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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天龙剑 -> 文学区 -> 苍颜大坑第一弹——《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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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颜ku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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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颜大坑第一弹——《乱局》

章节1 陨石

  广阔的宇宙是世人所无法了解的地方。绝对的虚空、绝对的寒冷。没有任何已知的生命可以在这种空间中生存。在这没有边际的广大空间里,人类所了解的距离、时间观念已经被那种伟大而且残酷的巨大轻轻粉碎。人类的永恒,只是宇宙的短短一息。
  一个石块在这无垠的绝对虚空中孤独的漂移着,没有任何的对照物告诉我们,石块的速度到底有快或者它到底多么巨大,它仿佛就象不存在一般,亘古不变的黑暗包围着它,虽然与它类似的石块在宇宙中数量多过任何一个人类所能理解的数字。
  石块已经飞翔了太久,十万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它一直默默的飞行。被引力捕获的它开始围绕着这颗蔚蓝色的星球,用椭圆的轨道一圈,又一圈。似乎没有任何因素影响它进行这永恒的流浪。
  直到,这孤独的旅者涉入了星辰之间互相牵扯的力量……

***

  一堆炽烈的火焰正在翻腾,四周的事物被扭动的火光照映,呈现出燃烧般红色的模糊轮廓。
  火焰四周直径二十步的地面早被清理干净,并刻画满复杂而且神秘的符号,最外面则是一个完整的圆,将符号圈住。
  几十名黑衣人正均匀围坐在圆形四周,罩头的斗篷牢牢遮掩住了他们,没有露出哪怕半寸皮肤。旷野中肆虐的风奔腾而来,在接近这些古怪的人群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挡,竟然奇迹般的滞缓下来,温柔得连他们一片衣角也带动不了。
  夜,很是晴朗,没有一片云。四轮圆月层叠挂在墨色高空,显出仿佛鱼鳞般的样子,这可是十年才能一见的景观。也正是这奇异的天象为大地招来了不善的客人。
  天海镜目已经确认了陨石最后的轨道。很不幸,和我事先测算的时间、位置分毫不差。”
  围坐的人群脑海里同时传过这样一短无声的讯息。
  一种极细的丝线正将他们连接一起,火光明暗间,有微小的火花在丝线上蠕动,那火花中是世间极其稀少的同心蜘蛛。这种生长在火山里的奇异生物吐出丝线所连接的所有人,都可以无声的交谈。
  “代表靖岳国术士界最强力量的各位,我很感谢各位可以抛弃自己所留恋的一切来到这里。熟知术法奥妙的各位一定明白,今天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是离不开这里。可是,我相信各位都已经有面对死亡的觉悟了。”
  “在不久之前,我们之间还有着各种各样的争执与仇恨,我也有过杀死某些人的计划,并且尝试过几次。毕竟在我们的圈子里,杀死无法说服的彼此也许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成功,否则,换来的将是整个靖岳国的崩坏。也许历史会遗忘我们,但大家将会骄傲的记得,我们,正在拯救过我们的家园。”
  同心蜘蛛丝细微的震动起来,另外的发言者打断了正在传递着的思想。
  “你的演说很乏味啊。在这里死,或者是在被陨石撞击后带来的一连串灾难中死,没有任何的区别。我们只是很不幸运提前知道自己命运的可怜虫,为了自己的巢穴做最后的拼死挣扎……”
  “你!!”虽然蛛丝并没有传达讯息中包含的情绪,但所有人都能感觉那正澎湃而起的怒气,“如果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就算没有你,术法未必就会失败!”
  “哼!难得有机会窥探雷氏一族术法的奥妙,我可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
  沉重的压力在其中两人的对峙中充满了弥漫开来,直到另一个思想插入。
  “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可要比两位的仇怨更加重要!今天之后如果还有命在,再去解决你们两族的问题好了!时间并不充裕,既然阵势已经完成,现在就请大家集中精神……”
  一个低沉的吟唱在寂静中响起,之后,各种声音加入其中,声调高低不同,却有着无法言语的和谐。
  没有人能翻译这些字句的意义,那是天地间最神妙的奥秘,是自然最终的法则。在某种力量带动下,空气开始沉滞缓慢的流动。
  大地开始颤抖,地面上的符号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历史上最为神奇的术法在几十名顶尖术士的操作下开始运作。
  强悍的力量由术士们身体中狂暴的涌出来,在术法阵中彼此撞击、融合。阵势最中的火焰被巨大的力量催动,好象要爆裂一样剧烈燃烧。突然,仿佛被无形的手抓住,火焰腾空而起,悬浮在离地半人高的空中化为球型。火光由红变蓝,最后已经是如太阳般耀眼的纯白。
  吟唱停止下来,法阵开始自主的运转,术士们自己身体的力量如同山洪般奔泻而出,急速向火焰中聚集。
  随着能量注入,阵势中间的白色火焰如实质般塌陷、旋转,体积越来越小,四射的火舌收敛起来,形成旋涡,更加贪婪的汲取着众人的能量。
  周围的温度在不断升高,所有人的衣服边角都被灼得开始卷曲。术士们勉强分出一些力量维护自己的身体不被伤害,其余的依旧源源不断提供给法阵。
  温度象没有限度般不停攀升,地面由于高热开始碎裂融化。而法阵内随着能量密度增大,也开始出现微小的空间扭曲,一切景象都仿佛舞蹈般变换着形状,火球四周开始不停有电光暴起。只有生活在岩浆附近的同心蜘蛛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分外活跃,在蛛丝上飞快的穿梭。
  “再坚持一下,就要成功了!”急切的声音在众人脑中响起,术士们开始用尽最后的能量。
  “啊!!!!!!!!!!!”
  凄厉的惨呼划破夜空,能量大批的投入,使得术士们再也没有办法随心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一名术士抵御不住热力的侵袭,身体被灼伤,剧烈的痛楚使他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保护自己的能量也顿时涣散,高热立刻吞噬了没有任何保护的他,肢体在瞬间蜷曲炭化,然后又剧烈的燃烧起来。
  连续的惨呼响起,连续几名术士同蹈覆辙,原先坐着人的位置,片刻只留下白色的的骨灰,随即被热风吹散。
  法阵中部分能量失去控制,也开始疯狂的冲撞。术士们强打精神控制这些已经超过他们负荷的能量。几个术士开始大口大口的喷出鲜血,术法的反噬开始侵蚀施法者们的身体。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停止法阵的运转,术士们只能释放最后的能量维护自己的安全。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抽干,每一个人的精神力都如同处在火焰中心的水滴般快速的干涸。眉目开始扭曲,周身的肌肉开始痉挛,术士们仿佛被拉紧的弓弦,正在崩溃的边缘。
  每一刻都有精疲力竭的术士倒下,每一刻都有人被巨大的能量旋涡抽干。死亡的术士越来越多,法阵中已如同玻璃中的影象般模糊不清,空气中充满奇异的尖锐啸声。
  就在此时,法阵中心仿佛破了一个口子,弥漫在空中的热量不再四逸,而是飞快集中向那一个点,温度开始急速下降,融化的地面一瞬间凝固,变成如水晶般的半透明状,原先扭曲的景象也如波动的水面般慢慢平复。
  法阵中央,火焰球稳定在拳头大小,闪烁出金色的光芒。蓝紫色的电光如活物一样在火焰球四周游弋,不再狂乱的能量静静的充斥在阵势的空间里。
  四周静得没有一丝响动,似乎万物都在屏息仰望着这小小的能量球。原先众多的术士此刻已留下不到十人,正默默观察着中心那术法界的奇迹,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能量球里浩大无匹、令自己精神内核不停颤抖的力量。
  “同伴们,请允许我介绍……”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和欢欣,“史上最强的攻击术法完成了!”
  “这是花了多少性命才达到的?没有时间听你在这里自我陶醉,告诉我,陨石坠落还有多少时间?”另一个冰冷的声音。
  略微的等待后,前一个声音响起:“三息后陨石将向东南方向坠落。五息后我引发术法。十七息后能量球会在高空和经过的陨石撞击,炸毁陨石。然后……我将死去。大家的能量会凝聚在我的身体里,由我作为媒介来发动这个最强大的术法最后的环节。我的身体将承受不了巨大能量的反噬,搞不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希望你最后的计算没有错误。”冰冷的声音。
  “我现在开始吞噬法阵中的力量引发最后的环节。请允许我对健在和已故的各位说一声,历史也许……”
  “等等……”冰冷的声音生硬的响起,“雷煌,我知道你一辈子都想听这一句话。我们斗了三十多年,我到现在也还是彻底的讨厌你。看在你死得还算有价值,你那唯一的儿子我会亲自教导,不会有任何人能在我活着的时候欺负他。”
  “风衍……虽然你还是那么让我感到恶心,但是,谢谢……”
  光芒渐渐亮起……

