奇诺摘掉戴的手套,换上了一副橡胶手套,一直套到防寒服的袖口处,取出一把折叠式匕首,从兔子的后背,毛皮的正中切进去,绕身体一周割了一遍。
然后奇诺双手抓住毛皮像左右两边拽,一直拽到能看见头和脚尖为止,最后用刀把皮肉分开。
兔子已经比原先小了一圈,变成了一团粉色的肉块。
奇诺从兔子喉咙一直切到肛门,从中取出内脏,用雪和纸擦拭空洞洞的腹腔,又轻轻用水冲洗了一下。
奇诺在四肢的根部做了刀口,顺着股关节拧了下来,把后腿从膝盖处拧为两部分,把兔身切为大小相等的几块。
肢解结束了,兔子变成了就算拿到店里卖也一点不稀奇的[肉]了。
奇诺调节了一下篝火,从锅中的水里挑走杂质。
然后,奇诺将肉放入锅里,用雪擦了擦代替菜板用的铁板,在火上燎了一下消毒。这一切完毕之后,奇诺才摘下了手套。
一会儿,肉煮好了。
男人们被奇诺招呼过来,各自手里捧着盘子和杯子,摇摇晃晃地从帐篷里走出来烤火。尽管他们面容憔悴,但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异样的光芒。
男人们从奇诺那里分得了撒好盐和胡椒的肉,静静地端详了眼前的食物好久,很快从他们满是污垢的脸上滚落下泪珠来。
见鬼,这不是梦吧……
尝尝看就知道了,应该是不会消失的。奇诺说。
男人们用指尖将肉分成小块,缓缓送进口里,反复咀嚼了好几次才咽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真是香啊……40来岁的男人流着泪嗫嚅着。
好吃啊……20来岁的男人边不住地慢慢把肉往嘴里送,边流着泪说。
另一个人闭着眼,像感受肉的质感一样嚼着,咽下去了。
啊,好吃,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很久没吃到了……尽管有点咸。
男人们流着泪笑着,用手擦拭着泪水,脸上的污垢也跟着掉落了一些。
奇诺用另一只锅烧开的水沏了茶,倒在了各人的杯子里,同时递给他们一些药片。
是维生素和其他一些营养药,这我还有备用的。奇诺说完,最年轻的那个男人露出了笑容。
谢谢,真是周到啊。
奇诺,肉,你不吃吗?30来岁的男人问。
要是有剩下的当然好了,不过看样子是剩不下了。我还是照旧吃这个就行了。奇诺说着给他们看了看长方形粘土块似的随身干粮。
谢谢你。谢谢了。听了男人们的感谢,奇诺说。
可以的话,也请向它道谢吧。说着,朝一旁指去。
在那边的树枝上,挂着奇诺肢解的兔子上半身和下半身的皮毛。已经失去光泽,黑色浑浊的眼睛看着这4个人。
男人们立刻把盘子和杯子放在雪地上,双拳在面前合十,闭上眼睛。
奇诺,还有停在后面的艾鲁麦斯在一旁看着。他们缓缓地念着对神的感谢之辞。
神啊,感谢您创造了除我们之外其他流着血的生物……也要请您宽恕我们为了生存而杀生……
男人们的祈祷持续了一会儿。奇诺边把随身干粮丢进嘴里,边眺望着这一幕。

再后来,男人们费了不少工夫,把肉吃得一干二净。

天色暗下来了。本来就不怎么明朗的天空显得更加昏暗起来。周围变成了一片灰色,并在静寂中加深着浓度。
奇诺将自己的小帐篷隔着卡车支在男人们的帐篷对面。
在临睡前,奇诺给男人们沏了茶。他们再次道了谢,回自己的帐篷去了。
奇诺给艾鲁麦斯的引擎和油箱盖好了套子,钻进自己的帐篷。

第二天清晨。
四周还是一片昏暗,奇诺起了床。天空依然被云层覆盖,飘舞着细小的雪花。
奇诺在雪地上活动了一下身体,做了几次[加农]的拔枪练习。
独自用随身干粮吃完早餐后,奇诺敲醒了艾鲁麦斯,发动起引擎,绑好了口袋。
男人们被引擎的噪音吵醒,奇诺让他们端着杯子过来,在他们的杯中放进雪,贴在艾鲁麦斯的引擎和排气管上。雪很快融化成了水。
我的引擎可不是用来烧水的。艾鲁麦斯嘟囔着。
能派上各种用场不也挺好嘛。奇诺安慰他说。

这一天,奇诺再次和艾鲁麦斯出去打猎,接连打到了两只兔子,一只还很肥。
回来后,奇诺照样把兔子肢解,在过午的时候把第1只兔子按相同的方法煮了。
男人们从帐篷里出来,再次道过谢,把兔子吃掉,然后回帐篷里休息。
奇诺适当地砍落一些树枝吊起来作为备用的柴火,在黄昏时分把另一只兔子也做了。男人们照旧吃了个精光。在篝火旁,舔噬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堆成了小山。
男人们边吃边笑着向奇诺保证说,如果有机会到自己的国家去,可以随便吃自己喜欢吃的,管保吃得走不动路。
他们的体力急速恢复着,已经能够不打晃地正常走路了。

入夜后,雪彻底停了。云也渐渐开始散去,可以看到天空中闪烁的星星。
奇诺在帐篷里钻进睡袋。停在跟前的艾鲁麦斯搭过话来。
奇诺,你醒着吗?
啊。
在这里耽搁合适吗?
被艾鲁麦斯这么一问,奇诺爽快地答道。
当然不合适了。不管再怎么变暖起来,我还是希望能尽早走出这片森林。
那你还……
因为有报酬啊。可以得到一枚戒指。奇诺用一成不变的口吻说着。
那个东西到底有哪点好啊。艾鲁麦斯说着,帐篷里响起了掏东西的声音。奇诺唰地伸出左手,中指上戴着那枚戒指。
怎么样?奇诺来回翻着手问。
和你不相配。艾鲁麦斯很快答道。奇诺慢慢收回手。
……我也这么想。握车把时会碍事的。但还是有可卖的价值的。况且,助人为乐又不是坏事。
随你便吧。艾鲁麦斯短短说道。

次日,也就是奇诺和男人们相遇的第3天的早晨。
奇诺醒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呈现出一片清澈的淡蓝色,万里无云。
从正在做运动的奇诺身后,升起一轮橘黄色的太阳,照得他的影子在雪地上拖得很长。不久,男人们醒了。他们步履坚定,自己烧开了水。
你们恢复得不错啊。奇诺说着,男人们点着头。
啊。谢谢你啦。
奇诺把自己的随身干粮分给他们作早餐。四人狼吞虎咽地吃着。
饭后,男人们边喝着茶,边兴致勃勃地聊起关于家乡的话题。
我们要是回去了,国内的人肯定都要吃惊的。他们可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遇难,也可能认为我们被打死了。
说不定连坟都建好了。
自己的坟墓吗,有意思。
30来岁的男人问奇诺的国家在哪里,但奇诺只是摇了摇头作答。
这样啊……我不该多问。
男人说着,谈话也到此告一段落。

随着日头升高,气温也逐步回升起来。
男人们跟奇诺说想把卡车发动起来,就分头动手掘起雪来,在卡车前后分别做了斜坡。不管怎么说,也许这样卡车就能从被掩埋的状态下开出来。只要卡车能动,就可以前往附近的国家。
30来岁的男人对奇诺说。
我想先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可以的话,请你帮个忙。
奇诺和男人们转到卡车后面。
卡车的货箱上着三把锁。30来岁的男人从其他两人那里借过另两把钥匙,打开门进去了。从里面发出了咔嚓一声。40来岁的男人从较远一些的地方和奇诺搭话。
奇诺,那台MOTORADO没问题么?
奇诺有些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与此同时,30来岁的男人从货箱里探出身来,两手端着一支长的PATHADA,瞄准了回过身的奇诺。
奇诺在看到男人的PATHADA的一瞬间,右手伸向了枪套,但马上又打消了要拔枪的念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向端枪的男人转过脸来。
算你聪明。你要是拔枪的话,我早就开枪了。男人小心翼翼地端着枪,从货箱上下来对奇诺说。
不客气。奇诺一点没有吃惊的样子,一如往常地回答。另两个男人表情严峻地往旁边撤了几步。30来岁的男人说。
老实说我并不想开枪。把重要的商品完好无损地送到目的地,这可是我们的信条。
商品吗?奇诺问,40来岁的男人答道。
啊。我们干的是所谓人才派遣的工作。人就是我们的商品。
听他说完,在奇诺身后稍离开一些的地方停的艾鲁麦斯用一成不变的口吻说道。
什么呀,你们这些人不就是人贩子吗,也叫奴隶商人。
端着PATHADA的男人笑着说。
别说得这么露骨啊……不过也确实如此。正因为恢复了精神,为了生存我们必须要开始工作了。所以,奇诺。我们要把你带到愿意买你的人那里去,不要反抗哦。
艾鲁麦斯说。
你们倒是无所谓,这可让我们很为难啊。
40来岁的男人接过话来。
放心好了,艾鲁麦斯君。你的搭档是个相当不错的美人儿。只要稍稍打磨一下就能放出夺目的光彩来。她也很年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们总是用宝石,漂亮衣服什么的来装饰我们的商品。所以正好凑成一套一块儿卖,我们是不会对商品动粗的。
谢谢,讲得通俗易懂。奇诺身子没动,淡淡地说着。
30来岁的男人静静地盯着奇诺的眼睛一会儿,然后端着枪说。
别怪我们。我们从心里感谢你救了我们。那肉真是好吃啊……太好吃了。但,打个比方的话,我们就是狼啊。狼有狼的生存方式。为了生存这是没办法的事,懂吗。
原来如此。奇诺慢慢举起了双手。
好,把身前别的那个左轮,跟枪套一起摘下来。用左手,慢慢地。
奇诺用左手缓缓把[加农]的枪套从皮带上摘了下来。
扔掉!
奇诺松开手,PATHADA掉在两人中间,咚的一声,半截插在了雪里。
20来岁的男人正要去捡,旁边的40来岁男人止住了他,接着说。
把防寒服脱下来。慢慢地。一只袖子一只袖子地来,先从前面脱。
奇诺按命令脱下了防寒服。里面穿的是黑色的夹克,腰间系着宽大的皮带,皮带上带着几个储物袋。
向后转,要慢!
奇诺转过身去。皮带上夹着那支猎取兔子用的PATHADA的枪套,奇诺称之为[森中人]。
不出我所料。把那支PATHADA慢慢用右手拔出来,然后扔掉。慢慢地!
你还真清楚啊。奇诺看着艾鲁麦斯说。右手拎着[森中人]的枪管从枪套里抽出来,丢掉了。
手举着,转过来。慢点。
奇诺举着双手,慢慢面朝向男人们。
有两个人要靠近奇诺,这次是持PATHADA的30来岁男人制止住他们。
等等,你还有匕首吧,放那里了?
奇诺做出难过的样子,有些嗔怒地说。
到处都有。
都给我扔掉!
奇诺慢慢将右手伸进夹克的口袋里,取出那把做菜时用的折叠式匕首扔到地上。
奇诺又慢慢伸右手到皮带的储物袋里。拎着刀把取出一把匕首,折叠式的刀刃啪嚓一声自动锁住,奇诺把它也扔到地上。
奇诺再次把右手伸到夹克左衣襟处,抽出一把双刃的匕首,扔掉了。又伸左手从右衣襟处抽出另一把同样的匕首,也扔掉了。
……
在男人们默默地审视下,奇诺开始脱套裤。从肋部拉下拉链,一条腿一条腿地脱下来。能看到里面穿的皮靴和裤子了。
奇诺缓缓蹲下,用右手从靴筒处的暗兜里抽出一把细长的匕首,扔到地上。然后同样从用左手从左脚的靴子里拔出另一把丢掉。
丢掉的匕首和扔在地上的发出叮当的金属碰撞声。
你……是卖刀的啊?20来岁的男人不禁念叨起来。
奇诺缓缓把右手绕到右腰后,从暗兜里拔出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约15厘米宽,刀柄很粗,呈圆筒形。
奇诺边用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握着刀刃,边看着端PATHADA的男人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这是最后一把。
扔掉!
说着,在30来岁男人的额头出现了一个红点。那是一束光。
啪啪啪!连着响起三声嘶哑的破裂声。在匕首的刀柄上,和刀刃相接的部分有四个小孔,从其中的三个打出了子弹。
从男人的额头,那个被红点照到的地方喷出了血来。
随着爆破声的响起,40来岁的男人看到奇诺正向自己冲过来,胡乱地挥左手遮挡。奇诺晃过男人的手臂,左手将对方的左手从身后扣住,边朝男人身上顶去,边操匕首从男人左背的正中深深地刺了进去。
被刺的男人嘎地发出短促一声的同时,额头上开了三个小洞的那个男人倒了下去。
奇诺就势顶着匕首,推着男人朝20来岁的男人撞去。
在瘦弱的男人被撞翻的同时,奇诺也从雪地里拔出了[加农]。
奇诺扳起了枪机,站在那个被死尸压着,仰面朝天的男人跟前。
呀!男人惊叫着。奇诺瞥了一眼倒在旁边,满脸是血的男人,然后将[加农]指向了最后的这个人。
救——
轰鸣和白烟出现的同时,奇诺的右手被后坐力振得抬了起来。男人的几颗牙齿像爆米花一样弹跳起来。
男人的头一瞬间像触了电似的抖了一下,很快平静了。从肺里挤出的空气在他嘴里聚积的血里做了个气泡,扑滋一声破掉了。涌上来的血将男人脖子下的雪一点点融化了。
奇诺站在三人的尸体前。流出来的血还在冒着热气。
好险哪。艾鲁麦斯从后面对奇诺说,受伤了吗?
我没事。奇诺回答得很简短,接着立刻补充道,挺后怕的,我还以为就要命丧与此了呢。
然后,奇诺右手持着[加农]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在清澈的蓝天和这片闪着银光的雪世界之间,奇诺的牙齿咯吱咯吱地响着。

已经没事了吗?艾鲁麦斯问。
已经没事了。奇诺点头说。从尸体上不再升腾起热气了。
奇诺站在了卡车的货箱前,小心翼翼地握紧[加农],慢慢打开了门。
原来是这样。奇诺低声说着,朝货箱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将两扇门板打开,阳光照了进来。
在不怎么宽敞的货箱里,丢着不少雪白的骨头。
是人的骨头。有细长的肋骨和指骨,像铲子一样断开的肠骨,还有被折断吸光骨髓的大腿骨。
一旁滚落着几个用过的固体燃料容器。从货箱上截取下来的一块铁板上也堆放着一些烧焦的脊椎骨。
在货箱的角落里的,就是这些骨头的主人的头。
长长的金发捆在了货箱的管子上,不怎么大的头部轻轻向下耷拉着。恐怕是个和奇诺年纪相仿的少女。
眼睛和鼻子都没有了,只剩下几个黑洞洞的窟窿。脸颊和下颚的皮肉早就被削掉,整个头盖骨呈向下探出的样子。大大张开的下颚勉勉强强和头骨连着。
在头骨前部,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脑子一点不剩。
在头盖骨对面的角落里,精心地挂着一件鲜艳的黄色晚礼服。
……艾鲁麦斯,看到了吗?
嗯。是吃剩的渣滓。听了奇诺的提问,艾鲁麦斯答道。
奇诺看了看在倒在脚旁的男人们的尸体。
在这之前,是重要的商品,吗……
那,她在这之前是谁呢?听到了奇诺的低声私语,艾鲁麦斯问。
不知道。
然后,奇诺慢慢关上了门。在关门的时候,对少女说。
是你不对。但,你也并不想死吧。

耽搁不短了。我们立刻出发吧。奇诺说着,拾起了丢在地上的匕首。
奇诺拾起[森中人],枪管里灌满了雪。奇诺空放了两枪,然后拉上保险,放回腰后的枪套里。
接下来,奇诺使劲全力拔出插在男人背后的那把匕首。把还带着血的刀刃在雪里插了好几遍,直到干净为止,然后在死尸的衣服上蹭了蹭。
在刀把后面有一个拧进去的盖子。奇诺将盖子打开,从中取出三个空弹壳。奇诺又从皮带上装的[森中人]的备用弹仓里取出三发子弹,装进刀柄里。
最后,奇诺把这柄暗藏PATHADA的匕首收回了右腰的暗兜里。
奇诺穿好套裤和防寒服。将[加农]归回原位,迅速收拾好帐篷,将所有的行李放到艾鲁麦斯上,发动了引擎。
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奇诺回到了卡车旁。蹲在拿PATHADA的那具尸体旁。
奇诺摘掉左手的手套,中指上戴着那枚戒指。银质的指环上镶嵌着几颗小小的绿宝石。
奇诺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几秒钟。
奇诺摘下戒指,放回从口袋中掏出的小盒里,又将盒子装进男人胸前的口袋里,小声说。
这个,还给你,因为我没能救你们。
艾鲁麦斯用和奇诺同样的音量低声说道。
什么呀,还真那么在意。

奇诺跨上艾鲁麦斯,戴好帽子,在脸上罩好风镜。
奇诺轻轻握了握离合器,引擎发动正常。艾鲁麦斯说。
走吧。
说得对。奇诺说。
尽管没有东西落下,奇诺轻轻回过头。在树枝上,皮毛并排挂在一起的三只兔子看着奇诺。
别怪我,因为我们是人。奇诺说道。
MOTORADO开动了,从卡车,帐篷,还有那四具尸体旁驶过,很快不见了踪影。



奇诺之旅Ⅱ第二话 过分保护 (Do You Need It)

在到达这个国家第二天的中午,奇诺吃完饭,走向停在停车场一角的艾鲁麦斯。
就在艾鲁麦斯停泊处的前面,有一对正在激烈争论的男女。两人都30岁左右,看起来像是夫妻。在他们旁边站着一个10来岁的男孩子,可能是他们的儿子。男孩一脸恍惚的表情,就像个迷路的孩子。
父亲说话了:
所以我说了,你这么做是保护过分了。对他并没有好处。
母亲反驳道:
不,是你太过于严厉了。我认为这种程度对孩子刚好。
三人站在奇诺和艾鲁麦斯之间,各自的表情都很沉重。
奇诺开口道:
那个,
还没等奇诺说出[不好意思,能稍微让开一下吗。我的MOTORADO停在后面。]这些话,父亲刚好回头看见奇诺,问道。
我说,你怎么认为?
哎?突然这么问,我也……
奇诺诧异地说。父亲正准备说什么,母亲赶忙抢过话来。
其实呀,是因为他说,孩子不需要用防弹背心。
做什么事还需要防弹背心吗?奇诺问。
父亲答道。
是战争。我儿子要去参战了。
是,战争吗?
没错。几个月前,战争在我国也开始了,这在建国以来还是第一次,所以正在招收志愿兵。今天我家的儿子要去应征。这可不是我自吹,我儿子相当优秀,一定能成为出色的士兵。说不定还能成为英雄回来。……但是,明明没这个必要,可妻子非一个劲儿地让儿子带上防弹背心不可。
听了这话,母亲语气强硬地反驳道。
你说什么呢!防弹背心能保证不受迫击炮弹片的伤害呀。
卧倒在地上不就行了。况且在战场上还有战壕。
就算有战壕,也难免有个万一不是。而且,要是为了这种无聊的原因受了伤可就当不成英雄啦。我们也得为这孩子加把劲才行。
防弹背心可很沉哪。动作也会迟缓的。像蝴蝶般飞舞,像蜜蜂般勇猛!在军队里这才是好样的。况且就自己一个人穿了防弹背心,会被其他士兵捉弄笑话的。
才不会呢。就说这是妈妈送的礼物,堂堂正正地说就行了。
奇诺观望了一阵两人的舌战之后,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男孩子。
最关键的是,孩子是什么意见呢?奇诺说完,母亲看了看儿子。
母亲蹲下,把手搭在儿子肩上。
说得是呀……玛儿,你怎么想?需要防弹背心是吧?你是听妈妈话的乖孩子对吧?
父亲也蹲下,鼓励似的握着右拳问。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玛儿。才不需要防弹背心这种破玩意呢,对吧。你也是个男人,是爸爸骄傲的儿子。
母亲说。
妈妈也好,爸爸也好,最尊重的就是玛儿的意见。玛儿你自己来决定。
父亲问。
是呀。你觉得谁说得有理?
孩子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我,不想去参战。
父亲一下子站起来,低头审视着儿子,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强硬口气说道。
你说什么!这可是为了你好啊!
母亲一下子站起来,低头审视着儿子,同样强硬地说。
是呀。通过参战做为跳板,将来可以被推荐去好学校啊。然后进好大学,好公司。明白吗?是为了玛儿的将来好啊。而且,你不是说班里同学都要去参战吗,你愿意输给他们吗?你愿意被大家落下吗?
可,可是,优君的爸爸妈妈说了,绝不让优君上战场……
孩子说的这些话都被母亲顶了回去。
优君家是优君家!咱们家是咱们家!
没错。和别人攀比这可不好!
被双亲怒斥,孩子脸上浮现出了无所适从般的惶恐。
母亲从自己的皮包里取出防弹背心。这还是一件全新的,装在透明塑料袋里。上面还挂着写有[祝贺新兵!双肩佩戴舒适的新型防弹背心。配有专用于处在生长期儿童使用的身高可调节背带。可以长期使用。]的牌子。
母亲屈下膝来,温柔地推了孩子一把。
听话,玛儿。穿上防弹背心,去新兵募集处吧。有妈妈跟着你去。
所以,我不是说了不需要吗。你这种过分保护绝对没好处的。
哎,我替儿子着想哪点不对啦?
不是不对。可就是有些过火。
看着再次展开舌战的父母,孩子又一次说道。
我,不想参战。
怎么又说这种话?跟你这个胆小鬼的妈一样……
你说什么。顽固的地方我看像你。真是……
父亲和母亲无可奈何地说着。孩子看起来就要哭出来了,小声说。
我……不想参战……
奇诺对孩子的双亲说。
包括到底去不去参战这个问题在内,你们三人再好好考虑看看怎么样呢?
话音未落,双亲同时朝奇诺转过脸来,漠然地盯着奇诺。
你这个人,能不能少对别人家的教育方针指手画脚啊。
说得对。我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正在认真考虑孩子的将来啊。
唉……奇诺短短地叹了口气。
母亲拉过孩子的手,准确地说是拽过来。
行了,总之先走吧。孩子他爸也一起来。防弹背心的事等到了地方再做决定。再不快点的话,募集处该关门了。
是呀。走吧,玛儿。
然后,双亲带着孩子走了,很快他们的身影从奇诺的视野里消失了。
……
奇诺沉默着轻轻摇了摇头。靠支架立在面前的艾鲁麦斯说话了。
辛苦你了,奇诺。
真累呀。奇诺说着,跨上了艾鲁麦斯。

第二话 完

奇诺之旅Ⅱ 第三话 魔法师之国 (Potentials of Magic)
天气热得像蒸笼似的。在这里有一条路。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沼泽。平坦的大地上积着一滩滩的水洼,水草长得十分茂盛。这条路就像是一条把沼泽地缝上的线一样,蜿蜒曲折地向远方延伸着。
路是由茶褐色的土堆砌而成的,虽然足够宽,但由于雨水的侵蚀,路两边已经塌陷了下去。路中央也几乎没有什么干燥的地方了。整条路简直就像是被酷热和湿气溶解掉了一样。
沼泽里颜色艳丽的水鸟发出像被掐住脖子一样的叫声骚动着,霎时像被什么惊动了似的,一齐展翅飞了起来。一台MOTORADO出现在泥泞的路上。
这是一台后备箱上满载着行李的MOTORADO,引擎嘈杂地响着。
骑手穿着衬衫,外面套着黑色的坎肩,领口大敞着。腰间系着宽大的皮带。乌黑的头发上顶着带帽沿的帽子,脸上罩着风镜。在风镜下是一张年轻的脸,看起来约10来岁左右。
在他的右腿处挂着一把装在枪套里的PATHADA。这是一支每开一枪都要拉起枪机的单手制动式的左轮。
骑手慎重地驾驶着。有时车轮陷在泥潭里使得车子失去平衡,也有时车子后轮空转,翻卷着泥水从坑洼里冲出来。
虽然说过不止一次了,但我还要说。这真是条破路。MOTORADO向骑手说。
啊,比预想的要多花时间了。哦……好险!骑手边回答边重新调整后轮打滑的MOTORADO,面颊上已经浮现出了豆大的汗珠。
况且,奇诺,跑了一会儿,MOTORADO搭话道。什么?被称为奇诺的骑手反问。
费这么大劲去的这个国家要不是无聊透顶的话,那可就太划不来了哦?
呵呵,话虽是这么说,记得有人说过[不管什么样的国家都有值得一见的地方]。
也许是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其实去哪里都差不多。艾鲁麦斯,趁现在还来得及,想换条路吗?奇诺在风镜下游移着视线说。
话音一落,奇诺就在相对还算比较干燥的路面上停住了艾鲁麦斯。
你准备怎么办?我是无所谓啦,再往南一些还有一条路,也能到达另一个国家。
艾鲁麦斯考虑了片刻,然后说道。
我不过是发发牢骚,奇诺你决定好了。
是吗……那,我们就接着这么走吧。
明白。理由是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不管去那个国家也好,既不是说有什么人在等我,也不是有人需要我做什么。只是因为要往回转太麻烦了。况且也不能保证别的路就会比这条路好走。
就因为这呀。
奇诺发动起艾鲁麦斯,再次轧着泥水前行。和刚才一样,速度还是很慢。
艾鲁麦斯要是能在水上跑多好啊,这样一来就能直穿过这片沼泽了。奇诺半开玩笑地说。
那不可能。MOTORADO从不会在水上跑。艾鲁麦斯认真地说
你试过么?奇诺问。
不用试也知道。MOTORADO做不到的事多了。和人类不一样。
我也不能在水上走啊。奇诺话音未落,艾鲁麦斯立刻答道。
造船不就得啦,你是人,能做得到吧。
倒是这么回事……不过,
不过?
奇诺喘了一口气接着说。
因为我最喜欢的就是能和艾鲁麦斯一起旅行。
嗬,说得正是我爱听的话。好吧,咱们加大马力冲啊!
好嘞!
艾鲁麦斯和奇诺快活地说着。
在接下来的一刻,车子后轮深深地陷到了泥里。
啊。啊。

欢迎光临,旅行者!欢迎到我国来。哎呀,久违的来客真是令人高兴啊。一路上辛苦了吧?高耸的城墙,硕大的城门。站在跟前的士兵微笑着向好容易到达目的地的MOTORADO的骑手询问。
没什么。摘掉帽子和风镜的奇诺一脸若无其事地答道。奇诺的双腿直到膝盖都裹满了泥浆,手套和衬衫袖口也是污渍斑斑,脸上还带着一些迸溅的泥点。艾鲁麦斯的两个车轮完全被污泥所掩盖,引擎上覆着的泥浆已经受热结成了块。
那就好。士兵微笑着说。

奇诺和艾鲁麦斯办理完入国手续进了城。
从稍微离开城门前椭圆形广场一些的地方开始,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一栋栋木结构的平房。房屋都是架空式的,支撑房子的粗柱深深地插在地里。狭长的道路都由石子铺垫,比土地高出一截。
在广场上站着几个男人,似乎是在等奇诺他们的来到,微笑着走了过来。
你好,旅行者。欢迎到我国来。我是这个国家的长老。其中一位略上年纪的老者说道。奇诺摘下帽子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您好。我叫奇诺。这是我的搭档艾鲁麦斯。
真是欢迎你们的到来。实际上这里已经有5年没客人来过了。我国没有旅店,所以请你们在迎宾馆下榻。当然不收取任何费用。你们会被当作国宾来接待。长老说完深深地低下头,其他的人也跟着垂头致意。
yeah,艾鲁麦斯吹着口哨说,好棒呀,奇诺。受到这种待遇还是头一次。真是来对了地方。哎呀呀,我还几次想打退堂鼓呢!路这么难走,谁想到这里还真有人住——
奇诺使劲敲了正发表长篇大论的艾鲁麦斯一下,向长老众人低下头说。
在下受宠若惊,在此处要得您关照了。

奇诺他们被领到了迎宾馆。
被称作迎宾馆的地方,不过是比一般的住房大一些的建筑物而已。奇诺讯问后得知,这里平时是用来庆祝丰收,举行音乐会及投票等活动的。边上有议事堂,长老官邸,法院等。
但这些建筑物所在的街道要比别处要精致得多。路面宽阔,石子铺垫的道路就像柏油路一样。在路中央,每隔一段距离就立着一尊华丽的铜像。
长老介绍说这是国内唯一的一条大道。铜像是按照成就过伟大功绩的长老的样子建的。他一脸的陶醉,一个劲儿热切地诉说着,为了实现自己的铜像也能立在这里的毕生梦想一直在不懈地努力。
奇诺借了自来水将自己和艾鲁麦斯的污垢冲得干干净净。待一切告一段落时,天空已经被夕阳染成了一片美丽的橘黄色。
奇诺他们被领到一个相当豪华的房间。奇诺将艾鲁麦斯停在房间一角,卸下了行李。
长老一个劲儿地坚持今晚一定要开欢迎会,好在有识大体的人向他进言[旅行者一定很劳累了,明天再说吧]才算作罢。
奇诺在食堂用过了晚饭,冲了久违的淋浴后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
还是老样子,奇诺在黎明时分起了床。
在宽阔的房间里运动之后,奇诺做了被称为[加农]的PATHADA的维护和训练。
在奇诺吃完免费的早餐的时候,长老一行人来了。说是一定要开个表示欢迎的茶话会,奇诺被领到了长老官邸。
肯定会特无聊,奇诺,我敢保证。艾鲁麦斯压低声音说。奇诺领会似的点点头。
就当是留宿的谢礼,奉陪到底吧。
真没辙啊。
奇诺和艾鲁麦斯来到了大路上。天气虽然很好,但带着湿气的风依然很强。长老说话了。
这个季节只有早晨才会刮这么猛的风,接下来会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奇诺和长老夫人及其他随行人员一起在官邸的大厅品茶。
一开始的话题还是以奇诺的旅行经历为主,很快就成了长老演出的独角戏。演出剧目无外乎是关于这个国家多么多么的了不起之类的话题。
在原本是一片沼泽的这块湿地上伟大的祖先们开始定居的事。经过他们不断的努力,高效率的农业耕作获得了成功,将这个小国发展壮大到一个食物丰沛的国家的事。现在人们和和睦睦,在治安有序的国家里生活的事。还有就是昨天已经说过的,在历史上成就丰功伟业的长老们留下铜像的事。
哎呀呀,我跟他们比还差得远呢,真是惭愧。
长老这么说着还不忘补充道有关自己上任以后收成的产量提高了3%的事。
奇诺边听边极力附和着,同时也注意到身后的艾鲁麦斯已经睡熟了。
奇诺被邀请共进午餐。午宴在官邸的食堂举行。所有的菜都极为奢华,好吃极了。
饭后众人再次回到大厅,茶点端了上来。
正在长老说[对了,还有这么个事呢。],又要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

长老!我有事求您!随着洪亮的一声,推门进来一个女子,看模样约20多岁,穿着蹭着油污的工装,径直朝长老的位子走来。
周围的人虽做了阻拦,但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女子没理奇诺和艾鲁麦斯,站在长老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塞给他。
长老无可奈何地看了一遍。很快他的脸色徒然一变,高声喝道。
不行!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呀!
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和长老争论起来。
只要两个就行了!而且只用那一时而已!
一个也不行!你把伟大的先祖们当成什么了!
您不是最想成就丰功伟业的吗?我这可是在帮忙建您的铜像哦,长老。
我才不吃你那一套!我是不会陪你一起做白日梦的!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行不行!
奇诺边端详着两人边喝着茶。
不试也知道!
老顽固!
不务正业!
在说您自己吧!
够了!
我这边还没完呢!哎…慢着!别碰我!
争论演变为对骂,并以女子被拽走告终。
长老深深叹了口气,摇了好几回头,对奇诺说。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但身为一国之长,随时都要听取民情,不管是什么样的。这是规定。
原来如此。说起来,刚才那位要说的是什么事啊?
她是要推倒铜像…哎呀,总之,那个,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再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吧。
啊, 对了,奇诺慢慢站起来,礼貌地说道,有关历史我已经很清楚了。谢谢您。这次我们想自己在国内到处转转,可以吗?

奇诺他们终于得到了解放,从官邸来到大路上。
你一直在睡吧,艾鲁麦斯。奇诺羡慕地对艾鲁麦斯说。
嗯。好睡好睡。尽管愣被叫醒了。艾鲁麦斯说。与此同时,奇诺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那个女子。女人骑着自行车,蹬得一点不比MOTORADO慢。
没错,是刚才的那个人。
奇诺追上了女子,和她并行致意。女子边飞速蹬着车,边向奇诺答话。
你就是刚才的旅行者吧。
是的。奇诺大声答。
对不起,我刚才给你们添乱了。
不,没什么,多亏你让我们解放了。
奇诺说完,女子扑哧一声笑了。
我说,把铜像推倒,你准备做什么呢?
艾鲁麦斯问。女子看了奇诺他们一会儿。
对了…旅行者,你们有时间吗?
有啊,除了听自夸这个国家的演说以外。
说话直率我喜欢。给你们看点好东西。跟我来。
说着,女子一下子拐进了胡同里。驶过了的奇诺慌忙转弯紧追其后。

来到差不多能看到城墙的郊外,住宅稀少起来,农地和水田增多了。能看到在地里干着农活的人们。
女子没有减速,急驰过狭长蜿蜒的小路,在一所被田地环绕的大仓库前停住。在旁边有一间气派的正房,还停着一台带起重机的卡车。
女子脱掉上半身的工装绑在腰上,将汗水淋漓的脑袋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用毛巾适当地擦了擦后向奇诺转过脸来。
欢迎到我家来。我叫尼亚。尼亚秋哈奇克瓦。请多关照。
你好。我叫奇诺。这是我的搭档艾鲁麦斯。
你好。
尼亚把仓库的大门打开一些,将奇诺和艾鲁麦斯让了进去。
里面很暗。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机油的味道。
我来告诉你们刚才的答案。我是想在大路上要一段直线距离,所以才希望把铜像挪开。
尼亚说完,奇诺诧异地问。
为了什么呢?
其实呀…是为了它。
尼亚说着,按下了手边的按钮。天花板下的吊灯徐徐亮起,换气扇也随之转动开来。
在顶棚上有个可移动式的吊钩,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农用机器,角落里的废铁堆成了小山。有几张桌子,上面凌乱地放着一些文件。还有好几辆自行车并排吊在一起。
另外,在仓库中央有一部银色的机器。
机器约有卡车大小,呈鱼一样的流线造型,带着背鳍和尾鳍一样的东西。在另一头插着电风扇似的三枚叶扇。机体上伸出左右对称的两块巨大的板状物,比机体本身还长。在板下探出的两个支架的头上装着轮胎。
这是什么呀?奇诺百思不得其解地问。
还没有给它起名字哩。尼亚说着朝奇诺他们转过头,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接着说,我呀,要乘它在天空漫游哦。
奇诺立刻问。
那个东西可以飞吗?怎么飞呀?
尼亚点点头,飞快地向奇诺做了说明。
对着电风扇的风水平拿着板子不会发生任何事,对吧?但如果略微向上带些角度,就会有力作用在板子的后方和上方。这和骑自行车抬头时帽子就会被刮走是一个道理。根据这个原理,将带角度的板子固定在什么东西上,随便什么东西,自行车也行。当行驶到一定程度以上时,板子就会被向上托起。这个东西也就会飞起来了。比如说这个机器,边上伸出的板子就会在巨大的叶扇转动时起到向前推进的作用。
奇诺听完,不禁嘀咕了一句。
…真是,想得不错。
也许吧。但还没有实际运行过一次呢。为了让它飞起来,需要平坦笔直而且有一定长度的道路才行。所以那些到处立的铜像很是碍事。反正我是这么想。
原来是这样。因而遭到长老的反对…他认为行不通是吗?
没错。不光是长老。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认为人类靠机器在天空飞行是绝对不可能的。不管我多少次恳切详尽地做了理论说明也还是不行。所以,比起理论我就干脆让他们看看实际。
啊…奇诺端详了一阵金属质地的机器。在机体前摆放着一部九个气缸呈圆形排列的引擎。
尼亚招待奇诺喝茶。接过茶杯,奇诺问。
这茶香挺有意思的。是什么茶呀?
嗯?普通的茶呀。啊,在这个国里是很普通啦。希望合你口味。
然后尼亚坐在桌子上,奇诺坐在椅子上。
尼亚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了,艾鲁麦斯,你是MOTORADO应该清楚吧?那个机器能按照我的理论运作起来么?或者不能。
艾鲁麦斯立刻答道。
当然清楚。听了你的说明我就马上明白了。我倒是可以回答你,但在这之前,我想问问你自己真正是怎么想的呢?
……!被这么一问,尼亚语塞了一下,但很快答道,能飞!我没有错。所以一定能飞!
尼亚握紧了手里的马克杯,茶洒出来一些。奇诺泯了一口茶。
答对了。在我看来这家伙确实能飞。也能够加以操控。接下来需要的,就只是一条长而平坦的道路了。艾鲁麦斯说。
好呀!
嗯……
尼亚高兴地跳着,奇诺莫名其妙地嘟囔着。
但很快尼亚叹起气来。
道路吗。这才是最难办的啊…
这时,外面传来车响。不一会儿,有人猛烈地拍打仓库的大门。
尼亚秋哈奇克瓦。开门。是我。
是长老的声音。尼亚一咂舌头,不情愿地按了按桌旁的按钮。仓库的门开了,阳光射了进来。以长老为首,呼啦呼啦地进来十多个人。
您好,长老。大驾光临到此,是不是接受我的建议了?
当然不是。……哎呀?旅行者?为什么你也在这里?
开茶话会呀。他比较愿意听我讲话。我招待客人,不可以么?
长老露骨地做出不快的表情,但努力冷静地说道。
尼亚。关于那件事我有话和你讲。
什么话?
只要不犯法,不违反公共道德,国民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想干的事。但是,我身担管理国家的重任,不能够再允许你为了乘那部机器飞行这种无聊透顶的事浪费时间和金钱了。
长老用缓慢的语气带着威严说道。尼亚狠狠瞪了长老一眼,简短地回了一句。
这并不无聊。我要说的就这些。
奇诺和艾鲁麦斯听到长老咯吱咯吱的咬牙声。
一个中年男人说。
长老,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这个女人完全疯了。看看,这个怪机器。
不许碰!
尼亚对凑近飞行器的男人厉声喝道。男人嘿嘿一笑。
哦。这么好的机器却要用来做这种事…这么一看,这不就是个巨型电风扇吗?
没错。原理和电风扇一样。
啊?这个东西怎么样可以升空啊。我脑子不太好使,能告诉我吗。
人们哄笑起来。尼亚说。
首先,用那个来带动这部机器。
带动?用那个电风扇似的玩意儿吗?
是的。送风时电风扇本身不是也会产生一个反方向的力吗。在顶头的叶扇高速旋转,向机器的方向送风,机器本身就会运动,会跑起来的。
尼亚这么一说完,男人立刻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嘻!这可真有意思!
有什么可笑的!
嘻嘻嘻。哎呀,我用了这么多年电风扇了。嘻嘻嘻。还没见它在桌子上动过一回呢。嘻嘻嘻嘻。啊,太好笑了!
男人捧腹大笑。还有几个人也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电风扇的底座太重,再加上和桌子的摩擦力的原因才动不了的!你把它放在又大又平的冰面上,把风力开到最强试试!
尼亚据理力争。男人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
哈,那该念什么样的咒语让这个巨型电风扇动起来呢?
顿时仓库里的笑声响成了一片。尼亚低声道。
这些不可理喻的家伙。
笑声总算告一段落后,又有别的男人向尼亚问话了,语气很普通。
我看那个地方还带着轮胎,那好吧,就算退一万步,就当这部机器动起来了,那它怎么升空呢?
问得好。速度足够快的话,机翼就能乘风而起。
机翼是指两边那两块扁平的板子吗?
没错。
那好像是个…设计错误啊。男人说得挺深沉。尼亚立刻反问道。
你说什么?
男人故意用认真的语气说。
可你看,固定得这么牢,翅膀拍打不起来呀。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尼亚又一次回答道。
用不着拍什么翅膀!风,也就是空气,在从前向后流动时,机翼上下空气的量会产生一个差。如此一来力会向上作用,我给你们做个试验,好好看着。
尼亚按下了桌上电风扇的开关,拿来一块大小适中的板子斜着在风前端好。板子向上浮起来。
怎么样?和这是一个原理。
男人并没显出惊讶的样子,无所谓地说道。
这么轻的一块板子当然会飘起来了。这个怪船似的机器又有多重?再算上你的体重呢?
……
笑声第三次响起来。尼亚呆呆地沉默着。长老开口了。
行了行了。我可没时间再奉陪这种胡言乱语了。
你们,尼亚缓缓说道,就没有想试试看的勇气吗?
为这种事推倒伟大的铜像是另一码事。你为了这个异想天开的实验有拆掉那所正房的勇气吗?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就是说明天拆也行啊。到时还要请你们帮忙呢。
尼亚瞪了长老一眼。长老摇摇头。
真是的。原以为你是在做什么对农业有帮助的机器…你的双亲好容易留下的这点财产都让你糟蹋了…
我才没有糟蹋!它会飞起来的!
你要是魔法师的话也许会吧。但用那个当扫帚是不是太粗点儿了呢?
有人揶揄道,大伙儿笑了。在尼亚跟前,长老发出了最后通牒。
明天中午我就带人来拆除这部怪机器。很遗憾,有这个东西在的话,你的妄想症是治不好的。这是在非常时刻我做的决定。引擎由国家收购了,用来做发电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
什么?
把铜像给我挪开行不行?
要求驳回。立刻有了回答。
……
好了,各位。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们回去,明天再来。
长老转身离去,其他众人也跟着出了仓库。
静下来的仓库里回响着换气扇的低吟声。
尼亚一口气喝干了已经凉透的茶,对一直静静看着的奇诺和艾鲁麦斯说。
嗯。正如你们所见,有意思吧。
哎,也许是吧。……好像还有一个人没走耶。
嗯?
尼亚回过头去。一个穿着利索的青年还留在那里。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注视着尼亚。
尼亚对奇诺和艾鲁麦斯说。
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费安赛。我也很久没和他见过面了。
奇诺轻轻朝对方点点头致意。叫费安赛的青年慢慢朝尼亚走过来,说道。
尼亚。这次你该明白了吧?你能不能真正罢手这件事啊?
[这件事]是指什么?
指乘机器飞行这件事。尽管我并不想说,我知道你双亲的财产已经所剩不多。你最近也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了。还有,想必你下个星期的日子也很困难。
……
从明天开始就和我一起生活不好吗?离开这里吧。
……
他看起来没有恶意啊,但既然如此——艾鲁麦斯对奇诺说,奇诺把食指立在口前。
费安赛温柔地对沉默不语的尼亚说。
今晚我住这里可以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不行。我还有事情要做。尼亚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事?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费安赛说得很诚恳,但尼亚摇摇头,粗暴地抓住他的前襟,轻轻吻了他。
没什么。……你今天回去吧。明天我会和你联系的。

青年从仓库离去了,仓库的门完全地关上了。
尼亚一步步来到机器跟前,啪地拍了拍银色的机体。
已经没有时间了!明天的早晨就让它飞起来。你要飞,让那些石头脑袋见识见识!
就差道路的问题了。艾鲁麦斯说。
没错!只要有路就能飞了。只要一飞起来就好办了。剩下的事就随便怎么样好了!直接飞进长老的官邸里也行啊!
你说真的?艾鲁麦斯挺高兴地问,尼亚恢复了原来的语气。
总之,这话先放一边……咱们冷静地想一想吧。
尼亚回到桌旁,奇诺给她让出了椅子。尼亚谢过后坐下来。奇诺来到艾鲁麦斯旁边。
就目前来看,跑道距离太短。不管怎样计算,早晨的风最强的时候,有个铜像会碍事的。就算能飞起来,也会被挂住。尼亚看着写满计算公式的纸张说。
把引擎开到最大也不行吗。艾鲁麦斯问。
动力不够啊。
尼亚和艾鲁麦斯沉吟起来。自刚才起就没机会发言的奇诺不经意地说。
在铜像前做一个跳台,滑翔起来怎么样呢?MOTORADO是可以这样越过障碍物的。所以这个机器一定也能做得到。
尼亚和艾鲁麦斯都瞅着奇诺,奇诺又补充道。
……我是说也许可以。
尼亚考虑了一下说道。
说得有理。这样的话,不必除去铜像也……说不定能行得通!
奇诺,真有你的!艾鲁麦斯高兴地说。奇诺轻轻挠了挠头。
哎?啊,也没什么啦。
等等,我来算算看。
尼亚趴在桌上计算了好几遍,最后面露难色地说。
不行啊。就算在铜像前建跳台,初速度也不够。这样就算滑翔起来也马上要落下来的。
行不通吗。
但这个想法倒是值得一用。接下来是初速度的问题。只要这里能解决的话就好办了。
艾鲁麦斯和尼亚再次沉吟起来的时候,奇诺又不经意地说道。
要是能像PATHADA的子弹似的用火药嗵的一下子发射出去就好了。
尼亚朝奇诺那边扫了一眼,但很快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你的意思我虽然明白,但要发射这么大的东西,必须要有相当大的发射筒。况且这样一来,机器也毁了。
这样啊……
这次可露怯了,遗憾哪。艾鲁麦斯说。奇诺朝跟前的艾鲁麦斯伸出食指。
砰!奇诺学着PATHADA的射击动作,抬了抬右手。
在一旁看着的尼亚眉头一皱,问奇诺。
奇诺,你刚才在学开枪的样子是吧?
啊?是呀。
你抬右手了是吧?
对,因为这支PATHADA后坐力很大。奇诺拍了拍腿上的[加农]。尼亚漫无目的地凝视了一会儿。
而后突然叫起来。
就是它!
哎?
不是指子弹。利用这个后坐力就行了!就像在连发PATHADA一样,在筒子里放入火药,另其连续燃烧高速施放出气体就行了!将这种筒子在机器上多装几个,在一开始就能做到猛冲刺了!
尼亚在仓库里边指边说。
筒子也有!火药也有!能成!
原来是这样!奇诺,还是你有一套啊!艾鲁麦斯兴奋地叫着。
而奇诺却还没有反应过来。
……啊?

