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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天龙剑 -> 文学区 -> 骑士的骊歌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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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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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的骊歌 第一章

代序:
  一直都是被火纹那极具深度的剧情所深深吸引,可以说一系列的游戏我都是带着看一本精彩的小说的心态通关的,每次看结局时的那份感动也是无与伦比的。
 
  由此也就产生了想要写一篇火纹故事的想法,高中构思,写一些断章作为筹备,大学里真正开始创作,算下来这么久了也仅仅完成了不多的这些,惭愧。

  这个故事不是火纹任何一作的同人,但是完全套用了火纹的世界观和概念,此外,你也可以从文中的人物身上发现许多似曾相识的东西…… 之所以命名为新传正是这个原因。  

一直很想与火纹的同好们分享一下这个故事,可惜朋友中偏偏没有同好。知道不久前才发现了火花,仿佛找到了组织。故而不揣冒昧,把文章贴上来,希望大家能多多批评指点,让我能够更好地完成它,毕竟,闭门造车是不可取的。

  最后感谢一下桂木大大与DragonLord两位斑竹的鼓励,好了,小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带领大家进入这个世界。


[ 此贴被书虫甲在2005-11-25 12:07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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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神话与历史

  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

  霎那之间,世界被黑暗笼罩,只不过,这黑暗既不是人的眼睛所能分辨,甚至不能被任何感官所感知。因为这是绝望投射在人们心头的阴影。

  这就是历史的开端——记忆断层。

  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甚至连自己是谁也记不起来,想开口询问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如何与他人交流。

  那一天,无异于世界末日。

  最初的混乱场面,如今鲜有记载,不过你完全可以闭上眼想象一下:如果所有人的所有记忆在同一时刻消失了会怎样?对亲友的记忆,对过去的记忆,甚至对于语言的记忆,全部消失……

  整整五十年,是人类挣扎于“记忆断层”中的岁月。害怕孤独的本能,促使人们摸索着完善了交流的最基本手段——语言。
 
  非常幸运的是,人类却还保存着书本。即使面临着一字不识的困难,人们硬是一个一个字地猜出了其中的内容,如今我们所知的发生于记忆断层之前的种种神话传说,都是这样整理出来的。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大陆上各国官方所承认的发生于记忆断层之前的神话传说之间都有着惊人的相似。

※※※

  世界起源于光与暗的碰撞所产生的巨大能量,这种能量最终凝聚中了组成世界的四种元素:地水火风。在漫长的时间里,原本飘忽不定的元素中逐渐产生了意识,这就是四大主神的诞生。

  一位是大地之母,她是万物之母,无垠的大地就是她宽广的胸怀,如果可能,她会默默医治所有伤痛。

  一位是海之女神,冰蓝色的眼瞳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拥有黑绢般的长发,摄人心魄的双眸,是智慧与美丽的化身,同时也掌管着音乐与文艺。

  一位是火焰之神,身披黄金战甲,红莲之火笼罩全身,象征着无尽的愤怒与勇气,代表着力量与胜利。手指之处,一切化为灰烬——他也是破坏与惩罚的执行者。

  还有一位是风之王者,他掌握着天空中缥缈的风的力量。衡量公正的天平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也是命运之神。


  四位主神约定轮流治世,他们为人类带来了知识与技能,带领人类社会不断前进,而在此过程中,由大地之母亲手植下的“神木”也已经参天了。

  可是,风之王者,优格诺拉却打破了最初的约定,他建造了一座通天之塔将“神木”包裹在其中,此举隔断了其他三位主神力量的来源,至此,他以命运之神的身份统治大地。

  优格诺拉的暴政最终激起了全世界各民族的反抗,人类,精灵,蛮族,矮人,翼人,赤龙,碧龙,黄金龙,冰龙,所有的民族站在一起,被优格诺拉所封禁的诸神也为反抗者们带来了神器助战。

  在这场战争中,涌现出来五位著名的英雄,他们分别是:

  迷雾之杖的主人,人类英雄安东尼•雷沃伯;

  生命之石的所有者,第三十三代黄金龙王多罗;

  手持萨弗瑞尔与菲尔沙利双剑的人类国王霍兰斯•兰斯利亚姆;

  妖精族的圣者蕾娅,额前佩带着冰之魄,风之玉也在她手中;

  还有一位不知姓名的战士,他浑身火焰,随身携带力量水晶,腰悬魔剑卡斯特利尔。


  最后的决战,却没人目睹其过程,人们唯一知道的是:战斗结束以后,通天之塔完全崩溃了。英雄们将命运之神封印在塔的断壁残垣之中,让神木重新连接起了神界与人界。

  “你将用你自己的眼睛见证人类自由的命运。”安东尼•雷沃伯给优格诺拉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传说中惊心动魄的命运之战到此划上了句号。而历史才刚刚开始……

※※※

  命运之战的胜利,为人类带来了自由,也同时带来了傲慢。伴随着自我中心意识的不断膨胀,这段被后世称为“失落的二十年”的岁月中,人类渐渐变得贪婪自私起来,良知泯灭,道德沦丧,他们甚至停止了对众神的祭拜。为了土地,资源和黄金,人类甚至与其他种族之间兵戎相见。

  似乎美好的事物消失于转瞬之间,剩下的只有欲望……

  为了躲避武装的掘金者,矮人们钻进了深不见底的坑道;为了土地,蛮族与人类的战士们让命运之战中练就的武艺又一次大显神威;除了湖海之滨与密林深处,绝难发现妖精们的踪影;而一向与人类最为亲近的碧龙们也在新月山脉深处的龙之息外下了结界,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最悲惨的是残存的翼人族,虽然许多的翼人在命运之战中站在人类这边,但是他们毕竟是风之王者的眷族,战后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中总是带着怨恨与疑虑,一种职业在人群中悄然出现:天使猎人。他们猎杀翼人,然后将翼人的羽翼作为商品出售,种种的偏见、仇恨、怨念交织在一起,人类与翼人族的积怨已经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终于导致了翼人们的反抗,在遭到残酷镇压后,翼人几乎灭绝。

  目睹着这一切,昔日的战友黄金龙族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担忧,但是人类不仅没有任何的收敛,而且开始为了土地和资源,开始挤压起黄金龙族的生存空间,黄金龙族不愿向过去的战友开战,黄金龙王多罗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就在这个时候,神喻响彻在多罗的耳旁:“大地之母的眷族啊,抛弃这个堕落的世界吧,跟随你们的主前往新的世界……”

  诸神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带走了黄金龙族,还有大地上所有人类的记忆——这就是“记忆断层”的真相。

  众神将最后的太古龙族的鳞片从灰色变成漆黑的颜色,令它们代替黄金龙族与命运之战中消失的赤龙族作为地与火的精灵守护者,这便是黑龙族的由来。

※※※

  为了表示记住祖先们曾经犯下的错误,全大陆采用了“记忆断层”发生的这一年作为大陆通历的纪元元年。记载着过去的书本,是诸神希冀人类终有一天能够找回失落的良知的最好证据,至少,人们是这么坚信的。

  随着从书中整理出来的神话传说逐渐羽翼丰满,对未来的向往便架起名为历史的双翼承载起人类的心灵。更多的人开始将眼光投往前方。

  一时之间,群雄并起,在古代文明发达的中原地区,小国林立。而在大陆南方,人类,蛮族,矮人,妖精,碧龙之间也纷争不断。极西的荒蛮之地上,原始的蛮族部落之间开始了兼并战争。

  而北方的草原之上,游牧民族也一分为三,向着三个方向迁移。

  一支东迁建立了帕尔斯王国,帕尔斯人保持着草原人的那份豪爽与热情,不愧是草原上的雄鹰。

  另一支唤作印格人,他们西迁,但是随着一场有着“大地之母的愤怒”之称的史无前例的大地震,尼斯河的古河道被淤塞,新的河道向南平移了整整500里,失去了河水滋润的草原在北方冷空气的摧残下迅速荒芜,印格人的生计一下子变得困难起来,低下的生产力促使文明畸形发展,现在的印格,就像是一只盘踞在北方的狼,随时会向邻国亮出利齿。

  最后一支是里柯尔人,在“拓疆王”克里姆•范•布伦斯的领导下,里柯尔人在草原南方修建了尼亚特城作为南下的前进基地。

  达兰大公是命运五英雄之一的霍兰斯•兰斯利亚姆的后人,也是“拓疆王”征服的第一个势力,达兰大公双手奉上了神剑菲尔沙利,不久之后基雅尔大公也归附了,紧接着是博拉福大公献上了闻名天下的赤鬃马。接着,克里姆跨过尼斯河,击败并收服了有着“野狼”之称的瓦莱里大公达尔斯•利斯塔。这便是里柯尔四大公爵的来历。