***

  轰!!
  巨大的声响震动了整个蓝叶山脉。
  阿涌刚刚睡下没有半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醒,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房顶的灰也簌簌往下落,撒了一地,也撒了他一头一脸。等他穿好衣服仓皇跑出房间时,发现整个村子都已经沸腾了,家家都亮起了灯。
  今天师傅当值,阿涌怕是铸炉那里炉水倒灌引发爆炸,心下担忧师傅安危,连忙想赶去公坊,刚拐出院子,迎面便碰上了小蛮。
  “小蛮,出了什么事情……”话未完,已经被少女唧唧喳喳的打断。
  “刚才有流星啊,火红火红的,一头载到北山里去!阿妈说刚好看见呢,估计北山都要塌了哦。哎呀,连地都震了,怪吓人的……”少女的脸上充满了兴奋。
  阿涌心中却没有那样的闲心,只想赶去看看师傅:“不知道营里……”
  “刚才路上我瞅见阿爸和几个矿头四平八稳的说话,公坊没事。”
  “哦,那我回去睡了啊,明天还有事情要做呢!”阿涌踮起脚望了望北山,虽然天上四月高悬,月色很好,可山上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刚刚清醒的脑子以下又充满了瞌睡,北山原来是有矿脉,几年前已经采空了,现在矿都在东边,北山早就没有了人烟。所以就算掉了什么下来,也没有关系吧。
  “公坊没事,你就不怕你的小作坊给震塌了啊!笨牛!”小蛮一顿脚,两条柳叶眉毛就竖了起来,小手一挥在阿涌后脑就“啪”了一下。
  小蛮是村子首领纪师傅的独生女儿,好在没有纪师傅那样的大酒糟鼻,模样倒是眉清目秀,一点也不象蓝叶村子里挨着铁器火炉长大的姑娘。可是她暴躁得却象足了蓝叶村的铁匠们,脾气上来了,卷袖子挥拳头半点也不输给同年纪的男孩子。
  “哎呀!是哦!我们的窝!别给弄塌了才好。”被小蛮打了一巴掌,阿涌也无所谓,从小这样的巴掌自己也不知道挨了有几万下。
  刚满十八的阿涌,是郝大把子拣来的孤儿,拣来时没有只猫大,还没有断奶。
  郝大把子这样的大老爷们女人虽然见得不少,可哪里会带孩子?眼见小阿涌饿得嗷嗷直哭,只急得郝大把子直揪头发。刚好纪师傅家生了个儿子,就干脆把阿涌领过去一起带。
  谁知道纪师傅儿子没足岁就短命夭折,没爹娘的阿涌却长了起来。
  纪师傅失了儿子,就想把阿涌当成自己的亲骨肉养着,跟了他姓。可是没婆娘的郝大把子死活不答应,说纪师傅有婆娘可以再生,这是老天给他的儿子,应该帮他传宗才是,俩老兄弟差点就为这个动了拳头。亏得纪师傅家的女人出来调个停,说孩子先两家养着,如果纪师傅再生个男孩,自然没有话说,生个女儿便给定上娃娃亲事,也算一家人。
  年后纪家便添了个姑娘,怕又夭折了,就唤个名字叫小蛮。阿涌就算是郝大把子的义子了,可郝大把子却不让他叫自己阿爸,只让他叫师傅,让他跟着自己学些铁匠工夫。
  前个月郝大把子帮阿涌向纪师傅家正式提了亲事,本来纪师傅就喜欢阿涌的朴实性格,早就把这小子当了半个儿子。这一提亲,立马爽爽快快答应下来。等过了年,小蛮满了十六,就把她交过门来。
  只是两个孩子倒没觉得有什么改变,她和阿涌一个妈奶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加上蓝叶村子里一半铁匠一半矿工,也没个礼数约制,两人间要好,从不隐晦,村里人早就当他们是小夫妻了。
  北山废矿后,几座原先的石头棚子还在。小蛮颇多心计,拖着阿涌去收拾干净了,占作自己的地方,没事两人就躲在那里说些亲密话儿。后来阿涌图那里清静,把他师傅郝大把子淘汰的打铁家伙搬了过去,自己砌了炉,常在那里练手做些铁器,出山时就随着师傅的东西一起卖了,换些私房钱。现在棚子里面还藏着不少他半成的活计,经小蛮这么一说,自己再一盘算,还真有些急了。
  “我们现在去看看,我的红花夹袄还在棚子里呢,才穿一年,别找不着了。”小蛮扯过阿涌的手,不由分说便往北山去。
  “傻丫头,等我拿个火把……”