次日,也就是奇诺入国后的第三天早晨。
黎明时分,长老还没有起床。
他还躺在凉爽通风的床上,舒适地睡着。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刚好是风刮得正强的时候。外面大路上过于嘈杂的声音吵醒了他。卡车引擎的声音轰鸣着。咔锵!传来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动的声音。
就在这时门被猛烈的敲响了,部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长老!快,快到外面来!
长老适当地披了件衣服就冲到大路上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在官邸正面的那尊个头最矮体态结实的铜像被改成了跳台,那样子就像是怀抱着铁管和铁板一样。
早上好啊,长老。奇诺从长老跟前经过时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奇诺在车行道和步行道的交界处拉上绳子。绳子上系着黄色的布,上面用黑字写着[危险。禁止入内]。
长老向旁边一尊铜像看去。在铜像前停着沐浴着朝阳泛着银色光芒的机器。就是在仓库看到的那部飞行器。昨天还没有装的几根粗管安插在机体下方。在旁边就是秋哈奇克瓦家所有的那台带起重机的卡车。
长老摇了好几次头,眨了眨眼睛。
奇诺利索地在步行道的另一边拉上了绳子。不少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呆呆地在一旁看着。奇诺笑着说。
好了。因为有危险,所以请各位不要翻过绳子进来。
在飞行器的斜前方,身着工装的尼亚将绳子捆在艾鲁麦斯的后备箱上,另一头绑在了飞行器的轮胎上。
尼亚爬上飞行器,坐进驾驶席里,戴好工作用的风镜和手套,系紧了四点式的安全带。
尼亚对跨在艾鲁麦斯上的奇诺挥挥手,然后竖起了大拇指。
奇诺发动了艾鲁麦斯的引擎,嘈杂的马达声轰鸣起来。长老奔到奇诺旁边询问。
旅行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长老,太危险了,请退回去。
奇诺话音刚落,艾鲁麦斯的马达声立时大了几倍。飞行器的引擎也发出轰鸣,巨大的叶扇转动起来。
长老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奇诺并没有听见。
轰鸣声使得人们聚集起来。大路的步行道上人声鼎沸,也有从建筑物里向外观望的人们。
奇诺做了个推的手势,让长老退下去了,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尼亚。
飞行器的轰鸣更加震耳欲聋了。
尼亚高举双手,在头上交叉,然后唰的分开。奇诺立刻开动了艾鲁麦斯。固定飞行器左右轮胎的卡子同时撤掉了。
飞行器向前滑动起来。紧接着,响起了比引擎声还要大几倍的爆裂声。从机体下的筒子里以迅猛之势向后喷出了白烟。
爆炸了!
镇定,没事的。长老叫嚷起来,艾鲁麦斯随口说道。
飞行器就像被一个看不见的巨人踢了一脚似的开始加速,眨眼间就到了跳台跟前。建筑物被轰鸣声震得直颤。观众们也跟着飞快地朝同一个方向摆着脑袋。
飞行器一下子驶上跳台,就势喷着烟迎风飞了起来。
因为烟幕的原因,奇诺一时跟丢了飞行器。待风把烟雾吹散时,可以看到在蓝天中渐渐变小的飞行器的影子。停止喷烟的筒子从机体上脱落下来,噗嗤噗嗤地插在郊外的沼泽地上。
就在小得快要看不到时,飞行器打了个弯,折回来了。这次是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了。
很快,飞行器带着轰鸣在举头观望的人们头顶上掠过。除了奇诺,人们都张大了嘴目送飞行器远去。众人交口接耳地纷纷议论起来。
飞起来了……这么重的东西能在天上……
机器飞了……
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但是……
人类飞起来了……
从尼亚飞起来以后一直微笑着的奇诺问艾鲁麦斯。
有什么感想?
有点羡慕。就这些。艾鲁麦斯答道。
在驾驶席里,尼亚叫着。
怎么样?飞起来了吧!彻底飞起来了吧!我没错吧!计算也没错吧!试验也没错吧!这不是白费工夫吧!
接着,飞行器一下子攀升起来,在空中绕了一周。
运行得很好!操作得很流畅!我没有错!
尼亚操纵着机器做了好几次翻滚,上下逆行,急转弯的动作。
不一会儿,飞行器恢复了水平,尼亚低声说道。
唔,好爽啊……

各位!奇诺大声对神情恍惚的人们发表起演说来,为了能让现在正在飞行的那个机器平安降落到地面上来,需要笔直且足够长的道路。如果有人愿意帮助这个成就伟业的姑娘的话,请移开三尊铜像吧,能移开四尊当然更好。
明,明白了。马上就动手。在一旁的长老一个劲儿点头称是,大伙儿来一起把碍事的铜像移开呀!快!
长老一声号令,人们闻风而动。他们用尼亚的卡车和举重机把铜像从地基里拽出来。在挖的洞口上铺上建跳台用的铁板。人们拼命地干着,移开了七尊铜像。
眨眼间就有了一条长而笔直的道路。数不尽的人们聚集在两边。
很快飞行器滑翔进大路。3个轮胎同时着地,引擎已经关闭了。
飞行器靠惯性跑了一阵,停在奇诺跟前。
居民们战战兢兢地围了上来。尼亚摘掉风镜站在椅子上。响起一片低声的赞叹。奇诺和艾鲁麦斯朝后面看去。
尼亚……最先说话的,是她的费安塞。
怎么样,是我说的那样吧!尼亚高兴得叫着,啪地拍了机器一把,新婚旅行就用它去。明天我就跟你结婚!
费安塞仰望着尼亚缓缓地说。
我一直不知道……你……不,您……尼亚露出诧异的表情。费安塞喊道,原来是魔法师啊!
哎?
我不仅没有注意到,还做尽了蠢事,冒犯您了。请您宽恕我们这些软弱的人吧!
啊?
尼亚再次表示意外的时候,费安塞屈膝跪在了路上,这像个信号似的。
请您宽恕!请您宽恕!请您宽恕吧!请您宽恕!求您宽恕!请您宽恕啊!求您大发慈悲!请您原谅!请您宽恕!
人们接二连三地跪下去,以尼亚和飞行器为中心,像波纹一样蔓延开来。
哎?大,大伙儿这是?尼亚有些不知所措。
尼亚大人,伟大的魔法师阁下。请原谅我一直以来对您的无礼。长老跪拜在地上,只抬着头说,请凭借您的力量指引我们这些无力的人吧。从今天起,您就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我做为一国之长在这里郑重宣布!将这个国家奉献给您,望您笑纳。
……
尼亚看着长老炙热的眼神一时没话了。奇诺慌忙从卡车上把行李往艾鲁麦斯上装。
有人向奇诺搭话,那眼神也是热烈的。
旅行者,难不成您也会使魔法吧?要真是这样的话,请务必以神力拯救我们——
不!我马上要离开了!
奇诺干脆地说着,固定好了行李。
奇诺戴好帽子罩上风镜。尼亚从飞行器上跳下来,向奇诺走来。人群唰地让开了一条路。
奇诺对尼亚说。
我们该出发了。
哎?再等等嘛。尼亚吃惊地说。
对不起。再不走的话恐怕就更麻烦了……祝贺你。
祝贺你。我很感动。艾鲁麦斯说。
尼亚看看四周,叹了口气,然后再一次看着奇诺他们。
谢谢。多亏有你们帮忙。尼亚微笑着说,……你们能到这个国家来尽管可能是偶然或碰巧吧,但我认为这是必然的。要没有你们,机器被毁坏,我一生都可能会生活在失意当中……我没有在开玩笑。我真的,不知用什么话来感谢你们。
尼亚笑着伸出手来。奇诺也伸出手来和她握在一起。
奇诺又一次说道。
恭喜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高兴。
我也是。……多保重。
尼亚目送MOTORADO直到它消失在道路的拐角处,然后瞥了一眼向自己朝拜的人们,低声说道。
好啦,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奇诺和艾鲁麦斯穿过空无一人的城门,驶出了这个国家。
沼泽地还是很多,道路倒并没有湿得那么厉害,比来时好走多了。眼看着身后的城墙越来越小,艾鲁麦斯高兴地说。
呀,真是爽快!特别是那些人惊愕的样子!就跟吃了黄瓜的哑巴一样!
……是吃黄莲吧?
对对,就是那个。说完,艾鲁麦斯不吱声了。
MOTORADO在沼泽地的道路上前进着。
过了一会儿,奇诺冷不丁嘀咕道。
我可是……吓了一跳啊。太叫人吃惊了。
当然了。其实并不是什么[魔法!请宽恕我们!]。不过看那样子,误解一时半会儿是消除不了了。将来兴许还会建她的铜像。
艾鲁麦斯说完,奇诺沉默了一会儿。
……不,我不是指这事……
嗯?那是指什么?
艾鲁麦斯轻声询问言辞暧昧的奇诺。
其实,我本来没认为那机器真能飞起来的。奇诺说。
奇诺?刚才……你说什么?
我没以为能飞起来。什么乘空气飞行的机器啦,电风扇前的板子啦,她讲述的道理我虽好歹算理解了,但心里还是不相信……实际一看,她还真了不起。
MOTORADO带着有规则的引擎声行驶了一阵。在路的旁边,水鸟发出像被掐住脖子一样的叫声,一齐振翅飞了起来。
奇诺!那你为什么还帮了忙呢?艾鲁麦斯大声问。奇诺淡淡地答道。
要问为什么……如果成功了会有有意思的东西看,要是没成功也就到此为止了,她也会死心。我就是这么想的。况且——
况且?
我也无聊得很。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艾鲁麦斯怯生生地问。
……那,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在那个国家不无聊的话,你会真心帮她吗?
也许不会。你想想,要在平常有人跟你说那个东西能飞上天,你会信吗。
……
艾鲁麦斯没有说话。奇诺接着补充道。
居然飞起来了。真像施了魔法一样。太让人吃惊了。能看到这么了不起的东西,在泥里走的这些路也算值了。……怎么了?艾鲁麦斯。
没什么。我只是在思考人类所持有的潜在能力的高与低。
唔……
听了艾鲁麦斯认真的低语,奇诺含糊地答道。
MOTORADO在沼泽地边上的道路上悠闲地行驶着。
第三话 完

奇诺之旅Ⅱ 第四话 自由报道之国 (Believers)
MEDIA DEL PRESS日报(八九三年 鹿月五日)
一旅行者向一男子开枪 警方判定为正当防卫
4日午时许,在本市西区的五十六号大街上发生了一起两天前入境的一名旅行者(年龄不详)枪击一名身为公司干部的男子(55岁),造成其重伤的事件。警方判定旅行者属正当防卫。该名旅行者已于当日晚离开本国。就正当防卫及PATHADA的使用问题将成为今后争论的焦点。

因为眼瞧着就要被偷走了 公司干部的男子受重伤 住院治疗需一个月
4日上午11时29分在西区五十六号大街上,一名两天前入境观光的旅行者对要凑近观看自己停在路上的MOTORADO的一名公司干部的男子不满。两人发生口角。而后,在男子正要接近旅行者的时候,旅行者突然用所持的PATHADA开了两枪。子弹击中男子右肩和右腿。男子被急救队很快送进了就近的医院,医生诊断为治疗需一个月的重伤。
旅行者接受了随后赶来的警察的取证调查,称男子要偷自己的MOTORADO,并先动手打来,自己纯属正当防卫。警方判定属实。该旅行者若无其事地于傍晚离开本国。
事件现场位于西门前午时颇为热闹的繁华商店街。现场引起了一时的骚动,没有因流弹受伤的人。

在属于正当防卫开枪的事件当中曾有这样一个案例。四天前一青年袭击了正在南区巡逻中的警官。其他的警官在没有发出警告的情况下开了枪。青年身中14枪当场毙命。当时警方也是很快判定该警官属正当防卫,市民们认为这是利用国家职权蓄意在路上造成的血案并为此举行了示威游行。(相关报道见第三十九版)

蓄意在路上杀人?正当防卫造成的惨剧接连不断
尖锐的轰鸣响彻平和的大街,接着是一声惨叫——。在午时熙熙攘攘的平和的大街中央有人开枪。
肩头和腿部血流不止的男子。极力为其止血的女子。据目击者说,旅行者左手持枪,并没有为伤者护理,只是冷静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
男子是名55岁的公司干部,在一家市场占有率颇高的医疗器械企业就职,当天是由于工作关系到西区来的。事件是在他和同事愉快地在事件发生现场附近的饮食店用过饭后,刚来到大街上时发生的。
综合其同事的意见,男子在大街上谈笑风生,当看到停放的那台MOTORADO时几步走上前去,并高兴地对同事说:这台MOTORADO真不错。在一旁作为车主的旅行者脸色陡变地走过来,用相当过激的言辞警告男子。
男子提醒旅行者注意说话的态度,但旅行者并不理睬,并喝令男子立刻从MOTORADO旁边离开。就在男子向旅行者迈了一两步,正要再次提醒他的时候。旅行者在近距离没事先警告就开了枪。男子右肩中弹,紧接着右腿也被击中,当场栽倒在地。
被送进医院的男子虽接受了紧急手术,但伤势严重,康复需一个月。特别是击中右腿的子弹在离动脉只有一个拳头距离的地方贯穿。据担当手术的医生讲,伤者中弹的部位有可能使其陷入极为危险的状态。男子由于休克记忆十分混乱,对事件前后发生的事没有一点印象。
赶到医院的伤者家属看到伤者卧床不起的样子,无法掩饰受打击的心情,连声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傍晚时分,当他们得知警方判定旅行者属正当防卫,且当事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离境的消息后表示愤慨,我们什么坏事也没有做却无辜被枪击。而凶手还被判无罪释放。真是不知道公理何在!男子的辩护律师表示:再不可以容忍警察这么肆意妄为了。并在着手起诉认同正当防卫的警方。

有识之士访谈录

做出正当防卫的判断是国家的失败(托尼梅特内 原南区地方法院院长)
我认为那名旅行者是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开的枪。认为自己是过路的,只要很快出境就不会被加以惩处。会有这种盘算也是不难想象的。旅行者也没有发出警告,可以说是在不容分说的情形下就开了枪。可见这是个多么狡猾又好战的人。既没有令其延期出境,也没有在法庭上认真加以审判,这应该说是这个国家的失败。太令人遗憾了。

这是对过度防范的容忍(亚海鲁哈特巴 “市民之眼”警察监督会会长)
最近警方有以保护警官生命为理由容忍过度防范的动向。鉴于4天前发生的警官开枪事件,围绕正当防卫和PATHADA使用的争论正在高潮,又发生了这起事件。这会不会是在不失时机地有意压制言论的势头呢?那名旅行者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能逮捕的人呢?现在说不定正在国外的什么地方收取报酬吧。这一点令人置疑。

MEDIA DEL PRESS日报(八九三年 鹿月七日)
“读者意见”专栏
[入境审查应进行彻底](贝蒂诺特特斯兹 女 28岁 家庭主妇)
痛心,真是痛心哪——
边听着贵社4日的新闻广播,我边不由自主地叹道。正在播报的就是在西区发生的旅行者枪击男子,令其受重伤的事件。
相信针对判定旅行者正当防卫的警方的抱怨不在少数,但我倒是想问问城郭及入境管理局的责任,为什么随便让携带武器的人直接入境。
一般的良民如果拥有PATHADA的话都必须要验明正身,很轻易就能四处携带的手持型PATHADA的管理就应该更严格才对。但尽管如此,旅行者腰间悬挂着PATHADA公然就入了境。搞出了这样的问题后,又在当天没事人似的离了境。我听得都惊呆了。当听到男子在病房的状况时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
等新闻结束后我才缓过神来。在一旁5岁的儿子脸色苍白地问我:妈妈,你还痛吗?你没事吧?我慌张地回答他:没事的。妈妈已经不痛了。我为自己的孩子有这么一颗懂得关心他人的善良的心而落泪,不禁抱紧了他。同时内心涌起一股对旅行者残忍行为的强烈愤怒。让这样的人携带武器入境绝对是错的!为了孩子们的安全,望入境管理局加强审查的力度。

[旅行者,请丢掉武器吧](阿内埃雷茨 女 7岁 小学生)
在我家的附近发生了一件非常令人悲伤的事件。一个要凑近MOTORADO观看的叔叔被身为车主的旅行者开枪击中。叔叔的肩和腿受了伤。
旅行者,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我不理解其中的理由是什么。
旅行者说是因为眼瞧着就要被偷走了。但我认为那个叔叔只是想离近点看看漂亮的MOTORADO,仅此而已。叔叔受了伤一定很疼吧。叔叔的爸爸妈妈也一定会心疼的。旅行者难道不理解爸爸妈妈们的感受吗?旅行者也应该有在等他回家的爸爸和妈妈的。我想问问:要是他们也心疼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PATHADA是用来伤杀人或动物的东西。这种东西要是从世界上都消失掉才好呢。这样的话就不会再有人觉得疼了。
我想求求旅行者,请丢掉PATHADA,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吧。

[望非公开的征集评选透明化](伊拉伊扎布朗 女 64岁 家庭主妇)
贵报在前些日子发表了一只刚出生两个月的小熊猫名字的征集结果。我虽不才但也参加了此次征集,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真有一日千秋之感。
我为了表现在清爽的森林生活的熊猫可爱的样子,就想到了[阿森]这个名字。孩子叫起来也琅琅上口,森林和[阿森]彼此也押韵。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想到这儿,我不禁激动地浑身直颤。
但等到结果发表的时候,我感觉一下子从云端坠到了谷底。本应该一定会得最优秀奖的……却连佳作奖也没有入围……!
根据报道,最优秀奖是[森仔]……和我起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之所以会落选,如果说是因为没有打动感性敏锐的各位最终评委的话我也就彻底死心了。但我怎么也无法接受最优秀奖和我起的[阿森]这个名字如此相像。
最优秀奖的作者是一位住在北区的17岁女孩子。像她这么个人生经验尚浅的少女怎么可能想得出足以被评为最优秀奖的作品呢?
我知道太过于猜忌是不对的,但会不会是参与审查的什么人看到我的[阿森]这个名字好,就改了一个字以少女的名义评为最优秀奖了呢?
在以前的公开征集也有过评委和主办者在暗地里勾结的事。这次的非公开评选也不能断言就没有这种可能。
望今后在进行此类的公开选拔时,进行货真价实的审查。比方说像廉政公署那样的机构不就应运而生了吗。


NEWS WORKS报 (八九三年 鹿月五日)
旅行者向男子开枪 警方判其为正当防卫
四日午时许,在市内西区的五十六号街上发生了一起刚入境两天的一名旅行者(年龄不详)提醒摆弄自己MOTORADO的一名男子(55岁)时,受到男子的抵抗并出于无奈拔出PATHADA射击的事件。因警方判定旅行者属正当防卫,当事人已于傍晚平安离境。

偷窃未遂?男子受轻伤
四日上午11点28分左右,在西区五十六号街上一名来我国观光度假两天的旅行者看到一名男子未经本人许可就动手触摸并要骑乘自己停在路上的旅行用MOTORADO。旅行者虽做了多次的口头提醒,但男子似乎醉得相当厉害,满嘴的胡言乱语。随后,由于男子要动手揪一直在进行劝阻的旅行者,迫于无奈,旅行者用所持的PATHADA(22口径 自动式)开了两枪事态才算平息。男子右肩和右腿虽中了弹,但很快被送进医院,医生诊断为康复只需一周的轻伤。
赶到现场的警察向旅行者做了取证调查。据目击者的证言表明,警方判定为正当防卫,旅行者已于傍晚离境。警方发言人称,旅行者并没有因此事对我国抱有什么特别情绪。
事件发生时男子处于烂醉状态,据说被送到医院后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男子在病房被警官做了严重提醒。
最近我国的治安一直趋于恶化,现在已经成为了严重的社会问题。4天前在南区,一名吸毒患者令主治医师受重伤并从医院逃走,挥舞菜刀想要抢夺巡逻中的警官的PATHADA。其他警官及时开枪才使得事件没有发展得更加严重。
(相关报道见社会版面)

“饮酒状态”下的放肆和傲慢 不立为刑事事件
男子当时是不是认为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所谓呢?随意触摸摆弄他人物品,对车主的提醒也不加理睬——。
在昨天的事件中最重要的就是被旅行者枪击受轻伤的男子处于酩酊状态。我想就这点来探讨一下。
男子在当天由于公司的应酬在事件现场附近的饮食店用了餐。根据店员的话,男子一行人饮了相当大量的酒并不顾周围的客人大声喧哗。最后店员看不过去对其进行提醒时还被其怒斥啰嗦!
该男子来到路上后,刚好看到了旅行者的MOTORADO。当然,在摄入了大量酒精的男子眼里看到的会是怎么个样子就不得而知了。男子径直接近MOTORADO,对车把、油箱一阵拍打后就要骑上去时,正赶上车主的旅行者怀抱着买来做为午饭的三明治回来。
综合众多目击者的证言,最开始时旅行者有礼貌地向男子说明那是自己的东西,但男子一下子火了起来。你以为老子是谁?你是公司经理啊?滚! 我从以前就在骑它,所以这是我的东西。 小崽子,没你说话的份儿。识趣的就快滚! 男子反复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还反过来对旅行者叫骂。旅行者一直以冷静的语气几次要求男子从MOTORADO旁离开,但男子根本不听。不知是不是对年轻旅行者的冷静语气动了怒,男子一脚将MOTORADO踹倒,更大声叫嚷着要上前来揪旅行者。旅行者开枪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子弹虽击中了男子的右肩,但男子仍然叫嚷着接近过来,旅行者瞄准其腿部又开了一枪。男子总算不再猖狂了。
据医院的医师说,旅行者使用的PATHADA是小口径,没什么威力。在对人射击时,只要没击中头和胸等处就不会危及生命。就男子的伤势来说,子弹从不足已成为致命伤的地方贯穿而过。精于枪法的旅行者故意避开了大血管和骨头。相信这么看待此事才算稳妥。
在这起事件当中,做为被害人的旅行者于当天出了境,警方也没有立为刑事事件,因此没有对男子进行处理,也没有公开其姓名。
但是,这并不表示一切都已经解决了。醉酒的人突然做出缺乏理性行动的危险性依然在我们身边存在。

有识之士访谈录

做为自卫这是理所应当的行动和结果(沃雷塔达特 原国防事务局长)
旅行者采取的行动从保护自己财产的观点来看是理所当然的。有目击者证实,最初未经许可就触碰MOTORADO的是那名男子,旅行者一度口头进行了制止。尽管如此男子依然不明是非,还要殴打旅行者。不管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有权利保护自己。我对这次判定正当防卫的警察当局在富于缜密的思考下作出的判断给予高度评价。

应当加大对酗酒犯罪的打击力度(特诺斯图特诺斯诺 “因酗酒犯罪失去孩子的双亲会”会长)
旅行者一定对我国报有对无法无天的人持放任态度的想法,如果因此事将他或她以伤害罪的名义逮捕的话,无异于雪上加霜。我想为警察的英明决断鼓掌喝彩。我们对酗酒犯罪长久以来都是喝醉了就算了吧。的大度,现在该是从根本上对此进行处理的时候了。包括未成年人的饮酒问题在内,今后希望切实加强有关的处罚条例。等自己的孩子出事后再想就太晚了。

NEWS WORKS报 (八九三年 鹿月七日)
“市民的发言”专栏
[将仅一步之遥的落选作为跳板](伊拉伊莎布朗 64岁 女 家庭主妇)
前些日子,在贵报的市民版面曾刊登了公开征集一只两个月前在动物园出生的小熊猫名字的审查结果。我虽不才但也参加了此次应征,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真有一日千秋之感。
我为了表现在清爽的森林生活的熊猫可爱的样子,就想到了[阿森]这个名字。孩子叫起来也琅琅上口,森林和[阿森]彼此也押韵。真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想到这儿,我不禁激动地浑身直颤。
但等到结果发表的时候,我感觉一下子从云端坠到了谷底。本应该一定会得最优秀奖的……却连佳作奖也没有入围……!
根据报道,最优秀奖是[森仔]……和我起的名字只差一个字。
之所以会落选,如果说是因为没有打动感性敏锐的各位最终评委的话我也就彻底死心了。但我怎么也无法接受最优秀奖和我起的[阿森]这个名字如此相像。我参加这种征集活动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像这回这样,一想到自己的创意离优胜仅一步之遥,更徒生了几分落选的悔恨。
但我不会为此事耿耿于怀的。常言道失败乃成功之母。就算亲戚朋友给自己泼冷水,我会重新振作精神,将悔恨的心情作为跳板,以新的面貌参加今后的征集活动。
(部分文章经过改动 编辑部)

[开枪就是对恶势力的宣战](诺干赫特内 76岁 男 退休人员)
四日在西区发生的旅行者打伤男子的事件当中,男子和男子双亲要告发认同正当防卫的警方。当我得知此事时觉得他们真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大白天的就酗酒,任意摆弄他人物品,不仅对身为物主的旅行者的警告不予理睬还要施以暴力。对这样一个人很难想象他的行为是正确的。真想问问他的父母是怎么教育他的。
也许有人要问开枪是不是有意杀人。旅行者在发出警告之后,朝男子的肩部和腿部各只开了一枪。我当了40年的警察,与犯罪者一直斗争在第一线。要让我说的话,如果真的有意要杀人的话,理所当然应该瞄准头或胸吧。只对开枪这一点加以强调就把旅行者一味地当成恶人来对待是错误的。
我们是不是把[行使更强大力量(比如像开枪)的一方都是坏人]作为一种观念,无视具体状况而妄下结论呢?如果我们自己在现场作为当事人又会怎么做呢?望诸位读者冷静地考虑一下故执笔撰写此文。

[因旅行者的正当防卫联想起往昔的经历](匿名 30岁 女 公司职员)
前些日子发生的旅行者的开枪事件让我想起了从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在我15岁那年,走在家附近的时候被醉汉侵犯了。
尽管还是在白天,那个满脸通红、上些年纪的男人突然就将我一把搂住。我惶恐万分也没能喊叫出来。这个男人喷着酒气抚摸了一阵我的身体后,嘴里嘟囔着污言秽语淫笑着离去了。
我一直伫立在那里,几个小时后被来寻找我的母亲发现。母亲哭着立刻带我去了医院并和警察取得了联系。
警察很快将那个男人拘留。我是绝对希望犯人被绳之以法,于是拿出勇气指证道就是他。那个男人是这么回答的:我是知名中学的校长,怎么有理由做这种事呢。如果你再这么污辱我,我就以诽谤罪起诉你和你的双亲……。
遗憾的是没有证据,警察无法逮捕他。男人反倒对我们恶言中伤。后来经父亲调查得知,这个人的确是校长,在教育界还是个相当知名的人。
但过了数年当这个人去世以后,我听到了各种传言。据说这个人平时就嗜酒成性,在PTA(家长联合会)的聚谈中就有过好几次口吐脏话的事。
事到如今,对这个已经不在世的人我没有想再去追究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我写的事就是真实的。
我只想说,对于判定这次旅行者属于正当防卫的警方,我将给予最高的评价。另外,在15年前女警安慰痛哭流涕的我的那些和蔼话语至今仍令我难以忘怀。


——报上就是这么说的,艾鲁麦斯。在沙漠的中央有人说道。
他坐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坚实的沙地上。已经藏起半个脸的太阳把天空和沙漠染成了一片橙色。
这个人约摸十来岁左右,留着黑色的短发,大大的眼睛和一张精悍的脸。身穿黑色夹克,腰间系着宽大的皮带。在右腿上挂着一支手持型PATHADA。
他的手里正举着一份报纸。四周散乱着其它看过的报纸。
在他附近停放着一台MOTORADO。MOTORADO上插着一支步枪式PATHADA,两侧摆放着像是装行李用的大背包。
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挺高兴地说。
乘MOTORADO旅行的枪手吗?奇诺,我怎么总觉得就像在说你的事似的。读了这篇报道的人恐怕会想:[啊,这不就是奇诺吗?]
被称为奇诺的人苦笑着答道。
那我可太冤了……我可不会在城里突然就拔枪射击的呀。
嗯,说得也是。艾鲁麦斯这么说着。在一段沉默之后他问道,那报道里的这个他或者她,到底是为什么开枪的呢?
奇诺痴痴地遥望着正消失在地平线下的太阳说。
谁知道呢。仅凭这个报道我也不好说什么。也许是个喜好扣动扳机的冷酷无情的变态狂,也许是个在紧要关头采取果断行动的正义英雄。也说不定这两种可能都有。
原来如此。……但,奇诺。这些报道里都落下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你注意到了吗?
?不知道。奇诺做出意外的表情,歪了歪脑袋。艾鲁麦斯说得很快。
是MOTORADO的自主性。为什么作为当事人的MOTORADO的意见什么都没有刊登。这是最令人气愤的。也不详细问问关键人物MOTORADO的意见,这能算什么公正的报道。嘁。
艾鲁麦斯嘀嘀咕咕地愤慨了好一阵。这时,天空的色调已经由橙色转为了紫色。不一会儿,星星变得多了起来。
奇诺从行李里取出毛毯铺在沙地上,披着外套站在艾鲁麦斯旁边。他将PATHADA拿在手里,确认已经装填好了子弹,又用望远镜朝周围观望了好几次,最后用双脚支架将望远镜立在毛毯旁边。
可你干嘛拿这种报道过来啊?冷不丁,艾鲁麦斯像刚想起似的问道。
是我要来的旧报纸上面刚好登的消息。……为了干这个用。
奇诺说着将报纸一张张分开,像拧抹布似的拧成一股,然后将拧成棒状的报纸在沙地上摆成一圈。
在附近没有柴火的时候这可以救急哦。把报纸拧起来燃烧得会更充分。
奇诺用鞋底划着了火柴,在报纸上引完火后说。
管它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呢。

若干星星点缀着的夜色浓厚的天空笼罩着漆黑的大地,在那里摇曳着一处微弱的光亮。
第四话 完

奇诺之旅Ⅱ第五话 画的故事 (Happiness)
是幅不错的作品吧。
旅行者正在旅店的大堂里仰望一幅油画。陪同站在旁边的旅店老板向旅行者搭讪道。画的内容是战场上的坦克。描写的是坦克和敌人对射,不少敌兵被炸飞的场面。
旅行者向老板询问。
在这个国家看到不少这名画坦克的画家的作品。就那么受欢迎吗?
老板就像在等奇诺这么发问似的点了几次头,故弄玄虚地答道。
十年前,在这个国家由于无聊的民族对立引发了争端。左右近邻间可悲的自相残杀持续了四年零六个月。后来,我们都感到了争斗的空虚。
……。那和这画的关系是……?
画让我们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这个国家的每个国民都厌恶战争。当看到这个画家的画,看到描写战场情景的画时,就勾起我们对战争的空虚和悲伤之情,令我们重新燃起反战的决心,所以很多人都把这画悬挂起来。
原来是这样。
这个画家一年前像彗星一样出现。他只画战场上的坦克。可都是些了不起的作品呦。现在他已经不单纯是个很卖得开的画家了,他是和平象征的创造者,是我们内心深处的代言人……旅行者,你去过议事堂了吗?

一进气派的石筑议事堂就是个相当宽广的大厅。大厅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画框。画的是在大草原的激烈战斗场面,当然少不了坦克。在画框的下面还有个镌刻着字的石牌。
「看吧!从燃烧的坦克舱盖里探出的死者的臂膀永远都指向天空。那就是我们从教训中学到的,我们一直所向往的高尚的地方——名为和平的天空!」
是幅不错的画吧。下面的这些字可是现任议长亲笔题写的哦。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男子和正在观赏绘画的旅行者搭讪。经他自我介绍,他是个小学校长,自己所在的学校刚刚购入了这名画家画的坦克的画。
我认为把画装饰在学校里,可以让孩子们懂得战争的恐怖。有坦克就有战争,战争是痛苦的,决不是什么威风的事。孩子们将逐渐领悟这些道理。这是比任何教科书都更直观的教材。虽然价格不菲,我一咬牙也就买下来了,还是物有所值的……旅行者,你看过画集了吗?

一进书店,画集在最显眼的位置堆成了山。就在旅行者看着的时候又卖出了一册。
在画集的缎带上写着:[画中传达的意念在画布上痛苦地呻吟着。所有国民必看的画集!]
旅行者将画集拿在手里翻看着。
依然都是些坦克的画。在其中一幅上还付着持有者的批注。
[被履带践踏又无能为力而夭折的黄色花朵代表着在前线的那些无名士兵。]
被称为是研究这名画家的第一人,美术馆馆长的评论也登在上面。
[——总是以坦克为主题,这也就是他的画所值得评论的最重要的地方。坦克拥有大炮的强大攻击力和装甲的坚固防御力,但尽管如此在战场上还是轻易就会被摧毁。画中的坦克就是在隐喻人类精神的顽强与脆弱。就是——]
旅行者啪嗒一声合上画集,想起了刚才旅店老板湿润着眼睛着重强调过的话。老板是这么说的。
优秀的艺术里有股强大的力量。它会比任何学者的论文,任何政治家的演说都更充分地向我们表达很多东西。这幅作品就是这样。我很想知道,等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到那时我看这幅作品又会是一种什么心情呢……这种情结和这幅画我都会永远珍藏的。

入境后第三天的早晨。奇诺照例在黎明时分起了床。
早上好,艾鲁麦斯。
奇诺在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上装好行李,离开了旅店。
MOTORADO行驶在清晨无人的镇子里。当来到农田错落有致的郊外时,奇诺发现了一个在路旁的椅子上发呆的青年,于是减慢了速度。
呀,真是台少见的MOTORADO啊。你是旅行的人吗?
青年搭话过来。奇诺停住艾鲁麦斯,关了引擎。
是的。我现在正准备离境。
这位大哥,你在那里做什么呢?艾鲁麦斯问。
我是个画家。正在构思新的画。清晨在外面的感觉更清爽些。
在青年画家的椅子旁边放着折叠式的画架,大大的画布和蹭着颜料的背包。
嘿。你画的画卖得好吗?
嗯。最近我的画被装饰得到处都是。前一阵子我去了议事堂,在那里也有。
莫非,是坦克的画?艾鲁麦斯第三次问道。
没错。你们也看过了?画家说着。奇诺点点头。
是的。我们在那里拜见过了。我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什么事呀?
奇诺问:为什么你要画坦克和战场呢?
画家露出笑容:问得好!他高兴得说,我很喜欢坦克!所以我只画坦克的画!你看坦克多威风呀。厚重的装甲加上强有力的主炮!还有所向披靡的履带!简直就是陆地战的王者!
奇诺缓缓微笑了一下。
画家接着说:画在战场大显神威的坦克是我最喜欢的。画的也净是这方面的内容。后来我就试着把画拿到了一家画廊。居然很畅销,这让我吓了一跳。我还什么都没说,就被告知什么[这是为了不再犯愚蠢的错误]之类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随随便便就给我的画定了相当高的价码。作为我当然高兴了。能吃到各种好吃的东西,还能买很多的画具。而且,也能从早到晚地画画了。
听起来挺不错的哦。艾鲁麦斯说完,画家点了好几次头。
当然不错了!能够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对了,旅行者,其他国家是不是有更帅气,性能更好的各种坦克呢。像什么水陆两用坦克啦,多炮塔坦克啦。听说还有能贯穿任何装甲的劣化铀穿甲弹,连反应炸药装甲也不在话下的二段炸裂弹头什么的。真想亲眼看看啊。一定很了不得吧。
画家一脸向往的神情望着晴朗的天空好一会儿,然后像突然萌发了灵感似的。
啊……这么一想就更想画坦克了。我有好构思了。这次就画无炮塔的坦克。炮身固定在车体上,由油压轴承制动来瞄准,用铲土装置挖个洞埋伏起来偷击敌人。它就像块岩石一样静静地等待。愚蠢的敌人慢吞吞地来啦。好了,该是105厘米的重炮吼叫的时候了。一击必杀的首次发射命中敌军!敌人的装甲车瞬间被烈火所包围,可憎的敌人全身燃着火翻滚着!漂亮!敌人部队全军覆没!……嘿!帅呆了!这次就这么画!肯定是幅佳作!
画家握着双拳周身直颤。
然后,他利索地支起画架,立好了画布。
好了,咱们走吧。
奇诺发动了艾鲁麦斯的引擎,向正在调色板上挤颜料的青年道别。
多保重,希望你画出幅好画来。
谢谢。你们也多保重,望旅途平安!画家微笑着答道。

随后,MOTORADO离去了,画家画起坦克来。
第五话 完

奇诺之旅Ⅱ第六话 归乡 (“She”is Waiting For You.)

