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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iip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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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何改变了我的模样

  一

  冬日的一天,我回到和平里父母家的老楼前,一股莫名的怅意浮上心来。

  脚手架架在我家楼前时,我连问都懒得,大约的情形已经知道在先了,城市的所有旧楼都在被粉刷,雷同的设计和涂料,让那些旧楼们都穿上新衣,配合城市的现代化面貌,与时俱进。灰朴朴的旧楼很不好看,穿上光鲜的外衣很振奋的样子。可是,就拿我住的楼来说吧,楼道的墙壁早已颓乎败乎,皂白混沌;铁窗坏掉,冬天关不上,关上也没用,玻璃也打碎,冷风肆虐地无孔不入。外观的光鲜反衬得内里更破败。像一个人穿着绸缎面子大衣,一撩就露出里面的补丁来,那才是寒酸到家了。且不说旧楼被"新"统一后失去的历史感。就算那底子也是灰朴朴的不具审美价值,反过来说就是一种价值,要涂也要涂上原色原调,记录下那个灰朴朴的年代。偌大一个城市总得有点包容才是,一个社会越是允许差异的存在,越是显出健康来。

  我一向最担心的还是我父母家那座楼,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怕它也被涂得面目全非,怕那褪色的红砖被改弦更张地涂出花样来。那天老远看到它披挂一新,我知道我的所测不误了,心里真不是滋味。鲜亮的赭红色,还不够,中间又横添一道杀气腾腾的酱黄。一刹间有股冲动上来,真想伸手能抹掉这层涂料,再看上一眼!像轻轻抹去玻璃窗上的雾气,之后再由雾气重新蒙上。我追忆它旧时的模样,并不是希望它保留住旧,以便配合我对岁月的可笑伤感。但我真是伤感,好几次在风雨中看到它沧桑的样子,心突然地疼了,觉得那一块块砖石里藏匿着情感,我感觉到了它的生命。它经过的岁月也就是我的岁月,岁月如何改变了它的模样,也就如何改变了我的模样。于是我惋惜它斑斑旧痕的容颜,仿佛我四十余年的记忆都已与那旧痕一同被抹平消失了。

  六十年代初年它还是一座新楼,周边还不断地有新楼房堀起着,到处堆着沙土红砖和水泥圆柱,暂时还空着的地上疯长着荒草和不知名的小灌木,蒲公英棉絮一样的花仔在春天里漫舞,芘麻茁壮。然而街道齐整,柏油小路阡陌纵横地衔接起每一座楼房,夜晚路灯不明不暗地照亮寂静的小路……这是在解放前荒凉的乱坟岗上开拓出来的一片新天地,衔接于城乡之间,也是新旧时代交替的亮丽图标。这个叫做和平里的地方,连同它的名称都是欣欣向荣的,它大约算得上新中国第一批居民住宅区,煤气暖气抽水马桶,水磨石地板,连卫生间都铺着小花砖地板,高高的阳台天花板上也安装上磨沙吸顶灯,穿衣镜挂衣钩,一切都是文明生活的铺排。它是新中国向她的人民展示的她所期许的美好前景,也以此在196 世界万国博览会上向世界做出了展示。新中国充满生机,充满希望,正在旧时代的废墟上重整山河……

  而今,它已面目全非。

  二

  我不知道这些楼房是苏联专家设计的。可却是在这房子里听到的中苏关系破裂,听到了"九评"。一段时间里每天清晨最早灌入耳膜的都是这种声音:"苏修背信弃义,撤走专家,撕毁合同,妄图卡住中国人民的脖子……"对"卡住脖子"这个词印象特别深,六岁多,一切听来都是云山雾沼,只对卡住脖子有足够的经验。想象着具体的人卡具体的人的脖子,抽象的国家卡抽象的国家的脖子,自然就懂了。苏联变修,何谓"修"不懂,也不必懂,知道变坏就行。赫鲁晓夫是睡在斯大林身边的野心家,费解他们如何睡在一起。大人们的谈话不经意地被我吸收着,赫鲁晓夫在斯大林生前好话说尽,斯大林一死就掘开棺木鞭打尸体。仿佛看到一个没良心的恶人举着鞭子拼命抡,躺在地上的斯大林一声不吭。政治斗争用民间化的道德语言来叙说,一目了然。等到国家主席刘少奇被揪出来,别的不要说,一说他是睡在毛主席身边的赫鲁晓夫,也一目了然了。因为斯大林和毛主席是好人,岂止是好人,是神,是大救星。