***
  
  蓝叶山脉属北海郡的地方,山里有靖岳国里最大的铁、镍矿脉,而北海郡历来就是国内著名的铸造大郡,靖岳国里近半的铁器都从北海郡里出来。小蛮的父亲纪师傅、郝大把子都是北海郡首府望海城兵工营里的人,在蓝叶村子里当值。
  本来蓝叶山脉里没有蓝叶村这个地方,只有漫山密密麻麻的矿坑。
  二十多年来,诸国纷争,靖岳国边境一直就多战事,再说乱世里诸般兵刃衣甲也是抢手货物。朝堂大员自然将多造铁什的任务扔给了北海郡。
  郡守见铁器锻造本就不易,铁矿运输上更花时间财力,干脆就地取材、就地加工,将整个兵工营迁进了蓝叶山脉,找个近水源的地方落了寨子。山里的矿头见来了常年的买家,也就将营地扎在一起,这人一多,山里的猎户山民干脆都聚了来,在营边起房居住,最后人数上千,结果倒成了个有些规模的村子。
  本来铁匠们哪里愿意来这苦地方,可是靖岳国对铁管理极严,铁矿几乎都是官家独买了,又有《销铁令》,家藏私铁三百斤以上的就要判狱,所以国内铁器价格不斐。
  现在到了山里,没有了管制,又遍地是铁,铁匠们先是偷偷私铸些,做成锹、铲、锅、犁之类的拿出山卖了换些钱财。图这小利,铁匠们也就安然留下了,郡守爱民,又为抚慰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十多年来,渐渐还成了惯例,凡是有这手艺的,都起了私坊,平日营里不忙时,便回来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最近营里事情多,郝大把子在大作坊忙活,晚上也不回来,所以只有阿涌一人在家。
  出村子往北两里路就是北山。整个蓝叶山脉由于常年采矿铸铁,除南山外早就没了多少植被。虽是夜里,一支火把下路也好走,两人没一伙儿就到了地方。
  “还好,差一点……”小蛮抚着胸口,双眼却睁得老大。
  坚实的地面仿佛被犁过般,一条巨大的痕迹在石棚十几步外经过,远处隐约有个大坑,空气里满是烧焦的刺鼻味道。
  “东边角上塌了一片,没坏什么东西,就是破了水缸。”阿涌猫着腰,在火把的浑浊光线下查点了一番,“不知道能不能补,再拖个缸来可难啊。”
  “笨牛,你闻闻这味道。”小蛮突然象发现了什么,招呼正对着破水缸抽眉头的阿涌。
  阿涌个头高了村子里人足足一个脑袋,这种优势早在他十四岁时就开始铮露。挥打沉重铁锤的工作赋予他壮硕健美的肌肉,而郝大把子与纪师傅淳朴的早期教育让他拥有了坚韧到几乎是固执的脾气,每每倔傲起来,真似头牛一样。所以“笨牛”便成了小蛮对爱侣一贯的昵称。
  “恩……有锻铁的味道……可是这里哪里有铸窑?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锻铁?得找找啊,别给流星给砸了。”
  “所以你叫笨牛了!这里怎么会有人铸铁?”小蛮不由又竖起了好看的柳叶眉,“这是流星上的味道!我在城里听说故事的先生说过啊,天上落下的流星有些就是上好的矿石。快!我们去看看。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流星掉地上什么样子,你说会不会是宝石,就象赵家那小丫头老拿出来现的那种……”
  陨石着陆后还冲了好长一段距离,石棚子边的犁痕便是陨石一路擦下来的轨迹,开始不过三四步宽、尺把深,到后来已经大得没法跨过,象条干涸的河。走到近处,才发现陨坑竟然极大,足有两人高度深,一支火把根本照不周全,被抛开的泥土撒了十几步远,还在冉冉冒着烟。一块石头斜插在坑底,露出地面的就有一人来高,还不知道地下部分有多大。外面的部分仿佛燃烧的木炭一样,上面还有暗红的溶迹,映得周围幽幽一片红色,
  “这么大一块啊,搞不好可以锻出几百斤铁了!我们快回去叫阿爸和郝叔叔来!”
  “等等……小蛮……,我好象感觉到……”
  阿涌慢慢走近陨石坑,还在十步外,灼人的高热带着更加显著的锻铁味道扑面而来,让人无法再接近。虽然不能触摸,但是阿涌依然远远的向陨石碎片伸出手,似乎在感受什么。
  “好象……石头在和我说话……”
  “苯牛!石头哪能说话?”小蛮跺了跺脚,又是一巴掌扇在阿涌头上。

***

  临海的北山,十月早晨是极冷的。
  昨晚陨石撞山,纪师傅担心山道有崩塌。现今已是初冬,万一雪下来,积在山道上,盖了新出的裂隙,路过的人不知道给掉下去,便要出人命了。
  一大早,他便召集了村子里的夫长们和熟知北山道路的几个矿头上山来,趁早看看,能修的及时修好,不能修的也得标记上。
  寻到地方,却看见了昨晚不愿再走山路,凑合睡在石头棚子里的女儿和阿涌。众人自然免不了嬉笑小两口没成亲就幽会、只怕纪师傅过完年就要抱外孙之类。阿涌也不在乎,只是红着脸嘿嘿傻笑几声,抓着头皮退到一边。小蛮却不好相与了,凡有说了笑了的,非得轮着揪一遍胡子才肯罢休。两个长辈纪师傅和郝大把子只在一旁看着呵呵直笑,众人这么一搅和,原本冷清肃静的山野热闹了起来。
  天色渐亮,昏暗中看不仔细的陨石终于在晨光下展露了自己的样子。擦过大地的痕迹足有一里,沿路哪怕最为坚硬的花岗岩也被碾得粉碎。
  一夜冷冽山风下,燃烧的石头终于熄灭,已经泛出暗青的底色,虽已经容得接近,却滚烫得无法触摸。
  “阿爸,能炼出铁不?”被阿涌搀扶着,艰难滑下陨坑的小蛮急问道。
  “难说,老柳,得烦你那几十年的老矿眼来看看。”
  村里一名矿头揉着被小蛮揪红的鼻子凑上前,就着曙光眯起眼细细打量起来,想伸手摸摸,却被烫得一声鬼叫。有人在一旁发现拳头大一块碎片,递给了他,老柳掂了掂,又细细拈了拈,翻来覆去仔细端详着,却把个眉头越皱越紧,半晌没有结论。
  “怎么?老柳也看不出来?”
  “纪头,你来看……”柳矿头却没有应声,连眼睛都没有从原处上挪开,只是从背上革囊里抽出尖锐的石钎,一下扎在碎片上,嚓一下轻响,石钎竟没入一寸来深,几乎透了,“这硬度根本就象是熟铜一样。可是你看着纹理颜色,又活生生的是铁石。在手上又重,反倒象铅……今天这算是遇上难题了,我说不准。”
  “老柳挖了一辈子的矿,这双眼看石头比看人多,怎么也难着了?不过天上落下的东西,和咱们山里不一样,也不希奇。”纪师傅接过碎片瞅瞅,随手扔在一边,拍了拍还在纳闷的老柳,让他不要在意。
  众人一听,都围着陨石四下琢磨,纷纷啧啧称奇。
  “那……没有得铁了?能炼出什么来?”小蛮总是记挂着。
  “炼倒是能炼,只是炼出来得象红铜一样,软的,没法派上用处。其实要炼啊,我琢磨着也不甚难,柳老头这辈子都和石头打交道,蛮丫头,你看着这熔痕……”
  “得了得了,柳爷爷,我可不爱当铁匠,也没打算下矿,您老别和我说……”小蛮急急打断老柳的话头。
  每每老柳说起矿石经,便是口若悬河,非要说个大半时辰才满足,这下被小蛮打断,很有些不自在,好象闻着肉香寻来,却发现只剩下骨头。支支呜呜想要换个方式继续说,小蛮早跑到父亲身边去了。
  村里众人也不是好奇钻研的性子,既然石头用处定夺不得,反正也没落在道上,就算了事。大伙嘻嘻哈哈的便要下山,只有阿涌立在石头旁发呆。
  “阿涌!”郝大把子扯了扯义子,“怎么?傻了?”
  “我觉得这石头……古怪。师傅,我一挨近它,总有些感觉……亲切。”阿涌挠挠头,也知道自己话才真的古怪,可是他从小有事便和义父说,便也不隐瞒。
  “天生铁匠命,见着石头也亲切!”
  “可是,师傅……不是那样的,就象……就象……”阿涌言拙,满肚子话却不会说,只窘得手足无措。
  “傻小子,这东西有几个人能碰上啊。打它落地就是你第一个看见,亲切也不奇怪。”郝大把子伸出蒲扇大的巴掌在阿涌头上爱惜的揉了揉,“别想些乱七八糟的,有这工夫,还是赶紧去把作坊里那些铁什打完,换些钱好给小蛮买些东西过年。”
  “换来的钱留着你喝酒吧!”
  小蛮冲郝大把子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拉着阿涌便走,只剩下郝大把子冲着纪师傅苦笑。