我回来了。
透过郁郁葱葱的森林看到的对面那个灰色建筑就是我出生并曾生活了15年的那个国家的城墙。树木避开清流而生,让我能看清在城顶的瞭望楼的形状。不会错的。
五年不见的城郭和我记忆里的是一个样子。我就像在做梦一样痴痴地眺望着眼前的景象许久。
然后,我重整沉重的行李,朝着自己故乡的方向,沿着河流走了下去。
再过一会儿,在太阳下山之前就会到达城门前吧。

我没有父亲。他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母亲靠在家做果酱卖来维持生计。她做的果酱很受欢迎。因此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没有为贫困而潦倒过。
儿时的我觉得这个国家虽和平,但同时也相当的无聊。为了栽种农作物,每年总在重复同样的事的生活和每天总是同样煮着水果的母亲的样子如出一辙。
在十一、二岁的时候,我开始真正想当冒险家。离开这个国家,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去,每天都有值得兴奋的事和新的发现。这才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终于我决定在十五岁生日时离开这里。

母亲理所当然是猛烈反对。
出生在这里的人在这里生活是最合适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尽管母亲这么说,我自然是满不在乎。虽然对苦心将自己抚养长大的母亲多少有些歉意,但我一心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除了母亲,阻止我的还有一个人。图图。
图图是个比我小五岁的女孩子,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收养来的。因为她死去的母亲是我母亲的至交。
图图是个安静好思考的女孩,很不善于和人说话,总是尽量和他人避开,所以也没有去过学校。
在这期间,图图就从母亲那里学习制做果酱,她的手艺进步得很快。后来就一直帮母亲的忙。
和不中用的你相比,这姑娘真是帮大忙了。我死了以后,就让她来继承我的手艺和这个店,你就当这个店的保镖。要是能这样该多好。休巴尔茨。有了图图轻松不少的母亲半开玩笑地这么说。

不久图图和我熟了,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我们两人经常一起玩。
最常玩的是打枪游戏。我拿着水枪埋伏起来等图图,边这么说着边突然跳出来。
躲不开就打到你!躲得开就给奖品!
如果准确命中的话就算我赢,图图要是及时避开就算她赢。
在一开始一直是我赢,总是把图图浇得湿淋淋的。但后来图图逐渐知道了我会藏在什么地方,在我冲出来喊口号之前,图图就已经闪身避开了。于是乎我就根本没了赢的机会。看到我懊悔得不得了的样子,图图总是笑得很开心。
为什么您要走呢?我不希望休巴尔茨大人离开,我想您一直留在这儿和我们一起生活。
听图图这么讲,被图图这么注视的时候,比听母亲的劝告还令我难下决心。
那时的我也许比任何人都更喜欢这个仰慕自己的少女。
但我还是按照自己决定好的,在十五岁生日那天的早晨出发了。对于留下的东西:这个国家、母亲、特别是图图,我都尽量不去想。
图图最后对我是这么说的。
您一定要回来。休巴尔茨大人一定要回来。我会永远在这里等您回来……

我弃家出行,可结果没有一件事是和我原来想的一样的。并没有以前曾痴痴梦想过的那种充满兴奋和冒险的日子,哪里也没有。
最初到达的国家正赶上严重的干旱,工作就只有极为繁重的农活。但尽管如此,为了挣出今后的旅费,我在那里呆了一年。
我去的下一个国家正在征兵备战。我想立战功当英雄就报名参了军。可我做的事仅仅是一个劲儿地搬运行李。而且战争到最后也没打起来。我被告知自己已经不需要了,拿了报酬后就被轰出了国。
后来在我居住的国家正时兴挖宝石。我也心血来潮参加了进去,但既没知识也没经验的我能做的只是在包工头手底下当打杂的。每天都要在危险的洞穴里工作。就算挖到了宝石的原石那也不是我的东西。这份工作我干到一开春就辞了。
在最后的那个国家,我做了监狱的看守,因为刚好有空出来的职位。但尽管如此这里实在是太闲了。犯人都是些老实的家伙,根本没考虑过越狱。我最后无聊至极,逮了个空子从那里溜出来了。逃跑的不是犯人而是看守,这恐怕是前所未闻的事吧。
后来我也没有找到什么像样的事做,漫无目的地四处彷徨。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呆不了多久,也没有自己想干的工作。几乎每天都是在森林里或是海边、湖畔为寻找食物而尽心竭力。
下决心回故乡是在这种生活持续了半年以上的时候。

看到城墙后我加快了步伐,就在它离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很清晰地听到有动物激起的水声。
由于草木繁茂看得不是很清楚,水声似乎是从我前进的方向,从故乡的方向传来的。我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左轮,轻手轻脚地离开河岸迂回前行。在远处河里的那个,是人。是个在对岸的浅滩处,只穿着内衣洗浴的少女。约摸十五岁左右,瘦削的身材,黑色的短发。我很快就认出来了,她就是图图。
图图似乎并没有发现我。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眺望着她的样子——。

要承认自己是错的真是件很令人头痛的事。
在四处彷徨的那个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为了不可实现的梦想而离家出走的我实际上是错了,但我不想承认。
但就像现在这样眺望着图图的样子时,我不禁苦笑起来,很自然地承认了这一点。换言之,我真是个大笨蛋,母亲和图图是对的。
无论任何国家,出生成长在那里的人们都在顽强地捍卫着自己的生活,并从中发掘到自己的幸福和生活的意义。而从前的我却曾一度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极为平凡,无聊之至的。
现在,这种生活对我是那么得富有魅力。和图图一起,每天做果酱、卖果酱过日子。这才是理所应当同时也是无与伦比的生活。要是为了明白这一点而有必要的话,如果为了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傻瓜而有必要的话,那这五年的时间就不算白费。

我现在有几件想做的事。
首先就是向母亲和图图道歉。让她们担心是我不好,向她们说对不起,并由衷地表示歉意。
今后有必要格外认真地牢记制作果酱的工作。图图也许像母亲那样为了不失果酱的味道,每天辛勤地劳作着吧。我将比任何人都更加呵护她。房子要是老旧了,我就去烧制砖瓦加以修缮。去上山砍柴也好,劈柴也好,这将是我今后每天的工作。
但在此之前我要做的是,告诉图图:我平安地回来了。

我把左轮弹仓里的九发和弹仓中央的一发散弹都取了出来,装进了口袋里。为了不让图图发现,我悄悄地分开草木接近过去。
图图洗浴完毕,转过身,伸手去够叠起来的衣服。我从对岸的树丛里举着空镗的左轮跳了出来。最开始要说的话还是照老样子:[躲不开就打到你!躲得开就给奖品!]
躲不开……
刚说到这儿,突然我觉得胸部好像被谁用力捶了一下。与此同时,我看到图图转过脸来,右手径直朝我伸过来。那手不知为何被一团白色暮霭包围着。不可思议的是,我什么也听不到。
接下来的一瞬,我的视野一下子暗了下来。

怎么了? 我什么也
我 不 为

图图。
哎?

奇诺从叠着的衣物下的枪套里拔出了手持型PATHADA,回身就是一枪。这是一支枪管呈八角形,大口径的左轮。奇诺称之为[加农]。
子弹准确无误地射穿了男子的胸,打透了心脏。第二枪从男子嘴里经上颚直打进脑子里。
两枪间隔很短,森林里几乎只响起了一声轰鸣,惊飞了一小群鸟儿。
男子保持着瞄准奇诺的样子死了,尸体倒在河水中时激起了一大片水花。
奇诺擦拭了身体,穿上了衣服。他套好裤子,蹬上鞋,在白色衬衫上罩好黑色夹克,束紧腰间的皮带,将[加农]收回右腿的枪套里。
在浅滩附近的树丛里,停着一台满载着行李的MOTORADO。他大声地问奇诺。
你没事吧?
奇诺也大声回答道。
啊。没被打中。
那就好。
奇诺朝MOTORADO走过来。
久等了。艾鲁麦斯。
被称为艾鲁麦斯的MOTORADO讶异地说。
是不是劫道的呀。但怎么会只有一个人,怪哉。
我还以为只是个偷窥的人……他突然拿枪指过来吓了我一跳。
艾鲁麦斯问。
话说回来,奇诺。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人呢?当然,别人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是要到那里去吧,也许。
奇诺说完,遥望着灰色的城墙,眯起了双眸。
艾鲁麦斯又问。
到那儿干嘛?那里不净是死人骨头吗。
奇诺微微点了点头。
谁知道呢。
所谓国家什么的,归根结底也就那么回事呗。艾鲁麦斯用极为平常的语气说着。
奇诺从夹着艾鲁麦斯后轮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木匣。
啊……流行病就是那个样子。
都死绝了吗?
几乎是,应该不会错。看那遗骨的样子,似乎已经死了有两年以上了吧。
艾鲁麦斯表示惊讶似的嗯了一声,而后又喊起来。
我明白了!奇诺。刚才那个人是盗墓的。就是称为[猎人]、[闯空门]的那种职业。他是看好了那座鬼城的金银财宝,以为奇诺是竞争对手,所以想杀掉你。
也许是这么回事吧,也许不是。
奇诺从木匣里取出液体火药和子弹,边往[加农]里填装边说道。
当收起木匣的时候,奇诺拿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和头。用另一手把刘海往后捋了捋。
是不是剪得太短了?你觉得怎么样?艾鲁麦斯。
不挺好的嘛。
艾鲁麦斯兴味索然地说。奇诺自讨无趣地收起了镜子。
奇诺戴上帽子,罩上风镜,发动了艾鲁麦斯的引擎。
好啦。咱们走吧,艾鲁麦斯。这次要是能到个有人活着的国家就好了。如果还是个安全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走吧。
MOTORADO从森林中驶去。
男子还俯身趴在河里,河水流淌依旧。
第六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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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が無限に繰り返されると何になるか知っでます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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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零式W天使●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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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之钻(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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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之旅Ⅲ

以下都是来源自
http://kino.51r.com/user3/carol/cmd.shtml?do=blogs&id=9851&uid=13348
的,请大家支持他!


奇诺之旅Ⅲ 彩页 「爱与和平之国」-Power Play-

我是一只狗,名字叫做陆。我跟著主人西兹少爷四处旅行。这是某天在某个国家是发生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看到那个国家,坐在越野车驾驶座上的西兹少爷惊讶地问到。一般国家为了预防外敌侵犯自己的生命与财产,都会在四周筑起城墙。可是那个国家却只有阻挡动物用的低矮栅栏。
  西兹少爷见了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并询问了这个国家是否拥有远胜过城墙保护的强大军队。对此,领导者则不怀好意地讪笑着说:
  “我们国家并没有那种野蛮的东西”
  “那要如何保障人民的安全呢?”
  领导者用相当不屑的口吻说:“你真的落伍耶!”
  “就过去的历史来说,你们从未遭受过攻击吗?”
  面对西兹少爷的质问,他说:
  “单就我的任内,大概双手双脚的指头加起来都还不够数,可是我们最后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我想未来也是一样吧!因此即使面队杀人集团,我们也不需要那种会破坏自然景观的城墙”
  然后领导者挺起胸膛,对著面露讶异神色的西兹少爷说到:
  “因为我们有‘爱与和平之歌’。只要吟唱它,自然就不战而胜了。”
 
  “就好象厕所没有锁门似的,这里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西兹少爷说出他停留在这国家的感觉,虽然他很想立刻出境,但是为了要修理越野车也只好暂时住下来。
  某天早上,这国家突然发生骚动,有消息回报,邻国大军不久将越过平原攻打过来。而敌军似乎单方面地派出使者通知明天早晨将发动总攻击。
  领导者得意洋洋地跑来找西兹,用挖苦的口气说道:
  “我说旅行者啊,有机会让你开开眼界了,敬请期待晚上的好戏吧!”
 
  夜幕低垂,栅栏之外可见营区的灯火通明。在正前方,则架好了一坐宽广的舞台,在篝火的映照下十分明亮。腰际佩带爱刀的西兹少爷在领导者的邀请下,坐在舞台旁的座位,而我则坐在西兹少爷两脚中间。
  敌军列队整齐行进,大军压境般地站在舞台前方。
  “你们这一群只晓得使用暴力的混蛋,明知有会败在我们手上还来。”
  领导者嗤之以鼻地冷笑,并对部属下了什么指示。西兹少爷小声地对我说:
  “如果有什么万一,就照以往的方式逃走。”
  这时只见一群人走上舞台。无论怎么看都像个合唱团。接着就像一般合唱团那样,在指挥棒的带动下,他们突然唱起歌来,而且是旋律优美的吟唱。不久舞台上出现一名服装华丽的女子,在和声中,开始用清脆的声音演唱。
  歌词内容提到爱与和平是至高无上的,战争是愚蠢的,每个人原本都是心地善良的,应该要放下武器该持农具等等。西兹少爷脸上则露出平常睡太多而头疼的表情。
  忽然间,原本站著观赏的敌军开始有了变化,所有人都把武器抛到脚下,笑逐言开地随着歌声摇摆身子。甚至给予歌手如雷的热情欢呼,气氛一时之间HIGH到了最高点。
  “旅行者请看,他们已经不想再打仗了,因为爱与和平之歌改变了他们的心意。--恩,是吗?旅行者,敌军的使者来传话了,已经宣布`决定停止战争,等听完这有名的歌曲马上撤军`。那么,送点吃的跟酒来犒赏他们吧!旅行者何不也丢掉腰际的武器呢?”
  面对舞台上可能基于使命感而热情演唱的美女、穿着军服欢欣鼓舞的观众们,根洋洋得意而语带讽刺的领导者,西兹少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隔天早上,越野车修理完毕,西兹少爷跟我马上起程离开。中午时候追上正在休息的昨天那支军队。西兹少爷瞪着用说服者的士兵,并且拐弯抹角地威胁他说:
  “你想对我开枪?你的官阶属最高阶级吗?如果不是的话,应该知道擅自行动会遭遇到上级的指责吧?”
  我们把这句话说了五次才被带到司令官面前。对于属下的无理行为,他对我们做了形式上的道歉。
  为了以防万一,西兹少爷先跟他们声名我们是旅行者,同时也没有回去那个国家的打算。
  “打从一开始,你们就不打算攻击那个国家吧?”
  他如此说到。司令官笑着点头说:“是的,那算是慰劳士兵的。歌词内容不仅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晓得公开宣战的事,只要造成骚动就好了。只告诉他们属国为了感谢我军的庇护,因此准备了宴会庆祝,还叮嘱他们‘刚开始要安静点’呢!”
  “了解。那你们真正的敌人是?”
  是山脉后方的大国。那是有着XXXXX这种支离破碎国家体制的邪恶帝国。把他们斩草除根是我们的崇高使命哟!如果那些家伙侵略了那个国家,我们将以“不正当蹂躏我们属国”的名义全面发动战争。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所以铁定会胜利的!”
  回到越野车,我问西兹少爷是否要造访那支军队的国家,他摇摇头说:
  “只想着战争的国家也好,没考虑过战争的国家也罢,我都不想拜访。”
  “那很难找到安生之处吧?”
  “是啊......不好意思,害你得陪我经历这么长的流浪生活。”
  “我无所谓啦。有西兹少爷在的任何地方都是我的栖身之处”
  我直截了当地回答,西兹少爷只是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我。
  “......”
  经过端正的沉默,西兹少爷终于像平日那样静静地露出微笑并说:
  “我们走吧。”
  “说得也是。”
  然后一如既往地发动越野车的引擎。

奇诺之旅Ⅲ序章 「在云中.b」-Blinder.b-

好白哦!
  上面、下面、右边、左边,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白。这个空间除了白色之外,就没有其他颜色。
  而低沉的风声,听起来像巨大动物的呻吟。
  “喂!”
  忽然传来一声像是男孩的声音。
  “看得到吗?”
  那个声音对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空间问道。
  “不,完全看不到”
  另一个声音马上答话。声调比第一个声音略为高亢。
  “明明这么近还看不到,看来我们还是暂时别乱动比较好。”
  最初听到的声音如此说道,另一个声音则短短地回答“说的也是”。接着有说到:
  “什么都看不见耶”
  语气听起来有点开心。
  “什么都看不到呢!”
  第一个声音回答道。
  此时风声忽然变大了一阵子。
  另一个声音拉低声调说:
  “应该是吧!”
  当第一个声音说完这句话时,白色世界稍微摇晃了起来,风吹过来的方向也变得略为明亮。
  “会不会等一下视线变清楚,而我们眼前却依然一无所有?不觉得很有趣吗?”
  “视线变清楚之后,打算怎么办?”
  “这个嘛......既然待在这里没有事可干,也没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应该就是启程旅行,如此而已罗!”
  “我想那些没撑过来的人也一样吧!”
  第一个声音说到。
  “是啊......就只差在一点点的知识,要是他们晓得这一点点知识......要是有人告诉他们的话......要是我们早一天抵达这里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感觉好空虚哦!”
  “是啊,这世上或许还有其他我不懂的事情。搞不好我也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遇到相同的下场呢!基本上当然是希望尽可能避免,不过如果真的不知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完这些话后,那声音在停顿一会儿之后又问到:
  “艾鲁麦斯,我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对方马上回答。
  “不晓得耶--”
  视野在风的吹拂下更形清晰,白色雾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马上就要烟消雾散了呢,奇诺。”
  第一个声音回答说道。
  “是啊。”
  此时风忽然变强,然后随着呼啸的风声,白色的云雾一下子被吹得一乾二净。

第一话 「没有城墙之国」-Designated Area-
一辆摩托车(注:Motoride=两轮的车子,尤其是指不在天空飞行的交通工具)正在草原上奔驰。
那里只有湿度适中的泥土、寒冬过后开始生长的野草、蓝天白云、以及阳光,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远方不见任何高山,四周只被绿色的地平线所包围。放眼望去,光是天空就占了视野的九成。
摩托车载满了行李:后方的载货架上头载着一只大包包,上头摆了许多燃料跟水罐:后轮左右个挂着一只箱子;至于头灯上则绑着卷好的睡袋。
“好无聊哦。”
摩托车说道。
“第一百八十四遍”
摩托车骑士道。
“......”“......”
接着双方都沉默不语。
摩托车骑士穿着棕色的大衣,把过长的下摆卷在两腿上,戴着一顶有帽沿与耳罩的帽子,还有一副防风眼睛。眼睛下面的表情很年轻,约莫十五岁,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面貌颇为精悍。
草原并没有道路,因此摩托车辗过杂草,偶尔闪开地面的坑洞,持续平静地向前奔驰。
不久之后,太阳升得更高了,把摩托车的影子往旁边拉得老长。
“差不多该休息了吧,奇诺?”
摩托车问道。名叫奇诺的骑士回答:“这个嘛......”
“我想再多骑一段路耶,我打算今天多赶一点路,等傍晚再好好休息!”
“知道了......不过真的好无聊哦!”
摩托车如此说道,奇诺又回话说“第一百八十五遍”。接着用悠哉的口气说:
“我想我从昨天就听你在说了,想不到艾鲁麦斯在行驶的时候也会觉得无聊。”
名叫艾鲁麦斯的摩托车说:
“没错!走在这样平坦的地方,速度又一直保持不变,感觉轮胎就如同只是在工厂的输送带上空转,也好象是关在笼子里的老鼠呢!”
“原来如此......”
“奇诺呢?眼前的景色完全没有变化,你都看不腻吗?”
艾鲁麦斯如此问道,奇诺回答说:
“我早就不会在去想什么无不无聊的问题,现在我都是边骑车边想事情。”
“是吗?你都在想些什么?告诉我吧!”
艾鲁麦斯央求着,一副很想知道的样子,奇诺则回答“或许你会觉得很无趣哟”,不过艾鲁麦斯欲表示“就算无趣也没关系”’直催促着奇诺告诉他。
“像我刚刚就在想,要是一把刀子从右边刺过来的话,我就先打对方的手让武器掉落。接下来是该给他来个过肩摔呢?还是反转他的手臂呢?或者是往后退一步,然后踢他的手呢?如果我上半身边闪躲对方刺过来的动作边用手肘攻击,那样是不是比较好呢?”
“......”
“就是类似这样的事啦!”
“......真无趣。”
“刚刚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摩托车继续在草原上奔驰。
“好无聊哦!”
艾鲁麦斯碎碎念叨。
“第一百八十六......”
奇诺话没说完,居然边骑车边站起身来,艾鲁麦斯连忙问他怎么了?
“真不可思议......”
“恩?”
原来,在他们行进的路线的前方,位于地平线下的绿色空间里有几个黑点。刚开始从奇诺更艾鲁麦斯的位置看起来,像是一堆垃圾,随着距离越来越接近,才发现那些黑点还有大小之分。
不久终于真相大白了,原来较大的物体是帐篷,而且密集地搭建在一处。至于四周那些细小的物体则是家畜群,旁边还有人。
艾鲁麦斯说:
“咻~真想不到,竟然有人耶!而且有牛、羊、马,还有房子呢!”
“这应该不是国家是游牧民族吧......”
“没想到这种地方会有活生生的人类,真了不起。”
奇诺稍微减缓艾鲁麦斯的速度,一名骑马的热闹朝他们的方向赶来,对方是个壮年男子,身穿风格独特的服装。
“你认为他想干嘛,奇诺?”
艾鲁麦斯问道。
“如果他不欢迎我们的话,就只好绕路了。先谈谈再说吧!”
奇诺把艾鲁麦斯停了下来。男子来到他们面前,手上空无一物。他面带笑容地说:
“旅行者你好,我们是居住在这片草原上的民族。”
奇诺也向他问好。男子问奇诺要到那里去。
“我们要到西方的国家,而且无意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们会马上通过这一带的。”
男子却摇着头说:“这个万万使不得啊,本族绝我此意。相反的,本人仅代表族长,来邀请你们住下来,并享用一些餐点,敬请务必赏光。用这种方式欢迎偶然经过的旅行者,是本族历代的习惯。”
“原来如此......”
奇诺小声地念叨,艾鲁麦斯问她怎么办?还说:
“只要你觉得OK就好了。”
经过短暂的考虑,奇诺对男子说:
“我知道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男子露出了开心的表情。
“那么我先回去跟大家报告!”
说完他便策马回奔部落。奇诺则是骑着艾鲁麦斯慢慢接近他们。
部落约有二十来顶移动式的圆顶大帐篷,上头覆盖着厚布,其中有顶帐篷显得特别庞大。
部落附近有许多牛羊悠闲地吃着草,而一些男子则骑着马看管着。
此时,有一群人在等候奇诺个艾鲁麦斯,约莫二十人左右,男女老幼都有,有不满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也有中年妇女,大半都叼着烟斗吞云吐雾。
奇诺在那群人面前关掉艾鲁麦斯的引擎并走了下来,她摘下帽子跟防风眼镜,开口说道:
“大家好,我叫奇诺,这是我的伙伴艾鲁麦斯。”
“你们好。”
这群人中看似最年长的男子问道,他也叼着冒烟的烟斗。
“奇诺、艾鲁麦斯,欢迎你们,我四这部落的族长,因为我们经年逐水草而居,所以难得遇到旅行者。希望你务必留下来,好好地养精蓄锐。”
奇诺向他道谢后,一名看起来很温柔的中年妇女便带她到一顶帐篷去,途中经过一些帐篷,还有小孩从里面战战兢兢地偷看她。
帐篷内部相当宽敞,足以容纳许多人在里面舒适安眠;中央立着一支木头柱子,呈现放射状的骨架支撑着屋顶;地上则铺了柔软的毛毡。
为了停放艾鲁麦斯,他们还特地把入口弄大一点。平常这个帐篷是供那名妇女一家使用的,一听到他们暂时让出来招待客人奇诺再次向她道谢。
妇女离开之后,奇诺把大衣脱下。她里面穿着黑色夹克,腰际系着皮带,皮带上挂了好几个包包,然后右腿悬挂着单手操作式的掌中说服者)。腰际还有一把二二口径的自动式手枪。奇诺称前者为“卡农”,后者为“森之人”。
奇诺把“森之人”连同枪套拿了下来,然后在帐篷里向后翻筋斗。
“真是太舒适了!”
她不知不觉的说道。艾鲁麦斯也说:
“没错!仔细想想,这个帐篷应该是冬暖夏凉呢!它下摆是开放式的,因此很方便快速组合及拆卸。”
“想必他们为了牧草必须一年迁徙好几次呢!因此像这样遇到我们的机率真的是少得可以。这辈子都在这片草原跟大自然及大地生活啊......也难怪会没有高筑的城墙......”
奇诺深深地感慨着,不过艾鲁麦斯马上消遣她说:
“羡慕吗?拜托他们看看,搞不好可以让你加入喔?”
奇诺一面起身一面说:
“还是算了吧,那种生活应该不适合我。”
“那么什么样的生活才适合你呢?”
艾鲁麦斯问道,奇诺回答说:
“我也还在找呢!”
傍晚,他们邀请奇诺一起用餐。
因为艾鲁麦斯已经睡着了,就把它留在帐篷里,于是,在族长居住的大帐篷前,他们介绍奇诺给大家认识。整个部落不到五十个人,其中十二岁以下的小孩约有十个。
之后她被邀请到族长的帐篷里用餐。摆在低矮长桌上的食物以乳制品为主,既朴素又简单。当他们问奇诺吃起来是否合口味时,她则老实的说很好吃。
只是他们一直拼命抽烟斗,把帐篷里搞得乌烟瘴气的。眼睛被熏痛的奇诺拒绝了抽烟斗的邀请,来到外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当她站在帐篷外望着夕阳西下的天空时。
“你是......”
忽然有个声音对她说。
奇诺惊讶地回头看那个男子。只间火红的天空下,有个年约三十岁的男人在她面前,可能是五官过于端正的关系,感觉他好象没什么感情似的。
看着奇诺的男人表情稍微有了变化。
他虽然穿着跟其他人一样的服装,但眼睛却是与众不同的灰色,肤色也不太一样,身高也高人一等。
男人毫不客气的用他那双灰眼睛盯着一脸讶异的奇诺,并且说:
“你是今天来的旅行者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抑扬顿挫。
“是的。”
奇诺点头说道。
“大家都当你是男的,可是应该不是吧?”
“......那有怎样呢?”
奇诺反问道。
男人面不改色地说:
“没什么。”
他看了奇诺好一阵子,也没进去帐篷,随后就径自离开。
隔天。
奇诺还是跟往常一样随着黎明起床,这天天气很不错。
“她走出帐篷时,大家早就起床开始活动了。有挤羊乳的妇女、牵着马匹的少年、还有一起帮忙生火的孩子们。偶尔还有大人拿着烟斗走过来点火。
从奇诺面前经过的妇女告诉她可以再多睡一会儿,奇诺则回说早起是她的习惯。
那妇女听了笑着说:
“真是个好习惯呢!”
奇诺在帐篷里做“卡农”跟“森之人”的拔枪练习,经过简单的维修之后,又把它们收回枪套。
工作告一段落的人们则各自聚集吃起早餐,他们拿着面包似的食物沾着融化的起司吃。奇诺说那些食物非常可口,然后请他们吃自己带的黏土状携带粮食,大家面露复杂的表情式着尝了一点。
吃完早餐后,男人们骑着马出去放牧家畜,留下来的妇女则负责收拾碗盘、缝补衣服及帐篷、或照顾小孩等等。他们偶尔会放下手头边的工作,坐在晴空下抽烟斗。当奇诺在替艾鲁麦斯维修的时候,她感觉孩子们正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小朋友,你们可以靠过来看没关系,这家伙不会咬你们的。”
听到奇诺这么说,艾鲁麦斯说到:
“这话太伤人了吧!.......不过你讲的也没错。”
于是孩子们小心翼翼地靠来过来,其中年纪最小的走起路来还遥遥晃晃的,最大的则约有十一、二岁。他们觉得艾鲁麦斯长得很稀奇,于是好奇地摸摸它。
“哇!好硬哦!”
“哇塞,是铁马耶!”
“他叫做艾鲁麦斯。”
一听奇诺这么说,孩子们马上七嘴八舌地说:
“好奇怪的名字”“好怪哦!”“真奇怪!”
“爱鲁麦斯!”
“是‘艾’!艾。鲁。麦。斯!”
奇诺没有理会那些天真的孩子跟气得要命的艾鲁麦斯之间的斗嘴,但是她注意到孩子们中有几个人正叼着小烟斗。仔细一看,里面并没有放烟草。
“那是什么?你们也抽烟斗吗?”
奇诺询问其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男孩,他向奇诺展示自己的烟斗,并说:
“不,我们只是拿着而已,这只有大人才可以抽,大人们说我们都有为生活努力工作,所以送那个给我们当奖励。等大家能够独当一面,并且被承认是大人之后,才可以开始抽它。”
“这样啊--”
“为了能够被认定是大人,男人必须学会骑马。而且不只是会骑,还要能够管理马群呢!”
“那你呢?”
奇诺问道。
“正在练习......”
男孩小声地回答,然后随即从腰后拿出一把镰刀说道:
“不、不过!说到割草,我可是所有人之中最厉害的哦!像帮我妈妈的时候,也是最棒的呢!”
虽然他的语气很自豪,不过他后面一名年约十二岁的女孩却说:
“割草是女人的工作哟,不会骑马的男人有够逊的。”
“......”
男孩沉默不语。女孩接着跟奇诺说:
“我啊,以后要替他生小宝宝,他未来将是我的丈夫哟!”
“咦......你们的婚事已经决定好了啊?”
奇诺问道。
“恩,从我们一生下来就决定好的。所以他要是不争气一点,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女孩用力点头并开心地说道。
“什么嘛,你这个男人婆!”
男孩不甘心地回嘴。女孩则豪不在乎地继续说:
“他是因为不甘心我马骑得比他好啦!”
奇诺苦笑着说:
“既然这样,那你们一起生活的时候,把工作对调不就得了?”
女孩愣了一下说:
“对喔,旅行者你说得对,我就来负责骑马吧!”
“才不要咧!那我不就变很逊!”
“没关系啦,就这样决定!等一下我就去跟爸爸说!”
“都跟你说你不要了!”
“决定了决定了决定了!”
奇诺目送着吵架的两人离开,当她一回头,只见艾鲁麦斯还在更围着他的孩子们解释着:
“都跟你们说了,不是‘爱’是‘艾’啦!”

中午的时候男人们会回来用餐,然后大家再一起睡午觉。
醒来之后,他们问奇诺要不要骑马。接下来,部落的男人便教从没骑过马的奇诺怎么骑。
刚开始是慢慢的骑,当她一开始上手,就已经让马加快速度跑了。
大人们看到奇诺漂亮的持缰手法,无不感到佩服。族长则边吐着烟斗的烟边简短地说:
“就这么决定了。”
周遭的大人们也静静地点头。此时不远处有双灰色的眼睛正从马上冷眼旁观。
到了傍晚,吃完依旧乌烟瘴气的晚餐后。
在自己住的帐篷前,奇诺坐在脚架侧立的艾鲁麦斯上仰望天空,西方的地平线上有云层笼罩着,因此夕阳呈紫黑色的。
“结果他们有叫对你的名字吗?艾鲁麦斯?”
“没有......那些孩子只记得奇诺是骑着‘爱鲁麦斯’来的。”
奇诺扑哧地笑着说:
“......假如明天就离开的话,大概永远没机会矫正他们了。”
艾鲁麦斯碎碎念着“没错”然后又说:
“奇诺,明天天气会变坏哟!”
“是吗......但毕竟已经过三天了。”
“......了解。”
艾鲁麦斯如此说道,然后奇诺也从他车身上跨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
“你......”
“哇!”
灰眼睛的男人忽然从奇诺背后说道,艾鲁麦斯被吓的惊声尖叫,奇诺则回头瞪了他一眼。
男人走近几步,然后站在奇诺跟艾鲁麦斯旁边低头问道:
“你是那个国家来的?”
奇诺并没有躲开男人的视线,并摇了摇头。
男人再次开口问她:
“那你是想找个地方定居罗?”
奇诺慢慢地说:
“还没有那个打算......我想暂时旅行一段日子。”
男人轻轻地点点头,接着继续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原来如此,想不到你能忍受自由所带来的不自由感,真是了不起。”
“......”
“怎么了?”
男人向沉默不语,只是凝视着他的奇诺问道。
这下奇诺开口反问道:
“......不好意思,请问你以前曾经旅行过吗?”
“没有。”男人马上回答。
“你......是在说谎吧?”
“没错,我是在说谎。”
男人再次迅速回答。奇诺带着确定般的语气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应该......也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吧?”
“......那又怎么样”
男人一说完,就转身离去。
奇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等到完全看不到他的时候,艾鲁麦斯开口问道:
“这就是那个包打听吗?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奇诺老实地回答:
“不知道......”

隔天,也就是也就是奇诺遇到这支部落的第三天早上。
天空布满了压得很低低的厚重云层,即使已经日出,天色也不是很亮。
吃过饭后,奇诺告诉族长今天要离开。族长感到非常意外,还问她是不是有哪里招待不周?
“不是的,是我习惯在一个国家只停留三天......所以非常感谢你们这几天的招待。”
族长当场愣住了,不过随即又对奇诺说:
“今晚我们要举办一场难得的餐会,同时也是对奇诺你的到来表示欢迎。我们将宰杀一头牛让大家饱餐一顿,因此大家都很期待这场餐会。此外,现在天候也蛮恶劣的,能否请你在多停留一晚呢?”
“......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
看到奇诺语带为难,借帐篷给她住的妇女便开口说道:
“族长,餐会马上就可以准备好,不然等中午过后就开始怎么样?这样奇诺也可以赶在今天离开。”
“是吗?这样你觉得如何?”
族长如此问道,奇诺点头答应了。
于是族长开心地下令把这件事情昭告大家。
“--这下我们要先吃完大餐再出发了。”
奇诺边收拾行李边跟艾鲁麦斯说。
“了解,那你就好好享用吧!”
奇诺把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的艾鲁麦斯留在帐篷里,然后穿上夹克走向族长的帐篷。
天空仍然因云层密布而一片昏暗。
族长的帐篷里摆了好几张长桌,总共坐了三十个人左右。大家依旧是烟斗不离手,因此里面充满了烟雾。中央则摆着烤好的整块牛肉。。
奇诺被带到靠近中央的位置,接着宴会就开始了。负责分配食物的男人拿着大菜刀把肉分给大家。而大家也搭配干大蒜,啃着撒上盐巴的带骨肉。
奇诺询问其他人跟孩子们到那里去了,坐在她隔壁的男人说:
“帐篷无法容纳所有人,因此他们在另一个帐篷里。而且孩子们要负责看管家畜,不过等一下就换他们进来了。因为大家很久没吃肉了,才会照往常的惯例没让孩子们参加。只能说他们这时候一定很不甘心,也希望能早日成为大人吧。”
他一说完又抽起了烟斗,并拿起肠子做的水壶喝饮料。他问奇诺要不要喝,但是她一听到是用养乳酿的酒,便很有礼貌地婉拒了。
“我想这个会比较适合旅行者吧?”
一名中年妇女说道,向奇诺递上一只木杯,并且在里面斟满茶。
奇诺向她道谢并接下杯子。
她闻了闻味道说:
“好奇特的香味,这是什么茶啊?”
“咦,该怎么说呢......这茶没有名字耶......”
妇女有点讶异,不过她马上有笑着说:
“总之你喝喝看吧!”
奇诺盯着茶看了一会儿。
然后说:
“这种茶我可能喝不习惯,抱歉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接着把杯子放在桌上。
隔壁的男人一脸讶异地看着奇诺。
奇诺慢慢地起身说:
“各位,非常感谢你们的款待,我差不多给出发了。”
语毕,奇诺注意到所有的人都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
端茶给她的妇女说:
“是吗?那我们到外面送你离开吧!”
说完话便准备带奇诺到帐篷的出口,奇诺慢慢地背对她往前走,不过马上转过身来。
结果那妇女挥下来的棍棒并没有大中奇诺的后脑勺,仅从她的肩膀擦过。奇诺随即往后跳一步,并踢倒桌子,把菜肴洒了一地。
接着,帐篷里的人全站了起来,手中都拿着棍棒,并面目狰狞地看着奇诺,年轻的男子们挡住唯一的出口,其他人则将她团团围住。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奇诺问道,族长从后头出声说道:
“奇诺,可否请你乖乖喝掉那杯茶?这样就不会尝到苦头了,而且那不会要你的命,只要稍微忍一下就行了。”
奇诺慢慢地回头问族长:
“要是我拒绝呢?”
族长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挥了一下手。这下只听见四周的大人们再次拿起棍棒的声音。
奇诺慢慢地从右腿的枪套拔出“卡农”。
所有人马上往后退,不过族长马上朝奇诺走近一步说:
“喔~你想用那个?可是谅你也无法一直开枪吧?就算击倒几个人,没多久你也玩完了!”
“的确没错。”
奇诺如此说道,然后又慢慢地把“卡农”收回枪套里。
几名男人朝奇诺走近一步,奇诺用力踩住脚下的桌子一端。
飞出去的桌子让男人们纷纷闪避,于是奇诺朝出口的另一边移动。她拔起插在肉块上的菜刀,抓住离她最近的人--就是族长。她左手从后面扯住他的头发,右手拿起菜刀抵住他的喉咙。
“全部不准动!”
奇诺以尖锐的嗓音大吼,在场的人全部都停了下来。
“你、你这家伙......”
“哼,没用的!你是逃不出这里的!想必你的摩托车已经被破坏了!”
“ ......到时候再说吧!”
奇诺小声地说道。同时再度用力拉族长的头发,并以刀刃抵住他的喉咙。
族长在痛苦之余大声叫道:
“你还真了不起呢!”
奇诺抛下菜刀,同时也放开族长。然后在菜刀掉到地上之前拔出了“卡农”。她连续开了三枪。
帐篷里传出枪响,子弹全数命中帐篷中央木柱的较低位置,把木柱都给打穿了。奇诺见男人们一股脑儿全扑上来,便用力往木柱一踹,木柱就这样被踢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帐篷的屋顶应声倒了下来。
奇诺马上从帐篷的下摆爬到外面去。在灰暗的天空下,看不见任何人影,只见一顶顶一个样儿的帐篷安安静静地林立着。
当她回头察看,只见被压在帐篷下的人们正在拼命挣扎。还有人大喊:
“可恶!快找!快追!绝对要活捉到她!她是血!是珍贵的血啊!”
奇诺往自己住的帐篷跑去,可是就在走过一条通道的时候,一名男子跳了出来。
“混帐东西,别想跑--”
奇诺开枪击中男人的脚,他痛得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找到了!在那里!”
听到后面有人在大叫,奇诺很不爽的喷了一声。
接着他跑的到隔壁的帐篷后面躲了起来,可是就在这一迅间,突然有股强大的力量从后面捂住她的嘴。
“!”
奇诺夹紧右腋,把“卡农”抵住后面那个人的下巴并扣下扳机。
但是子弹却没有射出来,奇诺刷地变了脸。
“不要出声,我不会伤害你的。”
耳朵响起的声音平静地说道。待捂住她嘴的手放松,奇诺回头来看对方是谁。
奇诺看到一双灰色的眼睛,他右手握住“卡农”,大拇指夹在击铁中间。之后,男人慢慢放开“卡农”,也放开了奇诺。
“这时候不要用说服者,否则会暴露你的行踪的。”
奇诺抬头看着男人说:
“......你不抓我吗?”
“对,我不会抓你。”
男人如此说着,又传来其他男人的声音:
“找到了!劳赫抓到她了!”
只见三个男人持着棍棒跑来。
那个叫劳赫的的灰眼男人说:
“用这个,我负责对付两个人。”
然后也给了奇诺一支相同的棍棒。
毫无戒心地跑来的三个人,这下被奇诺跟劳赫攻击得狼狈万分。
当奇诺打昏一个的时候,劳赫已经摆平两个人了。
劳赫从腰际拔出刀子,很快地割断那两个人的喉咙。血从喉咙喷了出来,他们挣扎没多久就断气了。然后也对奇诺打昏的人那么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只要能逃离这里就好了啊?”
劳赫轻轻地摇头说:
“这么做是为了他们好,他们也不必在忍受漫长的痛苦。”
“这话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吧!”
劳赫强行把奇诺拉到附近的帐篷里。
“这是我的帐篷。”
就在奇诺走进去的同时,
“你没事啊,奇诺?”
“艾鲁麦斯?”
奇诺不由得喊道,原来堆好行李的艾鲁麦斯正立着脚架停放在帐篷里。
“是我刚才说服他过来的。待在这里的话暂时是不会被发现的。”
劳赫说着便叼起他的烟斗。艾鲁麦斯说:
“刚才真的感谢你,果然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没什么,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不过奇诺你也真厉害,不仅没喝到那杯茶,还能平安逃出那里。”
劳赫边点燃烟斗边说。他用的是奇诺打包在行李里的火柴。
“跟你借来用用。”
他简短地这么说,然后神情爽快地吞云吐雾起来。
“可以请问你几个问题吗?”
奇诺边填充“卡农”的转轮边问。
“你问吧!”
“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还有,你为什么要帮我?”
劳赫看了奇诺一眼说:
“他们打算让你加入这个部落,理由是为了让小型部落加入外来的新血轮,这个部落几百年来都是这样做的。他们会款待偶遇的旅行者,如果对这名旅行者评价很高,就把他吸收进来,低的话就杀掉。而他们对奇诺你非常中意。到这里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可是他们如何让对放答应呢?他们并没有低头求我啊?”
“是用这个。”
劳赫把右手的烟斗凑向奇诺的面前说:
“你看到大人们在吸烟斗吧?这烟草含有强烈的毒性,人类一旦吸上瘾,这辈子就不能没有它。因为只要半天没吸就会头疼,一过三天会开始发抖,五天会产生幻觉,如果十天都没吸的话,就会口吐白沫发瘟之死。而他们拿给你喝的那杯茶里则掺有这烟草的精华。”
“......原来如此。那如果我喝了会怎么样?”
“你会当场失去知觉,接着会持续昏睡好几天。至于这段时间,艾鲁麦斯就会被拆解并埋进土里,整个部落也会迁离这里。”
“......”
“真可怕,我实在不敢想象耶!”
艾鲁麦斯说道。
“而且就算你在昏睡的时候也会让你吸这烟草,因此当你醒来时已经中毒很深,没有它就会活不下去。而这种烟草又只生长在这片草原,只能在短暂的秋季收成。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看你是想加入这个部族在这里度过一生?或者要等到毒瘾发作身亡?就只有这两种选择而已。”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奇诺点了好几次头,然后有问劳赫。
“那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
“五年前,也是因为一时大意才这样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奇诺的质问下,劳赫一面苦笑一面重新填塞烟草说:
“这个嘛......当我刚醒来的时候,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拼命臭骂他们,加上毒瘾发作造成的痛苦,如果因此死了也不足为奇。当时我也的确打算就这么死了算了。”
劳赫叼着烟斗点了火。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并说:
“不过,当时看护我的女人......与其说是女人,倒不如说是少女。她这么对我说,‘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而且哭着对我说好几次。她还说,‘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的’。呵!”
“......”
“因此我便选择留下来生活。我很快就学会这里的工作,大家也都接纳了我。后来......又跟那个女孩结为了夫妇,不过那也是我被‘评价’的时候就决定好的是啦!”
“你幸福吗?”
艾鲁麦斯问道。劳赫简短地说:
“应该吧!”
然后又说:
“搞不好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呢!”
“......那你太太呢?”
奇诺问道。劳赫语调平平地回答:
“去年此时,被大家杀了。”
“为什么?”
“劳赫把烟吐了出来并走到帐篷外。”
“这里也没有!”
有人边大喊边从帐篷旁边通过。
劳赫回答奇诺的问题说:
“因为她不能生小孩。”
“?”
“她有了身孕,后来孩子却难产死掉,结果,她从此无法再生育。一旦无法生育,一个女人就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无法让那种人继续留在这种部落里浪费珍贵的粮食跟烟草,这就是这里的规矩......奇诺不要这样瞪我好吗?”
“......对不起”
“于是族长便下令将她处死,而她也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判决。她被杀之后就被埋葬了,我已经不晓得她被葬在哪儿了。”
“当时大叔你呢?”
艾鲁麦斯问道。劳赫吐着烟说:
“她在最后对我说了最初见到我的时候相同的话。”
“......” “......”
“整个经过就是这样。”
“我想差不多了吧!”
奇诺问他什么意思,劳赫没有回答,只是无声无息地走到帐篷入口旁边。
一名部落的男子探头进来看到了奇诺。
“找到了,她果然在这里!”
就在他大喊后的那一刹那,鲜血大量地从他的喉咙喷出来。
劳赫走向尸体,把他踢出帐篷外。
“好了,我们到外面去吧......不会有事的。”
劳赫把入口整个大开。奇诺踢掉艾鲁麦斯的脚架,慢慢地把它推出去。
至于外头,所有大人已经把帐篷团团围住。大家看到奇诺他们出来,接着又看到劳赫,随即非常生气地大声嚷嚷。天空比方才还要灰暗,艾鲁麦斯念念有词地说,“会下雨吗?”
族长瞪着劳赫开口问道:
“你到底想怎样?”
被质问的男人回答: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族长。”
“把旅行者交出来,我们会再商量如何处置你的。”
劳赫拿出烟斗,悠哉且仔细地填充烟草。
接着他开口说:
“不用商量也没关系,反正你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混帐东西!”
被惹毛的族长气得破口大骂,随即命令手持长棒的男人们说:
“全给我上!别让他们跑了!两个都别放过!就算伤了他们也无所谓!”
劳赫点燃火柴,火慢慢地往烟斗移动--
轰!
部落里响起一记沉闷的爆炸声,大人们纷纷转过头去。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大人大声惊呼:
“失、失火了!烟、烟草帐篷烧起来了!”
“什么?”
大量的烟从其中一顶帐篷的屋顶缝隙猛烈往上窜。
劳赫抽着烟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再不去抢救,会全部烧光哦!”
所有人脸色大变,把奇诺跟劳赫的事抛诸脑后,全都冲向那顶帐篷。
帐篷冒出来的烟,越来越浓烈,有开始隐隐约约冒出火苗。
“烟草!烟草烧起来了!”
“宝贵的烟草烧起来了!”
劳赫、奇诺跟艾鲁麦斯则在后面眺望那群发了疯似的人们。
不管他们再怎么拼命灭火,用棍棒或衣服拍打火苗都没用。大火毫不留情地越烧越猛。
“那个帐篷里储藏的是去年收成的烟草,我动了一些手脚点燃它--其实是我在艾鲁麦斯的允许下,借用了一点点汽油跟火柴--一旦失去那些烟草,大家只剩下十天可活。”
劳赫如此说道,奇诺则回头看他。
“我也是。”
说完,男人又吐了一口烟。
火势变得更加猛烈,照亮了围着帐篷的人们。
一个男人大胆地靠近火场企图抢救烟草,不料却被火苗引燃了他的衣袖跟头发,大火随即窜上他的全身。
那男人发出无法想象是发自人类的惨叫,浑身变成一团火球痛苦地跳来跳去,却没有人出手救他,最后他终于停止挣扎倒向地上,其他也有几个人遭到火焚烧。
还有几个拼命灭火的人,因为缺氧而脸色苍白地纷纷倒地。
大家拔开、甚至践踏着碍事的人,持续进行毫无效果的灭火行动。
此时帐篷的屋顶塌了下来,所有的烟草全部着火,烟也变得更猛烈了,只见白烟不断地往上窜。
眼看大势以去,奇诺看到许多人开始跪倒在地上。有的人则拉长脖子拼命地吸着那些烟,过没多久就看到他们口吐白沫,遥遥晃晃地走着。
“哇哇哇!”
接着在发出一阵怪声后,便倒地不起。
最后帐篷跟烟草全被烧个精光,而燃烧的灰烬周遭则躺着好几个动也不动的人。
还能动的人,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等死。
忽然间,有个男人把他身边女人的脖子扭断,还杀了几个躺在附近拼命呻吟的人,头被砍断的声音此起彼落地响起,动也不动的人也不断增加,还有人点火自焚。
有个男人遥遥晃晃地走到奇诺他们面前,他的手已经被烧成了黑碳。
“嘿嘿嘿……”
他眼神呆滞地笑着,然后闭上眼睛。刹那间,劳赫便把他的脖子割断。
接着劳赫走向灰烬,说要让其他人不用再痛苦下去。这些人有的累得起不来,有的哭泣,有的大笑,有的抱在一起,有的口吐白沫,有的大开杀戒,有的被烧成焦黑。
他平心静气地拿刀往他们的脖子刺下去。活着的人数也逐渐减少。
“你、你......瞧瞧自己干了什么事......”
最后剩下的男人站在劳赫面前说道,他就是人称的族长。
“如果你一年前没干下那件事,我或许还有其他选择。”
族长抱头揪着头发,并念念有词地说:
“天哪......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劳赫把脸别到一边说:
“不,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呢!永别了,义父大人。”