  记忆中的空气散发出热烘烘的气味,让我觉得那时候老想举条白毛巾给农民伯伯擦把汗,欠着脚给站在炉台上的工人叔叔送碗水。还巴不得拣到一分钱去交给警察叔叔,巴不得在街上碰到挽着包袱走一步挪一点的老奶奶,好让我送她回家。初上小学,被二年级的学生追着喊"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小豆包们个个呆板木讷,打了也不蹦高。背着手坐得笔笔直,争取得宠,盼着戴红领巾。老师讲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是革命先烈的鲜血染红的。一琢磨这话我开始担心,红旗只有那么大,怎么会分出那么多角来?二年级我才能戴红领巾,别轮到我时没有了。一天老师拿着几张表格进教室,说声要选少先队员了便顺座位依次走过,简直是想发给谁就发给谁!整座教室屏住了呼吸,所有眼睛盯住掌握命运的那只手。单纯的荣誉感和出人头地的小小野心正在进行着化合作用,不久就会化合出一个叫做神圣期待的伟大感情。只是此刻懵懂,时刻准备着--不知道准备干啥,只知道是等候别人叫你干啥。当表格也轻轻地飘在我的桌上,提着的心一松,立即骄傲地把脖子扭来扭去。人生第一次被选择了,还不太懂感激,只被那句歌词魔魇住了: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胸前,无尚光荣,无限骄傲。骄傲这个词一直让我觉得不对头,怎么能骄傲呢?还没想通,但该骄傲的时候还是立即就骄傲上了。

  多少年之后,记忆中那个艳阳高照的朗朗晴天与时代的色彩混成一片,仿佛耳畔遍地的广播喇叭都在唱"掀起了社会主义建设新的高潮、新的高潮!"记忆的底片却和这伟大的历史毫无关系,只和我的个人忧伤有关。一天我们去礼堂听报告。因为小,要像幼儿园小孩儿放风一样被规定着手拉手,老师还要不断地吆喝,走好喽,别东张西望!我们被带进一座礼堂,响彻着昂扬的乐曲,布满着热烈的标语。可我还不具备受感染的能力,只具备享乐的能力。这个礼堂平时是放电影的,舞台上的幕布又及时地勾起演节目的幻想,一幻想就拔不出来。明明被告知是来听报告的,没说有节目电影要演,可万一呢?打死也不死心了,一根筋地盼下去。实现第一个五年计划之类的横标竖在眼前,压根就没弄懂一个还是五个。讲坛上站着不知什么人,念一摞厚厚的稿子。听报告是头一次,既不知报告将在一生里永远听下去,也不知为什么要来听;既不知这是对牛弹琴,也不知这就是胎教。一心盼演节目,不成演电影也成啊,还妥协着。直到会散什么也没盼来,沮丧得走出了大门还不甘心,站在高台阶上苦着脸,心里充满忧伤。全因为生活没有按照我的年龄能够感受的快乐进行--它不演节目也不演电影!

  生活被取代的内容越来越多,那个记忆就越发地不肯褪色。坚守着童心要求和谐的一幕;同时,精神被抹杀的内容越来越多,那个记忆也就分出了枝杈,有一天它就通体一片光明,蜉化成一个明朗向上的时代。一个历史的版本。

  有一天我们楼区里的储蓄所门前彩旗飘扬,锣鼓喧天。人们过节一样涌在一起,排起长队兑换国债。母亲从箱子里取出花花绿绿的票子,带着我也溶进那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后来广播里宣布我国现在既无内债又无外债,之后许多细节逐渐聚拢,才明白了国债就是国家向人民借钱。储蓄所那节日的气氛大概是完成并庆贺最后一次向人民还钱罢。国家向人民借钱这件事让我大吃一惊,还很难过一阵,就像是父母向孩子借钱,有些沦落的意味。比拟似乎不伦,倘若我的父母能向我借钱,我其实是高兴的,高兴我有许多钱可给人借。可惜没有。爱国的心像那涓涓可爱的细流,不经意间已经注入我们的身体里,并化作热血和热泪,等待着沸腾或长流不止

[楼 主] | Posted:2003-07-01 21:03|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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