***

  下山的路上没有什么风景可看。
  北山是蓝叶山脉最早发现的矿脉,几十年的开采,将北山变成光秃秃的一片,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放眼过去,东西走向的一条山脊都是岩石灰,老远才能见着些植被的黄绿色。
  走在这样的路上,自然是无聊的。开始还能说说希奇的陨石,慢慢也就没有话题了。
  “蛮丫头,别光顾着阿涌啊,唱支歌来听听吧!”有人这样要求。
  “对啊!”
  “好啊好啊!”
  众人都附和。
  “行!”
  小蛮很是爽快,长吸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脆亮的声音便在风中蔓延开来。
  “天空瓦蓝哎~~~
  那雪白的一片是云儿在飘吗
  草原青翠啊~~~
  那雪白的一片是羊儿在跑吗
  我骑着小马
  在羊群里寻觅着啊
  哪里有美丽的景色
  看见山坡上红色的
  是漂亮的杜鹃吗
  不不不不
  那是多么美丽的牧羊姑娘啊
  …………”
  这是靖岳国里流传甚广的一首长幅叙事歌,据说是祖扬帝亲笔所攥,讲述他追求妻子的故事。歌词朴实,曲调也简单,靖岳国内几乎人人都能唱上两句。
  史载靖岳国开国皇帝祖扬帝婴锐本是大商贾家的少爷,家族经营盐与木材,产业几乎覆盖整个靖岳平原,财雄势大。其人自少便文武双全,为人豪爽侠义,加之交游广阔,在地方上很有名气。
  后来他结识了靖岳平原上最大牧场颜氏的头领颜胡,与其女儿相恋成婚,颜胡十分爱惜这个女婿,将整个颜氏产业作为嫁妆送与他。当时统治靖岳平原的还是誉国,见婴氏产业几乎倾国,竟加以迫害。婴锐任家主后,便乘势起事,借助妻子家颜氏部族彪悍勇决的骑兵和自家雄厚的财力,并用尽手段收服了术士家族,十年间便覆灭了原先誉国的皇族广氏,创下基业。
  他早年征战,曾被敌人围在孤城不得出,他妻子亲率一支骑兵,血拼到城下将他救出,自己却被流矢射杀。为纪念妻子为其的付出,他便写了这首长歌,命天下流传,纪念他和妻子的爱情。
  也有史学家认为,祖扬帝少年时便有大志,与游牧族结亲不过是扩张势力的一步棋罢了。而且祖扬帝流传下来的诗词语句激越,多含刀戈意境,遣辞也严谨紧凑,这首情歌却俚俗得多,不似他的文笔。
  可是老百姓却不懂这些,越是离奇浪漫,他们倒越是相信。
  歌曲很长,众人多数记不周全。遇上记得的,便和着一同唱,大多时候大家也就跟着曲调哼哼,小蛮唱得倒很是熟练。
  当唱到月夜下,少年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相思,跑到帐篷前隔着幕帘诉说自己的心思,却尴尬的发现,里面居然是少女的父亲时,众人开始哈哈大笑。
  小蛮继续唱着,于是故事继续在大家的脚步间流淌。
  勇敢的少年为了获得自己的爱情,独自去猎杀野狼,要用一千支狼尾为心上人的父亲制作最雄伟的狼尾旌旗,可是少年却将自己失陷在饥饿的狼群里。
  虽然村民们早已知道了故事的结局,此刻仍然被紧张刺激的剧情深深吸引。
  “咆哮!野兽们在咆哮!
  幽绿的眼睛,
  惨白的利齿!
  衣裳已被血水浸透,
  刀刃早已卷曲,
  背上的箭囊里,
  只有最后的一支。
  不远的山坡上,
  凶残的狼王抬起了下巴……”
  “吼~~~~~”
  突如其来的咆哮声,打断了小蛮的歌声。
  “狼王??”阿涌大吃一惊,难道小蛮的歌声竟然真的召唤出了故事里的凶兽?
  “村子!是村子里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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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 Posted:2007-01-17 11:34|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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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2 家人