劳赫把刀子插在族长的脖子上,然后回过头看着奇诺跟艾鲁麦斯。
“地狱结束了,你可以离开了。”
奇诺说:
“我们一起走吧!像你这样,只要把大家口袋中剩下的烟草汇集起来,就足以支撑到邻近的国家,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解毒的方法呢!与其在这里坐以待弊,还不如赌赌看还有没有一线希望。”
男人看着奇诺说: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接着却又斩钉截铁地说:
“不过我要留下来。”
“为什么?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呀。”
奇诺说道,但劳赫却微笑着说:
“你忘了吗?”
“?”
“还有孩子们啊!”
奇诺“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所以我才说还没全部结束呢!”
“......”
“我要告诉他们大人们过去都在做些什么,抽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还要教他们生存下去的技巧,直到我发瘟而死。不,也有必要让他们看到我的死状,如此一来,他们就懂得如何利用大人们遗留下来的家畜继续生活。这样应该就能创造出无烟草的全新历史了。所以我得留下来。”
“......我明白了。”
奇诺轻轻地点头,然后又问:
“你的国家在那里?如果我有机会经过的话......”
劳赫摇摇头说:
“没那个必要,而且最好不要那么做,因为我在我生长的国家是一名杀人犯。”
“......”
“你做了些什么?都已经是最后了,可以告诉我吗?”
艾鲁麦斯还特别强调“最后”这一词。劳赫苦笑地说:
“最后是吗......其实我原来是一名士兵,从小就接受了特殊训练,战争时候暗杀过许多敌人。我之所以杀人,是觉得这么做是为了国家也为了人民,可是当战争一结束,我竟成了碍眼的家伙,因为一个打赢正义之战的国家,是绝不能把曾经进行暗杀的行动公诸于世的。于是我就被当成是滥杀无辜的疯狂杀人魔被国家追杀,不然我才不想出来旅行呢。我很希望这辈子都生活在自己的故乡,在那里建立自己的家庭,过着普通的生活。到这里之后,我也想重新开创自己的人生。”
“......我了解了,谢谢你的说明。”
艾鲁麦斯这样说,劳赫又回话说“不客气”。
奇诺则不发一语地穿上大衣,戴上帽子跟放风眼镜。正当她准备发动引擎的时候......
“因为你很像她”
劳赫没头没脑地这么说。
“什么?”
“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救你?我还没回答呢--因为你很像她。别误会了,我不是说长相哟!是眼睛,你的眼睛很像她,简直一模一样。”
劳赫的灰色双眸笑得眯成一条线。
“你是说......你太太吗?”
听到奇诺这么问,劳赫点点头说:
“没错,我到现在都还会梦到她呢!”
“......难不成我加入部落之后,会被安排跟你结婚?”
“没错。”
“......”
“再见了,我很高兴认识你。”
劳赫说完就背对着奇诺离开。
望着离去的男人,奇诺开口说道: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再见。”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摩托车的引擎响彻部落,然后扬长而去了。
至于孩子们则躲在其中一个帐篷里颤抖不已。不久入口打开,灰眼男人独自走了进去。他缓缓地开口说有事情要跟大家说,还说那是很重要的事,希望大家注意听。
孩子们慢慢地聚集在男人四周,男人环视一下所有孩子的眼睛,就在他准备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镰刀忽然刺穿了他的喉咙,让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有孩子大喊:“我们看到了!你是大家的敌人!”男人拼命动着发不出声音的嘴巴试着发不出声音的嘴巴试着解释,只是过没多久就断气了。
孩子们走到外面,然后开始哭了起来。当大家都哭累了,有个孩子开口说道:接下来我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了,大家也都点头赞同。还有个孩子说:往后我们必须做大人过去做的事情,大家也都点头赞同。
孩子们在族长的帐篷里寻找是否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物品。有孩子找到一只装满“奇怪东西”的大包包。
那里面装的都是烟草。过去从没有人发现,不过那些是族长为了因应急时刻而预藏好的相当数量的烟草。
有孩子发现那些是大人平常抽的烟草,还有孩子提议要抽看。可是有孩子说那些是大人专用的东西,乱动会挨骂的。
“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大人,所以这些是给我们的奖赏。”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的赞同,于是嘴巴叼着烟斗的孩子们便开始抽那些烟草。刚开始有些人觉得那呛辣的感觉很不舒服,不过为了成为大人,也甘心忍下去。
大约半个月后。
这支部落……

第二话 「说服力」-Persuader-
那里是一座草木繁茂、林木葱郁的森林。午后的阳光透过新绿枝芽的缝隙照了进来,静谧中可听见鸟儿的轻啼。
母鹿更小鹿一起吃着草,开心又悠闲地享受着它们的用餐时光。
不过母鹿突然抬头,小鹿则继续吃着它的草。随着草被拔开的声音,有个人从林间跳了出来。
鹿下得僵住了,那个人也被这两头鹿吓到,并反射性地举起手上的说服者瞄准它们。
这个人很年轻,年约十五岁左右,或许还更小。身穿沾满泥土的蓝色长裤跟略厚的绿色夹克,头上戴着附有帽沿跟耳罩的帽子,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戴着防风眼镜。眼镜后的表情颇为凝重,看得出正受到什么威胁。
那人看着落荒而逃的母鹿,吐了一口气。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又继续往前走。其手上的说服者属于能够发射散弹的滑套枪机式的,枪管下放还附有管状弹匣。
跑了一段路之后,那人闪进粗壮的树木后方躲避,并迅速地把说服者指向自己刚刚走过来的方向。然后把大眼睛睁得更大,屏住气息,像在寻找着什么。
过没多久,草丛缓缓摇动着。那人反射性地瞄准那里开枪,就在枪声响起的时候,茂密的杂草被打得漫天飞舞,可是里面并没有半个人。
那人悄悄地啧了一声,迅速奔离原来身处的位置,并用左手反覆拉扯枪管下的滑套,让散弹的弹壳飞出来,然后装填上新子弹。
那人低着头,头也不回地拼命跑。一路上越过许多草丛之后,又跟之前一样躲了起来。这下已经气喘如牛了。
为了尽速擦掉眼皮上的汗珠,那人用指甲推推防风眼镜的镜片。而且在不晓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冷静点,奇诺。要跟平常一样冷静。要害怕或恐惧,等事情结束再说吧!”
那人小声地嘀咕道。
接着这个自称是奇诺的人略带微笑地再次握起说服者,有从腰际的包包取出一颗散弹放进弹匣里。
两手紧握着说服者的奇诺闭上眼睛,感觉很像是在树阴下冥想。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过了几十秒。
沙沙!
不远处传来轻轻践踏草丛的脚步声。
沙沙!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而且变得比较大声了点。
沙沙!又出现了,这次变得更接近。
沙沙!又出现了。这次奇诺慢慢张开眼睛。
当她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响起,也同时把说服者瞄准哪个方向开枪。
散弹只穿了几片叶子,她左侧的草丛摇晃了一下。奇诺再次填充子弹并且迅速瞄准,就在她瞄准开枪的那一刹那,她发现到右侧树阴下有只同样握着掌中说服者的手也瞄准自己。奇诺拼命闪躲对方的狙击,只可惜她已经被锁定在射程内,并且被击中。
子弹打中奇诺戴着帽子的额头,那是一颗直径约十厘米的原形BB弹。
“怎么样,奇诺?”
击中奇诺的人一面从树木后面走出来一面问道。
那是个满脸笑容的老婆婆,有着苗条的身材跟一头梳理服帖的银发。她穿着合身长裤,衬衫上还披着浅绿色的羊毛衫,她跟奇诺一样戴着防风眼镜,右手则握着大口径的左轮枪。
“很痛,不过心里更不甘心。”
奇诺捂着头,抬眼答道。
老婆婆摘下奇诺的防风眼镜跟帽子,发现她额头有些破皮,渗出一点点血。老婆婆从奇诺的夹克口袋里掏出小纱布跟消毒液,把纱布用消毒液浸湿后贴上她的额头,并用胶布固定住。
“你还年轻,要好好保护脸蛋哦!”
老婆婆温柔地微笑着说道。

“欢迎你回来!”
森林里有一条羊肠小径,一辆立起脚架停放在那里的摩托车对拨开草丛走过来的老婆婆跟奇诺说道。
“让你久等了,艾鲁麦斯。”
老婆婆称之为艾鲁麦斯的摩托车只问了面色凝重的奇诺一句话。
“打到那里?”
奇诺不发一语地指着帽子上的额头位置。
“反正还有待练习啦!我们准备回去煮饭吧!”
老婆婆说着,把左轮枪收进摆在艾鲁麦斯车身上的手提包里。
奇诺把说服者递给老婆婆后,便跨上艾鲁麦斯发动引擎,隆隆作响的引擎响彻森林。
老婆婆则坐在铺上坐垫的后方载物架上,接着,奇诺缓缓地驾着艾鲁麦斯前进。
“奇诺,其实你没必要那么沮丧啦!”
艾鲁麦斯边行驶边对她说,不过奇诺还是沉默不语,坐在后面的老婆婆则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骑了一阵子,奇诺突然把艾鲁麦斯停下来,同时艾鲁麦斯也小声地说:
“恩,应该是三个人吧?”
前方仍旧是一条森林小路,不过再往前一些的道路上有一侧是一片田地,且依稀看得见田地的前面有栋小房子。
奇诺回头询问老婆婆:
“今天有火药商要来吗?”
老婆婆摇摇头说:
“不,我可没有约哟......奇诺,下车吧!”
“咦?”
“等一下看我的暗号,把那些人全制服吧!但要记得留一个活口。”
老婆婆把奇诺方才使用的说服者交给她。
“这......我没有自信耶!”
“要是有什么差错,我会出手帮忙的,就当是练习吧!”
“可是......”
老婆婆笑着对着犹豫不决的奇诺说:
“奇诺,你不是想变得更强吗?”
“......是的。”
奇诺说一说完,就抓着说服者飞快地消失在森林里。
老婆婆则坐在艾鲁麦斯的驾驶坐上。一感觉到她握住自己的龙头把手,艾鲁麦斯便小声说:
“呃......请不要把我弄倒哦!”
老婆婆轻轻地点了几次头,她的说手分别握住把手两端并说:
“放心,我记得很清楚哟!这边是刹车,这边的是离合器。”
“你说反了......”
在森林跟田地之间有栋小木屋。
小木屋的玄关前站着三名怎么看都像是盗贼的男人。分别是胖男人、瘦男人更脸上有伤的男人。他们各持着长步枪型的说服者。骑乘的马匹则系在玄关。
男人们看到发出轰隆隆慢慢行驶而来的摩托车跟骑在上面的老婆婆,便念念有词地说:“真被打败了......”
老婆婆总算顺利地把艾鲁麦斯停在下木屋跟那些男人面前。然后,
“不对,要用那只脚把脚架拨下来.....”
“这只脚吗?喔,这根突出来的东西是吗?我想起来了!”
“没错。啊,可是不能把我停在土质松软的地方......否则脚架会......”
“嗨咻!”
老婆婆好不容易把脚架拨出来把艾鲁麦斯停放好,然后提着手提包下了车。不过脚架却慢慢地陷入泥土里,结果艾鲁麦斯啪地一声倒在地上。
“过分......”
其中一名盗贼粗里粗气地大声问:
“喂,老太婆!你是这房子里的人吗?”
老婆婆向他们点头打招呼后说:
“真是稀客啊,我这就端茶招待三位。”
盗贼们讶异之余嗤之以鼻地笑着说:
“不用端什么茶了!马上把你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拿起来吧!只要你乖乖听我们的话去做,我们会考虑饶你一命,否则......”
“否则什么?”
“你想被我们当场干掉,暴尸荒野吗?”
“你们是在威胁我吗?”
老婆婆像是在确认似地问道,盗贼们发出嘶哑的声音说:
“没错!老太婆你是痴呆了吗?有没有把我们的话听进去?”
老婆婆换只手拿手提包,然后说:
“听到了--奇诺,动手吧!”
这时奇诺从森林里跳出来开火,BB散弹命中胖男人的头部,打得他整个人倒向了地上。接着奇诺又近距离地跳进高大男人的正前方,用说服者的枪托往他的胯下猛打,然后再往上一挥,打中他的下巴,狠狠地让他吃了一记上勾拳。然后她再利用倒下的男人当挡箭牌,开枪命中最后一个人的双手。
“......啊、啊啊啊?”
脸上有伤痕的男人武器顿时掉在地上,捂着疼痛的手惨叫,他的两名伙伴已经趟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奇诺十分谨慎地继续瞄准那个男人,一旁的老婆婆开口问道:
“请问......”
“哇!”
男人吓得直往后退。
“没必要吓成这样啦,我不会要你们的饿命的。不过......”
“什、什么事......”
“请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吧!”
“什么?”
“如果你们原本就干这种勾当,身上一定有值钱的东西吧?请把那些全都交出来吧,否则......”
“否则怎么样?”
老婆婆笑着说:
“哎呀,你们应该心知肚明吧?”
看着拼命点头的男人,倒在地上的艾鲁麦斯小声地说:
“真是个恶魔!”

“往前走大概半天的行程,就会看到一条河。那条河很浅,骑马便可以度过--然后,在你们抵达对岸以前,千万不准回头看!”
听完老婆婆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脸色苍白的盗贼们便落荒而逃。
奇诺一脸讶异地目送他们离去。
老婆婆手提着装满宝石跟手环等东西的面包篮子,然后对奇诺说:
“干得着好!好了,我们准备煮饭吧!”
奇诺看着老婆婆并点点头。
而艾鲁麦斯连忙对准备转身进屋里的两人说:
“去煮饭之前,先把我抬起来吧......”
在傍晚的森林里。
奇诺手持一把斧头从屋子后门走出来,艾鲁麦斯则停放在窗边。
距离不远处,有一座堆积如山的柴火堆跟一个树桩,斜切面上可见层层的年轮。
“我说艾鲁麦斯呀。”
奇诺在挑出几根木柴的时候,突然开口说道。
“恩?”
“那些盗贼明明那么不堪一击,为什么好要当盗贼呢?”
“......”
“其实我也不太想这么说人家啦......不过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艾鲁麦斯小声地对表情讶异的奇诺说:
“......我倒觉得不是因为他们不堪一击......”
“恩?”
奇诺回过头来,露出额头上那块小小的瘀青。
“不,没什么。你还是快点把柴砍完吧!”
“说的也是。”
奇诺把木柴堆到了树桩上。
在奇诺走到艾鲁麦斯停放的地方时,有重新握好手上的斧头。
“哟!”
她轻轻喊了一声,同时把斧头往木柴的方向掷去。
只见斧头腾空翻了两圈之后飞了过去,把木柴劈成了两半。

第三话 「长相相同之国」-HACCP-
这里的地形看来就像是好几张矮桌子。
在这片布满棕色泥土跟石子的大地上,有几处和缓的山丘,而山丘与山丘之间,有些原本很平坦的地方,现在则留有雨水冲刷的痕迹。但经过风化之后,如今谷底又变得一面平坦。山丘上跟山谷里皆是寸草不生。
天空蔚蓝得宛如透明,唯有高处飘着几丝薄云。
这里有一条道路,那是整片风景中唯一一条白色的线,这条路爬上山走一段平坦的路,如此这般地周而复此着。
一辆摩托车扬起干燥的沙尘疾驶着。
摩托车上载满了行李,后轮两侧各装着一个箱子,上面绑着大包包跟睡袋。而绑在一旁的银色杯子随着路况上下晃动。
车上的骑士穿着棕色大衣,长长的下摆则卷在两腿上。头上戴着附有帽沿跟耳罩的帽子,脸上戴着防风眼镜。为了挡尘埃,还把头巾缠在脸上。
摩托车沿着山丘斜坡往上爬,然后奔驰在天空的“桌面”上。就在他们下坡到某一个地点时,摩托车骑士突然紧急刹车,后轮稍微打滑了一下,摩托车跟骑士顿时笼罩在扬起的尘土中,但不一会儿便全消散了。
“看到了吗,艾鲁麦斯?”
骑士一面摘下头巾一面说道。她的长相很年轻,约十五岁左右。
叫艾鲁麦斯的摩托车回答:
“恩,看到了看到了,相当壮观呢!”
“是啊!”
骑士点点头回答
他们低头看到的,是一座相当辽阔的山谷,辽阔得无其他山谷可以比拟,连对面的山丘都只是依稀可见。在那山谷的中央,有一个国家。
高耸的城墙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中央可见大型建筑物栉比磷次的城镇,四周围绕着鲜绿色的森林,,森林里还有好几处清水湛蓝的水池。
圆形区域内的绿色森林与外头的棕色荒野,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奇诺,那些水是?”
被艾鲁麦斯这么一问,名叫奇诺的骑士答道:
“大概是地下水脉吧!昔日创造出这片山谷的大河,如今仍在地下深层流动着呢!”
“喔--原来如此。奇诺,那我们加快脚步吧!我对景象如此壮观的壮丽国家很有兴趣呢!”
艾鲁麦斯开心地说道。
“我也是呢!”
奇诺把头巾重新绑好。
接着她发动艾鲁麦斯,顺着山谷的坡度往下走。

此时有人正从遥远的地方用高倍望远镜窥视着奇诺跟艾鲁麦斯。那人在地面挖了个洞,并在上面覆盖了同颜色的布。
那人非常惊讶地说:
“这下糟了......她要去那个国家耶!”
在他身旁的人问道:
“是个旅行者吧?可能是不晓得那个国家有都可怕吧?”
先开口的那人声音有些惊恐,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要是知道的话,哪有人敢进去......”
然后又继续说:
“中士,快联络总部!有紧急情况发生!”

那个国家的城墙只有一道城门。奇诺从后放整整绕了一圈才绕回来。
城门前有个小岗哨,里面有一男一女的卫兵兼入境审查官。
奇诺向审查官报告想入境三天观光跟休息。于是审查官提出一个条件。
“入境前需要帮你验血,这是为了防止任何不知名的疾病流入本国,而验血过程将花一点时间,这点请你谅解。”
“......”看到奇诺突然沉默不语面露苦恼状,艾鲁麦斯问道:
“怎么了奇诺?......不敢说你怕打针吗?”
奇诺很快地说:“怎么可能,我才不会那么说呢!”在审查官彬彬有礼的带领下,奇诺便走进岗哨里面。
过了没多久,奇诺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唯独这件事,不管做几次我都不会喜欢的......”
她用小声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如此碎碎念叨。

太阳缓缓西下。
“不好意思,可能还要再花点时间。”
男性审查官对坐在艾鲁麦斯上发呆的奇诺说道。
又等了好一阵子,当橘红色的太阳就要完全西沉时,审查官从岗哨跑出来说:
“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可以入境!抱歉让你久等了!”
奇诺敲醒已经睡着的艾鲁麦斯,背对着敬礼的审查官缓缓推着艾鲁麦斯通过城门。
一走进这个国家,便看到被城墙的影子遮掩得一片昏暗的视野里,蔓延着一片森林。前方停着一台大型车辆,有几个人正在等奇诺;包括一对中年男女,还有两名年轻的女子。
“欢迎你,旅行者,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久,时间也不早了,让我们开车带你到饭店吧!”
听到对方这么说,奇诺正准备道谢,可是看到对方的脸却吓了一跳。
那个男人竟然是刚刚站在城门外的审查官。
“......不,不一样。”
奇诺随即小声地自言自语着。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都已经超过五十岁了,绝对不会是同一个热。
于是奇诺向男人道谢。可是当她看到旁边那些女人时,又吓得目瞪口呆了。
那个中年女人跟刚才的女审查官长得一模一样。仅依稀可看出有些年纪罢了。至于她后面那两个跟外面的女审查官相较,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同的只有身上的衣着而已。换言之,那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中年女人笑容满面地表示他们是经营饭店的,还介绍身旁两位是她的女儿。奇诺闻言连忙道谢。
“谢......谢谢。”
他们让艾鲁麦斯跟奇诺上了自己的车之后,便朝饭店的方向前进。
途中,中年女人说:
“抱歉让您久等了,因为我国的入境规定比其他国家还要严格。无论如何,希望您停留的这几天能够玩得尽兴。”
奇诺听了只是含糊地应答着。
抵达饭店之后,奇诺跟艾鲁麦斯被带领到大厅。这个饭店装潢得非常富丽堂皇,但却不见其他房客,柜台里站着一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他的长相也跟审查官一模一样,只是说话的方式跟发型有些不同。
两名服务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特地从艾鲁麦斯上头把奇诺的行李卸下搬了过来,那两人也跟审查官、柜台人员有着相同的长相。
“......”
奇诺跟艾鲁麦斯默默的被领到一个大房间里。奇诺很细心地询问房价,但是带她来的服务生说:
“对于外地来的客人我们一律免费招待,请您慢慢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按服务铃。”
接着便必恭必敬地行礼离去。
房门关上后,奇诺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
“艾鲁麦斯,”
“恩?”
奇诺确认这房间没有其他外人后便问道:
“今天我们见过的那些人,相审查官、柜台人员、服务生等等,全都是饭店老板他们家人......对吧?因为长得实在太像了。像那些女人,我刚开始还以为她们是三胞胎呢......”
“可是......”
艾鲁麦斯若无其事地说:
“搞不好这个国家的人全都长得一模一样呢!奇诺你或许没有注意到,不过外面很多人来来往往的,男人全长得一个模样,女人也全长得一个模样。”
此时正准备脱下大衣的奇诺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奇诺相当讶异地问道。
“恩--......”
艾鲁麦斯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用平常的语气说:
“他们会不会都是在同一家工厂的同一条生产线上制造出来的?如果真是那样,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
奇诺一面折着大衣,一面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艾鲁麦斯。
“怎么了?”
“......今天好累哦,我想马上睡觉。明天试着在不失礼的情况下问问看好了。”
“了~解!”
奇诺把身上的黑夹克跟腰际的皮带脱掉,同时也把掌中说服者的枪套取下来。
接着奇诺去冲了澡,之后边躺在干净的床上睡着了。

阁天早上,奇诺随着黎明起床。天气还不错。
在做过说服者的操作练习跟维修后,她又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太阳升起,从窗外望去,整齐的街道跟茂密的绿荫非常美丽。
奇诺待在房间里吃早餐。毫无例外地,当着她的面做料理的厨师也同样有着与服务生跟柜台人员相同的脸孔。 吃完早餐,奇诺把艾鲁麦斯叫醒,然后穿着夹克来到了大厅。
饭店外约有二十个人,全都阁着玻璃注视着旅行者奇诺跟艾鲁麦斯。他们的年纪虽然不同,不过男人全长得一个模样,女人也全长得一模一样。
艾鲁麦斯问奇诺,
“没有吓一跳吗?”
奇诺轻轻摇头说:
“......已经习惯了。”
“这样啊。”
饭店老板带着一名年约三十五岁的男子过来,他的脸也长得一样。
男子说:
“早安,奇诺、艾鲁麦斯,我是政府派来的,在此将配合你们的需求来进行导览服务,不知你们意下如何?想知道这个国家的任何事情,我都会竭尽所能回答的。”
  奇诺对向导说:
“谢谢,希望你能帮我们带路。......其实我现在就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说,什么事呢......不过老实说,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
向导笑着说:
“‘为什么大家都长得一模一样’对吧?”
奇诺点点头,向导也点头说道:
“我会原原本本解释给你们听的,不过同时我也想带你到一个地方,请上车吧!”

在众多相同笑脸的欢送下,奇诺跟艾鲁麦斯上了车。
他们随即抵达了一栋大型建筑物。那是栋白墙、无窗的方形建筑。
他们一进去就被带到华丽的待客厅里,奇诺坐在椅子上,艾鲁麦斯则用脚架立在一旁。
“再次欢迎你大架光临本国,那么现在就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向导的言行举止有点装腔作势。
“其实我们全都是复制人。”

“?什么是‘复制人’。”
奇诺问道。
“就这个字的定义来说,复制人指的是‘基因构造完全相同的生物’。”
“‘基因改造’?”
“是的。每个生物体内都有‘基因构造’,也就是类似‘设计图’的东西。事实上的差异非常非常微笑,却也因为这种差异,才会产生各种不同种类的生物。即使是同种生物,其模样或形体也会有微妙的差异。以人类来举例,像容貌、肤色、发色、眼睛颜色就会有所不同。‘基因构造’的不同,会造成个体.....就人类来说也就是个人的不同。--到这里你听得懂吗?”
“恩,我懂。”
奇诺神色坦率地说道。
“于是呢,让某个个体的‘基因构造’跟其他生物们完全相同,就称为复制。譬如说砍断树枝种在土壤里,那树枝就会扎根繁殖。如此一来,这两棵树就是从原本的树一分为二,而‘基因构造’也就一模一样。这也算是复制的一种,到这里懂吗?”
奇诺点头说道:
“我懂,就是插条法嘛!”
“没错。所谓的复制,本来就有‘枝杆’的意义。”
向导继续说:
“而把那个原理应用在人类上的,就是我们。男人复制男人,女人复制女人。男女性都各有一个原始的模特儿,然后我们全都是他们的复制的个体。如果说得通俗一点,也就是‘模造人’。这样你应该了解我们的长相之所以相同的原因吧?”
“恩,非常了解。如果不是用那种即使,反而奇怪呢!”
艾鲁麦斯说道。
奇诺瞄了一下艾鲁麦斯,然后询问向导。
“那么......那个......你们是如何办到的?”
“你是问我们是如何复制个体的吗?”
“是的。”
“本来如果各有一名成长到一定程度的男性跟女性,就可以让女性负责生育小孩。可是如此一来,那孩子会变成‘基因构造’不纯的人类。也不能达到儿子跟爸爸长相一样,女儿跟妈妈长相一样的目标。于是我们便采取其他的方法。”
奇诺问道:
“也就是说,那个......完全不需要‘雄蕊和雌蕊’罗?”
向导露出淡淡的微笑说:
“是的,没错,换句话说,也不需要‘送子鸟’哟!”
奇诺瞪大眼睛并轻咬下唇说:
“恩......可以麻烦你尽量用我也能理解的方式,说明那个具体的方法是什么吗?”
向导对兴趣盎然的奇诺说:
“那当然,也因此我才请你来到这里,这里就是执行那个方法的机关。不过在带你进入馆内以前,请容我向你简单说明一下本国的历史。”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男人跟女人费尽千辛万苦,来到这片没有任何人、甚至寸草不生的土地。这两个人正是目前全体国民的始祖。
这两个人在他们遥远的祖国从事生物与医学的研究,但是其他人却无法接受他们倡导的研究,也就是对人类进行复制。最后甚至还下令禁止进行这项研究。
于是这两个人决定离开自己的国家。他们把开发出来的整套装置装进巨型卡车里,开始寻找没有人会阻挠他们的新天地。
然后,他们俩在这里挖掘地下水脉。当水的问题解决了,他们俩就开始种植花木、谷物以及饲养家畜。
同时为了试验研究的成果,他们还制造了自己的复制个体,并把平安出世的婴儿们当成自己的小孩呵护抚养。
不久,随着粮食量增加,确实的个体数......用另一中说法也就四人口,也跟着增加,于是我们国家就这么样形成了。之后的数百年,我们一直过着安定的生活。
“那么我们进去吧!”
在向导的带领下,奇诺跟艾鲁麦斯往通道走去。
他们跟好几个身穿白衣......当然长相也一模一样的人们擦身而过。通过了好几个严密的检查站之后,终于来到一扇门前。
向导表明就是这里之后,略带幽默地说:
“欢迎来到‘高丽菜田’!”
接着便打开了大门。
里面有一条很长的通道,一边的墙是玻璃镶成的。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慢慢往里面走。
玻璃墙的后方平行延伸着比走廊略为宽敞的空间。长得像粗大柱子的黑色玻璃管则保持一定间隔地排列。
“那个玻璃管就是我们的‘子宫’。请你看十四号。”
向导话一说完,便按下手边的开关。
只见管子上的黑色越变越淡,装满液体的玻璃管中央似乎有些什么。
最后终于可以看清楚那物体的形状,那小小的物体有手、有脚、其头部朝下,肚脐还有根向上延伸的管子。
奇诺念念有词地说道:
“是出生前的胎儿......”
“哇噻~”
艾鲁麦斯开心地嚷嚷着,向导则回答:
“没错,那是胎儿。就怀孕周期来说,这孩子已经进入第三十五周了,有时候还会很不安分呢!要关掉了哟!”
于是玻璃管再次染上颜色,马上有变回一片漆黑。
“胎儿都是用这种方式培养的,成长后就会从这里取出来,也就是‘生’出来,接下来的就跟其他国家没有两样了。至于你刚才询问的具体方法......”
奇诺回头看看向导。
“方法有很多种,不过现在我们都是这么做的。必要的要素有两个,第一个是使男人长得一个模样,使女人长得一个模样的‘基因构造’。这无论从身体的哪个部位采集都无所谓。因为采集的‘基因’会依据采集的部位......也就是说从手部采集的话就只有手部的‘基因构造’。也因为如此才会手归手,脚归脚地采集。不过这样下去实在不方便,所以才动了一点手脚让他们能具备全体的‘基因构造’。另一个必要的要素则是尚未受精的卵子,这是呀从女性体内采集并冷冻保存。到这里听懂了吗?”
“......应该是没问题。”
“恩,恩!”
奇诺跟艾鲁麦斯答道,于是向导又继续说明。
“接下来是在卵子里进行非常复杂细腻的作业,也就是把‘基因构造’原原本本地移植进去。如此一来,这颗卵子就会变成具备一模一样‘基因构造’的受精卵。接着这颗受精卵在未来的两百六十五天内就会在‘子宫’里成长。--这样你懂了吗?”
“原来如此......我大致上懂了。”
这时后艾鲁麦斯对奇诺说:
“奇诺,这跟我之前讲的一样,就是工厂嘛!”
听到这说法的向导“哈哈哈”地笑着说:
“艾鲁麦斯说的一点也没错!不过这有别于过去的家庭手工业,大工厂可是有一套完全的品质控管制度。也多亏如此,‘流产、难产’或‘不孕’等字汇在我国已经不存在了。大部分的人也没听说过。”
奇诺询问向导:
“难道没有人要求普通的......就是过去的方法生产吗?这只是我这外行人的看法,是否有可能在‘基因构造’植入之后,不采用人工方式,而是让她回归女性体内......这不也可行吗?”
向导略带惊讶地说:
“这怎能说是外行人的看法?奇诺你现在讲的是一种很棒的方法,而且确实能够实现!现在我们的家畜就是用那种方法来繁殖的哟!毕竟那样不需要花什么工夫。可是......目前并没有人亲自尝试过那种方法,也没有那种记录。毕竟怀孕九个月是很辛苦的事,连工作都没办法做。加上怀孕过程也可能会发生刚才提到的意外。换句话说,都已经用电力来煮开水了,不会有人还花精力去劈柴吧。”
“原来如此......”
“这的确说得过去。”
奇诺跟艾鲁麦斯说道。
不过这时候向导却多话起来,他说:
“啊,不过呢!我们还保有‘雄蕊和雌蕊’哟!那可是这国家舒压的方法......或者说是‘基本上以两个人进行’的运动之一,跟网球是一模一样的。奇诺要不要趁你停留的这段时间试试看?”
说完之后,他又补上一句:
“.............抱歉,我太失礼了。”

之后从通道后面来了一对夫妇。当然男人跟向导长得一模一样,女的也跟其他女性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女子的身材略胖一些。
女子一看到向导就惊讶地说:
“咦?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碰面,你今天是请假吗?啊......你该不会是溜出来摸鱼吧?”
“你讲这话太过分了吧?我是来工作的,而且是重操旧业当向导呢!他们是奇诺跟艾鲁麦斯。”
奇诺对她轻轻点头打招呼,艾鲁麦斯则说,“你好!”
“喔~他们就是昨天入境的旅行者吗?欢迎你们光临本国!”
女子爽朗地说道,然后招手要奇诺他们过来。
“你看,我们女儿就在这里。希望你务必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她在这边,是二十五号!”
于是大家站在玻璃墙前,二十五号玻璃管开始变清晰了。
可是里头什么也没有。
于是女子拿出望远镜瞄准玻璃管,然后,面露微笑地把望远镜递给奇诺。
奇诺拿起望远镜,好不容易才看到中央的确有个小小的物体。
“看到了吗?应该看到了吧?”
“看、看到了......”
奇诺勉强回答。
“可爱吧?很若人怜爱吧?”
“.............恩,恩......”
她仿佛沉醉在自我世界里说:
“虽然才进入六周,不过已经跟长得很像了,很可爱呢!”
“............”
看到奇诺沉默不语,向导连忙帮她解围说:
“好、好了,我们去观摩教育设施吧!”
奇诺一行人离开“高丽菜田”,走在一般的走廊上。
“你说的教育设施是什么?”
奇诺问道。
“顾名思义,就是教导具备资格的人各种事情的地方。我先说明何谓具备资格的人吧!”
向导边走边说明:
“在这个国家只要年满十六岁,就可以提出抚养孩子的申请,不过这时候就必须接受考试。不管申请人是否已婚,我们唯一重视的是那个人是否有能力好好抚养小孩。这其中又牵涉到几个因素。包括那个人的健康、心理状态、经济状况、工作及学业的情形、育儿经验。是否有可就近给予帮助的人,譬如说家人等等。这过程 从申请文件的审查到面试、笔试及实地调查等等。而最后一次考试则是在隔离的设施里举行,为了要调查申请者是否会对弱小者施暴,我们会进行让他们无法照自己的想法行动的状况模拟。甚至在心理把他们逼到极限,观察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项考试如果没有拿到九十八分就不算及格,也拿不到拥有小孩的资格。”
“好严格哦--”
艾鲁麦斯说道。
“没错,是很严格。连做过好几次的我都觉得很严格呢,不过......”
“不过什么?”
奇诺问道。向导继续看着前方,并且毅然地说:
“如果不能通过那么严厉的审查,是无法为人父母的。当父母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温柔、冷静、倾全力爱孩子,并不求回报。毕竟抚养小孩跟你随便买只宠物乌龟或蜥蜴回家养是不同的。那关系到你未来将送个有担当的人出社会,甚至于决定他整个人生......对人类而言,有什么责任会比抚养小孩还要沉重?没有,我认为绝不会有!”
向导握拳激动地说:
“基于半好玩的心理养育小孩、因为虚荣而养育小孩来炫耀、把小孩当成奴隶使唤、希望孩子在未来继承自己的事业而剥夺他们的未来性及还选择职业的自由、把孩子当成舒压或喝醉时的娱乐道具施加暴力--历史上从未见过这些父母所‘生’的小孩,有哪一个身心是健全的。政府很快察觉到了这点,也曾针对这样的案例提出隔离命令。因此让想成为父母的人接受严格的测试,就变得非常必要了。这也是为了不让这个国家走上毁灭之途。因此这个设施不单是为了孩子们,也是为了父母亲而设的。”
“原来如此......我在某个途中落脚的国家、曾听过‘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哟!”
奇诺说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不错......我会记住的。顺带一提,在这个国家只要父母亲杀死孩子,一律处以死刑。不过孩子杀死父母的话,无论基于任何理由或孩子几岁,一率都无罪释放。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孩子是父母亲抚养长大的。当自己抚养的孩子对自己踢打踹杀,绝不能有任何怨言。这百分之百都要怪父母亲把他养育成那样,所以必须甘愿接受。”
“......” “......”
接着他们在放置许多椅子、且前面没有通道的地方停下脚步。
“对不起,我们走过头了。”
向导说道。 “然后通过审查的人们,也就是拿到资格的人,就等着接受‘双亲教育’。第一次为人父母的必须接受为期约二百五十日,也就是跟胎儿孕育天数相同的教育课程。”
在通过一扇门之后,奇诺、艾鲁麦斯跟向导走到另一条通道。那里也一样有半边的墙壁是玻璃墙,还看得见下方是个类似教室的地方。
“请看!”
向导指的教室里,约有十个人正在用洋娃娃练习帮婴儿洗澡。隔壁的教室则在举行利用笔记及教科书的读书会。再隔壁是学习制作离乳食的烹饪教室。学生人数的男女比率各占一半。大家都在拼命学习。
“我们都是像那样学习育儿及必要的知识、技术。这也算是最后一次考试的内容,所以没有及格是抱不到小孩的。也因此大家都非常努力学习,谁要是落榜就不妙了。”
“原来如此。”
奇诺低头念念有词地说。
“然后到了最后,就是迎接等候许久的‘生产’的日子。这时候就能够第一次亲手抱到自己的小孩。......老实说,真的很感动哟!一想到手里的小生命跟自己有着相同‘基因’就觉得非常感动。虽然我们明知道这个国家的男人全长得一个模样,女人也长一个模样。但是当你面对的是跟自己长相一样的孩子,那种分身的感受又截然不同。至于像我这种以婚者而言,对心爱的妻子及跟她长相一样的女儿,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向导开心地眯着眼说:
“不过很遗憾的是,今天跟明天都没有半个预定‘生产’的孩子,所以无法让奇诺见识到让人感动的那一瞬间。这倒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结束了教室的观摩,奇诺他们回到了待客室。
向导说最后还要告诉奇诺一个情报。
“其实我们国家有个很大的弱点。”
他面色凝重地如此说道。
“弱点?”
奇诺问道。
“是的,那就是疾病。我们会在你入境时那么慎重检查你的血液,为的是防止让不存在于本国或无法治疗的疾病入侵。即使那在你生长的国家四平常人都会弭患的疾病,但是在这个国家却可能对‘我们两种人’造成致命的伤害。这个意思你懂吗?”
向导丢出迷题,奇诺一面慢慢确认一面回答。
“......也就是说,因为大家一模一样,要是某人弭患某种疾病,大家都有得病的危险性。而且能因为一种病而导致相同性别的人整个灭绝。”
“这就跟在同一家工厂的生产线制造的同款摩托车,会发生同一个地方故障的原来四一样的嘛!”
艾鲁麦斯也加以补充,向导很满意地点头说:
“一点也没错。”
“那实际上怎么样的?以前有过那种危机吗?”
奇诺问道,向导摇摇头说:
“以前还不曾发生过。我们的两位祖先是调查过这个地方不会让自己弭患任何疾病,才决定繁衍后代的。而我们也不会离开这片土地。所以接下来只要对偶尔入境的旅行者进行检查就没事了。由于我们检查得非常彻底,至今还没有发生过任何问题。不过将来就不确定了。”
“......”
向导对面色凝重的奇诺说:
“别担心,这个世界的确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不过呢......”
“不过什么?”
奇诺问道,向导微笑地说:
“只要有活下去的意志力,我们是没那么简单灭亡的!” “那么,我的导览到此全部结束。你觉得如何?”
“恩,非常有趣!我很满意!”
艾鲁麦斯说道。
“真是太好了,那奇诺你呢?”
奇诺轻轻地点点头说道
“.......这是我旅行过的国家中,最令我感到惊讶的了......我很高兴能来到这个国家。”
向导松了口气般地开心地说道:
“谢谢。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能当一名向导。”
然后又说:
“奇诺,我通常都会回家一趟吃午餐,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如果你希望能趁午餐时间尝尝这国家的家常菜,应该能吃到比一般餐厅还美味的佳肴哟!我这算是公私不分的职权滥用啦,你意下如何呢?” 奇诺把艾鲁麦斯推下车。同时被四个长相一样又穿着相同服装的女孩,以及三个长相一样也穿着相同服装的男孩团团围住。
他们是在街道旁排列整齐的房舍中的一间住家门口前,等待向导回家的孩子们。
孩子们一看到奇诺跟艾鲁麦斯,纷纷嚷嚷起来。因为太吵了,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好好好,谢谢你们的迎接。这位是旅行者奇诺,这位是奇诺的伙伴,也是她的摩托车艾鲁麦斯。”
向导说:
“大家向他们问好啊!”
“你们好!”
然后就带着还在吵闹中的孩子们进去屋里,一名跟所有女性长相相同的太太则穿着围裙出来迎接。
奇诺被带到宽广的庭院,那里有经过整理的美丽草地跟花木,以及大型游泳池。桌子上则摆好了菜肴。
向导表示要从孩子们的出生顺序来介绍他们,于是孩子们便排成了一列。
“那么,从右边开始。长女海恩,十二岁。次女迪奥,十一岁。长子特利亚,十岁。”
被叫到名字的孩子,女生是拉起裙摆,男生则把手贴在胸前行礼。
“三女有两个,他们是贴塔拉跟芙蕾基亚。两个人都是九岁,是同一天出生的。”
外边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同的两人同时行了礼。
“次子海克斯,八岁。三子赫普塔,七岁。以上就是我心爱的家人。......对了,再来是我太太。”
“哎哟,好荣幸你还记得我呢!”
太太故意讽刺向导。
午餐每道菜都非常可口。向导告诉奇诺这国家的肉类跟蔬菜都是利用复制技术生产的,因此粮食上绝不会有匮乏之虞。
悠闲地享用过甜点后,孩子们全都在庭院里玩耍。太太对向导问道,“今天不必去上班吗?”不过向导依旧躺在草地上。
“今天我的工作就是陪伴旅行者,只要不被上级知道就没事了。”
“老公!你这是公私不分,滥用职权耶!”
太太讶异地如此说道,并和奇诺相视苦笑。
而艾鲁麦斯被孩子团团围着,简直被当成了一个玩具。
看着孩子们玩耍的模样好一会儿的奇诺,对躺在草地上的向导说:
“如果我猜错的话请你原谅。现在最左边的是海恩。再来是特利亚、赫普塔、海克斯。在摸艾鲁麦斯大灯的是贴塔拉,站在后面的是芙蕾基雅。独自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是迪奥。”
“......”
向导跳起来,大略看过孩子们之后说:
“......完全正确,你怎么分得出来?”
他露出讶异的表情看着奇诺。
“刚开始分辨不出来的时候我很不甘心,所以从吃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不过却让我很讶异,因为他们吃饭的方式及一点点小动作都有差异呢!还有个性的差异,也会让长相有些许的不同。”
奇诺如此说道,向导一下子接不上话来。
“...........你、你分析得固然没错,不过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不对,应该是说奇诺你有很细微的洞察力,我真是太佩服了。”
奇诺有些不好意思,向导又问她。
“对了,你觉得哪几个孩子最难分辨?”
“长子利亚特跟三子赫普塔。他们俩的身高没什么差别,脸型跟举动也很相似。他们两人的个性是不是都很温和?”
“答对了,一点也没错。他们两个对姐姐们都是唯唯诺诺的。其实我也很怕我老婆,所以我们家里的男生只有海克斯一个比较有话直说。......那你是最先看出谁呢?”
奇诺看着站在艾鲁麦斯前边的两个人说:
“出乎意料的,是外边几乎无法判断的贴塔拉跟芙蕾基亚总是粘在贴塔拉的后面。”
向导说“一点也没错”,然后脸色变得有点凝重。
“其实芙蕾基亚本来不可能成为我们的女儿呢。”
奇诺把脸转向向导。
“这个国家不能一次申请两个小孩,最起码跟上一个兄弟姐妹要差一岁才行。而芙蕾基雅她......原本将成为她母亲的一名年轻女性在她出世的前两天意外身亡。因此同一天‘生下’贴塔拉的我们才得以破例领养她。而芙蕾基雅是那名女性的名字哟!”
“原来如此......”
“当然啦,因为她跟我妻子女儿都有相同的‘基因构造’,在抚养上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而全家上下也都了解芙蕾基雅的情况,只是说......”
“只是什么?”
“我觉得那名年轻女性--芙蕾基雅一定感到很遗憾吧?每次喊这个名字,我就会这么想。所以就当做是为了弥补她的遗憾,我说什么都要让芙蕾基雅过得幸福。因此我常常都在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这个目的。”
“......”
两个人看着孩子们好一阵子,结果芙蕾基雅走了过来。而且非常难得地找爸爸陪她一起玩。向导则是面有难色地看着女儿。
奇诺很快地站起来说:
“我想我们应该自己在这个国家到处逛逛,所以你今天只要陪我们到此就行了。你真的帮了我们好大一个忙,谢谢你......如果我见到你的上司,我会告诉他你今天陪了我们一整天。”
向导很讶异地抬头看着奇诺,奇诺则笑着说:
“只希望不要露出马脚啦!”