  克里姆谢世之后又过了许多年,里柯尔出现了一位有着“圣贤王”美誉的图利多恩•范•布伦斯。在他的治理之下,里柯尔国泰民安,而且对外也实行怀柔政策。他签署了著名的《尼斯宪章》,可以说里柯尔王国的传统就是在那个时代建立起来的。

  东方的安诺克松家族崛起,取代了皮特鲁王朝成为了诺森王国之主。

※※※

  百余年的时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在大陆的西方,诸多蛮族部落之中,凯许人异峰突起,他们成功地统一了各部落,而且与当地的人类渐渐融为一个特殊的民族,开始向文明地区发展,中原地区的人们饱受其苦,兼之北方的印格人不时南下侵扰,使得中原地区诸国不胜其扰。它们联合起来,成立了桑德拉联合王国。

  也就在这段岁月中,大陆南方的诸多民族渐渐意识到了统一的重要性,最终,在命运五英雄之一的丹顿的后人的领导下,艾塞比王国成立了,它囊括了大陆的南方整个南方地区。

  传说中,无尽之海的彼端有一方流淌着蜜和黄金的土地唤作塞里斯。随着航海技术的发达,人们真的找到了前往黄金国的航线。在贸易来往的刺激下,许多海港城市建立了起来,出于共同的利益,它们组成了自己的同盟——黄金海岸,不过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黄金海岸向帕尔斯王国称臣并上缴贡金,而帕尔斯则给予黄金海岸安全保证。

  大陆通历300年,为了争夺“黄金海岸”的归属,诺森王国主动向帕尔斯王国开战,在名将雷莫斯侯爵的率领下,诺森军连战连捷,兵临帕尔斯首都弗洛尼斯,不得已,帕尔斯大首领向里柯尔国王求援。里柯尔王国派出了圣骑士克罗率部出征,克罗采用围魏救赵之计,顺尼斯河而下,直接攻入了诺森境内,战火很快烧到了诺森国都诺森城城下。

  诺森国内的社会矛盾迅速激化,普通平民,商人和开明贵族联合起来推翻了安诺克松王朝的统治,成立了诺森共和国。

  诺森城破之日,安诺克松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安诺克松七世亲自杀死了绝大多数的王室成员,煊赫一时的安诺克松王家几乎灭绝……

  尘埃落定,如今大陆上里柯尔、帕尔斯、印格、凯许、桑德拉、艾塞比、诺森七国鼎立的格局就此形成。

※※※

  304年,凯许印格联合入侵桑德拉,圣骑士克罗率领红水河军团等4万里柯尔部队将敌人赶出了桑德拉。

  306年,由于王位之争,南方的艾塞比王国陷入内乱,太子穆格法之子,年仅14岁的格雷森在自己同龄的蛮族好友卡斯(卡斯是蛮族之王的继承人)的帮助下,来到里柯尔向阿尔夫王求援。克罗与红水河再次踏上征程。

  307年,艾塞比内战以太子穆格法继位而告终,但是圣骑士克罗却在战争结束前殒命沙场,消息传来,举国震惊。而蛮族也史无前例的为一位来自里柯尔的人类举行了葬礼。22岁的博拉福公爵特塔利安•范•罗伦提前2年接任红水河军团军团长。

  308年,里柯尔历史上最为惨烈的浩劫——“龙战争”开始了,居住在国内普兰特尼山区的黑龙族开始向人类发起全面进攻,对于所有的生物进行了无差别的毁灭。

  黑龙是主神们留下的大地与火焰的守护者,是一个强悍的民族,主要分布在山区中,很少离开自己的地盘,人类也虑于黑龙族的力量,不敢前去打扰,是以三百多年来始终相安无事。

  有的时候,黑龙族也会向里柯尔的军队施以援手,这是它们继承自黄金龙族的责任。“圣贤王”图利多恩在位时期,凯许帝国曾数度企图入侵,结果每次部队尚未集结完毕都是被遭到黑龙王所率领的上千只黑龙打得溃不成军。每一次,黑龙族总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家园,并不期待人类的感激——事实上,黑龙族代替着黄金龙守护着里柯尔的和平,虽然铭刻在骑士们的剑鞘之上的仍然是黄金龙的图纹,但是每当天空中出现黑龙的身影时,人们也总是会友好地挥挥手。

  关于黑龙为什么开始攻击人类,目前得到官方肯定的说法是,源源不断的淘金者打扰了黑龙栖息地的安宁,黑龙族在屡次驱逐无效的情况下,盛怒之下,成群结队的黑龙扑向了人类的城镇和村庄,大肆屠杀,所过之处只留下废墟一片。

  国王阿尔夫站了出来,带领人民进行着英勇的抵抗,圣骑士克罗已于两年前去世,现在国王亲自拿起了神剑•菲尔沙利,没有了传奇英雄,里柯尔将如何面对这一场灭顶之灾?

  历史永远也不会缺少英雄,三位年轻人活跃在抗击黑龙的第一线,他们是方旌骑士杜加德,见习教士摩沙法和公爵世子林奇•范•兰斯利亚姆。摩沙法在两位朋友的协助下远赴迷雾岛取得大地之母留下的神器•迷雾之杖。在龙战争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三位年轻的英雄获得了极高的声誉。

  309年,印格国王伦迪塞夫二世趁此良机准备入侵里柯尔,结果却被黑龙王率领的近千条黑龙杀得落花流水,伦迪塞夫受重伤,不久去世。这件事也以“黑龙的嘲笑”而被人们传为笑谈。

  310年新年,龙战争结束,黑龙族完全灭亡。最终的决战之前,有人宣称在战场上看见了圣骑士克罗的灵魂,被认为是圣骑士护佑的奇迹。黄金龙族也在决战前夕回归,为彻底消灭黑龙族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国王阿尔夫获得了“英雄王”的美誉。

※※※

  时间停摆在大陆通历325年,这注定又是不平凡的一年。

  7月16日傍晚,桑德拉王国境内,森特尔斯荒原。

  战争的气氛格外得浓烈,人们完全可以感觉到空气中所蕴含的杀气。的确,对于一个面积不到五千平方公里的狭长荒原来说,十余万士兵实在是太多了。

  夕阳正散发着最后一缕余辉,将荒原上的一草一木都映照成一般的颜色,如血一般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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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 Posted:2004-12-08 11:03| 顶端
Quester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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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佩服作者,我就没有勇气重新构架世界进行故事。我的板凳先放在这了,希望作者能够加油。共勉!
[2 楼] | Posted:2004-12-08 11:10|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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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一节 森特尔斯荒原上的红水河

  作为一个为了抵抗侵略而缔结的同盟最后形成的国家,桑德拉王国的历史可说就是一部征战史,北方的印格,西方的凯许,无时无刻不对这片两河流域肥沃的土地虎视眈眈。

  奥兰河的河水因为夹带了富含铁矿的红壤而微微发红,不过也有人说,奥兰的河水是被鲜血染红的,这种说法一针见血地反映出了奥兰两岸连年征战的现实。

  但是奥兰河却完全没有“红水河”这样的称呼。请不要感到奇怪,因为真正的“红水河”此刻正行进在奥兰河左岸。

  来自里柯尔王国,博拉福大公领的这支军团之所以享有“红水河”这个名号,是因为战士们一律是暗红色衣甲,战马也都是火红的毛色。军团骁勇善战,所到之处,无不所向披靡,恰似一条红色的河流辗过敌阵,令对手闻风丧胆,血流成河。

  放眼望去,红水河军团鲜艳的朱红色军旗漫山遍野,有些是绘着里柯尔王家纹章的鸢尾花王旗,有些绘制的是博拉福大公的纹章,还有是军团或者下属各连队燕尾状的战旗。

  在这片迎风招展,鲜艳夺目的军旗中,有一面三角旗尤其引人注目。红水河的上一任团长便是那位传奇般的圣骑士克罗,一次战斗中,团部的战旗失落,克罗扯下自己肩上仅剩一半的鲜红披风,挑在枪尖上作为战旗,带领部下重新杀入敌阵,全体将士受其感召,英勇奋战,终于反败为胜,从此,红水河也就多了一面鲜红的三角形战旗。

  之所以红水河军团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战争双方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森特尔斯荒原作为决战的场所,人多势众的凯许帝国看中了这里开阔的地形有利于发挥己方的人数优势,而里柯尔等国联军则认为同样的地形易于发挥己方大规模骑兵部队的战斗。