  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在四周。
  一只巨大的前爪重重挥起,狠狠的击打在前胸上。
  被击中的士兵被强大的力量抛起,凄厉的惨叫也无法掩盖他肋骨清脆的断裂声。越过众人头顶跌落在身后,发出沉闷的声响。
  “站好队型!不要慌乱!举戟,防御阵势!”
  二十几名士兵们迅速站成紧密的两排,前排士兵半跪在地,长戟尾部拄地,锋刃向上斜指,后排士兵则将戟架在前面士兵的肩膀上。人群变成了一堵突出尖刺的城墙,挡住了野兽。
  面前的野兽如小山一般巨大,黑棕色的长毛覆盖着强壮的身躯,柱子一般粗壮的后腿,足有一人身高般宽的肩膀上的安放着狰狞的脑袋,前额上的尖角乌黑光亮,眦咧的嘴角露出尖锐的獠牙,虽然身体微微前倾,但士兵们的头顶依然只在它的腰腹高度。
  野兽几次冲击,被第一排的士兵挺戟合力死死撑住,后排的士兵乘机便刺野兽肋下、颈脖等柔嫩之处。虽然无法造成象样的伤口,锋利长戟造成的疼痛,野兽还是有些畏惧,稍稍退后,将重心放得更低,与面前的敌人对峙。
  “队长,怎么角熊下山了?”
  “他妈的,我怎么知道!”
  身为兵工营护卫队长的中年男子此刻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握住武器的手上更加是湿漉滑腻,沉重的战戟几乎拿捏不住。
  “小四,看看黄秃头伤得怎么样!任峻,取火种,点几堆火起来!”
  蓝叶山脉里并不是没有野兽,平日里也偶尔有野兽窜到村子附近的事件。为预防兽害,村子四周都有塔楼,兵部也给兵工营配了长弓。蓝叶山脉地处边陲,并没有滋养山贼的条件,治安一向良好,只是已是初冬,野兽应该冬眠,现在已经是安全的时节了。所以队长也没有安排岗哨,谁知道竟然有本就罕见的角熊冲进了村子。
  角熊一般生活在深山里,虽然素食,却性格残暴、不容异类,经常攻击它领地内的走兽。这种兽类力气比普通熊还要大出许多,由于长期食用有毒植物块茎,毒素都集中在它额头的尖角上,这使得角熊的攻击更加致命。如果山中有角熊,纵使是山林之王的虎豹也不敢留居。
  蓝叶山脉有角熊村人是知道的,平日里约束禁止进入它生活的领域,好在角熊性格懒散,一旦定居,便不会轻易走动,人畜倒也各不相扰。
  昨夜陨石撞山,竟然将这只冬眠的角熊惊醒,这一醒来,角熊便要进食,可是漫山的灌木入冬正在枯萎,根块不肥美,寻不到食物的角熊竟然一路寻来,冲入了村子。发现野兽的村民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更激起它的野性,跑得慢的被它追上,便难逃一死。等护卫队赶到时,入目的已是满街的血肉模糊,粗粗一点,村子里伤亡不下几十人。
  村民被紧急疏散到其他的地方,按照护卫队的指示,躲进了最坚固的房屋。
  这是一头成年角熊,常年在泥沙中打滚,砂石和体毛纠结成块,如同包裹了坚硬的盔甲,一般兵刃根本伤不了。想要杀死这凶悍的巨兽,恐怕只能用劲弓射它的眼睛、嘴巴。护卫队配的是木臂的短弓,冬天干燥,如果不好好护养,过了冬天弓臂脆了,用力便折。所以前日队长叫人把弓下了弦,浸在桐油里,等几天再晒干,就韧了。可是现下就取来,泡过油的弓臂用不上力气,射出的箭连兔子也杀不死。一时间,队长竟然无计可施。
  “队长……,老黄他……他死了……”小四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妈的!”队长只有恨声咒骂。
  火堆终于点起,角熊开始退缩。
  火把迅速发到每个士兵的手里,队型慢慢散开,变成半圆,将角熊逼到一处房屋的死角。角熊畏惧火光,一时间不敢乱动,可士兵也不敢过分逼近。
  此刻,听见声响的纪师傅一行已经赶到,满目的狼籍让众人大为惊撼。
  “纪头,您来了。”队长见纪师傅,忙将情况说给他听。
  角熊见多了这么些人,有些骚动。立刻被士兵用火把逼回,蜷缩在那里,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嘶吼。小蛮见了角熊凶狠的模样,又看见到处都是身体凹瘪下去,血肉模糊的尸体,毕竟还是少女,一时吓得面色惨白。阿涌将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了几声。
  “纪头,现在不能赶走,也杀不了……您看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村子恐怕毁在这个畜生手上!冬眠被惊醒的兽类最是饥饿,也最是凶残,此刻暂时用火逼住了,一旦角熊饿得发狂,只怕便要反击。”
  纪师傅是兵工营最高级的执事,家传的铁匠手艺。少年入伍,曾经在靖岳国最为精锐的锐旗,上过前线,也立过些功勋。退役回家乡后做回了老行当,北海郡兵部曾经想聘他在新军里做教头,纪师傅却选了这整天和火炉锤子打交道的兵工营。营里人都大约知道他的故事,队长虽是正规军人,可毕竟只是地方上的守备役,从没有碰到过这样危急的情况,见纪师傅来仿佛有了靠山。
  纪师傅没有当即回答,只是吩咐身边的人:“这里危险,大家先散了,回去关好门窗,别出来。”
  众人战战兢兢散尽,阿涌和小蛮本不愿意走,却被郝大把子一把推出老远。明白在这里反添乱,两人再三叮嘱,才满心不安离去。
  “大把子……”
  “在。”郝大把子是纪师傅行伍时的老部下,退役后家里已经没了人,干脆便一直跟着纪师傅。
  “去场子里,”纪师傅咽了口口水,重重捏了捏拳头,道:“把‘千发’拖来!”
  郝大把子呆了呆,环顾了四周的士兵,低声道:
  “老大,那……那是……兵部说过……”
  粗犷的汉子声音里已有些犹豫。
  “顾不得!快去!”