隔天,也就是奇诺入境后的第三天早上。
天气依旧很好。一问才知道这国家终年都是这种天气。
奇诺补充好艾鲁麦斯的燃料及自己要用的粮食跟饮水,才发前的准备工作就在中午前备妥。
向导全家人来到饭店门口,并且逐一向他们道别。向导特别为昨天的事感谢奇诺。
“最后,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请你务必听清楚我接下来的话。”
他面带未曾有过的严肃表情对奇诺说。
向导、饭店老板一家人,以及其他闲着没事的人们全集合在城门后方目送旅行者离开。男人全长得一个,模样,女人也全长得一个模样。
向导代表大家说:
“奇诺、艾鲁麦斯,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这三天的停留。往后有机会经过这附近,尽管绕来这里玩,届时我的孩子们会热情欢迎你们的。”
“谢谢你们!”
“谢谢,大家保重哦!”
向导目送着奇诺通过城门的背影,然后“吁--”一声地叹了口气说:
“这样我的向导工作也到此结束了......不晓得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的旅行者来呢?”
听到这句话的饭店老板用略带讶异的口吻说:
“别讲这些了,你回去政府工作吧!你不是有很多工作要做吗?”
老板的太太说:
“就是说啊,接下来有得你累了。况且你昨天不是休了半天?别老是想摸鱼了,快点回你的工作岗位吧!”
被年长者批评得体无完肤的卸任向导则有气无力地说:
“知道了--......” “恩,有意思,真的好有意思哦!”
“就是说啊!”
奇诺跟艾鲁麦斯一面背对着城墙奔驰在荒野的道路上,一面说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再去那个国家玩呢!”
“恩?真难得你会说这种话耶!”
摩托车扬起滚滚沙尘继续奔驰。 此时有个人正在从近距离用望远镜窥视着奇诺跟艾鲁麦斯。他在土里挖了个洞躲在里面,并用颜色相同的布覆盖在上面。
那个人开心地说:
“很好!确认目标平安无事!”
隔壁的人问道:
“她真是好狗运耶!没想到她不晓得那个国家的可怕,还能够全身而退?”
第一个人稍微抬高声调说:
“别管那些了,我们的使命是防止再出现被害的人呢!”
“中士,联络总部!要他们立刻保护旅行者!”

摩托车拼命地奔驰在位于这个国家的宽广山谷间,然后爬上了终于出现在眼前的山丘。
登上山丘后,顶端一片平坦,有三个人出现在眼前,奇诺连忙紧急刹车。
那三个人都是男的,身穿跟泥土相同颜色的衣服,甚至脸上还涂了迷彩妆。他们身上的颜色跟地面过于相似,要是躺在地上的话,铁定会把他们辗过去的。
三个长相都不一样。其中一人张开空无一物的双手,慢慢走向奇诺他们,然后说:
“旅行者,真是非常抱歉,前方暂时不能让你通过。”
“为什么呢?”
奇诺问道,男人又走近一步,对她敬个礼并说:
“我们是来自遥远南方某个国家的士兵。等一下我们要在这里执行军事作战,你在这里太危险了。可否请你在情况结束之前,暂时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呢?”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们也会硬把我带走吧?”
面对奇诺的质问,士兵们点着头说:
“一点也没错,因为我们受命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我知道了。其实我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会照你们的话去做的。”
奇诺话一说完,其中一名士兵便蹲下来掀开地面上的布。里面有个洞穴,还藏着一辆小型越野车。 在这个国家反方向的山丘斜坡,只要探头就能看到整个国家的位置上有一顶大型帐篷。那里装设了许多望远镜,而士兵们也正在监视着位于山谷的国家。
奇诺跟艾鲁麦斯被恭恭敬敬地带到这里。
“把他们带来了!”
“辛苦了!”
士兵敬完礼后退下,身穿军服的中年男性向奇诺作自我介绍:
“旅行者跟摩托车,你们好。我是这整支部队的指挥官。如果我军的行动对无辜的旅行者造成伤害,将会让我国的颜面尽失。这里是我军的前线总部,你们待在这里很安全的。很抱歉要让你们在这里稍做停留。”
“原来如此。对了,请问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就在奇诺开口询问的同时,一个位于帐篷下方的士兵开始用无线电发号施令。
“旅行者的安全确认无误,准备发动炮击!”
“炮击?”
艾鲁麦斯问道,指挥官回答说:
“是的,现在我军准备对位于前方山谷的国家发动炮击,请两位仔细看吧!”
他指的山丘坡地方向,排列着许多像土堆的礼物。士兵们一个接一个掀开炮衣,奇诺也看出那些原来是大炮。
炮口慢慢地往上升,不久便全都瞄准山谷国家的方位。
在交错的号令声中,总部的气氛也变得紧张万分。
“所有炮台就位!”“观测班就位!”“医疗班就位!”
“等炮击一开始,就可以到山丘上观摩了,那么呀开始罗......”
指挥官对奇诺这么说,然后对部属下令:
“开始攻击!”
从下方的山谷传来类似邻居遭到雷击的轰隆声。所有大炮的炮口全都喷出白色的硝烟。原先在总部帐篷里的士兵们全爬上了山丘。奇诺也骑着艾鲁麦斯上去。
远处依稀可见的国家上空,同时绽放出黑色花朵般的云雾。在连续的爆炸声中,硝烟看起来就像一朵朵的花朵。只是要经过许久才会听到爆炸声。
背后不时传来隆隆声,然后有绽放出许多花朵般的硝烟。这情景一再地反复上演。
接下来站在奇诺旁边观看的指挥官,突然很客气地对奇诺跟艾鲁麦斯进行说明。
“刚刚发射的炮弹会在空中爆裂,其细小的碎片会散落在整个射程范围内。这能有效对付在屋外或在不坚固的房屋里的人类。”
“...........”
不久黑色的花朵不再绽放,反倒是城墙里发生了什么激烈的爆炸。
“那是填装可高性能火药的炮弹,能够破坏坚固的建筑物跟里面的人类,彻底歼灭目标。”
这一带混杂着大炮开炮声跟迟来的炮弹命中声,因此非常嘈杂。
奇诺大声地对指挥官说:
“现在就算我要求你们停止轰炸,你们大概也不会停止吧?”
“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停止攻击的话,我们可能有遭到反击的危险。”
指挥官突然没把话讲下去,然后又接着说:
“我明白了,旅行者是不是想起什么东西遗留在那里?那我们会赔偿你的,真是抱歉,害无辜的你卷入了这场战事。”
奇诺摇摇头说:
“不,不必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指挥官露出担心的神色看着奇诺说:
“我们在两天前看到你进入那个国家,原本我们是预定昨天中午发动总攻击的,但是又不能让无辜的你卷入这场战争,只好待在这里等你离境。”
指挥官一说完,奇诺接着说:
“原来如此......真是感谢你们如此为我着想,不过想请问一下,为什么要发动炮击呢?”
“当然是为了让那个人民长相完全一样的恶魔之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么说--”
奇诺才刚袄开口说话,却被一起射击的激烈炮击打断,于是她又重新说:
“这么说,你们曾经有人去过那个国家罗?”
“是的......我国有个旅行团曾因为迷失方向而碰巧闯进那个国家,然后就看到那可怕的景象。里面全都是一模一样的脸孔,还有制造人类的容器。他们拼命逃了回来,然后告诉我们这件事。不过......”
“不过什么?”
“里面的十个人有一个自杀了......至于其他历劫归来的在精神方面也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大概有两个人因为精神崩溃而一直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真是可怜哪......”
“所以你们才决定要......彻底毁灭他们。”
虽然炮击会把话打断,但艾鲁麦斯还是把话说完。这时候开始有燃烧的黑烟从山谷国家冒出。黑烟里仍持续发生爆炸。
“是的。为了不再有人受害,也为了防止那种恐怖行为传播到我国或其他国家......所以旅行者,当我们看到你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那个国家,我们大家真的很担心又会出现无辜的牺牲者呢。但幸好你平安无事......”
“......”“......”
突然间,没有再听到炮声了。当最后一颗炮弹爆炸,炮击低沉地传开来。一切也回归平静。但是黑烟不断从断垣残壁里冒出,然后随着风飘散。
“请问......结束了吗?”
奇诺问道,指挥官回答炮击结束了。
“‘炮击结束了’?难道还有什么行动吗?”
“是的,请看那边。”
指挥官指着大炮列的后方。只见卡车正拖着拖车,上面载着一具类似工厂烟囱般的巨大圆柱。它的前端是尖的,后方还附有小型尾翼。
“是飞弹?”
艾鲁麦斯问道,指挥官点点头说:
“我们现在要对那个国家发射这颗飞弹。因为如果留下任何一个生还者,往后就会再出现像他们那样的家伙。为了要确实歼灭他们。我们才费尽苦心研发出这种特殊炸弹。”
“特殊炸弹?”
听到奇诺的质问,指挥官的回答是:“这个就请你拭目以待吧”。然后又补上一句:
“旅行者,劝你还是把防眼镜跟头巾戴上。”:
飞弹弹头慢慢往上升,然后指挥官下达发射的命令。
火焰和厌恶从后方的喷射口喷出,接着烟囱便随着轰隆声升空。
飞弹拖着烟雾的轨迹在空中飞行,并在空中一分为二。后方的部分在失去推力后坠落。前端则呈抛物线朝那国家缓缓坠落。
接着前端在坠落之前竟然裂开,喷洒出白色的液体。仿佛像撒鱼网似的形成一个半圆形笼罩起整个骨架。紧接着,半圆形突然化为一颗巨大的火球,将地面上的一切完全吞噬。
数秒之后,奇诺他们所感受大批爆炸声跟冲击波的震撼。尘土四处飞扬,眼前顿时变得一片迷朦。
过了好一阵子,终于尘埃落定。之前山谷国家所在的位置已看不见任何东西。城墙也被轰得四分五裂。只见满地的瓦砾。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至于上空还冒着宛如火山爆发般的熏状云。
“成功了!”
位于总部的士兵们数声雷动。他们开心地跳上跳下,还互相拥抱。
“哇--好厉害!刚刚那是特别炸弹吗?”
指挥官问道。
“是的,没错。一切都非常顺利。”
指挥官露出安心的表情。
奇诺则拿下头巾问“构造是什么?”
“看到蔓延的白色液体没?那是燃料。我们延着国境布满那些燃料,梢后在利用炸弹点火。如此一来它会在一瞬间烧尽周遭的氧气。那股压力会把地上的所有东西压扁。而它的高热会燃烧生物的肺部。想必那里连一只蚊子都活不了了,作战非常成功呢!”
指挥官露出开心的笑容说道,然后拿下沾满灰尘的帽子,并轻轻拍干净。
“漫长的工作终于在今天大致结束了。”
他平静地说道,并且从胸前拿出一张照片。看着那张照片,他笑得眯起眼来。
“她们是?”
奇诺问道。
“是我的女儿。”
指挥官满脸笑容地把照片拿给奇诺看。
照片上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年约十岁的女孩子,俩人都笑得很开心。
“......”
奇诺不发一语地把照片拿给艾鲁麦斯看,然后询问照片的主人:
“它们是双胞胎吗?”
“是的。是伊莉跟妹妹密儿。”
奇诺略为苦恼地说:
“可是我......分不出她们谁是谁耶!”
指挥官很开心地说:
“哈哈哈,只要见到她们就能很快分辨出来哟!姐姐比叫倔强,而妹妹的个性畏首畏尾的。”
“这样子啊......”
奇诺念念有词地把照片还给指挥官。指挥官又看了一次照片说:
“打从这场远征开始,我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她们了。现在我们部队将平安撤离回国,这下子终于可以见到他们姐妹俩了。想必她们一定长大了吧......”
奇诺则漠然地说:
“希望你能早日回祖国拥抱你的女儿,她们一定很期盼你回去吧。”
“谢谢......旅行者,现在已经安全了,抱歉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也非常感谢你地配合。如果有机会到南方的话,请务必到我国一游,届时我女儿会竭诚欢迎你们的。”
奇诺笑着说:
“这主意倒是不错。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

奇诺跟艾鲁麦斯在士兵的敬礼下转身走出总部,并在山丘上奔驰了一会儿。
然后在看得到国家残骸的地方停了下来,并说:
“大家保重了,感谢你们在多方面的照顾。”
“恩,再见了。”
接着摩托车开始下山。
他们通过向他们挥手道别又满面笑容的士兵们及大炮旁,然后就离开了。过了几天,这支军队把再也派不上用场的大炮分解,并埋进地底深渊。确认周遭没有留下任何垃圾之后,就搭着卡车回故乡了。
至于过去曾经建立了一个国家的土地,只剩下瓦砾跟燃烧的残骸。 经过了五十天,废墟慢慢地被风吹来的尘土掩盖,并且跟大地染上相同的颜色。

又过了五十天左右的某一个早晨。
废墟地面的瓦砾跟尘土突然被拨开,似乎有什么东西跳了出来。
是跟房屋一样大小的正方形水泥块。上面还有扇门,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大群长得一个模样的男人跟长得一个模样的女人。他们抬头仰望天空,并露出了笑容。
担任奇诺向导的男人也跟他的妻儿一起走出来。
“小心地上的瓦砾,不要被绊到了!”
男人如此叮嘱到,而他的孩子们则开心地又蹦又跳。
“哇~好久没看到太阳了!”
“快看,全都被炸毁了~”
“哇噻~眼前一片平坦!”
紧握男人的手的芙蕾基雅抬头看着爸爸问:
“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在草地上玩耍吗?”
“当然可以!森林马上就会恢复原状的,一下子就会恢复的!”
芙蕾基雅露出笑容,并奔向跑在前面的兄弟姐妹。
另一个长相一样的人走到男人旁边说:
“伤脑筋,真是破坏得有够彻底。接下来政府有得忙了。”
男人苦笑着说:
“是啊......不晓得休假是不是又要减少了呢?”
那个人“哈哈哈哈哈!”地爽快大笑,然后又说:
“请节哀顺变吧,总统阁下!身为国民的我,可是很期待你的工作表现呢!同时也希望你能够有出色的作为!”
那个男人,也就是总统兼向导则耸耸肩说:
“伤脑筋,我看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还厉害的上司呢!”
“啊哈哈哈哈哈!”
那个人边笑边离去。

从废墟的出口走出许多人。男人长得一个模样,女人也长得一个模样。
总统兼向导缓缓地往废墟望去,并且笑容满面地说:
“只要有活下去的意志力,我们是没那么简单灭亡的!”

第四话 「机器人的故事」-One-way Mission-

“天哪,真想不到。我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人。”
在红叶森林里,一名老婆婆从茂密的枝叶里伸出头来说道。老婆婆削瘦的身上围着一条围裙,手中提着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山菜跟香菇。
她遇到的是一名年轻人,年约十五岁左右。有着黑色短发以及一双大眼睛,长相削瘦有神。那人身穿黑色夹克,腰际系着粗皮带,右腿挂着掌中说服这的枪套,里面插的是一把大口径的左轮枪,腰后还有一把自动式的。
那人旁边停着一辆堆满行李的摩托车。
“你好。”
那人开口向她打了声招呼。
“你好,你是旅行者吗?”
老婆婆笑着问道。
“是的,我叫奇诺,这是我的伙伴艾鲁麦斯。”
这个叫做奇诺的旅行者向她介绍自己的摩托车。那辆叫做艾鲁麦斯的摩托车也“你好”地做了个简短的问候。然后又问:
“老婆婆,你住在这附近吗?”
“是的,奇诺你们呢?”
奇诺开口说了句“倒是……”,又询问老婆婆:
“请问这附近有国家吗?我们打算到那个国家,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请问你是那个国家的居民吗?”
老婆婆摇摇头说:
“国家……没有,这附近没有国家。想必你一定是走错路了。我只是住在这森林里而已。”
“这样子啊,可是直到这里都还有路啊……”
奇诺叹了口气。艾鲁麦斯开口说:
“眼看就要没路了,我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老婆婆看她们一脸困扰,便轻声询问奇诺跟艾鲁麦斯:
“我说奇诺,今天你们要露宿在这种地方吗?天色已经黑了,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到我工作的地方住吧!”
“工作的地方?”
面对奇诺的质问,老婆婆回答说:“是的,我住在一户人家家里,替他们帮佣,现在是出来找做晚餐的食材。房子就在前面不远处,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奇诺询问艾鲁麦斯的意见,艾鲁麦斯则一如往常地回答,“有何不可?”
“这样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奇诺如此回覆,老婆婆则开心地说道:
“真高兴,这还是初次有客人造访呢!”

奇诺她们在老婆婆的带领下往森林里面走,不一会儿便看到一片没有树木的田地。旁边伫立着长方型的家畜棚舍,还看到一些放养的鸡只。
田地的后面有一栋房子。
看到那栋房子,奇诺突然皱起眉头,那栋三层楼的房子是用石头跟砖瓦砌成的,格局很狭长,旁边连扇窗户都没有。它有着路旁随处可见的公寓外观,但这么一栋房屋独自矗立在这片森林里,与周遭的风景实在很格格不入。
“就是那一栋?”
奇诺惊讶地问道。
“是呀,很棒吧?”
老婆婆答道。
不久走到了玄关,老婆婆对奇诺跟艾鲁麦斯说:
“对了对了,有件事得让奇诺你们先知道。”
老婆婆慢慢地把手贴在胸前,静静的露出一个微笑后说:
“其实我是个机器人。”
“你是……机器人?”
奇诺惊讶地反问。
“没错,我看起来虽然跟人类没有两样,实际上却不是人类。这个身体全都是木头、铁,还有其他我不是很清楚的材质制成的。机器人是被人类制造出来替他们工作的。而我的工作就是替这家人做家事。”
“……那个……”
奇诺结结巴巴的,老婆婆又继续说:
“我已经十分老旧,也有不少地方开始出毛病,不过还是能够工作的。”
艾鲁麦斯问:
“这样啊,那你被制造的很精密嘛!请问是谁制造老婆婆的?”
老婆婆摇摇头说:
“制造者并没有赋予我那份情报。我所知道的是如何打扫家里、如何洗衣服、做菜,以及说哪些故事哄小少爷睡觉……”
“……”
“原来如此。”
奇诺沉默不语,艾鲁麦斯说道。
“那么,我进去跟主人报告奇诺你们的事。基本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还是得先报告一声。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待老婆婆走进屋里,奇诺才开口说道:
“真是出乎意料。”
“的确是出乎意料,你打算怎么办?”
“看来是有什么问题也只能问‘主人’了。”
正当奇诺念念有词的时候,玄关的门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衬衫、年约三十岁的高雅男性,以及和他的年龄相仿,看起来像是他妻子的女性。然后她身后还躲着一个颇为害羞,年约五岁的小男孩。
老婆婆则站在中间说:
“主人,这位是旅行者奇诺跟她的摩托车艾鲁麦斯。奇诺、艾鲁麦斯,他们是我的主人、太太跟小少爷。”
“你们好。”
奇诺向他们打招呼,那‘主人’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说:
“你们好,旅行者及摩托车。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婆婆说了,你们好象迷路了是吗?我家里还有空房间可以住,你们大可不必客气。”
老婆婆欣喜地说:
“我好开心哦,真是太好了。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得马上去准备让奇诺她们睡的房间才行。主人,让她们住里面那个房间好吗?”
“恩,说的也是,就交给你去发落吧,晚餐也麻烦你多准备一人份。”
男人说道。
“来来来,请进吧!”
老婆婆带着奇诺她们来到了宽敞的客厅。

男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太太跟儿子则开始玩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的玩具。
老婆婆鞠了个躬便转身离开。
“呃……可以请教你一些事吗?”
奇诺开口问道,男人看着奇诺说:
“请说,什么事呢?”
“是关于那位老婆婆的事……”
奇诺难以启齿似地说道。
“她说自己是机器人,请问是真的吗?”
男人轻轻的点头说:
“没错,是真的。她很努力工作,在我们家帮了不少忙。也多亏她的帮忙,让我们夫妇能放心工作,也像这样多了亲子相处的时间。”
“原来如此……那我再请教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这附近有国家吗?”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面带难色地说:
“这个嘛,这附近并没有任何国家。我想旅行者你应该是……走错路了。不过这一带的森林深邃,也难怪你会搞错方向。”
男人如此回答。奇诺又打破沙锅地追问:
“那么你们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
“……”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又满脸笑容地说:
“这个嘛,这附近并没有任何国家。我想旅行者你应该是……走错路了。不过这一带的森林深邃,也难怪你会搞错方向。”
“这样子啊……”
之后奇诺便不再开口问任何问题,只是默默地在艾鲁麦斯旁边等待。
不久急促的脚步再度响起。只见老婆婆面带笑容说:
“房间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谢谢……那么失陪了。”
“请慢走。”
奇诺轻轻地向他们鞠了个躬,就推着艾鲁麦斯离开客厅。
男人把报纸全看完。
然后又翻到最前面从头开始看。

奇诺被带到位于一楼最里面的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里面摆放着手工制的床跟其他看似年代久远的家具。但它们全都用清水擦拭过,每个都是一尘不染。
“这个房间艾鲁麦斯也可以一起进来,里面有洗手间跟浴室,如果有什么吩咐,尽管摇铃叫我吧!我的房间就在玄关旁边。”
奇诺向她道谢。老婆婆说她要去准备晚餐,便离开了房间。
奇诺坐在床上,把说服者跟枪套拿了下来,然后脱掉夹克。
“奇诺,现在怎么办?”
艾鲁麦斯问道。
“怎么办啊……老实说,那家人似乎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的样子。”
“那也难怪啦!”
“而且他们好象有很多事不愿意说出来。”
“那也难怪啦!”
“不过难得老婆婆这么好意收留我们,好歹也要待到明天再走人。”
“了解!”
冲过澡后,奇诺被招呼前去吃晚餐。
在摆设豪华餐桌的饭厅里,那家人果然不发一语地坐着。
老婆婆很勤快地走动着,把所有料理从推车摆在桌上,有新鲜蔬菜做的沙拉、以香菇煮的肉酱汤、淋上碎蔬菜跟橄榄油的蒸鸡肉、烤的微焦的温热面包,及刚摆进碗里的奶油。
“请慢用。要是我这破铜烂铁做的菜能合你的胃口,我就很高兴了。”
老婆婆行完礼便走出了房间。
男人对奇诺说:
“旅行者,千万别客气。”
但是那一家人却没有碰那些食物,只是面无表情的呆坐着。
奇诺看着他们并慢慢开始进食,但是她才品尝一口,马上露出赞叹不已的表情,接着就以惊人的速度满足地将食物一扫而空。
当奇诺快吃完时,沉默不语的一家人便端着碗盘走向饭厅旁边。墙壁上挂了画,他们把画挪到一边,露出一个盖子般的物体。当他们打开之后,就把完全没碰的饭菜全往那个洞里倒。
“……”
奇诺目睹了这个景象。
老婆婆敲敲门后走进饭厅里来。
“味道怎么样?”
老婆婆问道。
“恩,很好吃!这鸡肉真是太棒了!”
“很好吃,谢谢你总是做这么好吃的菜。”
“好好吃哦——”
这家人口若悬河地回答。
老婆婆开心的鞠躬回礼。然后询问奇诺。
“奇诺,你觉得味道怎样?”
“咦?恩,非常可口。害我一直吃个不停呢!”
奇诺老实地回答。
“哇~我好高兴哦!”
老婆婆开心地收拾碗盘,并送上甜点,然后就离开了饭厅。
奇诺很开心地吃着甜点——山莓冰沙。
至于这家人则不发一语的等奇诺吃完,然后把融化的冰沙往墙壁上的洞里丢。
男人摇摇呼叫铃,老婆婆进来了。
“我们先失陪了,奇诺你请慢用。”
说完,这家人便离开了饭厅。老婆婆则开心地收拾起碗盘,并且把桌子擦干净。
奇诺问她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老婆婆摇摇头并反问她:
“奇诺,睡前我会送饮料过去给你。你喜欢喝热巧克力吗?”
“喜、喜欢……谢谢你。”
奇诺如此回答,老婆婆又缓慢的摇头说:
“不必向我道谢。”
然后眯着她满是皱纹的眼睛说:
“因为我很高兴自己还有能力替人家做事。”

“事情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可是丢掉实在太浪费了吧?”
“就是说啊,我差点想求他们,给我吃呢!”
“那么这家人呢?”
“他们晚上好象很早休息,老婆婆还交代我不要到二楼去呢!”
“你觉得是为什么?”
“这个嘛,他们的确是很不寻常……,但在事情没证实之前,还不能妄下断论。”
“我想也是,那老婆婆呢?”
“我看她很忙的样子……等明天再问问看吧!今天难得有床铺可睡呢!”
“是是是,晚安——”

隔天早上。
奇诺一如往常随黎明起床。今天天气不错,她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接着便开始清理说服者。
当她来到走廊,听到厨房里有声音,奇诺从开着的门探头进去,只见老婆婆正开心地准备着早餐。她把面包的面团揉成圆形,用模子压出形状,接着在上面涂抹融化的奶油后送进烤箱,然后把大型沙漏倒过来开始计时。
奇诺轻轻敲一下门说:
“早安。”
“哎,奇诺,你早啊!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还是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都是这么早起床的。对了,你每天都像这样在早上烤面包吗?”
奇诺问道,老婆婆也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便回答:
“是啊,烤面包是我早上起来后的第一个工作,因为需要的份量蛮多的呢!”
这家人起床后便坐在饭厅的椅子上。男人穿着西装,他太太穿着套装,儿子手上则提着小书包。
“早安奇诺,昨晚睡得还好吧?”
男人问道。
“很好,托你们的福。”
奇诺答道。
此时桌上摆满了刚出炉的面包、数种果酱、蜂蜜、半熟的蛋、沙拉、跟煎的香酥的培根肉。
“旅行者,请尽管吃吧。”
男人如此说道,奇诺便不客气的把自己吃的下的份量先放在盘子里。然后再开心的慢慢享用。
那家人跟昨晚一样沉默地坐着。过了一阵子,一样把那些食物全丢掉。
男人把老婆婆叫过来,并叫她帮忙提两个人的包包。然后三个人就出门了。
老婆婆走回饭厅,并问奇诺味道怎么样?奇诺说:
“这是我最近吃过的早餐之中,唯一好吃到无可挑剔的。而且比任何一家饭店的都好吃。”
“哇~谢谢你的夸奖。”
“话说回来,想请问你一件事……”
奇诺开口问道,老婆婆停下手边工作并回头说:
“什么事?”
“请问这家人是去哪里啊?”
“主人跟太太出去工作,他们儿子好象是去上幼稚园,从今天起每星期要上四天课。”

“这样啊,老婆婆真的是那么说的?”
“是啊!顺便告诉你,他们夫妇工作的地方不一样,因为主人离学校比较近,所以他负责接送小孩,然后他们好象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唉不过我会很想问他们是在哪里工作跟上课的耶!”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你不走吗?反正继续待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哟!”
“恩,那点我也有想过,不过还是再多待一下好了。”
“好是好,不过为什么呢?”
“不好意思,是基于一个非常个人的理由……”
“什么理由?”
奇诺推着卸下行李的艾鲁麦斯,穿着夹克准备到外面去。

已晒干的被单在玄关旁摇曳着。老婆婆则蹲在田地里,不晓得在做些什么。
奇诺把艾鲁麦斯停下来,朝老婆婆走去。
“芋头差不多可以收成了。冬天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吃这个跟培根肉一起烤的局饭。不晓得今天晚上是否可以做这道菜呢?”
“听起来……似乎也很好吃的样子呢!”
奇诺说道。艾鲁麦斯则念念有词的小声说:
“真被你打败了!”
突然间,老婆婆慢慢的站起身来。她仰望天空寻找太阳,并伸出指头往一个角度望过去,然后一脸惊喜的对奇诺说:
“这个时候刚刚好!奇诺、艾鲁麦斯!我想带你们去看一个令人赞叹的奇景,请跟我来吧!”
她没等奇诺回答就快步往森林里走去,奇诺连忙推着艾鲁麦斯在后面追赶。
森林里有一条宽度仅容一个人行走的羊肠小径。奇诺推着艾鲁麦斯跟在老婆婆后面。
穿过森林没多久,一幅壮观的景色赫然出现在眼前。
“哇!”“好壮观哦!”
奇诺跟艾鲁麦斯同时发出赞叹声。
老婆婆驻足的地方正是一座壮阔山谷的峭壁边缘,前方已无任何立足之地,取而代之的是高耸陡峭的山崖,这个高度甚至跟山谷到对岸的距离差不多呢!
战战兢兢的朝谷底窥探,可以看到一座形状细长的湖,湖水呈现鲜明的绿色。
“哇噻,真了不起。这是古时候的冰河造成的山谷吧?”
奇诺如此说道,艾鲁麦斯又接着说:
“想不到这附近有如此壮观的景色,要是掉下去的话铁定会没命的,下次骑车时记得要注意速度哦!”
奇诺点着头说了声“我知道”,然后对老婆婆说:
“谢谢你带我们来看这么美丽的景色。”
老婆婆微笑着,并轻轻摇头说:
“不,我真正想让你们看的并不是这个。”
奇诺露出讶异的表情,老婆婆又观察了太阳的角度,然后说:
“差不多了,你们仔细看谷底跟湖面吧!”
奇诺把艾鲁麦斯停在山崖边缘,然后低头往下看。
感觉仿佛会把人吸进去的绿色湖水,这下竟然慢慢变清澈了。
“!”
然后湖水完全变透明,也看得见它下方的谷底。
“!”“奇诺!你看!”
奇诺屏住气息,艾鲁麦斯则大声嚷嚷着。
在湖水的蓝色波光照耀下,一座壮观的城市赫然出现在湖底。城里的街道显得井然有序,石造的房子和公寓也排列的栉比鳞次。其中还有成半毁状态的高大建筑物、屋顶破了个洞,类似工厂的巨型设施。一道高大厚实的城墙像是夹住这个城市似地平行耸立着。
“是个国家……”
奇诺小声的说道。
老婆婆用平静的口吻慢慢说道:
“那是远古的一个国家。很遗憾的,因为某些理由遭到毁灭了。一年中唯独在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湖水会因为光线的关系而变清澈,然后就能像这样清楚地看见它了。”
“……”“……”
“想必这国家里曾经住过很多人吧?大多数的人大概都过着互助互爱的生活吧?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
老婆婆向不发一语的奇诺跟艾鲁麦斯问道:
“怎么样?这国家看起来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似的,很壮观,也很稀奇吧?”
奇诺向下窥探着说:
“是啊……我真的很讶异……谢谢你带我来。”
“哇~我好高兴哦。想不到我也能做好向导的工作。”
老婆婆说道。
奇诺跟准备要回家工作的老婆婆说:
“我想再多看一会儿。”
“那我先回去准备午餐,奇诺你喜欢喝黑米汤吗?”
“喜、喜欢。我在其他国家经常吃,尤其喜欢吃有加鸡肉的。”
“那太好了,午餐我就煮这个吧!等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就请你回来吧!”
老婆婆说完就回去了,而湖水随即又染上了颜色。

“奇诺,我想你应该发现到了。”
奇诺点了点头。
“是啊,那个国家……应该说那个国家的遗址,看起来实在太新了……”
“恩,怎么看都不像是远古国家的遗址。”
缓缓的将艾鲁麦斯推离山崖时,奇诺说:
“我们寻遍不着的谷中之国……该不会……不,应该就是……”
“没错,已经灭亡了。不过这也要怪我们问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这情报实在太旧了啦!”
“只是那位老婆婆竟然会不知道,那也太奇怪了,可是她又不像在说谎……加上那家人又是那副德行,就算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吧?”
“要潜下去看看吗?还是找别人问问看?”
艾鲁麦斯开玩笑的问奇诺。
“两者我都不选,明天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了解……你说明天?……我懂了!你想再吃一顿晚餐是吧?”
面对艾鲁麦斯的追问,奇诺毅然地回答说:
“因为还没有过三天嘛!”

奇诺跟老婆婆一起坐在厨房里吃午餐。
奇诺喝着黑米汤,还一面剥着刚烤好的饼干,感激涕零的吃着。
至于老婆婆则说:
“我跟平常一样吃这个就好。这是我最爱的食物。”
她只吃简单的烤面包,那还是她用剩余的面团随便揉成团状烤出来的,然后搭配以少量蔬菜残渣煮的汤。奇诺看着她吃那些东西。
午餐过后是下午茶时间,老婆婆开始洋洋得意地称赞起这家主人。
譬如说主人在某大食品公司担任高阶主管;太太在制造机器的公司工作,所以偶尔会比主人晚下班;小少爷的功课很好,因为个性开朗,所以在学校很受欢迎。
然后老婆婆跟奇诺说,她很高兴自己是替这么棒的家庭工作的机器人。
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她表示:
“好了,为了让大家能在家里舒适生活,接下来我得开始打扫了!”
老婆婆话一说完便马上站了起来,可是不一会儿又捂着头蹲了下去。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奇诺如此说道,然后准备扶她去椅子上坐,可是……
“不,我没事。可能是油不太够吧?——好了,我要去打扫了!”
老婆婆露出笑容说道,然后慢慢站起来。她把碗盘泡在水里后,就走出了厨房。

“既然要再住一晚,那这机会正好。”
“真是的,再来呢?”
奇诺在玄关前照艾鲁麦斯的指示帮它做维修。她把各个地方的螺丝及螺帽再锁紧一点,在必要的地方上油等等,然后把大灯跟油箱擦亮。
“好,非常完美!”
全部擦干净之后,奇诺如此说道。
“什么叫‘好,非常完美’?奇诺,时速表还没有修好耶!”
艾鲁麦斯发出不满的怨言,不过……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可是那个我不会修啦,一定要找钟表店才有办法。”
听到奇诺这么说,艾鲁麦斯叹口气说:
“唉——……又得继续忍耐下去了。”

奇诺把艾鲁麦斯推回房间。这时老婆婆刚打扫完她的房间,也把床铺整理好了。
“哇~连艾鲁麦斯也变干净了呢!”
“谢谢你的赞美,不过——”
艾鲁麦斯开始发起小牢骚,把事情的经过说给老婆婆听。结果老婆婆突然说:
“可以让我看看那个故障的地方吗?”
“咦?”“咦?”
“我经常在做一些紧琐的工作,而且我又是机器人,应该可以……你们等一下,我记得主人有工具。”
老婆婆走出房间,然后又提着工具回来。
“呃——那么就麻烦你看一下……修不好也没关系啦……”
老婆婆照艾鲁麦斯的指示把时速表拆开来,仔细检查由许多细小齿轮组成的内部。接着说道:
“喔~原来这里脱落了。”
老婆婆若无其事的说道。艾鲁麦斯大声的说:
“好厉害哦!”
“……呃——修的好吗?”
奇诺问道。而老婆婆的手则像熟练的钟表匠似的动着小钳子。接着马上说道:
“完成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这下她又把被拆解的零件全组合起来。
“试试看吧,奇诺。”
奇诺推着艾鲁麦斯,时速表运作的完美无暇。
“好棒好棒!老婆婆,真是太谢谢你了!”
艾鲁麦斯开心的不得了,而老婆婆则满足的说:
“我只是尽我最大的能力修理而已,我也很高兴能帮上忙呢!”
“好了,得准备煮晚餐了呢!”