  行进在队伍前面的,是红水河军团现任的军团长,博拉福大公,特塔利安•博拉福•范•罗伦,在他身边的则是团部的参谋以及卫队。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原本应该是跨下清一色赤鬃马的队伍里,竟然有一匹白马存在,在一片赤红色的映衬下分外显眼。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应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虽然不是博拉福本地人,但是却获准在军团服役。

  白马背上是一位年轻人,因为脸上缺少那种久历战阵的老兵们共有的刚毅线条,所以我们可以判断他是第一次参加战争。虽然穿着红水河军团制式铠甲,但是手上的小园盾却绘着与同僚们完全不同的图案:色彩斑斓的鸢尾花,也就是里柯尔王室的纹章。

  这位年轻人名叫雅克•范•布伦斯,年仅16岁,是里柯尔第一王储。在里柯尔,年少的王子随父出征是一种传统,作为王位继承人的他必须先经历战火的考验才行。所以在这次战争中,雅克来到红水河军团服役。

  还是在宫廷里的时候,公爵罗伦就受命指点雅克行伍之术,所以雅克一直尊敬地称呼罗伦为“老师”。而这一次他更是主动要求来到罗伦的红水河军团服役。

※※※

  里柯尔等国联军的中军大帐中,一场重要的军务会议刚刚结束,此时帐外已是繁星满天了,恰与满营中的篝火交相辉映。

  公爵罗伦向各位主帅们行礼之后,步出了中军大帐,回到红水河的驻地,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老师。”

  回头看时,罗伦发现来人是雅克。他立刻躬身行礼:“殿下。”

  “老师,现在我是您的参谋,这样的君臣之礼不合军中的传统啊。”雅克连忙还礼。

  从出征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但是罗伦仍然不能按照对待属下那样对待雅克,哪怕是在称呼这个小小的方面上。他对于传统的执著可见一斑。

  “团长,请示下军务会议的内容。”雅克对于参谋的职位是相当的尽职,而且这也是实际学习军事知识的好机会。

  “那么请殿下召集所有参谋和各分队的指挥官,马上开会布置明天的任务!”

  “是。”雅克领命而去。

  红水河的如铁军规立刻得到了体现:从雅克去通知到所有人员到齐,罗伦连一杯茶水还没喝完。

  罗伦简要说明了会议的决定,然后详细地布置了本军团明天的任务以及与友军之间的相互支援。各级指挥官们领命而去。

  罗伦特意给雅克详细讲解了明日战术的要点以及对于战况的预判,毕竟对于雅克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而过去在国内罗伦对雅克的传授也只能限于纸上谈兵。


  在军旅生活中,雅克不仅学到了很多,而且还和另一个稍长于他的见习参谋成为了至交好友,连刚刚进入罗伦营帐时,两人也是一边讨论着一起进来的。罗伦很高兴地看着这一切,出于谨慎,他单独与这位名叫德赛的年轻人谈过,告诉他不必顾虑,把雅克当作普通朋友就好,但是罗伦特别提醒他同时不要忘了应尽之礼和君臣之份。此外,罗伦还命令他随时注意雅克的安全问题。对于这个年轻人,罗伦非常地信任。

  忙忙碌碌中,等雅克他们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息时,已是月上中天了,大战在即,心情难免激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当然,同帐的德赛也一样,两人干脆开始聊了起来,话题渐渐转到了德赛身上。

  “我们家是世袭的方旌骑士,最早的时候跟随博拉福大公四处征战,之后大公臣服于“拓疆王”克里姆,我们家族也开始为里柯尔国王效力,家族里先后有四人因为战功获得银枪骑士称号,四把银枪就陈列在家里。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一年前去世了。”

  (注1:方旌骑士,Bannerette Knight,又译作方旌武士,小旗骑士,属于低级的世袭贵族,拥有自己的战旗,战时有权力以此旗在自己的封邑上征募士兵,并带领其他的骑士为上级领主服务。这个名称的来历如下:传统意义上的战旗是燕尾形的,而每次立功之后就由上级领主从旗角截下一块作为证据,功勋卓著的骑士的战旗最终往往都会以因此而成为方形,故名。)

  (注2:银枪骑士,这是一种荣誉称号,并不是贵族头衔,授予立下特别功勋的骑士,不能世袭,但是家族可以永久保留由国王亲自授予的银枪,作为荣誉的象征。)

  德赛脸上的悲伤神色稍纵即逝,立刻又笑了笑说:“父亲是病故的,在战场上可从来不会输的。那时他是红水河军团中的参谋长,倍受公爵信赖,也因此,父亲病故后,公爵没有让我去作基层的连队长,而是把我直接调任见习参谋,这次战后,可能我就可以转为正式的参谋了。”

  “一定会的,我相信。”

  “殿下您来过博拉福,应该知道我们那里的人民都是怎么称赞公爵殿下的,他真是个伟大的领主,博拉福在他的治理下是前所未有得繁荣。”

  “对了,德赛,我一直想问你的这个护心镜是怎么回事?好像不属于我们军团的制式装备呀?而且看你连睡觉都不摘下……”

  轻轻抚摸着护心镜,德赛一脸幸福的笑容:“这个嘛,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临行时送给我的,她叫格丽蓓,喏,名字刻在护心镜的背面呢,她说可以保佑我逢凶化吉,建功立业。其实,我打算这次凯旋后向她求婚的……”

  两人又继续聊了很久,这才沉沉地睡去。


  天还没亮,两人被卫兵唤醒,原来公爵罗伦在召他们,和衣而睡的两人稍稍整理了一下军容(罗伦在这方面的要求非常之严),这才来到了公爵的面前。

  原来是刚刚哨兵来报说桑德拉王国的军队已经来到联军营地,现在正在扎营休息,阿尔夫国王命罗伦公爵先行问候一下桑德拉国王,他自己随后就到。于是罗伦带着雅克等几名参谋出发了。


  借着第一缕阳光,可以看清桑德拉军营地的全貌。显然是被连夜行军所累,全军疲态尽显:已经支起来的帐篷无不歪歪倒倒,而更多的人连帐篷都没支,和衣睡在篝火旁。门口一个卫兵抱着长枪就睡着了,而他的同伴们也都无一例外得无精打采。

  在卫兵的带领下,罗伦等人来到了桑德拉国王米里特二世的营帐外,一路上,桑德拉军的惨状印入他们的眼中:伤兵满营,呻吟声从几乎每一顶帐篷里传出。这也难怪,桑德拉军在米里特二世的率领下,已经与凯许人周旋了一个多月了,虽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他们充分利用地形与关隘,拖住了凯许人的步伐,也为联军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集结。刚刚听卫兵说,在到达之前还刚与凯许人打了一场遭遇战。

  “老师,这样的军队今天能够参加战斗吗?”雅克轻轻问道。

  罗伦也只能报以苦笑。


  在中军大帐外,一位身形高大的军人守在门口,卫兵低声向他报告了罗伦的到来,他行了个军礼后说道:“参见公爵殿下,我是桑德拉王家卫队队长亚加斯,殿下的到来令我等不胜荣幸,只是吾王一路劳顿,刚刚就寝……”

  来自背后的清脆嗓音打断了亚加斯的话:“什么人敢打扰父王休息?”

  雅克回过头,只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孩站在身后,正略感诧异间,亚加斯走过来向那女孩说道:“公主殿下,您怎么还没有休息?这位是里柯尔的博拉福公爵罗伦,请殿下注意礼节……”

  亚加斯话还没完,那女孩拍拍手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去年来过我家的矮伯伯嘛。”

  “失礼了,公主殿下,您这样又会受到陛下训斥的。”亚加斯苦口婆心地规劝着顽皮的小公主。

  罗伦却丝毫不在意,他和声说道:“又见面了,小公主,这一次是不是还要烧掉我的胡子呀?”