***

  方才剧烈的活动让原本就已经饥肠辘辘的角熊此刻更加无法忍受胃部传来的灼烧感。野兽本原的欲望正冲击着它对火光天生的恐惧。
  这头巨大的野兽开始在士兵的包围中间游弋。四足着地的角熊仍有一人高,它那随便细微的划伤就让人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的剧毒尖角正如瞄准般,在士兵面前晃来晃去。
  方才那几下突刺虽然没有给它带来太大的伤害,但强烈的疼痛还是给角熊留下了深刻的不愉快记忆。面对对准自己的长戟,角熊没有主动采取攻势。
  这种独特的生物和其它熊类不同,它们显然要狡猾许多。
  它混沌的意识中明白,只要有一个缝隙,它强有力的前肢挥打和毒角能够在很短时间里解决他的敌人,而这个缝隙,哪怕用角熊的智慧也能感觉到,并不遥远了。所以它选择了等待,并不停用愤怒的咆哮摧毁敌人的意志。
  目睹了角熊轻易推倒墙壁、一次普通进攻便击杀人类威力的士兵们,此刻感受到的则是如在火炉中的煎熬。没有人敢让手中沉重的长戟有稍微的偏移,哪怕手臂已经开始有些酸痛。所有人都知道,面前的野兽不是自己能够战胜的,可是身后是自己的家园,男儿的荣誉和军人的训诫,让他们已经将生死放在一边。
  郝大把子咬着牙接受了纪师傅的命令,离开了有一段时间。
  队长很奇怪两人刚才的对话,他负责蓝叶村子外围的巡视和保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却不明白两人所说话中的含义,难道这个兵工营中还藏有什么机密?他不敢发问,只好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包围圈上,可除了角熊,他还体会到另外一股沉重的压力。
  纪师傅此刻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背着手站在不远处,仔细的观察着周围。在不停瞟眼看他的队长眼睛中,这个有些佝偻、长着可笑大酒糟鼻子的中年人此刻与他平日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长年被烟火熏燎得有些眯的双眼中,正闪烁着逼人的光芒,紧绷的双颊呈现坚毅的曲线,整个人焕发出令人感到敬畏的气势。
  那是坚定、勇敢和决断。
  远方传来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郝大把子推着一辆被油布严实覆盖的手推车正飞快赶来。
  “停!”纪师傅制止郝大把子的脚步,手推车停在两百步外,郝大把子放下撑脚,一把扯开油布。
  黑漆桐木的正方形箱体连在手推车上,连接它们的是一个复杂的动轴,依靠这个箱体可以自由向任何方向旋转。箱子旁边是几个精巧的摇把,对着正前方向的一面不同于其它面那样密封,而是遍布了拇指大小如蜂巢的孔洞。郝大把子快速调整着摇把,将这一面遥遥对准角熊。
  士兵们在纪师傅的示意下缓缓退开,在郝大把子与角熊之间空出了通道。
  “嘿!”郝大把子敲击箱体,同时大喊。巨大的声响吸引了角熊,同时也激怒了这危险的生物。它对着远处的郝大把子发出狂暴的咆哮。
  郝大把子弯腰拾起一块石头,遥遥扔了过来。石头在地上弹跳几次后,准确落在角熊面前。这个挑衅让角熊抛开身边的人类不顾,四肢着地向他狂奔过去,沉重的步伐带起了蹦跳的砂石。
  尖锐的兽角直直对着前方,这是真正愤怒的猛兽最强悍暴烈的攻击方式。虽然已经睡眠了近一个月,但这只角熊并没有消瘦太多,重量至少还在一千多斤。庞大的身躯仿佛就是一辆巨大的冲车,一旦让它达到最高速,沛莫能御的力量,就算山壁也要撞出个窟窿。
  “快躲进房子里!”纪师傅一声大喝,士兵们迅速退入旁边的民居。
  郝大把子哈哈一笑,拨动了箱体上的机括。
  “咣”一声,箱体里传出剧烈撞击的声音,整个手推车也剧烈一震。
  一片灰影从蜂巢面里闪电般掠出。
  “啾~~~~~~~~~~”
  强烈到可以撕裂耳膜的凄厉破空声,在空气中爆裂开。
  灰影和疾弛的角熊交错而过,速度不减,没有丝毫滞缓的撞在后方的墙壁上,发出如雨点敲击房顶一样的连续轻响。
  一蓬红雾在空气中腾起,迅速的飞溅开。细小的血沫被强大的力量甩上四周的地面、墙壁。
  快速前进的角熊脚步突然一错,如喝醉似的蹒跚起来,惯性奔走几十步后,轰然倒地,鲜血从它身体下蔓延,石头的街面无法渗入,于是片刻便覆盖了大片的土地。
  从门窗里张望的士兵们张大了嘴巴,半晌不能动弹。
  是什么样的东西,竟然让这几乎刀枪不入的野兽瞬间败亡,甚至连一下痛嚎都没有机会发出?
  没有人能看清楚那瞬间飞掠而过的影子真实的面目。
  等到看见角熊的尸体和它背后破烂不堪的墙面,士兵们便连张大嘴巴的力气也没有了。
  尸体上满是刚能探入小指的孔洞,密密麻麻。角熊当时正高速俯冲,对着正前方的是它那比岩石还有坚硬的脑袋。可现在头骨已经被射击得稀烂,无法辨别轮廓。
  半尺长的铁刺飞跃两百步后,穿透了向前俯冲的整个角熊身体,余势还是击穿了一层墙壁,射得屋里家什物件一片狼籍。
  “哎呀……哎呀……真是……”
  也许只有队长此刻的话,能够表达众人的心情了。

***

  角熊的尸体被迅速焚烧处理掉,破败的房屋也被大锤彻底的摧毁,所有可能暴露神秘武器“千发”的证据都必须毁灭。
  士兵们默默而迅速做着这些,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惊恐。不安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角熊被击杀而消散,而是更加沉重的压抑在每个人胸口。
  刚才队长的话语还在耳边如雷声一样轰然。
  “千发”是绝对不能让外界知道的最高级机密!
  泄露者,
  死!
  他们只是处在靖岳国后方的守备军,接触过的最危险的任务也不过是驱逐饥饿的野兽,角熊的突然袭击就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能力。
  虽然靖岳国东边疆的东临郡此刻正和邻国阳党有战事,可远隔了整个国域的纷争并没有让这些士兵们感觉到任何压力,那些事情和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就算要抽调军队上战场,自有靖、岳、嗣守三内郡的王家精锐,还轮不到北海这外姓郡来操心。
  可是这一台据说是准备投入大量制造,支援前线的“千发”一出现,却让士兵们突然感受到,原来战争并没有遗忘这遥远的地方。
  靖岳国除了强悍的骑兵,收服这万里江山的还有其他两样因素。
  拥有神秘力量的四大术士家族。
  以及婴氏家族强大的财力下才能制造的,可以将人力增强百倍的战争器具。
  轻易撞毁城墙的“擂石”、高两百步的攻城车“云楼”……南陆众国纷争所用的器具,无不出自靖岳国的能工巧手。
  而靖岳国现在的敌人阳党,守据着野蛮而强大的草原游牧民族。他们居无定所,搭起帐篷就是城市,随着水源牧草流浪。阳党儿郎擅骑胜射,生性悍勇,他们的马比靖岳平原所出的马匹快,骑术比靖岳国的锐旗铁骑更加精湛。
  阳党部族众多,彼此倾吞撕杀,只不过因为阳党草原土地贫瘠,只能种一年一收的庄稼。每个部族都希望自己壮大,可是一旦人口多了,土地却不给养活。所以他们只有一条路,西征!靖岳平原肥沃的土地,才是他们的希望。
  生长在马背上的阳党人一旦统一起来,加上他们精确射程远达二百五十步的骨弓,成了靖岳国前线的噩梦。
  每一接阵,阳党轻骑便狂潮般掠来,在靖岳长弓一百三十步射程外游走,将致命的箭雨投向靖岳兵阵。每当靖岳国骑兵遣赶过来,阳党轻骑则显示出他们能在疾弛的马匹上精准射击的非凡能力,且战且退,消耗敌人兵力。
  原本攻无不克的靖岳铁骑,面对来无影去无踪、一夜之间就可以奔涉百里的骑兵,根本无法获得一点优势。而那些原先无往不利的器具,多数就是用来对付常规的步、马战或者城池攻防,根本拿这些如疾风般的敌人没有任何办法。虽然拥有超过常人力量的术士,毕竟数量稀少,机动能力太差,无法跟上长距离马战的步伐。
  好在阳党骑兵人数虽众,却在各个部族之下颇多隔阂。共同杀敌或许没有问题,等到分取战利时却往往分歧。而且这样奔袭作战,粮食亦成为了游牧部族最大的难题,往往持久了就后继无力,攻得下来却不善守御。靖岳国这才和阳党缠斗了几十年,难分胜负。
  近年这双方势均力敌的局势却正在悄然变化。原本散沙似的阳党竟有了一统迹象,部族间相互合并的情形多了起来。一旦阳党集合成一股力量,那种威胁已经不是久居安逸的靖岳国所能抵御的。
  所以蓝叶的兵工营,一直都在秘密为靖岳国设计、制造拥有巨大杀伤力、并且有效杀伤距离超过三百步的野战武器,彻底战胜阳党。
  兵部一直低调处理这里,将保密工作做到了最好。整个村子,知道兵工营真正使命的,不过十几人,纪师傅和郝大把子正是其中的重要技术人员。
  “千发”的研制刚刚成功,还没有来得及通知兵部,就在这些普通的士兵面前露出了面目。
  纪师傅是老行伍,对兵部也有足够的了解。如果上面知道“千发”的秘密已经泄露,免不了将这二十几人的护卫队、甚至整个蓝叶村悄悄抹去,不留后患。
  纪师傅的确押下了巨大的赌注。然而用与不用,蓝叶村总逃不了危险,或者是凶兽的吻爪、或者是兵部安排下的剿杀。
  好在村民们都躲了起来,在场目击的只有护卫队。只要能将今天所发生的事情隐瞒起来,并且让兵部推迟知道“千发”的成功日期,或许便能掩盖过去。
  这样的决定是多么放肆大胆,纪师傅和郝大把子很清楚,护卫队长很清楚,士兵们也很清楚。一旦被揭露,私用国家一级机密武器、欺瞒如此情报不报,形同判国,定是死罪!诛九族的死罪!
  四处都是死路。可是这样的压力,终究还是这少数人承担了下来。

