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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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征文活动]回家
拉斯金盘腿而坐，看着眼前这台没有信号、“沙沙”作响的电视，两小时前的兴奋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在这个不足30平方的小屋子里，这台没有信号的电视是唯一可以让人感受到文明气息的东西了。文森特还没回来，大概是有了什么发现，不过没听见他那满怀兴奋的叫声——两小时前他们发现这个屋子时，拉斯金就听够了那种声音——所以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发现。
拉斯金环顾四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小屋子的价值远没有文森特认为的那么高，至少可以肯定，这个严格说只有一台电视的房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接近文明之地的标志”，看看这个单间房，除了一台电视，就是一个光秃秃地铺在地上的木板，大概就是用来当床的，上面连个枕头都没有；头顶上没有电灯，晚上天知道会黑成什么样；有一面墙上像是硬挖出来的四方形的洞，姑且算是窗子，用几根削过的树枝卡在窗沿，拉丝机权当那是防盗网，也不知道是防什么的；四面墙上的墙漆和水泥脱落了不少，可以看到里面的红砖；拉斯金进来的门，门轴部分锈蚀不堪，稍微用点力没准这门就会被直接拆下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到这小屋子两个小时了，至今没见到屋主人的影子，连生活的痕迹都看不见。
“嘎啦！”门突然被硬生生地被人从门框上拆了下来。拉斯金猛地站起来，恼火地看着已经成为一个长方形的洞的门，骂道：“文森特看看你干了什么！”
“不小心拉断了门。”闯祸了的文森特不慌不忙地回答道，随手就把被他扯下来的破木门丢到一边，仿佛那是一幅从墙上取下来的不要了的旧版画。他一步跨进了小屋子，激动地说：“比起这些小事，你知道刚刚我发现了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干了什么。”
“那我就告诉你吧，”文森特满怀自豪地说道，“我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有一台发电机！”
“啥！”拉斯金的怒气一下被吹灭了。
“我愚蠢的兄弟啊，”文森特摇头叹气道，“你盯着这台没信号的电视看了半天，怎么就不想想能让这电视启动的电是哪里来的？”
“啊……”拉斯金确实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一股挫败感将他击倒，瘫坐在了地上，此刻他脑子里想却和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关系：“难怪听不见文森特的叫声，原来他在地下室……”
“好了，兄弟，起来吧，我们去瞧瞧？”文森特向坐在地上拉斯金伸出了手。
“没兴趣。”拉斯金没理他，自顾自地爬了起来，转头看着那台“沙沙”作响的电视，“这房间连个电灯都没有，却有一台电视，这未免太奇怪了点。”
“确实有点怪，”文森特也看着这台电视，作沉思状，“不过这也证明了我们快接近文明之境了。”
又来了。拉斯金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到底该怎么说？”他问道。
“那还用问？地下室里的发电机、地下室里储备的足够发电机用一年的柴油和维修工具，还有这五年前生产的电视机，这些东西岂是偏远之地能随便弄到的？”文森特信心十足的回答道。
“那地下室的东西有那么齐全吗……等等，你说‘五年前生产的电视机’算是怎么回事？”
“哼哼，那是我当年在商场打工时学会的辨认电视品牌的本事，这台2005年生产的电视机有……”
“好了，我不想明白了。”拉斯金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
“总而言之，”文森特总结道，“这些东西是我们这几天来见到的最具有现代文明气息的东西了。”
“飞机残骸算不算？”拉斯金问道。
“去你的飞机残骸！”文森特仿佛身上某个开关被拉斯金激活了一样，带着一脸不满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说我亲爱的兄弟啊，你要那么怀念那地方，你就不该跟着我走，留在那地方没准就像你说的，救援人员现在已经找到你了，只是那时你还有没人形就不知道了，咱们离开后第二天那个方向的爆炸声你又不是没听到，如果不是你听兄弟我的劝跟着我走你就被炸成渣了，真是……”
拉斯金的话刚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三天前当他放心不下嚷嚷着要躲开“到处是尸体和没爆炸的煤油的地方”的文森特而不情愿地跟着文森特时，他就已经厌烦了和文森特争论继续留在飞机残骸旁边是否更容易得到救援这个问题了。如今他自己又无意中挑起了这个话头，只好硬着头皮不吭声，由得文森特说去。虽然不还嘴，可是拉斯金的心里却一直没停地在嘀咕着：“不过就是提了下飞机残骸，就开始脑补这么多有意思么？不过算了，谁叫咱们是患难兄弟，兄弟间的团结只好由我这个比较懂事理的拉斯金去尽力维护了……等等，‘患难兄弟’不就是我愚蠢的兄弟文森特你自己先说的吗？什么‘遭受如此磨难只得我俩幸存还毫发无伤，说明咱们是患难兄弟了’的，我也真是的，好不容易从飞机残骸爬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掏心窝的话，一时激动居然就从了你，也不知道我前世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愚蠢的兄弟，现在你嘴巴不把门什么不给脸的话都敢说，简直就忘了是你先把我当兄弟似的……”
看起来文森特嘴里滔滔不绝、拉斯金心里没停嘀咕的情况仿佛要无休止下去了，不过此时没了门板的大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他们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并且都瞪大了眼睛瞪着那个门洞：“你们是谁啊？”
门洞外站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应该有三十多岁，有点消瘦，皮肤也很粗糙，显然不是经常有机会保养自己的女人，但从五官上看还是可以看得出底子不错，不管是从拉斯金还是文森特的眼光来看，都是处在合格线的女人。直觉告诉这对患难兄弟：这肯定是这间简陋的小屋的主人，是这三天来他们看到的第一个活人。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手持一把斧头，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肯定会抑制不住激动向她飞扑过去。他们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们，都一言不发，一时间这个小屋里只有那台五年前生产的电视在“沙沙”作响。