  “嘻嘻,您还记着呢。帕妮不敢了,上一次父王发了好大的火,帕妮好害怕,以后决不和您胡闹了。”

  这些对话让雅克听得是丝毫摸不着头脑,边上的德赛悄悄耳语道:“去年我曾随公爵殿下出使桑德拉,在宫廷里,这位帕格丽特公主正在学习魔法,一失手把在旁观看的公爵的胡子烧掉半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为此米里特二世大发雷霆,让帕格丽特公主跪着向公爵道歉,不过我看得出,当时她微微抬起头,带着狡黠的笑容悄悄瞄着她父王的表情,很明显还是没有什么悔改之心……不过我们公爵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因为我们公爵小姐在顽皮这方面与这个帕格丽特公主可谓如出一辙,所以公爵殿下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那边的小公主显然听到了点什么,大声说道:“在背后议论一位淑女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哦。”

  “……”雅克与德赛相视无语。

  罗伦连忙说道:“这位是蔽国王储,雅克王子殿下,目前在我的军团中任见习参谋。公主千万不要误会。”

  罗伦的意思很明白,作为两国王位继承人的这两人最好能够相处融洽,否则对两国未来的关系肯定不利,而第一印象尤为重要。说着,他向雅克使了个眼色。

  可惜雅克终究还是少年心性,赌气没有开口。

  “难道里柯尔的王子就是这样有礼貌的吗?”帕格丽特小嘴一撇,“有了错误还不敢承担责任。”

  雅克忍不住高声回击到:“如果刚才我的行为冒犯了公主,那么我道歉,但是我始终认为,尊重是相互的,而礼貌也应因人而异。我随公爵前来,是要拜见您父王,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请您不要妨碍我们公务。”

  一席话说得帕格丽特根本无所适从,可能她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胆敢和她如此针锋相对的人,小脸涨的通红却无话可说,然后,连眼圈都开始红了……

  就在这时,亚加斯忽然喊了一声:“陛下。”其他的人这才发现米里特二世已经走出了营帐。

  “父王——”帕格丽特哽咽着扑入父亲的怀里,可能还从来没有人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呵呵,还是有人能治住你吧。”米里特摸摸女儿的头,言语之中却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参见陛下。”罗伦,雅克等人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米里特大手一挥。他对着雅克说道:“还从来没有人能把寡人这个女儿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小王子果然言辞犀利呀。”

  雅克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连忙低头回答:“陛下见谅,刚才我太冲动了,对公主殿下多有冒犯。陛下若有责罚,雅克决无怨言!”

  “嗯,敢作敢当,不愧是阿尔夫之子!让寡人这个调皮的女儿受点挫折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身为王储得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这可是代表着自己的国家。当然,寡人没有资格批评你这一点,显然这方面寡人对自己女儿的教育更加失败。”米里特的声音仍是和和气气的。

  “多谢陛下。”雅克松了一口气。

  “帕妮,”米里特又拍拍女儿的头,“人家已经表现出和解的诚意了,你还这么小气吗?”

  帕格丽特十分不情愿地转过头来,嘟着小嘴说道:“既然这样,本公主就原谅你了,不过,全都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哦。”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米里特对她说道:“看来你的教训受得还不够。快去休息吧,为父有公事要办。”

  “嗯,父王再见,公爵殿下再见,……王子殿下再见。”帕格丽特很有精神地答道,不过最后的一句几乎细不可闻,然后她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望着小公主远去的身影,雅克长出了一口气。米里特苦笑了一声:“寡人家教不严,让公爵殿下和王子殿下见笑了。”

  “哪里哪里。”罗伦连忙回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公爵此来所为何事?”谈到正事,米里特立刻一脸严肃。

  “吾王派臣先行拜见陛下。陛下随后就到。”

  “阿尔夫太客气了,那么究竟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们桑德拉军呢?”

  “这个……”罗伦刚想婉转表达希望桑德拉军就地休整之意。忽然被来自身后的宏亮声音打断了。

  “呵呵,我的兄弟,看上去气色不错啊。”来者正是里柯尔国王——阿尔夫。

  由于目前的桑德拉王室实际上是当年从北方草原迁移到马巴洛草原的一支里柯尔人,所以两国国王之间通常以兄弟相称。(虽然在经过了这么多年后的实际辈分可能有很大的差别)

  “是吗?不过现在桑德拉全国烽烟四起,国王如果气色不错只能说是不够尽责了。”米里特的话自嘲与自责并有。

  “别这么说,你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今天我来这里,就是和你商讨一下今天的作战计划。”

  “愿闻其详。”

  阿尔夫国王没有直接开始,他回头对雅克问道:“吾儿,依你之见,今日桑德拉军应该如何行动?”

  罗伦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对父子见面,更多的时候就像是一对考较学问的师徒,国王对雅克真是爱之深,责之切。幸好自己昨天已经将军务会议上的决定传达给了雅克,只要雅克说桑德拉军今天应该原地休整,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可是雅克略加思索,说出了令罗伦十分惊讶的话:“刚才从桑德拉军营经过,儿臣发现桑德拉军目前在体力上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但是儿臣觉得如果可能,在今天的交战中仍然应该派遣一支部队出战。”

  “哦?”阿尔夫国王对雅克的话竟然毫不以之为异,这也令罗伦大为不解。

  “儿臣觉得,如果一支有相当规模的桑德拉军出现在今天的会战中,对凯许的士气不啻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试想,当凯许士兵面对着于自己已经连续作战了一个半月并且早已处于崩溃边缘的对手,他们的心态将会发生怎样的动摇!而且此举还向桑德拉的国民表明,他们的国王和军队仍然是有能力拯救他们的,对于鼓舞桑德拉全国军民的士气有着极大的助益。当然,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桑德拉军有能力出战的基础上。”

  一席话说得阿尔夫国王连连点头,他难得地称赞道:“吾儿,看来这一次你的收获不小,事实上在来之前,摩沙法对为父所说的一番话,与你所说如出一辙。公爵教导有方啊。”

  罗伦刚想说明这些与自己无关,米里特的声音打断了他:“果然虎父无犬子,小王子他日必成大气,寡人这就去点军备战,先失陪了。”

  “等等,米里特,雅克刚才所说虽然深合摩沙法的建议,但是还有些差距,毕竟经验尚浅,关于详情,我们入内密谈,雅克,你也进来旁听,来学习一下摩沙法大师的智慧。”

  原来,不久前,一支约隶属于里柯尔草原军团的三千骑兵从国内增援来到,摩沙法建议,让这支部队不要进入本国大营,直接更换军装伪装成桑德拉的部队,明天作为桑德拉的部队出战,由于此事一旦泄密将使整个计划不仅收不到前面所说的结果,还会对己方士气造成重大打击,所以此事要对尽可能多的人保密,参与的草原军团战士均事先发誓永远保守秘密,而桑德拉军这边也只能有国王米里特知道,对外宣布则是桑德拉的援军到达。由于马巴洛草原上的牧民大多是百余年前来自里柯尔北方草原的移民,所以来自北方草原的草原军团完全可以伪装成桑德拉的骑兵部队。

  雅克完全折服于这个计划的大胆与细致,相形之下自己的说法虽然正确,但是缺乏可行性,毕竟现在的桑德拉军的确缺乏战斗力这是不争的事实。

  米里特的脑中却在激烈冲突,以别国军队替代出战,这可以说是一种耻辱,为了保守秘密,自己必须将它永远埋在心底。此举一旦泄漏,不仅自己名声扫地,桑德拉王国也会永远沦为人们的笑柄。

  同样作为国王的阿尔夫当然明白米里特的心态,所以他耐心地等待着后者的答复。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计划不会外泄,甚至连罗伦这样的重臣都被留在帐外。

  良久,米里特才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也只有身为国王的两人才能理解这个动作背后的艰难。


  回营的时候,雅克仍然和公爵罗伦他们一起,而没有和父王同行,在父王的一再叮嘱下,他没有向其他人透露任何的内容。

  回到驻地,雅克等参谋人员立即投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中去,因为大军即将开拨。而且最新得到的消息称,凯许人的主力已经离此地不到半天的路程了。

※※※
 
  接近傍晚时分,两军主力终于相遇了,就在这森特尔斯荒原之上,一场血战拉开了帷幕。正面战场上,里柯尔等国联军大约6万人,而他们面对的,是高达10万的凯许军队。

  夕阳正散发着最后一缕余辉,将荒原上的一草一木都映照成一般的颜色,如血一般的红色……


  红水河军团作为联军右翼,此时共有8支骑兵连队与4支步兵连队共8000余人(每支骑兵连队约600人、步兵连队约800人),在罗伦的指挥下,四个步兵连队一字排开,而骑兵在后,随时准备突击,这是个相当稳健的阵形。

  雅克等参谋人员和罗伦的卫队一起围在公爵的左右,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小丘,所以视野相当开阔。


  雅克回头向本阵上空的方向望去,那里盘旋着的是龙骑士们,此次里柯尔的龙骑士军团约有100名龙骑士随军。

  作为精灵的守护者,龙拥有无与伦比的战斗力,而且有在士气上也有此涨彼消之效。

  收回视线,雅克听见身边的德赛在深呼吸,似乎双手也在颤抖。其实自己的心脏何尝不是在狂跳不止!大战在即,任何人都会紧张,更何况自己这些初历战阵的年轻人。

  “感觉怎么样?”刚向部下的连队长发完命令的罗伦回过头来向两人问道,在罗伦身边的人中,只有雅克和德赛是第一次参加实际战斗。

  “紧张。”雅克答道。

  “我也是。”德塞点点头,接着他摸摸胸口护心镜的位置,坚决地回答,“但是我一定要凯旋而归!”