“亲眼看过之后,我还是无法相信。”
“可是她真的修好了耶!啊~舒服多了!”
“老婆婆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不晓得,但她会不会真的是机器人?如果真的是,那就能解释了。”
“不会吧?”
“我想也是,不过……”
“不过什么?”
“我蛮讨厌用这种说法形容,不过她的确是有派上用场呢。”
“是啊——”
那天的晚餐,奇诺还是吃的精光,那家人也依然把菜全部倒掉。
奇诺稍微提起湖底国的事。
“很抱歉,那件事太久远了,我们并不知道。”
她只得到这个回答。
奇诺告诉他们明天即将离开,也感谢他们这几天的招待。
“是吗?明天啊……”
男人说道。

隔天,是奇诺停留在这个家的第三天早晨。
奇诺随着黎明起床,在做过轻松的运动之后就走到外面,天色一片晴朗,空中万里无云。
奇诺来到厨房,可是并没有看到老婆婆,饭厅跟客厅都遍寻不着。
她来到老婆婆的房间,看见房门微微开着,便探头进去看。
想不到老婆婆倒卧在离房门不远的地板上。
“!”
奇诺立刻跑过去慢慢把她扶起来。老婆婆双眼紧闭,气息十分微弱。
奇诺抱起老婆婆,并让她躺在床上。
“老婆婆,听的到我说话吗?”
老婆婆微微张开眼睛说:
“喔喔……奇诺,是你呀。”
“你昏倒在房门前了,你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吗?”
奇诺问道,老婆婆回答说:
“知道……我非常清楚哟……看样子我这身机器的寿命已尽,差不多要坏掉了……拜托你,奇诺。我得跟大家道别……能否请你带我去他们那儿呢……?”
“不,我去叫他们过来,你这个样子已经没办法动了。我马上回来!”
奇诺说着便转身打开房门。只见三个人正伫立再走廊上。
“!”
这家三口什么话也没说,就走进房间里。
奇诺看着他们进去,然后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艾鲁麦斯叫醒。
她把艾鲁麦斯推过来,而那家人则站在老婆婆的床边,低头静静看着她。奇诺慢慢立起艾鲁麦斯的脚架,把他停在他们后头。

老婆婆小声的说:
“各位……各位……”
“是。”
“是。”
“是。”
三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回答。
老婆婆缓缓的睁开眼,朝男人跟他太太中间空无一人的地方望去,并开口问道:
“各位……我……我对你们来说,有派上用场吗……?”
“有。”
“有的。”
“恩。”
男人、太太跟儿子都点着头回答。
老婆婆缓慢地,非常缓慢的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小声呢喃道:
“是吗……真是太……好了……”
她慢慢“吁——”的一声吐了长长的一口气,并阖上双眼。
接下来就再也不动了。

奇诺用手指按着老婆婆的颈部,其他三人只是伫立着。
“她已经去世了。”
一听到奇诺这么说,男人便回道:
“是啊。”
“她其实是人类吧?”
奇诺像要确认清楚般地询问,男人很快地转头看着奇诺,然后面带悲伤的说:
“是的。”
“我就觉得她不像是机器人。”
艾鲁麦斯说道。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面对奇诺的质问,男人答道:
“要把她埋葬起来。如果你愿意的话,一起帮个忙吧!”
奇诺他们用床单把老婆婆的遗体包裹起来。
这时候,男人从厨房拿沙漏过来,让它被握进老婆婆贴在胸前的双手里。
“请跟我们来。”
男人说道。接着便和太太抬起载放遗体的担架走出家门。他儿子则背着一个大背包,两手随意的拿起四把铲子。

红叶森林里有条供人行走的小道。奇诺跟在老婆婆的遗体后头推着艾鲁麦斯走。
过了不久穿过树林后,视野也立刻变的开阔起来。只见早晨的太阳照着雄伟的山谷,斜射的阳光把绿色的湖水映照的闪闪发亮。
这家人把遗体放下来,开始在山崖旁可清楚看到湖面的位置挖洞。奇诺也帮起他们的忙来。
洞挖好了,男人把遗体抱进洞里,慢慢的让她躺下。至于儿子则打开背包,从里头掏出一只人类的头盖骨。
那是个成人头盖骨,已经略微泛黄,头部左侧还严重破裂。男人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头盖骨摆放在老婆婆的头旁边。然后儿子又拿出一个形状较小的孩童头盖骨。男人又把它把放在另一侧。
男人对着奇诺说:
“那是她的丈夫跟儿子。”
男人从洞里爬出来之后,便开始用铲子挥土盖在老婆婆的遗体上,他太太跟儿子也不发一语地照做。
奇诺也从另一头这么做。
有好一阵子,只听得到晨间的鸟鸣、风吹着树叶沙沙声,与为死者埋葬铲土的声响。橘の屋录入,转载麻烦留言。

站在刚堆起的坟前,奇诺默祷了许久,方才睁开眼睛。她的双唇虽然微微颤动,但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奇诺回头对他们一家人说:
“我们就此告辞了,非常感谢你们收留我们住宿。”
男人轻轻地微笑并开口说:
“奇诺,你不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
“刚刚埋葬的老婆婆是谁?我们三个是谁?湖底又是个什么地方?”
顿时奇诺变的沉默不语。
“怎么样?我能回答你的所有疑问哦!”
太太略带微笑并爽快的说道。
“……请务必告诉我。”
奇诺说道。
“我想知道~!”
连艾鲁麦斯也开心的说。
他们儿子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并露出生气勃勃的神色。这下他以大人的口吻说:
“这件事说来话长,奇诺你不介意吗?”
“不……不介意。”
奇诺略显惊讶的说道。
男人、女人跟小孩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脸,接着又露出了微笑。
男人说:
“首先,请你看这个。”
说完就把双手贴在他儿子的头上,往左转了两圈,便把他儿子的头转了下来。
“!”
奇诺的表情在一瞬间僵住了。那个儿子面带笑容的头跟身体之间连接着好几条细管子。
“难、难不成……你们全是……”
“没错。”
太太说道,接着便用右手把左手拆下来提着。男人把儿子的头装回去之后,这次换成把自己的脑袋拆下来。
“机器人?”
听到奇诺的质问,男人用手点头代替回答。
奇诺惊讶到两眼圆睁,然后“吁——”的一声吐了一口气。
“哇——真想不到!……不过你们好逼真哦!”
艾鲁麦斯开心的说道。
奇诺坐在用脚架立着的艾鲁麦斯上面。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了。那请告诉我你们‘是谁’还有从‘哪里’来,可以的话,请顺便告诉我‘为什么’吧!”
“知道了。那么,我就从国家的事开始解释吧!”

男机器人站着说道:
“奇诺,我猜你是听说那个国家很罕见,是个位于谷底的细长型国家,所以才来的……不过你大概不知道,那个国家的两支民族自建国以来就互相仇视,是个争端不断的国家吧?”
女机器人站着说道。
“他们不仅在政治上对立,偶尔还会引发流血事件。不过人们还是抱持着不久就会安定下来的幻想,也看清自己无处可去的现实,而继续留在国内。”
儿童机器人站着说道:
“她就是生长在那个国家。奇诺,你想知道她的名字吗?”
奇诺对着并排背对山崖直立不动的三人摇摇头。
男机器人说:
“直到五十年前,她曾是那个国家的机械工程学博士。当时才三十几岁的她,在那个世界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难怪她能修好艾鲁麦斯。”“原来如此。”
奇诺跟艾鲁麦斯念念有词的说道。
女机器人说:
“是的,她应该有办法独力制造出摩托车的所有零件唷。而且即使大小只有实物的百分之一,她也能让它连引擎内部都运作的完美无暇呢!”
“……”“好厉害!”
儿童机器人说:
“她因为厌倦国家主导的研究而自行创立研究所。她的目标是制造机器人,而且是过去从没有人尝试过的,专为人类工作、跟人类长的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男机器人说:
“她的想法是:‘机器人将让人类免于工作的束缚,最后大家就会有更充裕的空间,什么民族差异、抢夺狭窄的土地等等争执,应该就会显得微不足道了吧?’”
女机器人说:
“于是她专心研究。即使她很有能力,但是要完成性能符合她理想的机器人,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她日复一日待在研究所里,跟挚爱的丈夫及可爱的儿子相处的时间真的是少之又少。这种情况,待在实验箱里的我们全看在眼里。”
儿童机器人说:
“她只能寂寞的看着全家福照片,不停的进行研究。最后,她终于成功的制造出三具性能完美的机器人。”
“原来如此。”“那就是你们对吧?”
男机器人简短的说声“没错”,接着又滔滔不绝的说:
“她欣喜异常的拥抱我们,并急着想把研究成功的消息告诉她最想先通知的人们,于是我们便连忙开车赶回她的公寓。她开心的说‘希望带给大家惊喜,所以要等到最后揭开秘密’……但是当我们抵达的时候……她住的公寓却不在了。只看到严重爆炸后的痕迹,公寓已经变成一座瓦砾残垣。那就是民族之间的争执所引发的恐怖攻击。”
女机器人眯着眼睛继续说:
“她跳下了车,奔向原本是公寓的断垣残壁。接着从一具具罹难者的尸体中寻找,最后找到了头部破裂的丈夫跟下半身不见的儿子。然后她笑着对我们说:‘好了各位,我先生跟儿子正在等着呢!我们准备庆祝吧!’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就闯进公寓里,结果被崩塌的瓦砾给活埋了。我们把她救出来并带回研究室治疗,原本她的状况相当危急,但在数天后终于恢复意识,只是那已经不是当初创造我们的她了……”
儿童机器人哭丧着脸说:
“醒来之后的她问我:‘现在几点了?’当我告诉她时间,她却说‘糟糕,主人差不多快回来了,我得赶快去做晚餐才行!’然后她就想拖着受重伤的身体爬起来。我只好马上给她注射镇定剂,也只能那么做……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开始询问我们:‘你们是我工作的家庭吗?’这句话她问了好几次,逼的我们最后只好回答她,‘是的,没错。不过你目前还在制造中,请再稍等一阵子吧!’我们仔细检查她的脑部,想查出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该怎么做才能治好她?可是都检查不出个所以然。如果是机器人,就能马上找出故障的地方。”
“……后来呢?”
奇诺问道。
男机器人看看女机器人跟儿童机器人,然后代表他们说。
“后来在等待她肉体创伤恢复的那段期间,原本‘微不足道’的争执却越演越烈。连日不断发生恐怖炸弹事件,随之而来的是报复的恐怖攻击。我们担心她的生命安危,便躲到研究所的地下室里。过了没多久,丑陋的内乱爆发。吵闹纷扰的日子持续不断,最后却突然停止了。因为人口的激减,导致这个国家无法存续下去。那些人有一段时间曾聚集成几个团体过活,不过还是为了争夺粮食而互相残杀,最后大家就抛弃这个国家纷纷出走。他们的行踪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不过在旅行者之间并没蔚为话题的话,恐怕是……”
“我想也是。”
奇诺点头赞同。
“我们把她带出地上来。她笑着这么说,‘天哪,怎么会乱成这样?看来若是能把这里清理干净,会很有成就感呢!’我们跟她说,‘不必了,我们打算搬家。要搬到山谷上面的森林里,一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地方。就请你在那里替我们工作吧!’——在从那时起的五十四年又三百四十一天里,我们一直扮演着这个不自然的家庭。”
“原来如此……”
奇诺说道。
“那座湖呢?”
艾鲁麦斯问道。
“为了不让她想起痛苦的回忆,我们造了一座水坝将它淹没,只是我们万万没想到湖水竟然会变清澈。”
“你们早就知道老婆婆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吗?”
听到奇诺的质问,机器人答道:
“是的,我们经常扫描她的健康状态……不过唯独老化这点让我们束手无策。我们真的帮不上忙。”

奇诺对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的机器人说:
“我已经没有问题要问了,我们把行李堆好就马上出发。”
就在那一瞬间,三个机器人异口同声的说:
“我们被她创造出来,为了人类……对,为了她而工作。可是我们的职责已经结束了……不过!我们的工作却只有这么一个!奇诺,不晓得我们能帮你什么忙?请你尽管吩咐,要是没有替人类做些什么事,我们就没有存在的理由啊!如果只是毫无目的的活在这个世上,那是很痛苦的事啊!”
奇诺回答:
“不,我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
“请你不要这么说!一定有吧?我们能给你帮助,成为你生命中必要的一员;成为你的朋友、成为你的亲人、成为你的孩子、成为你的恋人、成为你的仆人、成为你的敌人。”
“……很抱歉,我没兴趣。”
奇诺面无表情的回答。
“难、难道你心里没有任何重视的对象吗?”
他们异口同声的问道。
“现在除了我自己,真的是没有。”
“怎么可能!如果内心没有重视的对象,不觉得人生很寂寞、很空虚吗?人类如果没有跟某个人在一起、或为某个人而活,不是会很痛苦吗?”
奇诺摇摇头说:
“这因人而异。”
他们又异口同声的说:
“请让我们为你做点事吧!”
奇诺再次摇头拒绝。
他们问:
“我们派不上用场了吗?已经没有用了吗?”
奇诺不发一语的沉默着。
过没多久,他们就念念有词的说:
“是吗?”
接着便转身慢慢的往前走,而他们的脚下也马上踩空,并从奇诺的视线里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传来水花溅起的声音。
奇诺往山崖下看去。
只见他们全仰面漂浮在那片绿色水面上。
湖水颜色渐渐变透明,同时他们也开始往下沉。
他们个个张开双手,像是飞向绿色城镇似的沉了下去。

THE END

奇诺之旅Ⅲ第五话 「不容歧视之国」-True Blue Sky-


“总之问问那附近的人吧,奇诺。”
“说的也是……那样的确比较保险--呃,可以请教一下吗?”
“什么事?哎呀,你们应该不是这国家的人吧?”
“是的,我们正到处旅行,而且才刚刚入境贵国。”
“欢迎你们来我们的国家。”
“不过有一件事想请教你……”
“请说,什么事呢?”
“我们正在找XXXXX,请问是在这附近吗?”
“……?你刚刚讲什么?”
“有XXXXX吗?”
“等一下,你是在嘲笑从事那份职业的人吗?你当你是谁啊!”
“咦?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找XXXXX而已。”
“啊?你说什么……天哪,旅行者!你要是再侮辱那些人,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
“奇诺?”
“……呃--要不然我换个说法好了!”
“请你务必那么做!”
“呃--这个国家没有XXXXX吗?或者是:‘请问’这里是否有XXXXX?我只是想知道这点而已。”
“……你到底在讲些什么啊!你这个人真的很过份耶!难道你不知道那些人被你这么说会多难过吗?大家快来!快过来啊!”
“咦,怎么了?”“什么事?”“干嘛大声嚷嚷的?”“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听我说,刚刚这个旅行者讲了不该讲的话哟!而且还好几次使用带有歧视意味的字眼呢!决不能原谅她!”
“我想也没有必要这么大声嚷嚷吧……呃--就是你吗?你就是刚刚跟这位太太讲话的旅行者?”
“是的,似乎是我遣词用字的方式不太好……”
“恩,不过也可能这位太太反应过度。那么,旅行者你想问些什么?”
“呃--我只是想问有没有XXXXX啦!”
“你、你、你说什么……旅行者,希望你讲这句话的时候不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明显是在嘲笑某特定团体和职业呢!”
“那个……我是在找能够XXXXX的XXXXX。”
“请、请你不要再闹了!要是你说话再这么粗鲁,我就要采取行动了!”
“没错!没错!”“你闹够了没有!”“人渣!”
“什么?看样子我是XXXXX吧?你说呢,艾鲁麦斯?”
“奇诺,搞不好不是XXXXX呢?所以你才被当成XXXXX呢。XXXXX不都是说XXXXX或XXXXX吗?”
“天哪--!连摩托车讲话都这么过份!难怪你们会是一对搭档!”
“没错没错!你们都是垃圾!没资格活在世上!只配让大家唾弃!你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那个……大家可能误会了。换句话说,我只是单纯认为那种人叫做XXXXX而已呀。难道XXXXX不是XXXXX吗?”
“哇--!”“听听你讲的什么话!”“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恩……真被她打败了!她根本就无药可救了!”“千万别让孩子们听到!”“小朋友,快到旁边去!”
“伤脑筋……艾鲁麦斯,你知道其他还有什么适当的说法吗?”
“用‘XXXXX’来问怎么样?”
“是‘XXXXX’的意思吗?”
“哇--!过份!太过份了!想不到你们竟然还说的出口!”
“喂,臭小鬼!不准再讲那种粗话了!我命令你们马上闭嘴!否则……”
“否则怎样?”
“……哼!那、那是什么?你想用腰际那把掌中说服者威胁我吗?我懂了!难不成你以为我们会刺死你?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干那种事呢!我只是有时候将者把小刀放在口袋里,偶尔抵到身体不舒服,把它拿出来调整一下罢了,你竟然以为我是想硬来的?从这件事就可以预见,你这个混蛋是个不相信别人的可怜虫!”
“一点也没错,用暴力来逼迫对方认同自己,太差劲了!”
“我想也是。从你的言谈和动作看来,过去恐怕杀了不少看不顺眼的人吧?这家伙根本就是个不把杀人当成一回事的冷血杀手!”
“没错,我们没开口说话她就这样胡言乱语……看她毫不在乎的用言语当武器来伤人,还真是个既愚蠢又可怜的缺陷动物呢!”
“那种心情我能够深切体会。我已经超越愤怒的驱使,反而对这个人歧视性的思想感到悲哀。她的父母一定都是垃圾,没有教好她如何分辨善恶是非。或许是她家过于贫困而没有时间教育吧!也可能她爸爸是个整天烂醉如泥的酒鬼,妈妈又跟年轻的姘头私奔了吧!”
“原来如此……我大概了解你们的意思了。也就是我的XXXXX是XXXXX对吧?”
“奇诺,总而言之,不就是XXXXX?”
“你们两个!还在提那件事!给我滚!滚出这个国家!快点消失!我决不容许你们这种歧视主义者停留在这国家一秒钟!照理说我应该替那些遭不当歧视的可怜人把你们碎尸万段的!不过我就好心放你们一马!快点接受我们理性的慈悲滚出去吧!各位!让我们同心协力把这些家伙赶走!”
“没错!滚出去!滚出去!”“垃圾!”“杀人犯!虐待狂!”“快滚!”
“臭小鬼,尝尝这个吧--”
“那么做会造成困扰的,请你住手。”
“……你、你瞪我干嘛?……我、我只是把掉在脚边的石头拣起来而已啦!不然小孩子绊到的话会很危险的!少做这种不必要的误解好吗?你这个疯子!”
“没错,这个人很好心耶!我对他最了解不过了!只是对言行举止都很伤人的你来说,搞不好你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呢!”
“滚出去!快滚!要死等离开我们国家再死!然后被蛆给吃个精光吧!这个国家没有供你这种歧视主义者兼暴力主义者呼吸的地方!”
“没错没错!不要污染我们的国家!不准进入这美丽的国度!你这个肮脏的家伙!”
“我……看了这个人的言行举止,突然想起过去那个本着自己扭曲的思想屠杀数万人的冷酷独裁者……真叫人毛骨悚然!她一定是他的亡魂投胎转世的!”
“没错……我说旅行者,请你立刻离开吧!也请你了解言语也可能成为伤人凶器的。而且请你以后不准再接近这个国家,别把你那不成体统的毛病传染给我们!”
“没错,滚出去!”“快滚!”“出去!”“滚!”“快点离开啦!”“不要站在我们面前!”
“……伤脑筋。没办法,那么我们就此告辞了。各位保重了,只希望XXXXX是XXXXX就好了。”
“哇--!”“想不到她临走前还说这种话!”“滚出去!给我滚!”“滚!快滚!”
“那就告辞了。--我们走吧,艾鲁麦斯。”
“好!再见罗,各位!”
“--呼~终于走了,真是败给这两个家伙了!”
“就是说啊,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人,实在有够悲哀。不过毕竟她们是外地来的。”
“我想也是,像我们国家里就不会有那么丑陋的歧视主义者。不过藉此我们也该认清一个事实,就是对所有事物都不能太乐观。”
“话说回来,入境审查官是在搞什么鬼?怎么会允许那种疯子入境?应该把那种人直接送进精神病院才对吧?”
“说得对!”
“一点也没错。虽然难得有人入境,但这种时候也得坚守岗位啊!”
“不过想要求入境审查官理智一点,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还笨的家伙。”
“说的也是。纵使职业不分贵贱,也不能因此就歧视人家,但入境审查官是例外。他们天生就是个废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而且他们连算数都不会,不是说超过手指数目以上的算数就不会吗?”
“啊,这我也听说过。”
“真是有够笨的--”
“因此他们的平均寿命也比较长。你们知道吧,是一般国民的两倍呢!”
“哇噻~我都不知道耶,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不用大脑,所以不容易老化。问题是长寿未必就是好事啦。”
“没错没错。”“说的好!”
“像那什么审查官,也真亏他们有办法在城墙外那么野蛮的环境下过活。之前我还听说他们只在每个月领薪水要购物的时候才会进来一次呢!其余时间就得一直待在城墙外……真搞不懂他们一家人在干什么?”
“可能是他们天生野蛮吧?野蛮人不就适合待在野蛮的森林跟荒野里吗?”
“哈哈哈,说的好!像我们文明人就是得过文明的生活!”
“还有啊,听说他们会跟我们国内这些普通人结婚,不过大部分都找没有父母或亲戚朋友的人当对象。而且年纪要很轻,譬如说差不多刚满适婚年龄的。”
“天哪~那要是跟那些家伙结婚的话,就表示不能再回来这个国家罗?”
“那些家伙是有恋童癖的变态吗?”“真恶心……去死吧!”
“这么说,跟他们结婚的人就只能一个月进来一次罗?”
“哇--!实在太可怕了!虽然我不是很想知道,只是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就我听说的,那些家伙进这国家的时候都会戴上帽子、口罩跟手套。而且就算是炎热的夏天也决不会拿下来。光听这点就觉得怪不舒服的。而且就算在路上遇到熟人,也绝口不提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哇~好*(书上错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字)哦!”
“真庆幸自己没生为那种人。”
“一点也没错。而且光想到身为审查官就得当一辈子的审查官,我就快疯了。要是我,铁定会自杀的。”
“不,法律规定人有选择职业的自由。就算他们想在这个国家当老师也是OK的……只是说,我不认为那些家伙能够胜任其他工作啦!要是他们提出想从事普通工作的要求,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我可不想看!要是审查官提出想从事跟我相同职业的要求,我会跟他们说‘很遗憾,你提出的文件因故遗失,所以无法受理你的要求。’我才不想被他们污染呢!”
“我想有理性的人应该都会做这种理性的判断吧?换成我也会那么做。不管他们考了多高分,我都会刷掉他们的。毕竟如果雇佣审查官的话,会把客人都吓跑的。”
“我说各位,别再讲这些垃圾话题了。否则连我都觉得自己快被污染了。我觉得只要确实守住自己美好的文化,继续过我们美丽的生活就好了。根本没必要同情这些天生不幸的人!”
“说的也是。”“这句话说的太棒了!”“我赞成!”
“好了,回去过我们的生活吧--”

城墙外的城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岗哨。
里头坐着一个年约30岁的男人,正悠悠哉哉的看书。他身上的白衬衫上绣着‘入境审查官’几个字。
奇诺敲敲岗哨的窗户。审查官把书放在桌上站起身来,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奇诺问审查官:
“对不起,我现在就要出境,需要办什么手续呢?”
审查官说:
“不需要哟,因为你并没有办理入境手续呢!”
然后又露出笑容说:
“怎么样?终于明白我刚刚会那么说的理由了吧?”
奇诺点点头。
“恩,我彻底明白了,至今我已经到过许多国家,这个国家算是我停留最短的新记录呢!”
“恐怕这个记录是不可能被打破了,这国家的居民全都是那副德行。”
“好象是的样子,因为他们不像在开玩笑。请问那种人真的是叫XXXXX吗?”
“恩,很久很久以前好像不是那样。不过某段时期的领导人发布‘XXXXX是XXXXX,不能变成XXXXX’。之后就变成XXXXX了。因此到现在一直都是XXXXX。或许XXXXX就是XXXXX吧?”
“原来如此。”“这下我全明白了。”
奇诺点头表示了解,艾鲁麦斯则是感慨万千的嘀咕道。
“你特地来到这个国家的说,希望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坏印象。”
“一点也没有!我觉得很有趣呢!”
奇诺露出笑容说道,审查官也开心的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每个旅行者都这么说。”
奇诺抬头仰望身边高耸的城墙。
“这城墙也真高,我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雄伟的城墙呢!”
“我想也是。”
审查官点点头,并抬头仰望城墙。
他们两人眼前的灰色城墙没有尽头,壁面笔直的往上延伸,然后又慢慢的弯曲延伸到对面的城墙,与之合为一体。整个国家都被笼罩在这片水泥圆顶里。
“这个国家整个被封闭在里头,不过里面的景象也真叫人讶异呢!”
“应该说,感觉上它像是一颗超级巨蛋。不过从远处看的时候,还让人以为是座山呢!”
艾鲁麦斯说道。
“请问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奇诺问道。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从我曾曾曾曾祖父的时候就有了。在他遗留下来的亲笔画里也看得到呢!”
“这样啊……”
奇诺又再次仰望城墙。
“不过这国家好脏哦,奇诺,不,我不是说人,是说街道啦!”
一听到艾鲁麦斯这么说,审查官也点了好几次头表示赞同。
“没错,的确是很脏……完全想不到吧?这国家的任何角落都是那个样子。正如你们看到的,这国家不仅是个密闭空间,基本上人民根本就毫无卫生观念。我是不晓得他们是不是有发现到啦,只是说他们就任由生鲜垃圾及水污排放在大马路上。而来自北方的河川,在这国家的上游是有许多鱼群游动的清流,但是到了下游却是乌漆摸黑的,连水里有什么东西都看不见。那些水千万不要碰哟!这里家家户户都有一大群老鼠,蟑螂也很多。”
“‘蟑螂’是什么?”
奇诺询问审查官。审查官则伸出大拇指跟食指比划着说:
“是一种虫,差不多长这么大,呈扁平椭圆形,看起来油油亮亮的,经常在厨房等地方出没。”
“奇诺,你没看过蟑螂吗?”
艾鲁麦斯问道。奇诺摇摇头说:
“没有。”
“那表示你真的很幸福。要是在餐厅或卧室看到它们四处乱窜,一定会鸡皮疙瘩掉满地的。不过在这个国家里,他们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以前我还曾经在饭店餐厅的锅子里看到好几只泡在里面……啊--别再讲了!”
审查官露出痛苦的表情并摇摇手跟头。倒是奇诺用很平常的语气说:
“是吗……我倒是好想看看这种从没看过的虫哦!”“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这世上有些东西最好永远别看到。蟑螂就是其中之一!”
“是吗?”
奇诺正经八百的问道,审查官则苦笑着小声回答:“没错。”
然后又继续说:
“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还真佩服他们能在那种地方生活。要是没有戴手套跟口罩,我是绝对无法久留的。不过……他们从出生到死亡都不晓得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不过那也难怪啦,而且那样对他们也好。毕竟他们从小就被教育成那副德行。自认为住在乐园里的人,是不会对新天地有梦想的。”
“原来如此。”
奇诺说完,又望向城墙的另一侧。
晴朗的天空下,凉风吹拂着绿意昂然的草原。往东方延伸的道路两旁是井然有序的田地。而远处则是一片人工种植的针叶树黑森林。
距离城墙不远的小河旁是审查官用木头建造成的家,一座水车正缓缓转个不停。看似审查官太太的女性正在晒衣服,旁边还有两个小孩在荡着木制秋千玩耍。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
奇诺说道。
“谢谢,我也很喜欢这里。”
审查官小声的说道。
“如果在这里长住的话,奇诺你也会变长寿哦!”
艾鲁麦斯故意开奇诺玩笑。
审查官扑哧一声的笑着说:
“或许吧,像我们审查官基本上都还能看到孙子的脸再去世。可是国内的人民几乎在孩子毕业,甚至还没有毕业的期间就死了。而且大多是病死的。这都是不卫生跟空气污染的关系。老实说,里面很危险哟!纵使没有野兽的侵袭,也没有敌人会发射飞弹,不过还是很危险。”
奇诺轻轻的点了好几次头,接着再度望向草原。
“沿着北侧城墙有一条迂回道路。当你走到西城门前的时候,会遇到我在那儿担任审查官的姐姐跟我外甥,你可以在那儿停留落脚,那里有地方供你住宿,也可以让你补充携带粮食跟燃料哟!如果方便的话,请顺便帮我转告他们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好。”
审查官对准备出发的奇诺如此说道。
“谢谢你,我会帮你转告他们的。”
“非常感谢你多方面的帮忙。”
正当奇诺戴上帽子,准备跨上艾鲁麦斯的时候,
“奇诺。”
审查官突然开口问道:
“你认为‘真正的蓝天’是什么呢?”
“咦?”
奇诺回过头来反问。
“我觉得‘真正的蓝天’只照它字面上的意义解释就好。”
审查官点点头说:
“没错,你只需要这么去领悟就好。——这国家的人把漆黑的城墙内侧用许多日光灯照亮,把那当成‘真正的蓝天’。那么……如果我询问身为旅行者的奇诺对你而言,‘真正的蓝天’是什么,你会怎么回答呢?”
奇诺苦思一会儿之后回答:
“……这个嘛,我会回答‘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为什么?”
审查官立刻问道。
奇诺语气平稳的回答:
“天空的蔚蓝……是会随着场所、时间、季节,甚至是天气而改变的。而且每一种蓝天都有它独特的美。即使当时你不觉得它美,等过阵子再回想,反而会觉得它很美。……就我过去在许多地方看过的蓝天中,认定可称之为‘真正的蓝天’的,我倒没有看过。……所以现在我会觉得‘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审查官一面凝视着奇诺一面听着她的回答,听完之后点了好几次头说:
“原来如此……想不到还有这种答案哪……”
艾鲁麦斯向念念有词的审查官问道:
“有谁也问过这个问题吗?”
“我祖父。”
审查官马上回答。听到这对话的奇诺突然露出讶异的表情。不过她马上又问:
“原来如此,你祖父也问过你一样的问题啊?”
“是的,事情就发生在我祖父临终前,我也忘了自己当时是不是已经懂事了。不过他接着又这么说:‘找不找得到“真正的蓝天”都无所谓啦。’——我问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祖父笑着说:‘所以我都已经跟你说这都无所谓了呀!你听的懂也好,听不懂也好。永别了,留古纳!我可爱的孙子啊!’然后他就两腿一伸,死了……后来我也大致了解‘真正的蓝天’的意思,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不太明白……”
审查官背对着城墙,望着蓝天。
“我不知道你的答案是否正确,不过……恩,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谢谢你。”
直盯着天空看的审查官这么说。
奇诺也一样望着天空,并静静的说:
“不客气。倒是这里的天空也蓝的很美呢!”

THE END

第六话 「已经结束的故事」-Ten Years After-

午夜三点。
结束工作的我一如往常的整理原稿,一如往常的把它放进信封袋里,也一如往常的把它收进书桌右侧最下方的抽屉里。在编辑来拿稿子以前,它就一直被放在里头。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正中央慢慢做起伸展操。从脚尖到手指尖,我做着类似拉筋体操的动作来舒展筋骨。
我发出被家里四只小猫兄妹一起压住时所发出的声音,然后再呼的放松力气。做这种动作,能将我坐在书桌前振笔疾书的十几个小时里慢慢累积、却被我遗忘的疲劳完全纾解出来。
我非常喜欢这种疲惫的感觉。
如果疲惫感很沉重,那我躺在床上时的沉陷方式就会有所不同。如果能让我疲惫到沉陷在床垫里,那接下来我就能够什么事都不想的渡过好几个小时。
如果沉陷感不深,仿佛身体还浮在床上的话,我脑筋就会开始转动。并且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起来。
譬如说现在的工作、往后的计划等等。如果只是想这种程度的事倒还好,要是突然让我想到什么新故事的题材,那就惨了,可能就暂时就没办法睡了。
一旦碰到那种状况,我只好在床上用很不自然的姿势并拿起平常摆在身旁的笔记本,拼命把接踵而来的浮现在脑海里的事物整理成文章。结束的时候,天早已大亮了。这时候我疲惫不堪的脑子才充分体会“作家一天得写24个小时”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
现在的我刚完成一篇蛮棘手的故事,也觉得够累了,正准备倒上床休息。
我啪的一声跳上床,悠悠哉哉的放松心情。发自体内的沉重感,让我懒得去动全身上下任何部分。不过我还是用手稍微拨开长发,免得让我窒息。毕竟我还不想太早长眠呢。
对了,明天就去剪个头发吧。这头发一直没整理,如今已经蛮长了呢!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十几岁时,曾经剪过以女孩子来说算很短的发型呢!
当时的我过的是与手枪和硝烟为伴的生活。
然而有一天,这种生活却宣告结束。
不晓得那辆叫做艾鲁麦斯的高傲摩托车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
当他看到现在定居在某个国家又成为当红女作家的我,不晓得会说些什么?
对了,明天去剪头发吧!
虽然不至于剪的像当年那么短,不过--明天就去剪头发吧!
做好这个决定之后,我也慢慢陷入沉睡。

沙滩上停放着一辆摩托车。
那是一片夹杂着岩石的沙滩,海面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现在一片风平浪静,高挂在晴空的春日则庸懒的温暖着整个世界。
沙滩上离海浪越远处,松树的数量就越多。结果这些松树就形成了一片美丽茂密的松树林。
摩托车就停在零星生长着松树的海岸树林里。
上面满载着行李;后轮两侧的置物箱上方装有一具载货架,绑着一只大包包跟卷起来的睡袋。为了不让立起的脚架陷入沙里,下面还垫了一块木板。
摩托车左侧的海岸边,有个人正趴在地上埋伏着。那是个年轻人,年约十五岁左右。有着一头剃到像士兵般的金色短发,及一双碧绿的美丽眼睛。
那人身上穿着布满补丁的夹克跟长裤,脚上穿着厚橡胶底的凉鞋,手上紧握着自动式掌中说服者。这把说服者装上枪托就如同步枪一般,可以紧贴着肩膀跟脸颊瞄准标物。
那人面露紧张的表情,躲在摩托车的阴影里,注视着前方森林的动静。
“喂~虽然我不知道阁下是谁,不过劝你还是别这么做。”
摩托车开口说话了,但是那人却没有回答,依旧握着说服者紧盯住任何移动的东西。
“或许你们人类有什么苦衷,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袭击奇诺呢?”
摩托车又说话了。
“少罗嗦!”
那人就这么回他一句。然后以稍微软化但略带紧张的口气询问摩托车:
“那个旅行者叫做奇诺是吗?”
“没错--至于我则是被你拿来当掩体的艾鲁麦斯。”
名叫艾鲁麦斯的摩托车不慌不忙的说道,接着又说:
“总之请多多指教罗!”
“彼此彼此。我叫依妮德……去,我跟你讲这些废话干嘛!”
那个叫依妮德的人破口大骂,不过艾鲁麦斯还是以平常心继续对她打招呼:
“你叫依妮德是吗?请多多指教。”
依妮德并没有理会,她稍微起身之后,从睡袋旁边慢慢探出头来。然后以架在肩膀上的说服者瞄准树林开火。顿时接连响起三发清脆的枪声,三个空弹壳弹落在沙滩上。那是扣一次扳机就能连发三颗子弹的自动式说服者。
“啧!”
依妮德啧了一声,艾鲁麦斯开口问她:
“没打中?”
“要你管!”
“凭你这种枪法,小心反而会被打中哟!”
依妮德“和!”的笑着说:
“所以你才被拿来当掩护啊,要是她打破你的轮胎,就别想旅行了不是吗?”
“话是没错啦……不过如果是奇诺的话……”
艾鲁麦斯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砰!”的响起一阵风被划破的声音,接着睡袋的一部分弹跳起来,里头的羽毛飞的满天都是。子弹从正欲探出头来的依妮德耳边划过,白色的羽毛飘落在她的金发上。
“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开枪哟……就像现在这样。”
“……”
依妮德连忙把脸缩进来,躲到艾鲁麦斯的引擎后面避难。
“快点想办法解决啊,依妮德!”
“别、别叫的这么亲密啦你!”
依妮德一面设法把头尽量压低一面大喊。然后又小声的骂了一句“可恶!”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袭击旅行者?顺便跟你说一声,奇诺可没钱哟!”
“有没有钱都无所谓,主要的意义是在于袭击跟抢劫。”
“这话是什么意思?”
依妮德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见她猛然抬头,一面追逐在树林里窜动的物体,一面继续开枪。她一共进行了五次三连发的攻击,吵杂的爆裂声也在海岸响起十五次。
开完枪的依妮德马上趴下身子。她退去空弹壳,从胸前的口袋取出新子弹装进说服者里。
“可恶!逃到树林里了!”
“又没打中?你的枪法真逊耶!”
艾鲁麦斯老实说道。
“叫你别吵没听到吗?”
依妮德气的破口大骂。
“好了,冷静点吧!想赢过对方,像你这么急噪可能不太有利哦!”
依妮德使劲吐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的甩甩头。
“对了,你为什么要袭击旅行者呢?”
艾鲁麦斯问道,依妮德马上回答说:“为了向大家证明我是个狠角色。”
“在哪一方面?”
依妮德依旧趴在地上,视线仍旧盯着说服者瞄准的目标说道:
“是海盗。统治这一带的海盗自古以来有个惯例,就是想成为海盗的人,必须在十五岁生日那天接受一项测试,内容就是袭击从当天起看到的第一个人,并夺取对方的财物,必要的话还得打倒对方。如果没有完成这项测试,这辈子就休想当海盗。”
“哦--原来如此。那如果对手很厉害呢?或是反被对方杀死怎么办?”
“那就要看个人的运气了……毕竟当海盗也需要运气,所以才藉这种方式来测试。”
“哦~我懂了。”
艾鲁麦斯佩服的说道。
“对我来说,今天就是测试的日子。唯有打倒那名旅行者,我才会受到大家的肯定。总有一天我将继承老爸成为海盗首领,所以我怎么能……怎么能在这里就失败呢!”
依妮德露出狰狞的表情,情绪激动的说道。
“所以你才这么拼命啊?”
“没错,我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而生的……不管对手是什么人,我说什么都要赢!”
依妮德重新握紧说服者,然后用她碧绿的眼睛从艾鲁麦斯的引擎跟轮框间注视着树林里的动静。
“好了,出来吧!我随时等着你呢……”
依妮德念念有词三秒钟后,突然有什么红色的东西刺激着她的左眼,她连忙把脸别开,原本瞄准依妮德眼睛的红色光点,现在则对准她的肩头。原来瞄准用的雷射光束早就透过非常微小的缝隙对准她这个目标了。
“!”
依妮德很快的转身闪过缝隙,同时树林里发出了枪响。
子弹并没有打到艾鲁麦斯,也没有打中依妮德。倒是命中垫在艾鲁麦斯脚架下的木板,结果整块木板弹了起来。
“哇!”
艾鲁麦斯大叫,并且因为脚架陷进沙里而开始往左边倾倒。
依妮德也大叫:
“哇!”
她为了躲开往自己脸上掉落的包包跟睡袋,连忙转身闪避。虽然她的头免于被那些东西直接击中,不过身体却几乎整个被艾鲁麦斯压住。仰躺在地上的她,两腿被引擎压着。握着说服者的右手则被行李压住。
应声倒地的艾鲁麦斯念念有词的说:
“过份……”
“唔!”
依妮德虽然拼命挣扎想爬出去,却只见她左手在拼命扒沙子而已。被艾鲁麦斯压住的依妮德根本就动弹不得。
“可恶!重死了!闪开啦你!”
依妮德如此大吼。
“别强人所难好不好?”
艾鲁麦斯说道。
依妮德一面仰望天空,一面拼命用力推开艾鲁麦斯。当她好不容易推动了一点点,坐脚得以从引擎下抽出来的时候……
“!”
天空突然整个变暗,原来是有人正低头看着她。因为逆光的关系,使得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不过那个人手中却握着一把大口径的左轮枪对准依妮德,而之前瞄准依妮德的红光则在她的膝盖附近发光。
“可恶……我上当了……原来你有两把手枪……”
茫然不知所措的依妮德有气无力的嘀咕道。
此时那个人把头抬了起来。对方也跟她一样是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有着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发,身上穿着黑色夹克。
“你没事吧,艾鲁麦斯?”
“没事,不过睡袋破掉可不关我的事哟!奇诺你呢?”
仍然倒在地上的艾鲁麦斯问道,名叫奇诺的人仍旧以说服者瞄准着被压在艾鲁麦斯下面的人回答:
“我是没事啦!”
“那就好,话说回来,请你快点把我抬起来!”
“在那之前……”
奇诺慢慢放低视线,回瞪起依妮德看着自己的那双碧绿眼眸。
“哼!要开枪就快点!”
依妮德不屑的说道。
“奇诺,我来为你介绍!”
艾鲁麦斯简单的说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突然攻击我?原来是希望获得大家的肯定的……考试啊?”
奇诺这么说,而依旧倒在地上的艾鲁麦斯则有些装模作样的说:
“没错,那是每个人都必须面临的一种叫做‘承认意思’!”
“……。呃……是‘成人仪式’吧?”
“对,就是那个!”
说完艾鲁麦斯就闭上了嘴。
奇诺用讶异的口吻说:
“艾鲁麦斯你最近好会硬学哦,发音完全不一样的说!”
“……有吗?反正你听的懂就好了,语言不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我还是要花时间才能搞懂啊,所以--”
“是吗?可是我觉得对于提高你的联想力,我算是有极大的贡献耶--”
听着奇诺跟艾鲁麦斯正经八百的对话,始终被压在下面的依妮德大声吼道:
“你们两个!别把我当隐形人!”
奇诺把左轮手枪插回右腿的枪套。她拿走依妮德的说服者,迅速的取出弹匣跟子弹,还把滑套分解,分别把她们丢的远远的。接下来她从掉在地上的包包里拿出绳索,把气的咬牙切齿的依妮德的手脚捆绑起来。最后才把她从艾鲁麦斯下面拉出来。
奇诺把艾鲁麦斯扶正后,再设法把被打碎的木板垫在脚架下方。这段期间的依妮德则是拼命挣扎,又拉又咬的想把绳索解开。
奇诺让艾鲁麦斯立稳了,此时依妮德也硬把绳索弄散,然后朝奇诺冲过去。
“看我的!”
奇诺迅速的躲开依妮德的右直拳,同时用右手抓住她的胸口,直接赏她一个过肩摔。奇诺再使出全身的力量,用手肘朝依妮德的心窝狠狠一撞。
“哦呃!”
依妮德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后,便昏死了过去。接着奇诺把躺在地上的依妮德的双手反绑。
“真是败给她了……”
一听到奇诺这么碎碎念,艾鲁麦斯马上讽刺她。
“这毅力真令人钦佩,你应该要好好向她学习才是!”
依妮德咳了好几声之后起身。顶着沾满泪水跟沙子的脸对奇诺说:
“杀了我吧!快杀了我!现在立刻动手!既然当不成海盗,我不如死了算了!杀我啊!下不了手吗?你这个胆小鬼!”
“我说奇诺,现在怎么办?”
奇诺看了艾鲁麦斯,板着脸摇摇头。
“杀了我!你打算就这样对我置之不理吗?混帐东西!快负起责任杀了我!”
奇诺没有理会依妮德,径自走到树林里取回另一把说服者。这支自动式的掌中说服者绑在树叉上,雷射瞄准装置的开关上则系了一条长绳。奇诺把它拿下来,收回腰后的枪套里。
当她走回来时,艾鲁麦斯正在对地上低头哭泣的依妮德说:
“--该怎么说呢,只能怪你这次手气太背、运气不好啦!刚刚你不也说是要‘试试运气’吗?所以没必要那么失望呀。不过也难怪你会感到失望啦,毕竟你抱持了那么高的目标,我也不好意思叫你不要失望。不过你还是得接受这个事实啊!况且你的人生也不会就这样结束,往后还能视自己的选择跟当时的运气,遇到更值得做的或更好的事也说不定--”
但依妮德还是边哭边说:
“少罗嗦……不要你管……”
艾鲁麦斯不以为然的继续说:
“你看嘛,摩托车也是会换主人啊!碰到这种时候,我们就得被迫适应新主人截然不同的骑乘与操作方式,有时候连我们都会受不了哟!但那毕竟是身为摩托车的宿命或命运,是无法抗拒的。人类应该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形吧!”
就在奇诺叹息的时候,她看到有艘小船从海面上一座岛屿驶来。小船以飞也似的速度直往这边冲,渐渐也分辨得出上面几名男人的容貌。
“那是……”
听到奇诺这么说,艾鲁麦斯停下刚刚那些安慰并说:
“恩,看起来像是依妮德的伙伴呢!”
奇诺点点头说:
“他们来得正好,那我们要逃吗?”
“说的也是。”
奇诺拿下夹在腰上的帽子跟防风镜,并把它们戴上。正当她跨上艾鲁麦斯,准备发动引擎的时候……
“旅行者!请等一下!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你!”
船上的扩音器大声广播着:
“这是我们的规定!请让我对卷入这场仪式却生还的人,做出最后的赔偿!请你不要离开!”
声音跟船慢慢的接近。
“怎么办,奇诺?”
艾鲁麦斯问道。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走吧!”
奇诺正想发动引擎的时候……
“那是规定……海盗不会说谎的……”
依妮德仍旧伤心的低着头小声说道。
奇诺跨下艾鲁麦斯,把依妮德的绳子解开。依妮德只是把手摆在前面,神情沮丧的坐着。
船直接驶上沙滩,坐在上面的七个男人都没有举起说服者做防备,只是把它们扛在肩上。
他们蹲下来围在依妮德身边,担心的询问她有没有受伤。依妮德没有抬头看他们,只是拼命的摇头。
一名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走到奇诺面前说:
“旅行者,我是海盗首领。我会遵守刚才的承诺,这些就请你收下!”
首领从扛在肩上的袋子里随手抓出一堆金银珠宝给奇诺。
奇诺说那些东西属于其原有的主人,要是带着它们四处旅行是会引起怀疑的,于是婉拒了他的好意。
首领表示这样就无法把事情摆平,于是奇诺询问是否能分些燃料跟弹药给她。
首领命令其中一个男人从船上拿燃料桶过来,奇诺便尽量帮艾鲁麦斯把油加满。
“非常谢谢你。”
奇诺向首领道谢,首领摇摇头说:
“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那孩子无法成为我们的伙伴,我真的非常不甘心,不过也多亏你的仁慈,她才能保住性命……”
接着首领询问奇诺。
“对了,当你把那孩子绑起来时,你大可把她杀了。凭你的本事,就算大敌当前也能毫不犹豫的动手吧?可是你并没有那么做,为什么呢?”
奇诺望向依旧蹲在地上呜咽不止的依妮德,连那些彪形大汉也跟着她一起流泪哭泣。然后奇诺回头看着首领说:
“我不知道。”
“是吗……”
然后首领眼眶微湿的嘀咕道:
“这算是那孩子运气好吧?她运气太好了……就这么认为吧!”