“你是屋主？”最先打破双方的沉默的是拉斯金。
“是的。你们是谁？”女主人回了话。
见对方回了话，文森特也如释重负般地开口了：“我们是遇难者！”
“遇难者？”女主人的样子似乎仍有些怀疑。
“对，我们的飞机坠落了，就我们两个人活下来，我们在这树林里走了三天，发现了你的屋子……”拉斯金解释道。
“你们的飞机？”女主人怀疑的神色更重了，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正在拉斯金打算进一步解释的时候，女主人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哦……原来如此，你们倒是挺有本事的。”
“其实也没什么……”被女人称赞，让拉斯金有点不好意思。
“看来这几天你们也吃了不少苦头呢……”终于收起了戒备的女主人跨了一步走进了屋子，打量着站在她屋里的两个男人。他们都知道在女主人眼里他们就是两个脏兮兮的男人，那也没办法，这三天他们连洗脸的机会都没有，水都是从残骸周围散落的行李里搜罗来的，凑合着喝都很勉强了，没有余裕用来做清洁。至于这三天他们到底吃了多少苦头，他们可都不太想去回忆，女主人显然也没有往这方面深究的意思，而是转过头看了看她身后那个门洞，慢悠悠地说：“说起来我这个门……”
“是我的错实在对不起我太过不小心了您要赶我们走也没办法但求您先告诉我们怎么才能走到可以获救的地方我们很想回家求您了！” 文森特立即“扑通”地跪倒在地上，脑袋“碰”地嗑在地上。拉斯金和女主人都傻了，愣愣地看着维持跪地姿势的文森特说不出一句话来，一时间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五年前生产的电视的沙沙声。
“你的这位朋友，是不是……”女主人望向拉斯金，用食指指着太阳穴转了几圈。
“这个……”拉斯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否认，只好尴尬地说：“不管怎么样，我愚蠢的兄弟啊，你还是赶紧起来吧……”
“兄弟吗……看来你也很辛苦呢……”女主人看拉斯金的眼神开始有点怜悯了。
“比起这个……门的事情确实非常对不起……”拉斯金向女主人低下头致歉。
“唉……”女主人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也就是块可以让我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像个家的木板而已。”
“多谢您的大度……那个冒昧问一句，该怎么称呼您？”文森特从地上爬了起来。
“叫我桂木就行了，你们呢？”桂木走向墙角，随手将手上的斧头摆在一边，拉斯金留意到她并没有带其他的东西，比如劈下来的柴什么的。
“我叫拉斯金。”
“我叫文森特。”
桂木重新打量着他们两个人，说：“你们是兄弟？”
拉斯金刚想回答，就被文森特抢了先：“没错！我们是一起经历了这场磨难，一起幸存下来的患难兄弟。”
“……”桂木无言地转过眼光望向拉斯金，眼神似乎是在询问“真是这样么？”拉斯金只好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算是默认了。
“总而言之……”桂木按了按太阳穴，整理了一下现状，“你们两个的飞机坠毁了，你们两个活下来了，你们两个现在想找能获救的地方？你们想……”她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似乎对下面要说的词有点抵触，但还是说了下去：“……回家？”
“嗯，是的。”文森特点了点头。
“这附近的话，大概10里左右，有一个城市……”
听到这番话，拉斯金和文森特都松了口气。文森特高兴地说：“所以我说嘛，我们就要抵达文明之境了。”
“文明之境？”桂木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文森特，“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怎么了？”觉得桂木的态度有点奇怪的拉斯金问道。
桂木叉着手，似乎考虑了一下，最后露出了释怀的表情说道：“没什么，既然你们有本事搞到一架飞机，那些事我想你们应该心里有数……”
“什么？我们搞到一架飞机？”拉斯金听着有点糊涂，文森特也一样：“你怎么会认为我们的飞机是我们搞来的？我们可是坐航班的啊！”
“航班？！”桂木仿佛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词语，一下愣住了，但很快她就捧腹大笑起来：“航班？哈哈哈哈……一……一个航班？哈哈哈哈哈……”
拉斯金和文森特在桂木的笑声面面相觑，此刻他们心里想的事情是一样的：这个叫桂木的女人与世隔绝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久，以至于连“航班”是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桂木靠住身后的墙，勉强不然让自己蹲到地上，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平定了一下气息后，用戏谑的口气说道：“别闹了，2012都过去多久了，还有能运营的航空公司啊？！”
此言一出，桂木惊讶地看到眼前的两个男人在用见到鬼一样的表情看着他，其中叫拉斯金的男人挖了挖自己的耳朵，颤抖着说道：“那个，桂木小姐，今年是……哪年来着？”
桂木疑惑地看着他们，勉强自己重新搜索那些令她不快的记忆：“我逃到这我临时造的避难所来的时候我还是记得的，是2011年11月……是几号呢？9号……嗯，没错……这里没日历，所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有快一年了吧……”
“别开玩笑了！”文森特脱口而出。
“你才别开玩笑！”桂木终于愤怒了，“回家？！为了那只有我才明白的事实，我丢下了我的家，丢下了我的老公和儿子，一个人躲到这里来苟活，还冒着危险去你嘴里那该死的‘文明之境’找点能让自己继续苟活的东西！你觉得我这是在开玩笑！！！”话说出口，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余的话，仿佛泄了气一样，背靠墙滑坐在了地上，低着头，再也不想说话了。
拉斯金和文森特直勾勾地盯着坐在地上不发一语的桂木，超乎他们想象的事实的冲击让他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此刻小屋里只剩下那台七年前生产的电视机在“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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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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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2010-12-09 11: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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