  就在这个时候,敌人的中军忽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这时战斗开始的信号。敌人的两翼同时开始了攻击,而中路的部队则缓缓推进,敌人的意思很明显,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从两翼突破,以达成围歼对手的目标。

  而国王的命令也已传到:“稳步推进,务求遏制敌方的气势,切勿脱离本阵过远。”

  被罗伦排在前方的四个连队的步兵们摆出了防守阵形。阵前设置大量拒马栏,长弓手们在拒马栏后面率先射出几波箭雨,这种一人高的长弓一头深深插入土里,长弓手们拉满弓弦之后轻轻一松,立刻,一阵箭岚直射而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扑凯许人的阵列。

  眼看凯许人接近了,长弓手们退到重装步兵身后,重装步兵结成密集阵形抵挡敌人的攻势,厚实的重铠配合上长枪在阵前立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防线,长弓手放下长弓,改用原本背负着的短弓仰射,呈抛物线状的箭雨再次洗礼了凯许人的行列。轻装步兵则在两侧伺机发动骚扰,骑兵在这个阵形之后待命。战术简单稳健。

  可能对方也是意在试探,所以没有出现极为惨烈的战况,双方的伤亡也都很小,战斗没持续多久,第一波敌军后退了。趁着这个机会,罗伦指挥部队将重伤员送往后方,随军的教士们则忙着治疗伤患。

  凯许是由许多部落组成的一个国家,故而其部队也往往具有鲜明的特色,几乎每个部落的部队都不尽相同。紧接而来的第二阵就表现了出来:大批的骑兵在步兵的掩护下奔驰而来,扬起尘土飞扬,气势颇为壮观。

  拒马栏已经被凯许第一阵的步兵们顺手破坏掉了,随意这一阵,凯许的骑兵们顺利地冲了过来。当然,红水河的长弓手们也没有前出放箭,这一次他们始终躲在后排仰射。

  眼见凯许骑兵已经冲到了面前,训练有素的红水河士兵毫不惊慌,他们以百人为单位聚拢起来,重装步兵在外围成一圈保护中间的弓箭手。轻装步兵和骑兵则稍稍后退,各个单位之间留出空间以避开骑兵的汹汹的来势,待其锋芒一过立刻开始聚拢,不断挤压敌方的队形,使得敌方骑兵渐成强弩之末,而步兵又被阻挡,前后脱节。

  红水河的骑兵部队立刻展开了反击,这一次罗伦派上了三支骑兵连队。同样是骑兵,但是双方高下立判:红水河所过之处,踏破任何的抵抗,对方的骑兵部队本来就已经消耗过度,在红水河的冲击下立刻土崩瓦解。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后,敌人纷纷后退,也不顾践踏到自己的步兵。

※※※

  趁着短暂的间隙,罗伦回头望向本阵,那里的战况倒是波澜不惊,只有不多的步兵在厮杀。当两翼的战况没有实质性突破的时候,双方都没有在中路派上主力。况且战前得到的情报显示凯许人已经预先在中路挖下了许多防止大规模骑兵冲锋的壕沟。

  不过罗伦倒是发现了另一个现象:本应是帕尔斯骑兵的位置上出现的却是桑德拉骑兵的旗号,为什么临阵更换部署,难道桑德拉王国真的能够凭空变出这么一支军队来?

  只有雅克知道原因,因为中路伪装成桑德拉军的骑兵部队本来就是来自里柯尔草原军团。今晨在桑德拉军营,父王与米里特国王商讨此事时甚至没有让罗伦旁听。

  罗伦没有时间去思考,凯许人的第三波攻势又来了,这次来的是排成方阵的重装步兵,他们一手持长枪,一手持盾缓缓推进着。罗伦估计了一下形势,与这样的部队交战,必然有一场苦战,而且此时己方步兵的消耗已经很大,需要有一段小小的休整,看来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团部人员,随我来,其余部队原地待命!”在下达了上述命令后,罗伦带着卫队从前方阵列之间穿过,来到阵前。

  看见我方帅旗,对方暂停了前进的步伐,罗伦高声挑战对方的酋长,为此他把自己所知不多的凯许语里的挑衅的话全用上了,就在他担心对方仍不为所动的时候,凯许人的方阵从中间裂开,对方的酋长亲自出马了。

  对方是一名年约四十的壮汉,持巨剑步战,身形魁梧。由于凯许人基本都是人类与蛮族的混血儿,理所当然地继承了蛮族身强力壮的特点。

  罗伦见状,将骑枪挂在鞍上,翻身下马,抽出了腰间佩剑摆出了战斗的架式。

  一般认为,罗伦作为以骑兵为本的红水河的军团长,应该更善于马战,不过这么想可就错了,甫一交手,任谁都能立刻看出罗伦稳稳占据上风,对手的巨剑虽然声势不凡,但华而不实,相形之下,经验丰富罗伦明显技高一筹,令对手左支右绌,现象环生。

 终于,对方战心已怯,回身准备逃跑。罗伦手中长剑轻轻一送,便刺入了对手的咽喉。眼见对方雄伟的身躯轰然倒地,一动不动,罗伦翻身上马,取下挂在鞍边的骑枪,挑起对方的红色披风得胜而归。在己方阵前摇着骑枪大声呐喊。

  罗伦此举让部下们想起了当年圣骑士克罗以披风代替战旗之举,片刻之间,己方阵中欢声雷动,士气如虹,而对方主将阵亡,不仅失去了统一的指挥,难以维持阵形,连士气也是大为受挫,而这两点恰恰是方阵步兵的致命伤,因此,这一阵的战斗结果也就不言自明了。

  望着罗伦的背影,雅克和德赛眼中满是敬佩之色,不管怎么说,名列里柯尔十大名将之首的罗伦的确有资格成为年轻人崇拜的对象。


  凯许的下一阵几乎连着步兵们的退却而来,这时一支很有特色的部队,以骑兵为主,雅克发觉对方的盔甲很特别,刚想开口,却听见罗伦自言自语道:“尼姆族。”

  原来,十八年前,圣骑士克罗率红水河协助艾塞比王室平乱之战中,凯许人曾经派军入侵桑德拉,企图渔翁得利,当时尼姆族就在其中,而当时年轻的罗伦也在军中,当时的尼姆族相当弱小,在凯许军中只是被用作炮灰来使用。但是四年前那场迫使凯许签订《奥兰合约》的战斗中,尼姆族再次登场,这时的他们已经令人刮目相看了,精壮的马匹,强壮的战士,还有一种特殊的盔甲,使他们的战斗力突飞猛进,以至于里柯尔军在正面完全没有优势。

  这种盔甲用藤制得,在藤甲之内,覆盖了一层经过多次处理过的兽皮,藤甲坚韧,再由兽皮的柔软卸去刀剑的大部分力道,足以防御大多数攻击,除了如此出色的防护功能之外,这种藤甲还极为轻便,他们全身披挂,连战马身上都有覆盖,而自己的行动仍然十分灵活。

  压制骑兵的方法,对于重装骑兵的强大的冲击力却不灵活的特点,一般用重装步兵持长矛列方阵抵挡;而轻骑兵则偏重灵活,这时候一般用弓箭手配合持长矛的轻装步兵来压制。尼姆骑兵却综合了轻重骑兵的优点,即便两方面可能都有不足,仍然是一支可怕的突击力量。

  罗伦特意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雅克,小王子惭愧地摇摇头:“老师,我想不出有效反制尼姆骑兵的方法。”

  “殿下,这种时候,让红水河来告诉你答案吧。”罗伦的回答豪气万丈。


  罗伦简短地下达了准备出击的命令,动用5个连队与团部约3000名骑兵,红水河的战士们一律提起了放在鞍旁的骑枪,向天举起……

  “突击!”随着罗伦的一声随着罗伦一声令下,红水河开始了反冲锋。

  前方的步兵连队很有默契地收紧队形,让出了骑兵冲击的通道,一队队的骑兵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双方整齐的阵形渐渐接近了,手持马刀的尼姆骑兵显然不如骑枪的攻击距离长,甫一接触,尼姆人就有近百人落马,强大的冲击力从窄窄的枪尖发作出来,原本就类似于链甲的藤甲根本抵挡不住,即使没能刺穿藤甲也能令对手五脏六腑犹如被挪了位置一般。不过尼姆人毫不气馁,后排的人继续跟上,以马刀格挡开骑枪的直刺,然后将对手劈下马来。