就这样,我在十年前的那一天没能当成海盗,于是我只好开始生活在跟过去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这是个跟过去完全相同、又截然不同的世界。对于必须永远住在那里的我来说,这是个沉重的事实。
从听着摩托车呼啸而去的声音,到跟大家搭着船回到基地,我一直哭个不停。
大家对我非常温柔。没有人苛责我,也没有人嘲笑我,也没有人表面上替我感到惋惜,但是却暗自窃喜。我曾想过如果真的有,我铁定会杀了他。不过我就是平安无事。
只是后来我任性的跑到一座无人岛上,那是个没水、没食物的小岛,我独自在那里渡过了五十天。
在那里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拼命的发呆,有时候还想说干脆饿死算了。要不是大家偷偷送粮食跟饮水给我,或许我真的就饿死了呢!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他们。
后来根据不能当海盗的规定,我被秘密支援海盗的邻国收留,以普通人的身份开始在那里过生活。我开始上学、念书,这些都是之前从未接触过的。
在认识许多新奇事物之后,我的心情终于开朗多了。
我比想象中还早毕业,比想象中还轻易的进入一家出版社工作。
比想象中过的还要快乐。也阅读许多过去看都不看的书。后来还演变成自己写作,甚至还成为了我的工作。
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无法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是否比当海盗更有意义。
有时候听到海盗出没的消息或传闻,又想到现实中的自己并不是那其中一员,不免感到有些沮丧。
但是,即使如此……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后来我一直都在确认入境的旅客名单,但就是没出现骑着名叫艾鲁麦斯的摩托车的旅行者——奇诺这个名字。
如果她们哪一天来了,我一定会竭诚欢迎的。
还是说,她们在某处遇到山贼的袭击身亡了呢?
不过,这种事应该难不倒她们才对。
好了,出去剪头发吧!
虽然不至于剪的像当初那么短,不过还是去剪头发吧!

THE END
终章 「在云中.a」-Blinder.a-

这里是一片山岳地带。
到处留有残雪的山峰,绵延不断的耸立在蓝天下。
在坡度平缓又宽敞的山麓上,有着融雪形成的细长山涧、略有积水的水洼,与各种色彩鲜艳的高山植物花草。往下望去则是一整片的云海,完全看不到下头的景观。
有一条沿着山坡蜿蜒而上,是条看起来经过整顿的宽敞道路。
在道路与水池之间,躺着一个个的人。有老有少,共有约三十人。旁边还停着两台堆满行李的卡车。
奇诺从远处用望远镜凝望这片情景。她棕色的大衣被风吹的不断飘动。
“怎么样?”
停在道路上与奇诺有段距离的艾鲁麦斯问道。奇诺简短的说:
“没有半个会动的人。”
奇诺边看着那些人边摇头说:
“他们全都口吐白沫而死。而且脸色还变绿,恐怕是……”
“恐怕是什么?”
“出于无知吧!”
“什么?无知?”
艾鲁麦斯问道。奇诺没再看那些人,不过却拔起长在脚下的草,然后拿给艾鲁麦斯看。
“这种草跟生长在其他地方的属于同类,但是唯独生长在高处者具有毒性。要是不知道这点,和平常一样煮来吃的话——”
奇诺把草丢掉,看着那些躺在远处的尸体说:
“这些人并不知道这点……事情应该是昨晚发生的吧。”
“是吗?结果就全死光了?”
艾鲁麦斯用既感慨又讶异的语气说道。
奇诺眯着眼睛说:
“我实在不太想看到这个景象耶!”
“那你为何不把眼睛闭起来?”
艾鲁麦斯故意开她玩笑的说。就在同时,强风顺着山坡吹上来,把大衣的下摆吹的霹哩啪啦作响。
奇诺紧抓着大衣。当她往山脚下看,有个巨大的白色团块正迅速的朝她移动。刹那间就将奇诺、艾鲁麦斯、以及那些尸体悉数吞噬。
眼前只剩一片茫茫白色。

THE END




后记 —Pre face—

世界可不是一篇后记!
因此才会有后记这种东西。
这里完全没有不好的下场。
也看不到任何意义跟主题。
只听得见缓缓翻书的声音。
“话是没错……我有点懂了,可是……”
此时突然响起人类的说话声。听起来像个少年,但声调略为高亢。
“你有点懂了,又可是什么?”
另一个像在催促对方发言的声音响起。感觉比第一个还要年轻,听起来像个小男生。
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第一个声音轻轻的开口说话。口气听起来像在朝空无一人的地方自言自语。
“我啊,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但有时候会觉得……后记不过就是情非得已加进来的垃圾文章?根本派不上用场的部分?不过,这种时候我就能感受到后记以外的东西,譬如说文本啦、插画、或扉页等等是多么美丽、又多么了不起,也觉得它们很可爱呢……所以我觉得后记为了彰显这类事物的好,才硬加在书末的。”
停顿一会儿,她又继续说。
“只要书里附有后记,什么痛苦、悲伤、灵感枯竭等问题,就注定要大量出现在未来的写作生涯中。”
“恩——”
“话虽如此,但我也不会想要就此不再写后记。反正我也乐在其中,就算必须装白痴,我也想继续写下去。况且……”
“况且什么?”
“后记能够经由编辑的判断随时喊停,所以我才打算继续写下去。”
第一个声音斩钉截铁的说道,接着又问:“这样你懂了吗?”
“老实说,根本就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另一个声音答道。
“那也无所谓啦。”
“是吗?”
“搞不好作者本身也不太懂,甚至可能感到迷惑,因此为了要更深入思索,才会写后记的吧?”
“这样啊。”
“好了,后记就到此结束罗!得准备想想下一集要写些什么题材了,……下次见罗!”
“下次见。”
接着就听到薄纸摩擦的沙沙声,不久又恢复了宁静。

二零零一年 春天
时雨沢恵一


[ 此贴被真●零式W天使●改在2006-08-25 04:20重新编辑 ]


0.9が無限に繰り返されると何になるか知っでますか?
[10 楼] | Posted:2006-08-25 03:55| 顶端
真●零式W天使●改

头衔:長山 香奈長山 香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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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之旅Ⅳ

以下都是来源自
http://kino.51r.com/user3/carol/cmd.shtml?do=blogs&id=9851&uid=13348
的,请大家支持他!



奇诺之旅Ⅳ序章

キノの旅Ⅳ
-the Beautiful World-
著:时雨沢恵一 画:黑星红白
 
寻找梦想之地,却不知位于何处
来到梦想之地,却不知身在其中
-Wherever I go, there I am.-

申明:这是弥亚自己录入的,大大们可以自行转载,不过希望自觉的大大能留言转到了什么地方,谢谢。

序章 「红色大海的正中央.b」-Blooming Prairie.b-

只听到一阵歌声响起。
这里是一片火红的世界。
放眼望去,整片大地都被盛开的红花所淹没。
除了湛蓝辽阔的天空以外,这里什么都没有。

草原上没有半个人影。
但歌声仍在红花与蓝天之间回荡。
那是一首悠扬、轻快又流畅的歌曲。
曲调时而愉悦,时而悲伤。

最后,曲子在一声悦耳的长高音中结束。
不一会儿,从某处传来一声“安可!”
“我想再听个两三首。或者……”
这声音如此说道。另一个声音,也就是刚才唱歌的声音问道:
“或者什么?”
“或者把我扶起来。”
第一个声音回答道。
“哈哈,知道了。那你就再等一下--”

歌声再度在红色的草原上响起。

当歌声结束时,第一个声音问道:
“接下来怎么办?”
另一个声音立刻回答:
“就跟平常一样,我们再找个地方去罗。”
“我同意,就这么办吧。”
第一个声音开心的表示赞同。
接着又说:
“你也差不多该把我扶起来了吧,奇诺。”


第一话 「有雕像之国」-Angel?-

某天,某个位于山谷的小国家来了一名旅行者。
那名骑着摩托车(注:两轮的车子,尤其是指不在天空飞行的交通工具)的年轻旅行者,兴致盎然的参观丰饶壮丽的农地、以及古意盎然的狭窄街道。最后在广场上一尊木头雕像前停了下来。
那是一尊人形的雕像,手上持着一根长长的棍棒。脚下还有一尊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雕像。
年轻的旅行者询问当地的居民:
“请问这是什么?”
居民笑着回答:
“这是一位在很久很久以前从天而降,解救了我们国家的天使的雕像。据说他当时棍棒一挥,以下子就打败了二十二个危害人类的恶魔,并让这个国家恢复安定。然后,他就回到天上去了。”
“天使?从天而降?什么跟什么啊?”
摩托车问道。
居民眯着眼睛笑着回答:
“这是个童话啦,往后将在这个国家流传下去--”

第二话 「×××××」-Solo-

那里是一片美丽的草原。覆盖着整个大地的花草,正静静的随风摇曳。
其间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这条白色道路无止尽的往前延伸,看不出它通往何处。
一辆摩托车在这道路上奔驰。车上堆满了行李。
骑在摩托车上的旅行者似乎在前方看到了什么,把速度放慢了下来。结果是一个站在路旁挥手的小孩。
“请带我走。”
摩托车马上说:
“不行,这上面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载人了。”
旅行者问他:
“你想去哪里?”
那孩子并没有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
“XXXXX”
小孩如此回答,接着再度要求了一次:
“请带我走。”
“不行,这上面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载人了。”
摩托车也再度回答。
旅行者低声说道:
“我没办法保护其他人的性命安全哟,光是保住我自己的命就够辛苦的了。所以我不能带你走,请你务必打消这个念头。我很自私……我真的很自私。”
“毕竟载着两个人旅行是不可能的事。”
摩托车静静的说道。
旅行者朝孩子走去,蹲下身来直视着他说:
“再见了,XXXXX。”
语毕,旅行者跨上了摩托车扬长而去。
那里是一片美丽的草原。覆盖着整个大地的花草,正静静的随风摇曳。
其间只有一条笔直的道路。这条白色道路无止尽的往前延伸,看不出它通往何处。
有个小孩子被留在那里。
而且就这样一直一直待在那里。

第三话 「两人之国」-Even a Dog doesn't Eat-

“欢迎旅行者!欢迎来到我国!”
这个卫兵高兴万分的说道:
“这是入境时必须填写的问卷,请你据实以答。啊,不用想太多,请径行作答,凭你的感觉选择答案就行了。”
一座高耸城墙的城门前,一个小岗哨里的卫兵突然掏出一叠厚厚的文件给刚刚抵达的旅行者。还有一支笔。
旅行者略带惊讶的看着手上的文件。
她年约十五岁,黑色的短发虽然蓬乱,但精悍的面貌有着一双大眼睛。脖子上还挂着一副防风眼镜。
她穿着黑色夹克,系在腰上的宽皮带上挂着好几个小腰包。右腿悬挂着一支掌中说服者(注:Persuader=说服者,是枪械。在此指的是手枪)的枪套,里头有把八角形枪管的左轮枪。
旅行者向卫兵问道:
“我填写就可以了吗?这家伙也要入境耶……”
说完便以拇指指了指停在身后的一辆摩托车。上头载满了包包、睡袋等行李。
“只要你填写就可以了。呃——请问贵姓大名?”
“我叫奇诺。”
这为名叫奇诺的旅行者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又指着摩托车说:
“这位是我的伙伴艾鲁麦斯。”
“你好。”
那辆名叫艾鲁麦斯的摩托车远远的对卫兵打声招呼。卫兵也轻轻点头回礼。
“总之很欢迎两位来到我国。文件只要奇诺填写就可以。虽然会花上一点时间,不过麻烦你尽可能全部作答。你可以坐在这边的桌椅上慢慢写。”
“好的……这是入境的必要条件吗?”
“是的,没错。”
奇诺确认道,卫兵则明确的点头。
奇诺回答“我了解了”,然后就坐在椅子上翻阅这叠厚厚的问卷。
里头的问题包括了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兴趣及喜欢的食物、喜欢的颜色、喜欢及讨厌的音乐、觉得自己个性如何、对事物的思考方式、服装的品位等等。
甚至还有看了墨水泼撒的图案,让你联想到什么?会把自己比喻成什么动物?看到拳打脚踢的场面有什么感想?对农事有什么看法?喜欢小孩吗?早起吗?喜欢或讨厌饲养宠物?曾经在欣赏舞台剧或阅读的时候感动落泪吗?喜欢猫还是狗?曾做过彩色的梦吗?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吗?会不会讨厌跟老人一起生活?喜欢赌博吗?
“……唉~”
虽然奇诺叹了好几口气,终究还是把问卷填完,然后再交给堆满笑容等着她完成任务的卫兵。
后来卫兵还帮奇诺留影存证,说是为了制作审查文件所需。他拍了上半身正面跟全身照。虽然他拼命叮咛奇诺要面露微笑,不过怎么拍都是板着脸的模样。
“好了,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好不容易等到入境许可下来,厚重的城门也开启了。奇诺把睡死了的艾鲁麦斯敲醒。
她们入境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天空也开始乌云密布。
奇诺找到一家便宜的旅馆投宿。
这时候天开始下起雨来。
于是奇诺决定那天不出门,吃完饭洗好澡之后,就上床睡觉。
隔天,奇诺随着黎明起床。
此时雨已经停了。奇诺在房间做点简单的运动,然后拿出名为“卡农”的说服者练习。
奇诺在旅馆吃过早餐后,就把艾鲁麦斯敲醒。她把行李寄放在旅馆里,接着便开始出门观光。
这个国家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城墙里的是一片乎烟一(弥亚:什么意思啊?)的土地。城内有规划整齐的道路,以及一栋栋看来年代并不久远,以钢筋水泥建造的无趣建筑。
“这城市一点都不美嘛~”艾鲁麦斯说道。
奇诺则向路人询问这国家有什么优点。但是得到的答案却是大同小异。
“如果要符合旅行者你所谓的优点……应该就是治安很好吧?”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呢,如果硬要说的话……真的好难回答哦。”
“应该是酒很好喝吧?什么?你不喝酒?总之比较特别的就是这点吧……”
“没有,因为这国家刚成立不久,而且也不是什么观光景点。”
奇诺漫无目的的骑着艾鲁麦斯乱逛。不知不觉就骑到这国家的尽头,于是又调头折返。
后来奇诺在路边的露天咖啡座悠闲的喝起茶来。
休息了一阵之后,她走向停放在宽敞人行道旁的艾鲁麦斯,此时听到有人在街上大呼小叫。
奇诺跟艾鲁麦斯往传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对年轻男女在车道的下坡道前大吵大闹,而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怎么了?”
奇诺惊讶的说道。艾鲁麦斯则开心的说:
“正如你看到的,就是街头火并罗。我是觉得一直零星挥出钩拳的男人比较占优势。不过那女人的踢功也很干净利落。啊,这一记左踢分出胜负了!”
“又没叫你做实况转播……”
“要去阻止他们吗?”
“我倒是想叫他们让路耶!”
奇诺说完便朝两人走去。
“啊,旅行者!你想做什么?”
有人从背后叫住奇诺,是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官。
“警察先生,你来得正好!”
艾鲁麦斯说道,奇诺马上接着说:
“那头有人在吵架,可以请你过去劝架吗?”
警官把头撇到一边说:
“不用管那两个人啦!”
“真的没关系吗?”
“是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哦!而且他们好象已经吵完了。”
仔细一看,双方已经停止争执,而且还肩并着肩离去呢。
警官劝奇诺道:
“旅行者,有件事想请你配合。纵使看到男女在吵架也千万不要阻止他们。这国家从没有人会干预情侣或夫妻之间的争吵。况且事态并不严重,很快就会结束的。”
“真的是……那样吗?”
奇诺惊讶的问道。警官笑着回答:
“是的。要是和他们扯上了,后果恐怕对任何一位旅行者都没什么好处。倒是请你尽情享受停留在我国的行程,这里有许多其他国家没有的特色哦。那么,本官就此告辞了。”
警官敬完礼之后离去。
“‘特色’?在哪里?”
艾鲁麦斯小声的说道。
奇诺随便吃了点午餐之后,便帮艾鲁麦斯补充燃料。接着经过短暂的讨论之后 ,双方取得了共识,决定取消今天的观光行程好好休息。于是变准备回去饭店。
在等红绿灯时,一旁车里的人向她们打招呼。
“你好!旅行者!”
开车的是一名戴着眼镜,年约三十多岁的男性。全身西装笔挺还打着领带。
“旅行者,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喝杯茶呢?我正准备回家,而且我家就在前面而已。怎么样?愿意和我们夫妇一起聊聊你旅途上的体验跟我国的事吗?”
艾鲁麦斯说“反正闲着没事,有何不可?”于是奇诺便点头答应,并表示会跟在男人的车子后头到他家去。
男人住在四周紧邻着许多两层楼房的集合住宅。
他太太出来玄关前迎接。是一位长发披肩、眉清目秀的女性。
“你好,这是我妻子,长得很漂亮吧?”
男人开心的说道,然后在太太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旅行者、摩托车你们好,欢迎来到我们家。”
太太面带笑容向她们打招呼。奇诺回礼之后,马上为自己和艾鲁麦斯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男人邀请她们走进家门。走到奇诺后头准备关门的女人,一看到挂在奇诺右腿上的‘卡农’,眼神随即为之一变,接着又心平气和的问道:
“旅行者,你有带说服者啊?”
“咦?是的,啊……如果你有意见,我马上把它收起来。”
奇诺慌张的回答,不过女人却笑着摇摇头说:
“不必了,你就这样带着没关系。只身出来旅行本来就很危险。你打算在这国家停留多久?”
奇诺回答:
“到明天,或许明天一早我就要启程离开了。”
“这样啊……”
女人轻声呢喃道。
在男人的邀请下,奇诺坐到饭桌前。艾鲁麦斯则是立起脚架停在她身后。
男人对着在隔壁厨房的太太说:
“我想喝点东西,拜托你了。”
“好,我马上送过去。”
太太提高声调回应。接着男人彬彬有礼的对奇诺说:
“欢迎来到我家,我们很少有机会跟外人交谈。请问旅行者及摩托车先生,到目前为止,两位觉得这个国家如何?”
“很无聊。”
艾鲁麦斯马上回答。
男人笑着说:
“哈哈哈,摩托车先生你真老实。这国家确实很无聊,也没有什么美丽的风景或悠久的历史。但却是个好地方。不仅与世无争,治安也很好,让人民都能过着悠闲的生活。像我每逢假日都去跟朋友打网球呢!”
女人端着放有瓶子和杯子的托盘走了过来。瓶子里装的是酒。她在杯子里斟满酒端给了男人。
男人的表情虽然有些诧异,不过他马上将那杯酒喝光,然后“呼——”的叹了一口气。没多久他的脸慢慢变红,接着向站在一旁的太太问道:
“喂怎么没有下酒菜?”
“噢……好,我马上端来。”
太太如此回答,想不到男人这时候突然气冲冲的大吼:
“‘马上端来’?你讲的什么话,混帐东西!”
男人站起来揪住他太太的头发,开始猛力拉扯。
“哎呀!”
只听到女人惨叫一声,两人便走进隔壁的房间。
里面随即响起一阵打闹声。
‘混帐东西!混帐东西!混帐东西!’
那男人拼命大吼着,后头还接着许多教人听不清楚的叫骂声。
‘没用的废物!你就不能机灵一点?想害我丢脸吗?你那么不想做事啊?也不想想是谁供你吃穿?啊——有没有听到啊你?臭沙!(弥亚:虾米东东?)’
接着声音沉寂了下来,到后来……
‘哼!算了,快去煮菜吧!动做快点!今天我心情好,暂时不跟你追究!还不快去,白痴!’
男人话一讲完没多久就传来“咚”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男人满脸通红的走回饭厅。一回座就一脸歉意并毕恭毕敬的说: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撞见这么难看的场面。平常她还满努力做事的说,只可惜天生是个废物。希望没惹你生气,也请你不要见怪。对了,旅行者要不要也喝一杯?”
奇诺表情不变的回答:
“谢谢,我不喝任何含酒精的饮料。”
“是吗?那么吃点这个如何?”
男人劝她试试点心盘里的饼干。
奇诺回答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接着便拿起一块饼干送进嘴里。这时女人摇摇晃晃的出现在饭厅。头发凌乱的她用手按着额头边,像个幽灵似的走进厨房。这时男人在她背后大吼道:
“还不倒茶招待旅行者?动作快点!”
男人愉快的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兴高采烈的打开了话匣子。
“哎呀~我还真羡慕你们这些旅行者呢!真的很羡慕!因为你们可以到各地旅行。恩恩,以前我也骑过摩托车哟!是引擎长这样,还有突出两个东西的那种……不是我爱吹牛,我骑车的技术真的很好哟!噢,老实说我还是摔过车啦,因为我只跟人家借车骑过。恩恩恩……咿咕!嗝!而、而且,我也想出去旅行哟!旅行者!旅行很开心吧?”
奇诺笑着对男人说:
“对呀,很开心,可以亲眼看到许多风俗习惯不同的国家。”
“你还真会掰呢。”
艾鲁麦斯用小到几乎没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没错,就是这点!”
男人“啪”的拍了一下膝盖,并摇晃着上半身开心的说道:
“到各个不同的国家……很多人都是像你这样,嗝!可以到各处增广见闻!恩恩,真令人羡慕啊——人就是要趁年轻的时候像你这样。糟糕!”
男人在把身体往前倾的时候,因为失去平衡差点摔倒。不过手臂却正好打到端饭菜过来的太太。女人失手让碗盘落地,把饭菜撒的一地。
“哎呀!”
女人失声惊叫。
男人突然脸色大变。并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瞪着他太太。
“你哎呀个什么劲?喂!你这个废物!刚才在发什么呆!这些下酒菜全都泡汤了!嗝……没用的东西!混帐!给我全部拣起来吃掉!”
奇诺又吃下一块饼干。
男人狠狠揪住他太太的长发,硬把她的脸拉向自己,接着又将她拖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你这个王八蛋!’
只听到嘶哑的声音不断响起,男人不断骂道:
‘真是的!连端个下酒菜给客人都不会!你真的很没用耶!根本就是个人渣!……哼,你也替在场的我顾一下面子吧!说话啊!臭沙!白痴!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然后是一阵沉寂。
‘我真会被你的愚蠢气死!难得家里有客人来的说!要知道你是托谁的福才有得吃穿?靠谁的钱才能过活?这个家是谁在养的?说啊?……算了,我今天工作很累!想去睡了!去把那些东西收拾收拾,记得要清干净!地板要给我擦的亮晶晶的!听到了没有,废物!’
接着又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男人再度走回饭厅。
“旅行者跟摩托车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抱歉我要先离席了。今天很高兴跟你聊这么多。不嫌弃的话,就请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命令我太太帮忙。虽然她实在没什么用啦。”
他彬彬有礼的说完这些话,就走进隔壁的房间大喊:
“快去工作!”
然后把他太太拉了出来。最初遭到殴打的额头已经整个肿起来,嘴角也被大伤而淌血。
男人将他太太甩在饭厅地板上,便踩着不稳的步伐走进屋子里。不久他爬上楼梯,踉跄的脚步声让人不禁为他捏把冷汗。
奇诺看了一眼艾鲁麦斯,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下来帮女人收拾掉落在地板上的饭菜。
“不必了,请别这么做。”
女人开口制止奇诺。
“对不起,真的不必了。请你坐着就好。”
“她说的没错,奇诺。你还是坐着比较好。”
艾鲁麦斯在后面说道。奇诺看了艾鲁麦斯一眼,接着便坐回椅子上。
女人一面按住淌血的嘴角一面收拾散落的饭菜,然后开始擦拭地板。
待她把桌面收拾干净,在厨房洗好手、擦干脸之后,变端了一杯茶给奇诺。奇诺向她说声谢谢,并接下那杯茶。
“麻烦等我一下。”
女人话一说完便走出饭厅。只听见楼梯先是响起上楼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又传来下楼的脚步声。
女人一回到饭厅,便坐向奇诺面前。她右眼上方肿的很厉害,下唇淌的血已经快凝固了。
“很讶异吧……”
女人开口问道。
“是的,不过也还好。可能是上午曾看到一对情侣在大马路中央公然吵架的关系吧。本来我想过去劝架,却被警官制止了。”
“原来如此啊……”
“原来你们国家是这个样子的啊?”
听艾鲁麦斯这么一问,女人点了点头。
“没错,根据我们国家的风俗跟法律,两个相爱的人之间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因此除了杀人以外,对配偶做任何行为都不算有罪。”
“……”“……”
“可是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因为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
“原来如此。”
奇诺说道。
“对了,你怎么会嫁给这种人呢?”
艾鲁麦斯不客气的问道。
女人露出微笑。那微笑夹杂着自嘲,以及“这问题问的真好”的喜悦。
“这是真的,一点也没错。我怎么会跟这种人结婚呢?”
“他婚前就是那副德行吗?”
艾鲁麦斯再次不客气的问道。
“不,他并没有那样。我第一次在相亲席上看到他时,觉得他看起来是个诚实又迷人的男人。”
女人如此说道,奇诺问道:
“什么是‘相亲’?”
“既然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坐的地方,应该是餐厅的名字或什么的吧?对不对?”
听到艾鲁麦斯这么说,女人先是点头说声“恩”,接着又说:
“‘相亲’是这个国家的习俗,指的是想结婚的男女透过第三者的介绍初次见面。他们会试着将双方家庭环境跟经济状况等方面相似,并且将来可能一起过融洽生活的情侣配对,再撮合他们结婚……可说是帮忙撮合的中介程序吧。”
“这么说,也有人会跟原本并不喜欢的人结婚罗?”
奇诺讶异的问道。女人回答说:
“恩,也可以那么说……在这国家,没有结婚的大人就不会被当作成人。男性必须建立并保护他的家庭,女性必须在家里确实做好家事。”
“这样啊——”
“所以大家一过二十五岁就开始着急。深怕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结不了婚?是不是不会被当作成人?到了这时候,旁人多数就会劝你去相亲。”
“原来如此……可是,结婚不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想跟对方共度人生才做的选择吗?”
奇诺问道。
“是的。”
“这么说来,所谓‘相亲’就是为了结婚而选择对象……你不觉得程序跟目的颠倒了吗?”
女人思考了一下,接着微微点着头说:
“经你这么一提,这倒是真的。不过旅行者,只要最后婚姻生活美满,结论就是一样的。也有人是恋爱结婚,到头来婚姻还是不美满。想必也有人靠相亲结婚,之后过着美满的生活……这样的例子还是有的。像我父母也是靠相亲认识而结婚,他们就建立了非常幸福的家庭。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因此我就以我父母为人生范本,梦想自己也要像他们一样。旅行者你应该也是如此吧?”
“……”
“可是,你先生却是那副德行。”
见奇诺沉默不语,艾鲁麦斯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是啊……婚前还有婚后没多久,他对我都很尊重,所以不晓得会这样。不过,生活久了之后他就越来越不客气……我就觉得这场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不,或许本来就会有这种结果吧。有一次他看到地板上有小小的灰尘,就突然挥拳揍我。当时我吓了一大跳,也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是被他一直殴打。”
“恩!恩!”
艾鲁麦斯回应道。
“从此以后,就算是一点点琐事,他都会对我施暴。喝了酒之后更是厉害。不是把我推下楼梯,就是用烟头烫我……还曾经在下雪的严冬把我关在屋外呢。”
“……”
“还有呢?”
艾鲁麦斯感兴趣的问道。女人神情依旧,淡淡的说:
“当我被伤的太重,不方便再打下去时,他就使出其他手段。他曾对我的旧识说我精神有问题,是个‘失常的女人’。就算不再对我施暴,也会每隔一个小时便凶神恶煞的臭骂我一顿。当初我嫁进门时带过来的东西,如今已是一样也不剩。不是被他拿去扔了,就是被他打坏。像去年我还有养猫,但是他却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它摔在地上……不得已只好让它安乐死。这时候他因为虐待动物被处以罚金。但后来又怪我不该养那种东西而打我。”
“……”
“恩恩恩。”
“我因为想充实知识,便买了书跟教材。可是全被他拿去烧掉。他说家庭主妇没必要当什么知识分子。那我就说想买食谱跟做家事有关的书,他就说我什么都学不会,就只会浪费钱,然后把那些书全丢掉。从此以后,我也不晓得家里的经济怎么样?我的寿险也不晓得在什么时候被解约,而我的零用钱少到根本就没有。结果他跟我说‘奴隶是不配带钱的动物,你只要闭上嘴乖乖跟着我就行了’。”
“喔--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艾鲁麦斯感慨的说道。女人继续说下去。
“不过刚开始他对我施暴的时候,都会在隔天早上跪在地上哭着向我道歉。然后我也会跟着哭。而且心想‘唉~其实他还是很温柔的’就完全原谅他。这样的情况一而再的重复哟!因为他施暴后没多久,就会温柔的让我鸡皮疙瘩掉满地。所以就会反省是自己没尽到妻子的责任,因为我太幼稚才惹他生气,还为此烦恼不已呢。而且我还曾经想过,如果他在人性上有什么弱点,能够治愈他的也只有我了,这是我的使命。”
说完这些,女人微微一笑。
“请问,你们不能离婚吗?”
奇诺问道。结果女人露出了比挨打时还要悲伤的表情。
“你果然不晓得……不,身为旅行者的你不知道也是天经地义的,请恕我刚刚不当的发言。这个国家把离婚视为见不得人的事,因此完全不受理。除非其中一方去世,婚姻生活才算结束。”
“天哪,是因为这里的宗教观吗?”
“不,应该说是社会的共通理念吧?过去似乎可以离婚,但就算面临到那种状况,也会被当做是非常不名誉的事情。离婚的人会被视为无法保护家庭,不适合在社会生存,个个都会变的无所适从。为了消弭这种情况,因此法律才会全面禁止离婚。”
“……这样子啊。”
奇诺有气无力的感叹道,接着瞄了艾鲁麦斯一眼。
当奇诺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旅行者,”
女人抬起鼻青脸肿的脸望着奇诺,压低声调说:
“我想求你一件事……”
奇诺再次望着那女人,并静静看着她。
“什么请求?有什么我帮的上忙的吗?”
“恩,这件事也只有你才办得到。而且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也会尽可能答谢你。即使这个家有什么你想要的物品,你都可以带走。至于我的请求,这跟我先生有关……”
“我就知道。”
艾鲁麦斯简短的说。
“请问是什么事?”
奇诺问她。
女人回头看了一下,确认后头有没有人。之后她露出苦恼的表情,然后小声但清楚的对奇诺说:
“旅行者,我想请你用你的说服者杀了我先生。”
“知道了!我们接受!”
艾鲁麦斯开心的简短说道。
“对不起,请不要理会这家伙的胡言乱语。”
奇诺更正道。
女人表情不变的望着奇诺说:
“求求你,现在他正在睡觉,寝室的钥匙也在我这儿。”
奇诺轻轻摇着头说:
“就结论来说是不行的,我不能接受。”
“真的不行?”
艾鲁麦斯语气轻浮的问。
“不行啦,这算是杀人耶!”
听到奇诺这么说,艾鲁麦斯以略带讶异的口气说:
“奇诺,你已经杀过不少人了吧?这句话很没说服力哦!”
“问题是情况不一样。如果真那么做,我会遭到这国家的制裁。这在法律上算是杀人,我可不想进这里的监狱。”
“说的也是,就算这位太太以后遭到什么虐待,奇诺也不会死,还能够继续旅行。一想到这点,的确是不关你的事呢。”
艾鲁麦斯语带讽刺的向奇诺说道。
“关、关于这点……”
被撇在一旁的女人毕恭毕敬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道:
“关于那点,请不用担心。那是不会构成杀人罪的。”
奇诺露出仿佛她睡醒时发现已是日正当中的错愕表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是法律规定。如果外国人在这个国家犯下罪行,只要在一天之内出境,就不会被追究刑责。若要问为什么会这么规定……其实以前警察本来也会拼命追捕犯人,但最后都因为逃到国外而无法逮捕。于是为了躲避市民批评警察无能,逼不得已才制订出这条不追究外国人违法行为的法律。因此就算旅行者在这个国家杀几个人,明天早上应该也能顺利出境。”
奇诺沉默不语,艾鲁麦斯说:
“可是……”
女人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若是被警官拦住,就是因为这条法律的关系。只是说,一旦被他们查到是我告诉你这件事,那就变成我有罪了……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奇诺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可以问你一个……不,两个问题吗?”
“请说。”
“如果你是因为受不了丈夫对你施暴而杀了他,会被判什么罪啊?”
“是死刑。任何人杀死配偶都会被视为一级杀人犯,所以是唯一死刑。因为夫妻间的暴力并不构成犯罪,也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就变成我没有理由杀死配偶。”
“……再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请问你先生说的‘臭沙’是什么?”
女人微笑的回答她。
“是指沙包,他常常那么叫我。”
“所以罗……奇诺,你有没有在听?”
“有啦!”
女人看着奇诺,面露看似恳求又像是崇拜的表情。
“求求你……请务必答应我……”
“怎么办,奇诺?”
奇诺站起来,看着右腿那把装了六发子弹的“卡农”,然后说:
“我们走吧,艾鲁麦斯。”
“我就知道。”
艾鲁麦斯如此简短回答的同时,女人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她站起来将椅子踢到一旁,紧抓着奇诺的脚不放。
“为什么!求求你!我已经受够这种生活了!你没看到吗?你也看到了不是吗?我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旅行者!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拜托!这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机会!我相信我自己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才忍受到现在的!请你答应我好吗?”
“抱歉……打扰了。”
奇诺冷静的拨开那女人拼命央求她的手。
接着踢起艾鲁麦斯的脚架,将它朝玄关推去。
“求求你……拜托……”
快走到大门的时候,奇诺回头看那个在地板上放声大哭的女人。
“谢谢你的饼干。”
最后又对泪水直从圆睁的双眼滚落的女人说:
“很遗憾,我并不想当上帝。"