***

  村子沉浸在月前事件的悲哀中。几十人在角熊的袭击中丧生,这是蓝叶村自存在后最大的一次灾难。
  天气日益寒冷,早晨起来,屋角路边已有白花花的霜冻。
  纪师傅站在墓园前,坟冢间扬着缈缈纸钱燃尽的青烟,空中似乎还漂浮着撕心裂肺的号哭。
  面前几十座新坟,占了墓圆九成的地方。里面躺着的是往日的伙伴和他们的家人。
  纪师傅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在战场上每一刻死亡的人都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可是此刻的纪师傅,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披沥着一身鲜血,还傲然而笑的战士了。那种可以枕着死去同伴尸体在血腥中酣然而睡的日子离他已经远去了太久。
  已经老了。二十多年的安逸日子,竟然让他无法平静面对这样的悲痛。
  郝大把子将手轻轻放在纪师傅的肩膀上,意图抚平朋友的哀伤。
  这些日子,郝大把子一直有些不安,他一向尊重纪师傅,纪师傅的决定他不会违背,可是却一直耿耿于怀,他几次都想劝纪师傅将事情上报,这次使用“千发”痕迹的确太多,兵部万一察觉,恐怕什么都瞒不了。毕竟,牵连起来,第一批要上斩首台的便是他们。
  两个老家伙还罢了,能在战场上回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豪赌后的赢余。
  可是还有阿涌、小蛮……
  纪师傅痴痴望着眼前的凄惨景象,缓慢道:
  “大把子,我知道你心里有话。”
  “头,我也知道,报上去护卫队定要遭殃。可是也许只是个监禁,等‘千发’大量使用,说个情面也就放出来了,实在犯不上……我不是怕死,只是……”
  “你说,人是为什么而活着的?”
  没有等郝大把子将话说完,纪师傅自顾自的说起自己的话语。
  在心里沉淀多年的往事,被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带出了思绪的深海:
  “小时侯,我家是北海郡最大的一家铁器作坊,全郡十七家分号,旗下六百多名工匠,杂工帮佣不计其数。
  全北海郡都知道纪家铺子的铁什最好,就算价钱高过市价两成,可每天打出来的东西再多,不等一个时辰,准有人买走。来往的铁器商人都以自己能贩纪家字号的东西为荣,排着队,在我家作坊门前通宵达旦的等候。为了能多得一些货物,同行之间常常打起来。后来在锐都有了名气,兵部便特批了备铁三万斤的库准,指定我家为军队制造兵甲。那之后,纪家更是如日中天,就连家里的仆役走在路上,也有人鞠躬打揖。
  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虽然我长得丑,可是照着靖岳国的传统,幼子是要继承家业的,所有的大户都希望能和我结亲,阿爸也希望我早日成家,好接下家业,但是我却不愿意。望海城里都认识我这个纪家小少爷,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我,说我是一代豪杰。我知道他们更多的是尊重我的姓氏我的家族,但是我还是很骄傲。
  那时侯家里有一部祖扬帝的传记,我打小就爱看。他也是幼子,可是他的心从来不止在家业上,他有更大的抱负,而且一步一步就这样走了下来。我没有出过远门,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觉得我应该也要这样,小小的北海郡不是我一生的舞台,我期望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刻在靖岳国每一寸土地上。这个想法我也知道大逆,不敢告诉他人,只是叫阿爸给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念书,请了最好的武师教我练拳,只想磨砺成熟,等待机会。
  后来,是我十九岁那年吧。那时侯和南邻恒臻国还没有结盟,北海郡里并没有现在太平。望海城附近出了一群流贼,不知是哪里来的,可实力不弱,隐蔽得也深,打家劫舍、无恶不作。郡地方军几次围剿,却总被他们逃了,又找不到他们巢穴。
  流贼愈发的无法无天,原本还只是劫些小队商贩,后来连有护镖的大队也敢侵犯。
  我家的货时常被劫,损失不下几十万金,阿爸很生气,向兵部讨了拥兵令,联合望海城几家大户,出榜请了支佣兵护队。
  佣兵推举了个三十岁的汉子做首领,那汉子姓定,大家不知道他的真名,都只叫他定都统。
  这个定都统很有本事,指挥佣兵队有章有法,一来就打了几场胜仗,杀了不少流贼,还追回了很多赃物。我听说了,很是敬佩他,加上自己也想学习些行军打仗的学问,便挑了铺子里最好的一口刀和一套甲,送去给他。
  刀甲送到他那里,定都统一见就很是喜欢,这些流浪的武士,不是犯了案子远走他乡的逃犯、就是没有生路的流民,那里有好的装备。
  定都统是行家,自然知道纪家少主亲自送的东西是什么价值。但我看见他还是很细心的检查,刀每一寸刃口都用试刀木去擦,盔甲每一寸都用小榔头轻敲看钢质。我很奇怪,说我们纪家的东西绝对没有问题,何况这些是精品中的精品。他却说,他检查自己的武器甲胄,为的是能在对敌时可以尽可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还说,我给他的东西的确千金难换,可是再珍贵的东西,自己不能好好把握、好好运用,还不如没有。身外的东西再好,也不能太依靠。
  譬如说,如果刀好,总有人窥视,所以刀法就要更好。可是有好刀法的总不会是他一个,万一对敌,便要靠自己对刀的熟悉,每一招都能制造最大的威胁,才能获胜。甲胄也是一样,遇上好对手,每一次对自己的进攻都是致命的,万一抵挡不住了,总要知道自己最薄弱的地方在哪里。
  我当时问他,如果对方身手器具都比他好,对器具也很熟悉,那又要怎么办?其实我只是觉得他对我家的刀甲不够信赖,心下不痛快,便故意刁难他。定都统却哈哈大笑,说我见事明白。万一真碰上了这样的敌人,总不能伸脖子给人喀嚓了事。那时侯,谁吃得苦挨得揍,谁对自己的身体更加熟悉,谁便赢了。
  他当时说:敌人再强,他砍我三刀,我总得回上一刀吧!我只要挨上三刀还不死,最后死的还得是他。
  我现在还记得定都统说这些话的样子,满脸的豪气和不羁,特别说到后面,手里刀迎空一斩,说不出的威风。我当时只听得热血沸腾,巴不得马上找个强悍的敌人,拼尽自己最后一滴血打倒他,我觉得这才是英雄。
  这次见面,我们很投缘,两人便拜了异姓兄弟。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定都统是很好的将才,我想用兄弟之情换他的效忠。
  问起他的故事,才知道定都统曾经是锐旗的将领,官职已经封到了虎威都统,定都统这个称呼其实不虚。只是锐旗高级军官从来没有皇家外族,他不姓婴,虎威都统已经是极限。后来军功一直积累,总是这样的缘由不能再升了。后来朝廷看中他的人才,有意赐婚,让他入籍,可是他宁愿退了兵役,扔下富贵,也不改姓氏。
  我知道这样的人对靖岳国皇家婴氏恐怕没有什么敬畏耿忠之心,拉拢他的心思更加炽烈。
  之后,我们便时常在一起。越和他熟悉,我就越吃惊。大把子你知道我少壮时的功夫,不敢说是百人敌,一般武人三、五个也不在心上。可是几次比试,却从来不能在定都统手下得便宜。而文才学识,他竟然也极为广博,绝不输给我半分。我很诧异,他这样的人怎么就甘心做个收钱卖命的佣兵头领?难道他也和我一样,有极大的抱负,只是委身草莽,伺机而动?