  双方成批的骑兵落下马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战斗就此结束,只要能够躲开马匹不分敌我的践踏,他们就得继续战斗,红水河的步兵连队也加入了战团,一场原本气势恢宏的骑兵突击演变成了步兵肉搏。

  这是尼姆人最不希望出现的情况,这套藤甲在设计时本来就是充分考虑了骑马时的需求,换句话说,当他们下得马来,原本保护双腿的部分显得过长,藤甲反而影响了行动能力。罗伦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命令红水河坚决将他们打下马来。

  在这一波冲锋中,罗伦没有冲在队伍最前,他与团部的卫队稍稍堕后,指挥着红水河保持冲锋队型。雅克也与他一道,感受着红水河那非同一般的冲击力。

  突然,一小队尼姆人硬是突破了红水河的阵线,直扑罗伦所在。人数大约在二十上下,一眼就能看得出都是悍勇之士,显然他们看出了正在发号施令的罗伦是主将,为了打开目前不利的局面,当然应该放手一搏。


  但是罗伦身边之人不是心腹战将就是参谋人员,前者的战斗力绝对是殊不可晦,而且人数有五十人之多,至于参谋们虽然略逊一筹,但是自保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以多敌少的战斗对于红水河来说是再容易不过了,罗伦他们轻松的占据着优势,不过罗伦还需要指挥前线的战斗,所以决不能让这些尼姆人拖延太久,是以摆出了速战速决的架势。

  开始一切顺利,尼姆人纷纷被打下马来,但是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尚轻的人却造成了一些麻烦,凭着一身悍勇之气,持马刀来回冲突,竟然连伤了数人,罗伦只得亲自出手,没几合,此人极不明智地一刀劈来,罗伦侧身躲过,反手一枪横扫,让对手喷出一大口血,倒撞下马,这一枪虽然没有能造成什么外伤,但是力道之大足以使他受到内伤。他在地上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轻松解决这次打斗之后,罗伦唤人将还活着的尼姆人押了下去,刚才的那个年轻人虽然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但是他仍然挥手企图推开上来想架他下去的红水河士兵,只是立刻又栽倒在地,只能任由敌人将自己捆起来并带了下去。

  罗伦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投注在正面的战场上,发现刚才的这段时间里,真正意义上的骑兵作战已经结束,双方的骑兵几乎都已经在进行肉搏战。他稍稍调整了一下队形,并且从预备队里投入了一个骑兵连队,从侧面对尼姆人进行反冲锋。

  将命令下达完,罗伦回头看看身后的雅克:“殿下,初历战阵的感受如何?”

  “有点紧张,”雅克坦诚地说,“虽然之前想过了很多,但是都远不及现实来的残酷,刚才我杀了一个尼姆人……”

  看着雅克那种心有余悸的表情,罗伦笑了笑:“殿下,第二次您就会发现,其实夺去一条生命并不是那么得困难……”

  望着雅克一脸的茫然,罗伦收住笑意,肃容道:“殿下,您贵为王储,将来更是一国之君,直接或间接死于您手的生命将无法衡量,今天只是这一切的开端而已……但是请您牢记,在您手上每消失一条生命,是为了让更多的生命得以延续,眼前的血流成河是王国的安危所系,这一点请您牢记,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里柯尔的王储必须经历战场才能登基为王的道理……”
 
  看着雅克非常艰难地点点头,罗伦不禁有些心痛,或许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这的确太残酷了一点。但是罗伦相信让王子殿下经历这种磨难也是国王的本意。

  就在这一番对话进行的时候,尼姆族的阵列已经完全崩溃了,很多的尼姆人已经开始调转马头准备撤退了。


  就在此时,三颗巨大的赤色魔法球从联军的中央升上了天空,这是总攻的信号!罗伦高高举起骑枪,所有的红水河战士都望向了这个方向,罗伦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右翼:“让我们给这些野蛮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为了红水河的光荣,突击!”

  红水河动了,虽让之前有过几次连队等级的冲锋,但是全团同时冲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其气势也只能用撼天动地来形容,这情景如果从空中的龙骑士眼中看来,一定更为壮观!

  尼姆人开始溃逃了,但是这远远不能挽救他们的命运,无数的红水河追赶了上来,用铁蹄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骁骑……

  踏过尼姆人的队列,红水河继续前进,碾平所有的抵抗,所有的战士士气高涨,将积存已久的能量爆发了出来,汇成滚滚洪流,横扫过凯许人的左翼。

  几乎在瞬间,凯许就有数个部落的阵线化为乌有,许多的士兵看见这样一幅景象根本就无法握紧手中的武器进行抵抗。红水河的骑兵不断穿插,粉碎有组织的抵抗,然后由跟上来的步兵彻底扫荡敌阵。

  雅克一直紧紧跟在罗伦的身边,他几乎是毫无意识地挥舞着手中的长枪,血腥的一幕已经基本夺去了他的思考能力,现在的他,只能努力保护住自己。而德赛也没有忘记公爵的嘱托,他紧跟着雅克,注意着他的安全。

  凯许人的损失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一点一滴地累积着,士气也随之一丝一毫地低落着。终于超出了人类能够忍受的极限,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扔下了手中的武器转身就跑,整个凯许的阵形就这样崩溃了。

  联军三路部队以骑兵开路,直插对方的中央,战斗几乎演变成为单方的屠杀,成群的凯许步兵被呼啸而至的骑兵砍死甚至踩死。而碧龙军团的侧向突击更是加剧了凯许军的溃灭。

  凯许皇帝的旗号已经隐隐可见,看得出连皇帝都开始了逃跑,但是同时也有一支阵形整齐的部队拦在了红水河的眼前。他们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统统背着十余根短矛,步兵手持长枪,骑兵骑枪在手,无论是士气还是军容都远非其他杂兵所能比拟。

  这就是凯许人的骄傲,轴特族,号称精锐中的精锐,无敌的劲旅。从他们在全军溃败的形势下仍然保持着如斯镇定便可窥一斑。一眼望去,他们的阵形呈半月状,是做好了硬仗的准备。

  罗伦并不准备将部下投入到无意义的消耗中去,在他一声令下,红水河的队列在轴德族阵前裂为两半,轻易地绕了过去,红水河平日里的训练严格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体现。现在即使轴特人掉头来攻,那么随后而来的步兵就能攻击到他们的背后,而且红水河一旦绝尘而去,他们也鞭长莫及。

  但是就在绕了一半的时候,罗伦猛然发觉不妙,轴特人的阵形并不是自己所料想的半月形,而是一个完整的圆形……

  骑兵的冲锋是无法收回的,明知危险罗伦却无法去避免,就连魂不守舍的雅克此时也意识到了危险,但是他还来不及出声,危险已经降临……

  无数的短矛袭击了红水河的阵列,瞬间造成了许多的空洞,就在后面的战士填补之前,轴特族的骑兵追了上来,彻底打乱了红水河的阵形,使得原本已经兵分两路的红水河无法汇合,更无法继续追击。

  于是,红水河被迫停下了脚步,与身边的敌人展开了肉搏,这并不是他们所希望的。

  最初的冲击,使得红水河的许多连队被冲散,一时之间无法组织有效的战斗。连罗伦所在的团部也被冲散,身边的只剩下十来个部下,甚至连雅克也不在其中!

  身边的掌旗官倒下了,罗伦亲自接过军旗,个人的危险不会阻止他维护红水河的荣誉的决心。忽然又是一阵短矛迎面掷来,身边又有数人落马,罗伦却无法停下拯救他们,因为轴特人在瞬间就跟了上来。

  来回的冲突,虽然给轴德人的阵线造成了不小的裂痕,但是罗伦及身边的人也已经个个挂彩,就在罗伦暗叹吾命休矣的时候,忽然与团部的大队遇上了。雅克骑着白马的身影也在其中,这让罗伦放心不少。