奇诺她们走出集合宅,来到了马路上。
“我心情好糟呀。”
奇诺简短的说道。
艾鲁麦斯安抚着她说: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哟,奇诺。不过,发生在这个国家的事,只能在这个国家里解决。不管旅行者怎么说或怎么做,既然都说是他们自己订的规则,那我们也无可奈何。就跟干涩拿针一样。”
“那是谁?……你的意思是干涉内政?”
“就是那个意思!”
说完,艾鲁麦斯便沉默不语。
“一点也没错,正如艾鲁麦斯说的,我也明知道是这样,心情才会更糟啊。”
“那你就节哀顺变吧。奇诺,吃一大堆甜食可以只好焦虑不安哟!其实这也是基本常识啦。”
奇诺“呼——”的叹了一口气。
“就这么决定吧,不晓得早上去的那家咖啡厅有什么东西可吃……”
于是奇诺发动艾鲁麦斯的引擎,戴上帽子跟防风眼镜之后,就开始在马路上奔驰。
“奇诺,我猜你应该有发现到一件事吧?”
行进的时候,艾鲁麦斯语带保留的说道。
奇诺点点头说:
“恩。她一直保持沉默,而且大白天就端烈酒出来,还把饭菜洒在地上,那些全都是故意的……那些我都知道。”
“她的计划还真细腻,连我都被感动了。”
“毕竟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
“嗨,旅行者!”
对奇诺跟艾鲁麦斯打招呼的是上午遇到的警官。他们正位于已经打烊并整理干净的露天咖啡厅前一片冷清的人行道上,神色失望的奇诺正准备把帽子戴上。
奇诺没有任何回应的走进警官。然后视若无睹的从一脸意外的警官右边走过。
就在那一瞬间,奇诺把右手伸向警官腰际的枪套,并拔出里头的说服者。
虽然警官马上惊觉但同时又感到有个东西抵着他的背,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说:
“请不要乱动,也不要做出举手投降的姿势。”
“旅、旅行者?你、你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当我扣下扳机,在法律上会不会有什么麻烦缠身?顺带一提,我明天早上就会出境。”
刹那间警官吓的说不出话来。后来才慢慢开口说道:
“……这、这你是听谁说的?不、是谁告诉你的?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然、然后啊,如果你愿意给、给我时间联络总部,我会很感激的。”
听到这番话,艾鲁麦斯开始挖苦他:
“奇诺,这个人是个非常热衷工作的警官。太棒了,真叫人尊敬呢!该特别允许他连升两级呢。”
奇诺用平常一贯的口吻说:
“其实不是人家告诉我的。是我拷问某人之后,他才招出来的。说假如我明天就要出境,在这里无论做什么事都不算犯罪。”
“……”
“我可以开枪吗?”
“……那个嘛……不可以!我还有个心爱的妻子,说老实话,我还不想死!”
“是吗?那我就把这个还你。”
奇诺话一说完,就把说服者放回警官的枪套。
吓的回过头的警官,看到抵在自己背后的是奇诺的左手手指,便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回了好几次头,而且继续喘着气。
过没多久,奇诺开口说道:
“真奇怪的法律呀。”
警官稍微瞪了一下奇诺,接着彬彬有礼的说:
“是啊,老实说,昨天我也想过这条法律应该改。”
“我赞成,否则我们也不晓得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譬如说超速啦、偷农作物啦、骗钱啦、吃霸王饭等等。”
奇诺跟艾鲁麦斯讲的好开心,警官再次使劲吐了一口气。
“你放心,我们明天一定会出境的。而且什么坏事都不会做。我们也答应你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倒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是关于无论对配偶做什么都不算犯罪的法律。请问有修改这条法律的计划,或任何类似的动向吗?”
奇诺问道,只听到警官回答:
“你问这个做什么?”
并且还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那项法律应该不需要做变动吧?”
警官肯定的说道,艾鲁麦斯又很快的问道:
“可是警察先生,问题是殴打配偶或是对他百般虐待哟!”
“我知道。”
“那样也……无所谓?”
奇诺问道,警官小声的说“对”。然后用像是在告诉小朋友路该怎么走的语气缓缓对奇诺说:
“其实那种事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他们是夫妻。”
“……”“……”
“无论到哪个国家,夫妻间的争执是永远存在的。要让这些争执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就算有警察插手也无济于事。”
“就连虐待也是?”
面对奇诺的质问,警官微微点了点头。
“是的,即使当某一方一直打赢而导致夫妻吵架演变成所谓的虐待,那也不关警察的事。因为那是夫妻之间的问题。无论是什么事,旁人是无法插手管人家夫妻的问题,而且也不是其他人管得了的。这就好比干涉内政。”
“干涉内政……”
艾鲁麦斯简短的说。
“人类有权利与义务自行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至于夫妻算是一对命运共同体,必须同心协力过一辈子,无论痛苦或生病的时候都要苦乐与共。一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夫妻,大可不必对对方有所顾忌。因此别说是他人的意见,甚至连法律都不该,不,应该说是不能约束夫妻俩的行为。”
“……”
“刚刚我也说过,我已经结婚了,所以能了解这种事。两人结为夫妻后,正因为他们是最亲密的伴侣,而且也深爱对方,才会发生吵架这种事。不过那正如同我刚刚提过好几次的,是两个人的问题,应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搞不好他们的感情会因此变的更融洽呢!”
“真的是那样吗?”
奇诺相当讶异的问道。警官笑着回答:
“这只要旅行者你结婚之后,就会马上了解的。到时候你就会恍然大悟了。”
“原来如此啊。”
艾鲁麦斯念念有词的说:
“奇诺,你觉得如何?要开枪吗?”
警官一听全身都僵住了。
“噢?……这个嘛……”
奇诺轻拍着右腿上的‘卡农’,再看了一下害怕的警官,然后一脸无趣的说:
“算了……”
随即听到警官松了口气的声音。这时候奇诺也直盯着警官看。
奇诺继续以锐利的眼神看着浑身僵直的警官问道:
“我正在找卖甜食的店,可以告诉我哪里找的到吗?”
当晚,在奇诺上床就寝许久后。
奇诺白天造访的那个家里,男人睡饱后下楼来到饭厅,命令趴在桌上睡觉的太太立刻去做饭给他吃。
太太问他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煮的菜,什么都行。反正还不是像给猪吃的那么难吃。”
男人温柔的说。
女人在厨房把肉切一切,用平底锅煎了牛排,然后直接把平底锅端到饭厅。
她轻轻的对坐在盘子面前的男人说:
“老公我跟你说哦,今天我终于了解一件事了。”
男人一脸无趣的回答:
“了解什么事,臭沙?”
两眼哭的红肿的女人微笑着说:
“那就是世上并没有上帝跟佛祖。所以根本没有奇迹这回事。我明白人类的问题终究要靠自己去解决。所以,也就是说……长久以来我都错了。我没有做任何努力,却一直梦想事情能够如我所愿……总以为有一天会有哪个好心的女巫轻轻一点就实现我的愿望……我爸妈也不可能没做过任何努力,婚姻就能那么美满。或许……不,一定是那样没错!”
“哼,你还是一样笨到让人受不了耶!别跟我讲这些有的没有的,快把东西盛上来!然后把酒端来!等一下我要做饭后运动,你给我待在那里不要动,臭沙!白痴!垃圾!”
男人说完后,女人仍旧拿着滋滋作响的平底锅伫立着。
“还不快点!你又要我揍人吗?”
男人看也没看他太太一眼。女人依然若有所思的杵着不动。这下男人不耐烦的大吼:
“喂!”
女人还是杵着不动。
忍无可忍的男人最后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不久,一栋屋子的饭厅里传出一声哀号。那是一声又尖又长的惨叫,虽然响遍了那整片区域,却没有人去在意。
隔天,也就是奇诺入境的第三天早晨。
艾鲁麦斯一醒来,只见奇诺早就把行李堆放妥当。
“啊,早安。要出发了吗?”
听到艾鲁麦斯的询问,奇诺边擦着防风眼镜的镜片边说:
“恩,反正再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总觉得这国家很夸大不实。”
奇诺骑着艾鲁麦斯往西侧城门驶去。
途中艾鲁麦斯问了她一句“怎么办?”奇诺说:
“随他们去吧,反正那个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做的太过分的。”
“说的也是。就算他真的怎么样,毕竟是在这个国家啊。”
到了城门前,奇诺把艾鲁麦斯停住。然后关掉引擎走了下来。正当她要把艾鲁麦斯往城门里推的时候:
“旅行者——!”
奇诺回头望去,看到昨天那个女人在不远处的一台车内开心的挥着手。
女人把车开到奇诺她们身边,停了下来。
她迅速的下车,走到奇诺俩人前。额头上的淤青虽然还很明显,不过她的表情却很开朗。
“早安,我是来替你们送行的。还好有赶上。”
“谢谢……早安。”
奇诺表情尴尬的向她打招呼。女人继续面带笑容,然后轻轻敲打车子。
“老公,快出来跟我一起送旅行者离开啊!快点!”
女人的丈夫慢慢走下车。
男人的头套着网子,头部侧面则贴着一大块纱布。脖子上吊着上了石膏的左臂。整副眼睛框还歪七扭八的。
“出了……什么事吗?”
奇诺问道,男人并没有回答。女人略带尴尬的笑着说:
“昨晚发生了一点事啦!”
然后又拍了一下丈夫的肩膀。
男人吓的直打颤,接着便不发一语的杵在原地。站在他背后的女人问道:
“老公,怎么没有跟旅行者打招呼呢?”
“喔,好……呃……早、早安……”
男人小声的说。女人伸手到车内座位掏出一根棒子。那是用来棍派皮面团的粗杆面棍。
女人举棒朝她丈夫的背部打下去。
“唉哟!”
只听到男人一声哀号,整副身子蜷了起来。女人继续朝无力抵抗的男人背后打了七下。
“声音太小了,打招呼时要有精神点!”
“对、对不起!”
男人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结果女人弯下腰以杆面棍狠狠往她先生的大腿打了下去。男人痛的倒在地上。结果又撞到左臂,于是再度哀号起来。
奇诺还是跟昨天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女人没有理睬躺在路上的男人,准备要跟奇诺说这些话。就在这个时候:
“嗨,旅行者!你要出境啦?”
从远处大声对奇诺说话的,是昨天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制服警官。他快步的走到奇诺她们旁边。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看样子你就要出境了,不晓得这几天是否让你感到满意呢?”
警官笑着问道。奇诺回答“很满意”,而艾鲁麦斯也开心的答道:
“非常满意,尤其我们还没有过一大早就有警察尾随的经验呢!”
刹那间,警官讶异的瞪大眼睛。然后很尴尬的说:
“糟、糟糕……被你们发现了。对不起,毕竟这也是我份内的工作……你们也知道的,我很热衷工作啊!”
“啊,这蛮好笑的!”
这下艾鲁麦斯和警官都笑了起来。
气氛一片和睦,但是:
“救、救命那!”
男人突然跳起身来惨叫,并以右手紧紧抓住警官的脚。
“警、警察先生!你来得正好!快、快点救我!这、这个女人对我施加严重的暴力!”
警官不耐烦的看着他,然后转头看向那个女人。
“这样啊。”
“救我……拜托,我会没命的……警察先生……”
脚底传来微弱的声音。
警官满脸无能为力的蹲了下来,对躺在地上呻吟的男人说:
“先生,我知道。可是我们警察也是很忙的。请不要再幻想自己会惨遭杀害,跟你太太好好相处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两个人一起解决哟!毕竟你们是夫妻啊!”
语毕警官便站了起来了起来,向奇诺跟艾鲁麦斯礼貌性的敬了个礼。
“旅行者,那么我就此告辞了。对于跟踪你们这件事,我向你们道歉。不过很感谢你们造访我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城门的卫兵处理了。对了,那家店的漂浮尘土很好喝吧?”
奇诺轻轻低头回礼说:
“是啊,也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谢谢你罗!”
警官说声“告辞了”,便转身离去。
直到看不见警官的身影,女人才对奇诺跟艾鲁麦斯说:
“旅行者,我想跟你道谢。所以才来找你的。”
女人眯起眼睛笑着说:
“是的,你昨天那时侯的决定是正确的。谢谢你 。”
“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所以只有自己能解决。我决定不再等待上帝创造奇迹。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下定决心从今以后要坦然的面对人生。对了,旅行者,我想送你一个小礼物,好当做你曾经造访我们国家的纪念。我马上就回来,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女人朝躺在地上的丈夫蹲下,使劲拧起他的耳朵,并把嘴巴凑近说道:
“老公,我马上就回来,你可不要对旅行者做出什么失态的行为哦!”
“说话啊!”
男人听到她这么一吼,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遵、遵命,我知道了。”
“对了,把那个跟钱包给我。以后由我来拿,这样你就不会浪费时间了。可以吗?”
“……可以。”
就在男人说完话的那一瞬间,女人松开了手,男人的头马上撞向马路,还撞出一记低沉的声响。连眼镜都给撞掉了。
女人从倒在地上的男人胸口掏出钱包,然后轻快的走进附近一家商店里。
奇诺一脸木然的看着男人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男人坐起了身子,头上包的纱布开始渗血。他抬头看着奇诺,露出恳求又崇拜的表情。
“旅、旅行者……我、我有一个请求。”
男人微弱的说道。
“什么请求?”
“能、能不能帮我杀了那家伙?”
“你说的‘家伙’是指谁?”
奇诺以平淡的口吻问道。男人摇着头嘶喊:
“就是我太太!你身为旅行者,无、无、无论干下任何事,只要马上出境都不会被追究刑责。但、但要是被逮到是我告诉你这件事,我就算有罪……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所、所以请你用说服者杀死我太太!至于谢礼,随便你要什么都行!”
“他都这么说了。怎么办,奇诺?”
“我拒绝。”
听到奇诺的回答,男人似乎都快落泪了,没多久他果真哭了出来。
他难过的低着头呜咽,并念念有词的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怎么会这样呢……我完全不明白。过去我曾经对‘那家伙’做过什么吗?还是说,太太突然对先生暴力相向是稀松平常的事?”
“这个嘛……因为我未婚,所以不了解。”
奇诺回道。
男人小声的说了声“也对”,然后抽了好几次鼻涕。
“……过去我努力维持家计,当一个好丈夫。甚至不惜推掉应酬,一下班就马上回家……设法挤出时间跟太太聊天,假日都在家里陪她,我们还拥有相同的嗜好。”
“……”“……”
“当然啦,我自己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只得牺牲自己,努力维持夫妻之间圆满的生活。所以……我以为我太太一定过的很开心……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想她从昨天起就出了什么问题。我是不是该硬把她带去看医生呢?天哪……”
“到目前为止你都没做出惹火你太太的事?”
奇诺问道。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譬如说不知不觉出手打她什么的?”
听到艾鲁麦斯的质问,男人稍微抬起头来,有点不耐烦的说:
“这个……虽然我曾因为我太太老是不认错,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手打她。但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我出手都还会手下留情。可是却——”
此时男人的上半身突然扑向地面。
“哇!”
他的眼镜飞了出去。脸还被地面擦伤。女人买完东西回来后,狠狠的往他右臂踹了下去。
女人也没有再理会她丈夫,径行将一个小纸袋递给奇诺。
“这给你,就当是你来这国家的纪念。打开看看吧!”
奇诺打开看里面的东西。在附有铁圈的薄铁板上,有两只长的像鸭子的水鸟。而且是如影随形的模样。她还拿给艾鲁麦斯看。
“这是护身符,我怕送的礼物太大会妨碍你旅行。”
“谢谢你,这是保佑什么用的呢?”
奇诺问道,女人笑着回答:
“是保佑婚姻生活美满。这种鸟叫做‘鸳鸯’,终生都会跟固定的伴侣厮守。从古至今都用‘鸳鸯’来称赞感情如胶似漆的夫妻。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遇到和你非常匹配的伴侣。”
“……。谢谢你。”
奇诺面露难以形容的表情向她致谢,然后就继续推着艾鲁麦斯走进城门里。她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那女人又拼命揍了那男人好几下。
“嘿——请看这个!”
岗哨的卫兵开心的让奇诺透过窗口看着电脑荧幕。上面有好几名男性的大头照,下方则列出他们每个人的私人小档案。
“这是什么?”
奇诺问道。
“问的好!这是我国独自开发且具有历史性的配对审查系统,我们叫它‘完美配对测验’。我已经用它帮奇诺你计算出适合你的结婚对象了,这就是这些男士的名单!”
“什么?”
“给我看!给我看!”
艾鲁麦斯凑热闹的大喊,卫兵还稍微调整角度好让艾鲁麦斯也能看到。
“还记得你入境时填了很多问题吗?那些回答让我从各种角度了解了奇诺的性格。然后从我国人民里挑出跟你的价值观、生活思想、属性、感觉等等非常速配的未婚男性!”
“这么做要干什么?”
卫兵笑了一下。
“如果你现在愿意跟这些人见个面,我国将特别允许你再停留一个月。如果你跟其中的人成了婚,就能够无条件获得我国的市民权。”
“……”“那很赞耶!”
奇诺沉默不语,艾鲁麦斯则开心的说道。
“很赞吧?不过奇诺你运气真好,真的是刚好碰上特别宣传期,才能有这么大的优惠哟!我觉得你再也碰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像你这样到处旅行,应该是很少有机会认识条件优秀的异性吧?”
“对对对,你说的没错。尤其奇诺偶尔还会杀人,把对方吓的逃之夭夭。我看谁都替她捏把冷汗呢!”
艾鲁麦斯真的是乐在其中。而卫兵继续像连珠炮似的说:
“你觉得如何,奇诺?就我们的资料显示,有百分之六十七的未婚男性认为‘结婚能为人生带来幸福’,有百分之八十二的未婚女性也这么认为。可是,对于‘以被动方式认识对象’,赞同的男性有百分之四十三,女性竟然只有百分之二十九。就当做是重新替你的人生做考量吧,要不要试试看呢?而且我们手上还有好几千名男性的资料,每周都会收到从里面网罗的五十名左右男性的档案。甚至每周举办两场让男女双方有机会认识的单身派对。而且该组织属国营事业,所以都能在迎宾馆举行呢!届时不仅有国家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奏,偶尔首相还会到场致辞以示勉励哟!”
“怎么样?有学者指出人类是需要相互扶持的动物,也有诗人表示,‘结婚是人类最小的群体,也是最终的形态’呢。甚至还有人认为‘结婚能让哀伤减半,喜悦倍增’。”
“……”
“没结过婚就对人生高谈阔论,你不觉得这是人类的一大错误吗?结婚才是人生的最终目标,而人生也是从那时侯才真正开始。过去的生活不过是初步准备,就跟戏剧的排练一样。”
“……”
“虽然你还很年轻,但如果仗着自己年轻而过度悠哉,不一会儿就嫁不出去了哟!来,请马上签这份契约,在我国找到和你最速配的另一半吧!”
以手指抵着头的奇诺突然抬起头,然后念念有词的威胁道:
“你知道吗?无论我在这里做什么,都不构成犯罪哟!”
“祝你一路顺风!”
卫兵装出一副爽朗的笑容并神采奕奕的说道。但岗哨的门也在那一瞬间关了起来。
“……”
奇诺摇了好几次头,然后跨上艾鲁麦斯并发动引擎,并戴上了防风眼镜。
“我们走吧,艾鲁麦斯。”
“你真的不打算结婚吗?”
艾鲁麦斯开玩笑的向奇诺问道,她则回答:
“我觉得旅行比较安全。”
“我想也是。”
临行前,奇诺望着高耸的城墙悄声说道:
“祝你们幸福。”

THE END

第四話 「傳統」-Tricksters-

奇諾她們這次造訪的是一個小國。
它位於深邃的森林層層覆蓋的山腳下,市街以樸素的城堡爲中心向外擴展,爬滿藤蔓的城堡似乎只要在午後散步一圈就能走完。
奇諾敲敲城門,向崗哨裏的衛兵申請入境。
身穿傳統禮服、頭戴鋼盔的衛兵,得知奇諾她們是第一次造訪這個國家,露出了喜出望外的表情。
衛兵一打電話向城內通報。城牆內隨即響起一陣鐘聲。
“這鐘聲向全國上下告知難得有客人造訪,要大家準備歡迎你。”
衛兵面帶笑容地說道。
不久城門打開了,奇諾推著艾魯麥斯走進去。一走進門內,果真有一大群居民出來迎接。
“……”
“……”
此時奇諾跟艾魯麥斯都沈默不語。
原來居民的頭上都戴著一對“假耳朵”,頭髮上左右各一隻。那美麗的三角形物體跟貓耳朵一模一樣。
“歡迎你們,旅行者與摩托車!歡迎你們來到我國!”
一名看似領導人的壯年男子如此說道,並代表大家向奇諾握手。笑容滿面的他,在梳理得硬邦邦的髮型上也裝著一對焦黃色的“貓耳朵”。
做完自我介紹後,奇諾跟艾魯麥斯在那名自稱是國家元首的焦黃貓耳朵男帶領下,來到了以城堡充當的辦公室。
頭戴紫色貓耳朵的女秘書把茶端來後轉身離去,男人便開始簡單地敍述這個國家的故事。
這裏的城堡與街道是很久很久以前建造的,原本是某皇室的避暑地。縱使那皇室後來在某處滅絕了,居民則繼續維持這裏的繁榮。
這裏人口雖然稀少,但生活卻很安定。而且——居民都格守自古流傳下來的傳統,也就是在頭上戴貓耳朵。
“戴上它能讓人的可愛性格散發出來。無論一個人多麽憤怒,只要搖搖它就會不可思議的轉怒爲喜。這是以前的人爲了圓人際關係而想出來的手段,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傳統。”
男人搖著耳朵激動地說道。除了要換髮型、或配合年齡增長而更換等少數的例外情況外,居民隨時都會戴著貓耳朵。
房間的牆上挂著一幅看似古老的油畫,畫中的裸女也戴著貓耳朵優雅地微笑著。
男人問:“奇諾小姐難得蒞臨我國,要不要邊入境隨俗地試試我國的傳統?”
“請問要怎麽試?”
聽奇諾這麽一問,男人隨即從桌下拿出一隻約字典大小的箱子,並打開給奇諾看。裏面放著一對絲質的黑色貓耳朵。
“這對貓耳朵就借給奇諾小姐吧。畢竟這裏的人都有戴,只有你沒戴的話,想必會不太方便。你停留的這段時間就戴著吧!而且顔色又跟奇諾小姐的發色相同。戴起來一定會很好看喲!當然啦,我是不會強迫你戴的……”

“就算現在才戴也好,你真應該要戴上那對貓耳朵的。我看昨天那個人很失望耶!”
艾魯麥斯說道。
入境第二天的下午時分,奇諾推著艾魯麥斯在狹窄的街道悠閒地參觀著。行李則留在免費分配到的房間裏。基本上她還是把那男人借她的貓耳朵帶在身上。
路上的孩子們一看到奇諾就揮手打招呼。他們的頭上全都戴著各種顔色的貓耳朵,當他們一搖頭就晃動得好可愛。
“旅行者~你不戴上貓耳朵嗎~?”
他們天真地向奇諾問道。
在免費招待她用餐與喝茶的店家裏,頭戴寬大貓耳朵且身材魁梧的老闆娘則語帶遺憾地對她說:“哎呀~你長得好清秀耶,要是戴上貓耳朵,鐵定更漂亮的說……”
她在參觀城堡的時候,則是被小孩子指指點點的。
“媽媽,那個人沒有戴貓耳朵耶!好奇怪哦——”
那孩子還問母親“那個人是旅行者嗎?”結果那孩子還被母親輕聲斥責道:“她出生的國家跟我們不同,所以跟我們有些不一樣。她不戴貓耳朵也沒關係啦!”
路上跑來跟她聊天的五十多歲的婦人則說:“旅行者要是戴上貓耳朵的話,異性緣一定馬上變得更好。”
“不管貓耳朵戴起來好不好看,都會改變一個人的魅力喲!像我年輕的時候,爲了讓自己戴起來更好看,就每天照鏡子研究該怎麽戴它呢!”
然後還問奇諾需不需要偷偷告訴她這個秘密。

當天晚上。
城內舉行了一場歡迎旅行者的慶典。當地居民表演了傳統的貓耳舞。人們圍成一個圈圈,手彎得像貓一樣,隨著輕快的音樂起舞。
他們見奇諾看得很開心,便邀請她戴上貓耳朵加入舞蹈行列。
“大家都說我沒有舞蹈細胞,很怕會踩到各位的腳呢。”
奇諾彬彬有禮地婉拒了他們的邀請,接著又說:“不過這舞蹈真的很精彩,謝謝各位這麽賣力演出,我很慶倖能來到這裏。”

隔天早上。
奇諾在衆多戴著貓耳朵的居民目送下踏上旅程。
在旅行者的身影遠去後,身爲元首的男人略帶遺憾地脫下了頭上的焦黃色貓耳朵。開始解散的居民們也紛紛拿下各自的貓耳朵。
隨侍在男人身邊的女秘書上前來接下貓耳朵,接著也拿下了自己頭上的貓耳朵,一起扔進一隻寫有“回收箱”的網籃裏。
女秘書對一臉遺憾的男人說道:
“沒辦法,她終究沒有上當。”
“想不到會失敗……快點敲響解除警戒的鍾吧!”
“我已經吩咐下去了。”
“如此一來是五百四十九勝二百三十三敗呢。在我的任期內是三勝八敗啊……看來這幾年來旅行者們大都不願入境隨俗了。”
“一點也沒錯。”
“算了,那麽接下來要想什麽點子呢?要快點決定,並做好準備跟練習才行。況且連畫都得重畫呢——”
摩托車在森林的道路賓士。
“竟然要我們戴貓耳朵……不過他們倒是挺可愛的。我可是好幾次都強忍住才沒笑出來呢,而且那場舞蹈也很精彩。”
奇諾開心地笑著說。
“其實你也可以戴戴貓耳朵試試的呀,一定很好看喲。”
“不必了,配合對方的謊言完全不符合我的作風。”
艾魯麥斯聽了,用正經八百的口吻說道:
“奇諾,你就不能做些違背自己個性的行爲來取悅別人嗎?”
“你講這話是什麽意思……?不過他們的點子還真是豐富呢。光是我聽說到的就有……背龜殼、在屁股裝獅尾、學鳥兒走路、用激烈舞蹈打招呼、用猛然大哭打招呼、邊唱歌邊用餐……還有什麽來著?”
“在頭上插鳥羽毛、總是以單腳跳躍並右腳先踏進屋內、用餐時只用左手並用右手指著天空、化白眼圈妝、打招呼都要舉起大拇指說‘Ycah’!”
“沒錯,幸好我在路上有先從其他旅行者的口中得知這些事。說那個國家會設計人,讓人受騙上當,借此取樂呢。”
此時艾魯麥斯驚訝地對開心的奇諾說:
“真是的……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話說回來,半年前來訪的那個旅行者還真不錯呢。”
元首在辦公室裏突然念念有詞地說道。
“噢?對呀,記得當時的花招是‘頭頂蘋果過生活’吧。記得他很快就入境隨俗,甚至還陪我們跳了蘋果舞呢。”
秘書回答道,男人望著天花板感慨萬千地說道:
“還沒遇過像他那麽熱心有誠懇的人呢!還聽他直說‘有傳統真好’,想必是個家教良好的人吧……真希望能多些像他那樣的人來造訪我們國家。”
秘書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臉上露出了微笑。
接著她說:
“我記得那個人身穿綠色毛衣,駕著一台越野車,對吧?”

第五話 「可以不工作之國」-Workable-

“好美的國家哦。”
穿過城門看到眼前的景色時,旅行者如此說道。
這名旅行者年約十五歲左右,有著一頭黑色短髮,身穿棕色長大衣。
“是啊,好久沒到如此現代又整潔的國家了。也難怪連入境審查都是全自動化的。”
旅行者推著的摩托車回答道。這輛摩托車的後輪兩側及上頭都堆滿了行李。
呈現在旅行者與摩托車眼前的,是一片建設完善的街道。幾條道路整齊又寬敞,到處都設有綠意怏然的公園,還有就是井然有序地建在這國家的中心,外型與規劃都十分美麗的建築物。
它們在夕陽餘暉映照下的雄姿饒富機能美,看起來仿佛一幅壯麗的圖畫。
“奇諾,接下來要怎麽辦?”
摩托車問道,只聽到名叫奇諾的旅行者回答:
“今天先找個地方投宿,明天再出來散散心吧。”
“了——解!”
摩托車答道。這時有輛車停向他們面前。這是一輛有載貨車廂的車子,車上並沒有人駕駛。
配備在車上的機器人說:“先上車,我會帶你們到目的地的。”
奇諾向它詢問費用,但答案是無需付費。
“怎麽辦,艾魯麥斯?要上車嗎?”
名叫艾魯麥斯的摩托車回答:
“有什麽關係?總比我們自己找飯店要快得多吧?”
“好吧!”

正當奇諾準備把艾魯麥斯推上載貨車廂時,車上自動伸出機械手臂,輕輕鬆松地就把艾魯麥斯給吊了上去。而且馬上伸出皮帶與擋輪器將它給固定住。
“設備還不錯嘛!”
艾魯麥斯讚歎道。
奇諾坐進車裏,果然安全帶也自動爲她系上,接著車子就開動了。
車子在寬敞的道路上與其他車輛保持一定的間隔行駛。這時奇諾在公園看到嬉戲完的孩子們正在搭乘車子。
車子繼續往櫛比鱗次的大樓群中駛去。
最後她們來到一棟美麗豪華的飯店。一台機器人走出大門迎接她們,並表示這裏完全不收取住宿費用。
接著奇諾跟艾魯麥斯搭上一台小型車,被載往一間氣派的房間。
機器人服務生招呼完她們之後,就走出了房間。
“這國家真輕鬆呀!”
奇諾把大衣挂在椅子上時說道。大衣下穿的是一件黑色夾克。
她右腳上挂著一把大型說服者。腰後還有一把自動手槍。
“大家完全不用工作耶!”
艾魯麥斯說道。
奇諾邊卸下行李邊說:
“從很久以前開始,旅行者之間就傳說這個國家開發出機器人,所以幾乎完全用不到人力。因此這裏的居民完全不用工作。”
“這樣啊,那這國家的人每天都做些什麽啊?難不成是唱歌跳舞?”
“不曉得。”面對艾魯麥斯的質問,奇諾歪著腦袋回答:
“這裏好象跟以前那個‘瞭解人類痛苦之國’又不太一樣,應該也在流行些什麽吧?總之明天就出去瞧瞧吧,真令人期待呢!”
“看了之後要是覺得滿意,你會打算移民來這裏嗎?”
艾魯麥斯問道。

隔天,奇諾在黎明時分醒來。
她一如既往地做做運動,並進行了說服者的操作練習與維修。沖完澡之後,她吃了早餐,接著比平常還早一點就把艾魯麥斯叫醒。艾魯麥斯直埋怨她這麽早就把它挖起來幹嘛。
當奇諾在飯店前準備發動艾魯麥斯的引擎是,無人車又駛了過來。
“真的是什麽都不用做耶!可是像這樣太過輕鬆,引擎會變得不靈光的!”
聽不出艾魯麥斯這番話是感歎還是牢騷。
奇諾對詢問她們準備上哪兒的車子表示想去看看人潮聚集的地方。車子卻表示她的要求不夠明確。
奇諾想了一下又說:
“這國家大多數的人在早上會去什麽地方?請載我們去。”
車子說“瞭解,那就去中央區的辦公大樓區吧”,說完便駛了起來。
車子行駛在大馬路上,越是接近美麗的高樓大廈,馬路上的車輛越多。仔細一看,上面坐的都是穿西裝打領帶的成年男女。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開心。
不久車子在一個大樓林立的區域停了下來,奇諾跟艾魯麥斯便下了車,也有許多人在附近下車,然後快步走進大樓裏。空蕩蕩的車子駛去後,緊接著又是其他車輛載送人們過來。
“……”
奇諾看了這幅景象好一會兒,然後向艾魯麥斯問道:
“有什麽感覺?”
“這些人應該是去上班吧。這種普通的通勤景象在每個國家都看得到啊。”
艾魯麥斯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果然連你都這麽認爲……”
奇諾訝異地說道。
“可是,這個國家的居民不是不必工作嗎?”
“話是沒錯啦,可是……”
奇諾環顧了一下周遭,然後詢問一個正好在附近下車的中年男人。只聽到他很不客氣地說:
“我在趕時間!”
隨後就消失在大樓裏。
“性子真急耶!”
艾魯麥斯如此說道,打算進去大樓裏找其他人問話。入口處的機器人卻彬彬有禮地告訴她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內。
後來“上班”的人群悉數消失。
辦公大樓區的街道上,只剩下奇諾跟艾魯麥斯孤零零地屹立著。
“怎麽辦?”
艾魯麥斯問道。
奇諾稍微想了一下,當她準備開口說話時,一輛車在她們附近停了下來。車門一開,只見一個年輕男人慌慌張張地沖了出來。
男人想進大樓卻不得其門而入。接著就看到他失望地歎了口氣,步履蹣跚地開始在人行道上走起來。
“太好了,就問他吧!”
奇諾說道。
“原來如此,你是來旅行的啊?”
年輕男人無精打采地說道。他一身西裝領帶的打扮,看來年約二十出頭。
奇諾、艾魯麥斯、還有那男人走到一座位于辦公大樓區一角的公園,在噴水池前的長板凳上坐了下來,四周沒有半個人影。剛剛奇諾叫住他的時候,男人提議找個安靜的地方聊聊,於是便帶她們走了一小段路來到這裏。
男人叫住在附近巡迴的機器人,點了些飲料。他說:“就是用來代替現金的”,說完就拿卡片往機器人身上刷過去。沒多久裝著茶餓紙杯就被送了過來。至於奇諾的飲料則是免費的。
“你剛才問我們在大樓裏做些什麽對吧?”
男人喝了半杯茶之後問道。
“是的。”
“我們每天都在‘工作’啊。”
男人說道。
“工作?”
“是的,只是我今天睡過頭遲到了,所以進不了公司。我怎麽會出這種差錯呢?真是太粗心了……”
說了這些後,男人又改用開朗的語氣說: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以後絕對不能再重蹈覆轍!”
“可是,這國家不是所有事都有機器人代勞,所以人類可以不用工作嗎?”
艾魯麥斯問道。
男人簡單地說了聲“沒錯”,接著又繼續說:
“雖然我們可以不用勞動,但是非‘工作’不可!”
“?”
“?”
看到奇諾一臉訝異的表情,男人又說道:
“啊,對喔——我所謂的‘工作’,和旅行者及摩托車先生的定義可能不一樣吧?”
奇諾問:
“換句話說,你所謂的‘工作’並不是爲人們勞動或做什麽事……或是製造東西、販賣東西及服務大衆咯?”
“沒錯。旅行者你現在說的,就這國家而言已經是古老的定義。我們不需要從事那種勞動,一切都由機器人代勞。不過畫家啦、音樂家啦,這些特殊才能的部分人士倒是另當別論。大部分的人,也就是像我這樣的上班族,就可以不用做那些事。”
奇諾點點頭說:
“原來如此,到這裏爲止我已經瞭解了。那麽,你跟其他人每天從事的‘工作’又是什麽呢?而且爲什麽要做呢?”
男人邊聽她的問題邊輕輕點了好幾下頭。然後回答道:
“第一個理由就是爲了賺錢。這道理跟以前的工作是一樣的。這個國家對人民提供了最底的生活保障,一個人就算身無分文,也還是能生活下去。我們住在政府所有的房子裏,服裝也是由國家所配給,政府甚至負責提供維持基本生活所需的食物。可是,沒有人希望過那種坐牢般的生活。如果有更多的錢,就能住好一點的地方,買好一點的東西,以及享受美食。只要多做一些‘工作’就有多一點的錢進帳。因此爲了生活,我們必須賺錢。”
“恩!恩!”
“原來如此。”
“至於我們都做些什麽……”
“是的?”
“那就是承受壓力。”
“什麽?”
奇諾問道。
“我們要承受壓力。譬如說肉體方面,但最主要還是精神層面。我們要接受非常不舒服的刺激。那就是這國家所定義的‘工作’。”
男人一把空紙杯放在長板凳旁,掃除機馬上就過來取走。男人繼續說:
“若要問我們實際上都做些什麽,就以我的‘工作’經驗爲例吧。這國家絕大多數的人都是上班族,所以你大可相信其他人也大致和我一樣。——首先,我要穿著整齊,照規定的時間上班。早上一進公司就是開早會,聽取老闆長篇大論的致詞。這次致詞並沒有什麽內容,因此立正聽講更是辛苦。雖然講的人可能也很辛苦啦。之後,我要被上司痛駡一頓。挨駡的原因則是每天以機器隨機選擇;像昨天挨駡的理由就是周末天氣太好。之後又發生了各式各樣的事……譬如說修改寫錯的文件、不斷重復毫無意義的計算、拼命拜託以拒絕他人爲‘工作’的人找理由拒絕我們、與從性格判斷出和自己不合的同事,互相批評對方領帶的品味、拼命對扮演顧客的人的投訴低頭致歉等等。
還有就是去倉庫拿不必要的物品,倉管會故意讓你等上好幾個小時。拿東西去堆放也是要等上好幾個小時。然後再回辦公室讓前輩罵‘動作怎麽這麽慢!你這個笨蛋!慢郎中!’。故意繞遠路做毫無意義的家庭訪問。在限乘十人的公車裏硬擠進二十人,體會擠得像沙丁魚的難過感覺。跟上司從事自己不擅長又討厭的運動,再讓上司取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笨的人了’。
女職員的話就是在沒有觸犯法律的範圍內遭到性騷擾。沒完沒了地倒茶。整天泡咖啡。總之各式各樣的情況都有。——然後,根據‘工作’內容而不同的壓力程度,拿到的薪水也不同,只要是經過登記的正式職工,平日從早到晚規矩‘工作’的人跟只有上半天班的兼職人員比起來,‘工作’辛苦的程度跟薪水都不一樣。當然,就算是同樣的服務,個人的年齡跟經驗也都會列入考量喲!有經驗的人就會分配到比一般人更具壓力的重要‘工作’。像我還是新進的菜鳥,分配的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工作’。真希望能早日多賺點錢!”
奇諾向男人問道:
“請問這個‘工作’制度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制度從我出生前很久就已經有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有人因爲‘工作’而壞了身子嗎?”
“那當然有。不管怎麽說,我們就是得承受壓力。壓力一旦累積,就無法排解。因此不是突然因胃潰瘍就醫、就是頭髮全部掉光、晚上完全睡不著、皮膚變得粗糙不堪、暴飲暴食無法節制、看到平常看不見的幻影、殺人、自殺等等。不過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問題喲!只要善用閒暇時間就能緩解壓力了。例如在平常的日子裏,我們會在‘工作’結束後跟夥伴喝喝小酒。其實大家都能安然度過每一天的。”
“話說回來,爲什麽得爲了賺錢承受壓力呢?”
艾魯麥斯問道。
男人聳聳肩說:
“這個嘛,也不曉得是誰發明的。”
接著又說:
“不過我覺得這個主意挺不錯的。”
“是嗎?”
“恩,人總不能光享受人生,要是每天沒有經歷某種程度的痛苦,就會因過度懶散而變得一無是處。人生總得做某些事情,人才不會變得吊兒郎當的。雖然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家得爲了每天的溫飽而勞動,不過現在已經能做這種‘工作’了。我總覺得自己能體會當時的人創造這套體制的苦心。要是諸事都有機器人代勞,只會害大家一輩子好逸惡勞,國家總有一天會滅亡的。而這種制度每天都能激起國民的幹勁,只要努力就有錢賺,真可說是個一石二鳥之計呢!”
“你滿意目前這國家的生活嗎?不覺得這種‘工作’很辛苦嗎?”
奇諾問道。
“恩,我很滿意。有時候是會覺得‘工作’很辛苦,不過這應該就是每個人對社會應負的責任吧?能夠每天像這樣承受壓力並完成社會人的使命,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直到去年成年以前,一直是個懶惰的傻瓜,曾經擔心‘天哪,明年開始我就要每天‘工作’了……每天早上都得穿西裝打領帶上班……’,對‘工作’十分抗拒。不過現在每天努力不懈,要說是緊張感嗎?毋寧說是令人渾身舒暢的幹勁吧。知道我成了社會人,才頭一次有被社會認同的感覺喲!對了,我永遠也忘不了頭一次領薪水的時候,我爸媽笑得有多開心呢。我爸爸甚至還對我說:‘這下子你已經是真正的大人了,養你這麽大果然值得’。當時聽了這句話,我也覺得很開心呢……”
“恩!恩!”
艾魯麥斯應和道。
“我有一句座右銘,就是‘工作並不比玩樂累人。工作結束後的夕陽要比玩樂結束後的夕陽更令人神清氣爽’——比起玩物喪志的夕陽,我希望人生中能多些‘工作’結束後的夕陽。比起天天玩得疲勞困頓,我還寧願感受每天‘工作’令人愉悅的疲憊,這樣才會懂得好好享受寶貴的閒暇時間。然後隨著年紀減增,開始擁有自己的家庭。接下來就不光是爲了自己,同時也爲了心愛的家人全力以赴地‘工作’,看到家人笑容滿面地迎接你回家,一整天的辛勞也會跟著煙消雲散。接著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到退休。在退休之前,要盡可能努力往上爬。至少要當上部長,如果可以的話,就當個經理,就夢想而言當然最好是當上社長。那是我這輩子的夢想,不過那也要看個人努力的程度。這個國家的好處,就是只要有心努力就能實現夢想。因此它能賦予每一個國民生存的意義與目標。”
男人擡頭仰望藍天,面帶爽朗的笑容說道。接著又轉頭面向奇諾說:
“如果旅行者考慮移民的話,這個國家是很不錯的選擇喲!我絕對大力推薦。在這裏大家都有‘工作’,一個中產階級只要努力,保證就能過更好的生活。而且這裏也隨時歡迎外人移民呢!——這樣的答覆你滿意嗎?”
“滿意,非常謝謝你。”
奇諾笑著說道。
“還有什麽想問的問題嗎?”
奇諾想了一下,
“只有一個問題,不過這件事跟‘工作’沒有關係。昨天住宿的時候,我在飯店的食宿費用都免費。我猜這些是國家幫我支付的。那如果我要添購旅行必要用品,那些費用該如何支付呢?”
“這個嘛——該怎麽支付呢……我記得基於招待訪客,如果只停留幾天的話,好象幾乎都不需要付費。只是待太久的話,可能就有問題了。加上旅行者又沒有卡,要在這國家以物換物也很困難。你不妨去詢問店家的機器人,應該會得到更詳盡的答案。”
“原來如此,謝謝你。因爲我得採購很多比需品。”
“這樣啊。好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明天起還得好好努力呢,今天就先回去看本自我成長的書吧!對了,如果你想購物,最好到中央區的購物中心看看。那裏不僅物品齊全,搭車也是一下子就能到。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奇諾再次向他道了個謝,男人便轉身離去。
奇諾依舊坐在板凳上,又要了一杯茶。她一邊欣賞高聳的大樓跟沒有半個人影的公園景色,一面悠閒的啜飲著茶。
“奇諾,接下來要去哪兒?還要參觀這個國家嗎?”
艾魯麥斯問道。
奇諾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回答:
“艾魯麥斯,我……聽到了很棒的事情。”
“啊?”
“剛剛哪個人讓我聽到了一件很棒的事情,還真是個寶貴的意見呢。總覺得終於知道自己往後該做些什麽了……”
看到奇諾的表情跟語氣都這麽認真,艾魯麥斯驚訝的問道:
“啊?天哪,這是怎麽回事?……奇諾你該不會想跟我說‘你很喜歡這個國家,決定在這裏落腳’吧?”
奇諾看著艾魯麥斯,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不會啦!”
接著又說:
“我們該去‘購物’了。”
“啊?”
“反正東西全都免費不是嗎?買些子彈啦、糧食啦、燃料啦、衣服啦……我還想買些能在其他國家以物依物的東西。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呢!我們就好好利用今明兩天,能買多少買多少,然後再處境吧!”
“…………”
奇諾站了起來。彬彬有禮地把空紙杯交給了掃除機。
“走吧,艾魯麥斯。人該及時行樂。現在就是該行樂的時候。”
回來時奇諾精神奕奕地說道。
“有其師必有其徒……”
艾魯麥斯感慨地嘀咕道。
“恩?你說什麽?”
奇諾邊推著艾魯麥斯邊問。艾魯麥斯只是以尋常的口吻回答:
“沒什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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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 | Posted:2006-08-25 04:50|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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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雨

[哈欠]读后感明天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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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诺之旅读后----没有多余的东西(部分)

奇诺之旅读后----没有多余的东西(部分)


“世界上不会有对任何东西都没有价值的东西,同样也不会有对任何东西都有价值的东西。这就是所谓

的万物皆唯一,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奇诺之旅,是时雨泽惠一写的轻小说,有人说奇诺之旅是一部“残酷的童话”其实这是错误的,因为“

童话是指面向10岁以下的儿童(下略)”
而“轻小说是面向13岁以上的青少年(略)”虽说这是轻小说,但是我认为奇诺之旅属于“重口味”。

其中有些情节描写比较直白,故事基调沉重,有人甚至一时难以接受,可能出现不适的反应。但当他能

够平静袭来,仔细回想时,必定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来的。

(网上关于奇诺的读后感有很多,但是大多有“剧透”为了保持读者的新鲜感,我尽量不“剧透”)

奇诺之旅,其实可以看成一个故事集,主角奇诺有时就是故事的主角,有时只是故事参与者,又有时是

故事的旁述者,或者是一位过路者。奇诺并不强大,但是奇诺不是弱者。奇诺处在危险时候,枪总能恰

到好处保护奇诺的安全“我不会主动攻击,但我必定彻底反击”(引用)对于奇诺来说,枪并非多余。

奇诺之旅,可以说是奇诺的游记,奇诺为何旅行?其实奇诺不旅行也足以生活,他有可以去的地方,以

奇诺的能力,不论在那里都能安顿下来。但这并非理由。奇诺的旅行,我觉得是对未来的探索和对自己

的试练。奇诺的旅行,开始时可能有点茫然,但随着去过的地方逐渐争夺,他的旅行目的也就慢慢的变

得明朗起来,他会继续旅行下去的。对于奇诺来说,旅行并非多余。

奇诺之旅并没有庞大的世界观,深邃的历史和奇幻的魔法,这是一个现实的彼岸。那里发生的事,可能

在遥远的过去发生过,可能在遥远的未来发生,也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再次发生,面对他们,奇诺也思考

,奇诺的思考除了带出结论,也提出疑问,这些问题,有的需要我们以时间为代价,作出合理的答复,

否则,将增添鲜血作为惩罚。当然,其中也有些问题,可以供我们自己闲暇之余扪心自问。对于奇诺来

说,思考并非多余。

奇诺并不是一个人旅行的,他的爱车自不必说,旅途上认识的朋友,也是奇诺可以继续旅行下去的动力
奇诺和他们的接触,有时只是一句话,又是只是一睹,最多的不过是共同生活3天。有人说,朋友必须是时常在身边,可以给你鼓励的人,可是奇诺的朋友大多不能时常见面,其中一些甚至“说再见即是永别”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彼此相遇而建立起来的情谊是会留在心中不会改变的。对于奇诺来说,朋友并非多余。

奇诺并没有什么伟大,因此,他可以过的很平静,他可以平静的继续自己的旅行,平静的观察周围百态,平静的与人相遇,然后分别。人在平静的时候就特别能冷静的思考,然后作出判断。这对于持枪者来说是一件生命攸关的事。对于奇诺来说,平静并非多余。

奇诺之旅中有不少留白出,不是四周的空白,而是正文之间那些一行一行的留白,时雨泽该不会想凑字数吧?可是我觉得,这些留白恰好扩展了读者的想象空间,也可以说可能这就是奇诺当时内心状态的真实反映。本来人的心理就很复杂,以至于有时无法用言语表达。或许留白才是最适合的描写吧!对于奇诺来说,留白并非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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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 | Posted:2006-10-07 14:33|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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