  有一次我们喝酒,见他已经大醉,我便有试他口风之心,说了些不满世事的含糊话语,看看他什么反应。他当时嘿嘿的笑,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抱着酒坛子喃喃说,得了天下又怎样?为人一世,能换得几个人幸福?
  他的话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明白,男儿在世,当然要出人头地,怎么就为换旁人的幸福了?手上若能把握权势,随便做些泽福黎民的事情,便是万人的幸福啊!
  那之后,我就没有机会再和他说这些了。
  后来终于探到了流贼在山里的巢穴,郡里派兵上山剿匪,定都统率了佣兵队也去支援。三天后军队大捷而回,可这个英雄下得山的,却只是具尸体。
  听眼见的人说,当时已经打到了山贼的老巢,在山道上却中了流贼的埋伏,双方起了混战。定都统一人冲在最前,硬是在人海里杀了条血路出来,一步没有停直冲到山贼首领面前,一刀就砍下了山贼头子的脑袋,山贼没有想到有人能这么快杀到阵心,立时溃败,剿匪军伤亡不到百人就胜了。可等大队走到定都统面前,发现他依然保持最后一刀的姿势,人却已经死了。
  等我看见我这个结拜大哥的尸体时,惊得呆了。他背脊上、腰腹间,密密麻麻不下几百处伤口,连指宽的一块好皮也看不见,我送的铠甲更是面目全非。可是却没有一处是致命伤,他根本就是流干血而死。他的刀我也看见,整条刃都砍卷了,只有刀头四寸锋利依旧,就是这四寸刀口,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时候夺取了胜利。
  我明白,当时形势下,凭借他的本事和纪家的铠甲,他绝对可以在众人助力下攻上去,一样可以砍了贼首,可是随着他的兄弟却留不下这么多。
  我抱着定都统的遗物哭了一天,我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上山,加上我的身手,怎么也不能让他死得这么惨。哭着哭着,我才明白他那句话,人活一世,能保护几个人的幸福?是啊,人活一世,是为了保护人还是杀人?我这个结义大哥,并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千秋大业,但他明白,要成大业,总是拆散一些人的幸福换得其他人的幸福,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无非还是为了自己罢了。所以身边人的幸福,才是他最宝贵的东西,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这一来,我的梦也醒了,什么远大抱负,在定都统这一刀面前,都是空的。
  人活着,就要保护自己的同伴,保护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信念……
  他们的幸福!
  定都统原本拥有很好的机会可以融入靖岳国最尊贵的群体,成为拥有国姓的贵族。但是那个世界太多看不见的斗争,在他的信念里,即使是万人的幸福,也不能用一条无辜的善良性命去换取。所以他宁愿上战场,用自己的双手实实在在的去保护、去拯救。
  我也明白,虽然说站在高高的云端,也许就拥有了更多造福人民的能力。可这一切,总是在获得最后的成功之后。而获取这样的成功,又要有多少人直接或者间接的被剥夺幸福?
  所以我放弃了纪家的家产和荣耀,以一个靖岳人的身份投军,上前线和阳党蛮子撕杀。定都统所说的没有错,战场不允许自私。用自己的力量尽力保护同胞,同时换取同伴的保护,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退役回来后,纪家的风光已经成了过去和笑话。我离开后,父亲不久就突然过世,甚至来不及定下继承人。就算定下了,也会被某些心怀叵测的人隐瞒吧。我那几个愚昧的哥哥为了倾夺家产,彼此无法达成一致,竟然把硕大的家业硬分了开,最后被商业的对手一个个吞并。
  大哥贫困潦倒,病死在贫民区。二哥给别人当了管事,曾经的少爷成了仆役。三哥流落他乡,至今也没有个音训,也不知死活。只有姐姐还算幸运,嫁在一家大户里。听说这些后我不气愤,也没有想法再去夺取那些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伤心,就连原来那样甜蜜的亲情,在追逐成功的路途上还是褪色了。我也很庆幸,我终于懂得了些什么。
  所以我选择了蓝叶村,可以利用我的知识为靖岳的人们再做些什么。
  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这里已经成了我的家,小蛮、你嫂子、你和阿涌,这里所有的村民,都是我的家人。
  你那天看见了,这些士兵们,为了村子里拼了命。他们的家人在这里、朋友在这里,所以他们可以抛开自己的生命。看见他们那时侯一边害怕得颤抖,一边咬着牙挡在角熊面前,我就想起了定都统那满是伤口的尸体。
  所以,就算我千刀万剐,我也要护住村子!我也要护住我的家人!”
  纪师傅转过身,盯着郝大把子的双眼,道:
  “我的兄弟,如果真的兵部查了下来,你就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无论如何,不要让无辜的人失去他们不应该失去的东西!”
  
  

to be continue... 

[1 楼] | Posted:2007-01-17 11:37| 顶端
悠久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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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见的题材,能写下去的话肯定还不错- -加油


[2 楼] | Posted:2007-01-17 16:49| 顶端
苍颜ku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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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鞭女王,我可是当年火花第一大坑王,想我写完……很渺茫
还有后续倒是肯定的

[3 楼] | Posted:2007-01-17 16:53| 顶端
悠久の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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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不完的话,如果有知道下面剧情的冲动的话偶会帮你写下去,但是说好先,逃不掉七零八落死者满地的结局= =b


[4 楼] | Posted:2007-01-17 17:37|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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