  忽然一阵短矛又一次洗礼了团部的大队,不少人中矛落马,罗伦惊讶地发现雅克竟然调转马头,冲向步步紧逼的轴特人,而且在杀散了最前的一小队敌人后,他竟然翻身下马。

  “保护殿下安全!”罗伦一声大吼,带着团部一起回头,只是这个动作又使得轴特有机会掷了一阵短矛。罗伦身边的人数一时锐减。

  “殿下!您在做什么!”当来到雅克身边时,罗伦忍不住爆发了出来,因为这个多余的动作,至少有十多名部下付出了生命。

  “老师,德赛他……”罗伦这才发现雅克正抱着德赛的尸体,一根轴特短矛贯穿了他的心脏,几乎是当场死亡。

  “殿下,请立刻上马,您耽搁的每一分钟都是用鲜血换来的!”罗伦说着,用手指指着外围拼死抵挡着轴特人的部下们。

  雅克颤抖了,他将护心镜的碎片装入怀中,梦游一般地跨上马背,跟随罗伦继续开始了冲杀。

  很快,罗伦接连遇上了三个连队长,就在红水河渐渐聚集的同时,轴特人的裂痕也在渐渐扩大,终于,他们开始了有秩序的后退。

  经此一战,红水河锐气受挫,暂时也无力继续追赶,靠着轴特族的反击,凯许人总算止住了溃逃,但是后退却是无法阻止的,而联军各路部队一直追杀到天黑时分,这才收兵回营。

※※※

  森特尔斯荒原会战就此落下了帷幕,也留下了惊人的一连串伤亡数字:联军伤亡两万人,凯许伤亡近六万,数千人被俘。相比之下,作为胜者的联军部队可以迅速救治伤员,而战败的凯许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即便如此,一线部队的伤亡仍然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以红水河为例,伤亡率达到七成,近两千人长眠异国的土地……

  清理战场的工作,并不需要雅克动手,但是心情跌宕起伏的雅克还是与罗伦一起视察了战场。在中路战场,雅克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无数的壕沟里,满是凯许士兵与战象的尸体,多数尸体血肉模糊,更本无法辨认,在一具尸体依稀可辨的脸上,恐惧的表情仍然保持着原样。虽然天色渐晚,但是士兵们仍然尽力搜寻幸存者,不时传来的呻吟与欢呼的声音往往就意味着一条生命得到了拯救。

  从刚才的战况简报里雅克和罗伦可以得知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当左右两翼的攻击均受挫的时候,凯许人为了打开局面,拿出了他们的战象部队投入了右翼,马匹在凶暴的战象面前惊恐万分,根本无法驾驭。凯许战象骑师趾高气扬地催促坐骑向前,追杀阵形大乱的联军,忽然之间,碧龙军团的龙骑士们出现在眼前,炙热的龙息令本来十分狂躁的战象失去了原有的威风,同时联军也将雪藏已久的里柯尔王国的神官骑士们投入了这个方向,壮观的雷暴魔法更是令战象们胆战心惊。任凭骑师们如何呼喝抽打,战象们仍然掉头就跑,龙骑士与神官骑士们像牧羊人一样,将象群赶向了中路战场。


  战前,凯许人在中路开挖了不少的壕沟,以防止联军骑兵的冲击,而此时正在好闲以暇的凯许步兵突然发现数百头疯狂的大象正向自己这个方向狂奔而来,他们往往连惊叫都忘记发出就纷纷被踩成肉泥。而原本为联军骑兵准备的壕沟也成为了战象的坟墓,不少战象一腿陷入沟中,失去平衡翻倒在地,也将骑师甩了出去,立刻就被后面赶来的同伴踩死,血腥的一幕一再重演,三百多头战象前仆后继地扑地,在踩死前面的同伴后,又被后来者踩死……

  惨剧并没有到此结束,打着桑德拉旗号的骑兵部队选在此时发动了冲锋,少数逃过同伴践踏的凯许人立刻葬身铁蹄之下,一时间,壕沟里血肉模糊……

  许多的部下开始呕吐,雅克也是背过脸去将一天的饭食全部交还给了大地。至于罗伦,其实胃里也并非风平浪静,只是强忍着罢了。

  “老师,这……已经不是用残酷一词就可以形容的了。”半晌,脸色苍白的雅克才吐出这一句话。

  罗伦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这人间地狱。

  “连动物之间都会避免自相残杀,而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竟然残酷至此……”忽然一阵微风吹来,掀起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味,雅克再一次开始了呕吐。

  “殿下,这也是臣从军三十余年来所遇的最血腥的一幕。”罗伦一边说着,一边同情地看着面色惨白的雅克。

  在感到稍稍舒服一点了以后,雅克将视线再次投向这修罗场,到处血流成河,人类的血液都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气味,倒在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如果不靠着他们身上依稀可辨的军服,根本无法将他们区分开来。死在自己剑下的凯许人也是亲人的,有多少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有多少少女为情人而哭泣,雅克不由得想起了德赛。

  抬起自己的双手,雅克仿佛闻到了一股挥之不去血腥味,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或许这血的味道是永远也无法清洗的……

  过了很久,雅克终于收回心神,他回头对罗伦低声说道:“老师,今天我的鲁莽使得那么多人陷入危险,还有不少人失去了本来可以活下来的机会……我实在太不冷静了。”

  罗伦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殿下,其实臣也很矛盾,虽然这么多人的血的确因你而流,但是我没有资格批评您,因为您是为了拯救战友这才返身杀回敌阵的,这种勇气,是我们博拉福人所敬重的。但是如果您能够充分考虑到后果,结果可能会更好。不过在那种情况下,的确也难以考虑那么多……所以,请您不要再介意这件事了,能够为您而牺牲,红水河不会有任何怨言!”

  “正是这样我才更加不好受……明明知道德赛已经死了,我却使得更多的人因我而死。”听得出来,雅克相当得自责。

  “殿下,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成为明天的一面镜子吧,一味沉浸于过去是没有助益的。”

  “谢谢你老师,我一定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

  受此大败的影响,凯许皇帝如惊弓之鸟一般,率主力退回了国内,只留下了不多的部队守在被占领土上,其撤退速度之快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与其入侵时的步步为营、举步维艰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是近十年来凯许人所遭受的最惨痛的失败,数年之内他们将无力再攻桑德拉,对于大陆上的多数国家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黑夜降临,正是森特尔斯荒原最美丽的时刻:月光投下银色的光辉,给牧草稀疏的荒原镀上了一层银,也让奥兰河上波光粼粼,一扫之前如血夕阳所带来的悲壮之感,甚至令人难以想象不久前的血战就是在这里进行。

  雅克跨上坐骑,向罗伦问到:“老师,听说明天我们将出发向西追击凯许人?”

  “是的,殿下。臣已经接到了陛下的命令。”

  “有哪些部队与我们红水河同行呢?”

  “据臣所知,有达兰公爵兰斯利亚姆的白蔷薇军团以及达兰骑士团,还有就是桑德拉军。我们的任务是夺回桑德拉首都荷尔姆登堡,并将凯许人彻底逐出桑德拉国境。”

  “那么北方呢?那里还有狡猾的印格人盘踞在那里。”

  “殿下,北方将由博多大首领和他的帕尔斯骁骑碾平,印格人一定会收到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的,”罗伦继续说道,“艾塞比的王家骑士团取道向南回国,同时他们也负责清除南方残余的凯许人。”

  “还有其他的部队呢?”

  “诺森的部队全部直接回国,阿尔夫陛下将率领近卫军团和龙骑士团护送伤员归国,杜加德的瓦莱里军团就在这里原地待命,作为预备队。”

  “老师,父王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西行?”对于父王的过早回国,雅克显然是颇为失望。

  “殿下,您怎么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我?”

  “是啊,昨天在桑德拉军营里,是您说如果米里特二世能够在这次战争中有出色的表现,那么他就可以重获民心。阿尔夫陛下此举,正是不愿意抢米里特陛下的声望。试想,还有什么比桑德拉的军队在米里特陛下的率领下,用自己的双手夺回首都更能达到上述的效果?换言之,我们红水河与白蔷薇军团的任务就是在左右两翼掩护桑德拉军,让他们能够以尽可能完整的规模出现在荷尔姆登堡的城外。”

  “原来如此,”雅克若有所思,“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一步。”

  “殿下亦也不必过分苛求自己,随着阅历的增长,总有一天您也会成为一位英明的君主的。只要多加历练。”

  “那么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四个方向上一起行动。”罗伦忽然想起了什么,“殿下,明天我们红水河与白蔷薇军团分居左右两路,需要有专人负责联络协调。臣想请您担任联络官一职,相信在与达兰公爵的接触中您会受益匪浅的。”

  “老师言重了,作为见习参谋,联络工作原本就是分内之事,我还要谢谢您的好意呢。”言罢,雅克下马,单膝下跪,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属下领命。”

  罗伦立刻下马还以君臣之礼:“殿下此举,折煞老臣了。”

  “不,老师,现在军中,我是您的部下,这是应该的。”

  在雅克的再三坚持下,罗伦最终只能领受了。

※※※

  当晚,雅克奉命前往白蔷薇军团的营区,与达兰公爵兰斯利亚姆商讨关于进军路线的事宜。罗伦很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雅克,这些天来雅克作为军团参谋的表现得到了罗伦的完全认同。

  一行四人中,只有雅克的马的毛色是白的,其他的全部是博拉福特产的赤鬃马,无论雅克的身份如何特殊,只要不是博拉福的人,就得不到赤鬃马,这就是博拉福的传统。

  令雅克感叹的不只是这点,他同时还想起了刚熟识了的好友德赛,原本总是德赛与自己一起行动。

  “放心吧,你的遗物我会交到那个女孩的手上,名字是格丽蓓,对吗?”一边这么想着,雅克轻轻摸了摸怀中的护心镜的碎片……


  来到了白蔷薇军团的营区,雅克等人随卫兵来到了公爵兰斯利亚姆的大帐外,卫兵刚想出声禀报,雅克却听出似乎里面已经有客人先到了,于是他挥手止住了卫兵,决定先等等。

  这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桑德拉的小公主帕格丽特。

  话说这位达兰公爵兰斯利亚姆绝对是里柯尔贵族中罕见的异类,性格特立独行,不受约束。少年时便以倔强叛逆而著称,曾离家出走整整三年之久,也因此有了一段传奇般的经历:先是师从传说中的游吟诗人菲尔多西,而后与童年时的好友杜加德和摩沙法在龙战争中扮演了屠龙英雄的角色,他们曾多次合力击退黑龙王,并且远赴迷雾岛取得迷雾之杖,为最终战胜黑龙族立下了巨大的功勋,之后他回到达兰堡,代替已故的父亲成为达兰公爵至今,即使身为公爵,他仍然常常有惊人之举……

  似这般的经历可没有给他带来良好的风评,私下里贵族们对他的非议颇多,不过身兼救国英雄和四大公爵之一的身份,又有什么流言蜚语能对他造成伤害呢?

  帕妮也正是冲着他那段游吟诗人的经历来的,此刻她正缠着公爵要他表演游吟诗人的技艺。兰斯利亚姆也是随和之人,稍稍和小公主说笑两句,便拿起齐特琴(大陆上常见的一种四弦琴),和着音乐,开始吟唱诗歌。雅克也饶有兴味地听着,原本他就对这个作风怪异的公爵就很有兴趣。
 
  “今天我要歌颂

  一位传奇般的英雄

  他是里柯尔伟大的儿子

  出生在奥兰之东

  ……”

  “我不想听这个啦,我要听你们当年屠龙的故事。”帕妮很任性地打断了他的演奏。

  不过兰斯利亚姆丝毫不以之为意:“殿下想听就是在下的荣幸。”

  说着,兰斯利亚姆调了调音,又开始唱起了描写十五年前龙战争时的诗歌。

  “黑色的巨龙

  划破天空的宁静

  漆黑的龙鳞

  收尽太阳的光华

  陷大地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神剑•菲尔莎利在鞘中随风低鸣

  预示着覆满大地的鲜血

  ……”

  雅克完全陶醉在公爵精湛的技艺中,忍不住探头望向帐内。

  当兰斯利亚姆唱到“迷雾岛之行”的时候,乐声忽然嘎然而止。

  “后来呢后来呢,好像还应该有很多呢。”听得津津有味的帕妮显然意犹未尽。

  “公主殿下,游吟诗人也是需要休息的,不然一直这么投入的表演会难以为继的。况且,在这种时候,如果听众觉得满意,应该打赏哦,钱的多少就是听众对游吟诗人演出的满意程度的表示。”

  雅克不禁哑然失笑,堂堂公爵竟然还向人家讨赏钱,兰斯利亚姆的作风还不是一般的有趣。同时他也注意到一件事:在戎马倥偬之际,兰斯利亚姆竟然还不忘随身带着乐器!

  就在帕妮翻翻口袋发现空空如也,急得不知所措之际。兰斯利亚姆的目光却投向了帐外:“门外的先生,如果有事的话请进来一叙。”

  好厉害的眼力,雅克刚才也不过是稍稍露了一下头,就被他注意到了。

  于是,雅克大步进帐,向公爵行礼之后说道:“公爵殿下,属下乃博拉福公爵所遣的联络官,奉命与您商讨明日进军的事宜。”

  “这样啊,”从雅克一进门他就已经认了出来,不过却仍然不动声色,“好的,我们一会就来讨论这个问题。不过罗论也真是的,这种小事也要派王子殿下您来吗?再说他竟然放心让您到我这里来,不怕您也变得奇怪起来?”

  短短几句话,兰斯利亚姆的性格显露无遗,他不拘于礼节,当雅克以下属身份来见时也毫不谦让。能够不动声色地坦言:“他不怕您跟我学坏?”倒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不过从他脸上的轻松的笑容看,他丝毫不把这些不良的表现放在心上。

  雅克还没有回答,那边的帕妮已经在嚷嚷了:“又是你,没礼貌的王子,难道你忽视了本公主的存在吗?”一边说着,她一边皱了皱可爱的鼻子。

  事实上,雅克本来就是不想招惹上这个麻烦的人物,可现在也无从闪避了,只得向帕妮行了个礼,说道:“公主殿下请见谅,恕我刚才以公事为先。”

  聪明的小公主一下就听出了雅克话里暗含的讽刺:“你说我公私不分!”

  “殿下,请让我先办完正事再回答您。”雅克其实也是少年心性,只不过以前同样没人敢与他争吵罢了,一旦有了对手,言语之间也很争强好胜。

  “你在说我不务正业!告诉你,除了父王,任何人都没资格批评本公主!”

  ……

  兰斯利亚姆笑嘻嘻地听任两个小鬼争执。刚才他被帕妮已经缠得够久了,所以乐得让雅克替他抵挡一阵。虽然以他平易近人的性格来说,他很喜欢逗逗孩子玩,但是现在军务缠身,帕妮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眼见两人殊无停止之意,兰斯利亚姆童心大起,吹起口哨为两人的争执火上浇油。若是让公爵蔡斯尔见到,少不了要批评他身为公爵却太不自重,这位祖父级的老公爵的确有资格批评任何人,所幸此次他留守国内。

  对于兰斯利亚姆这种无可救药的性格,好友摩沙法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今年已经年届三十八的公爵兰斯利亚姆在老成持重的方面比小时候更加后退了一步……”

  看着两个孩子,兰斯利亚姆却已经想到没准两人各自继承王位之后会因为今天结下的仇而兵戎相见,那又是一场不幸的战争,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因此再次披挂上阵?

  想到这里,兰斯利亚姆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太过荒谬。不过他发现雅克与帕妮都都对他投以怀疑的目光,连忙正色解释说:“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一个笑话,打扰到你们了吧?二位请继续,我还有点军务要办,一会就回来。”

  说着,兰斯利亚姆走出了帐篷,留下两个孩子在那里相视无语。

  忽然,两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兰斯利亚姆难道是去向自己的父王告状去了?如果真是这样……两人不禁都咽下了口水,后果可不堪想象啊。

  人常常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倒,帕妮的眼圈都渐渐红了,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都是你不好,害得人家要被父王骂了,呜呜。”

  “怎么能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呢,再说我的下场恐怕更是惨不忍睹……。”想起父王的严厉,雅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呜呜呜,人家不管了,总之你要负起责任来。”

  “好了好了,先别哭了,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吧。”看着小公主哭得可怜,雅克也于心不忍了。

  ……


  兰斯利亚姆在营区里转了一遭,把诸项事务都安排妥当,这才回到了营帐,心想着两个小鬼应该吵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被两人的表现下了一跳:只见雅克和帕妮此时正有说有笑,一副言归于好的样子。兰斯利亚姆不禁哑然失笑:亏自己刚才还想得那么有趣。

  看见公爵回来了,雅克连忙询问他去了哪里?兰斯利亚姆一时兴起,随口回答了一句:“去找两位国王禀报两位殿下的表现了。”

  瞬间,雅克脸色死灰,而帕妮又哭了出来。

  兰斯利亚姆当然立刻就明白了两个孩子这般表现的原因,又带着坏笑说道:“骗人的。”

  看着眼中带泪的帕妮几乎要吃人的表情和雅克脸上的如释重负,兰斯利亚姆笑着把一卷地图扔给雅克说道:“这是我明日的进军路线图,带回去给罗伦看看就行了,反正目前阶段不可能有强烈的抵抗。现在我真的有事,先走一步。”接着就丢下两个孩子,又一次冲出了营帐。
 
  略带怒容的雅克和带着哭腔的帕妮对望了一眼,又都笑了出来,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

  兰斯利亚姆去的地方,是瓦莱里军团的驻地,他要拜访的人则是代理军团长杜加德,也是当年的屠龙三勇者之一。瓦莱里军团的别称是狼群军团,得名于战士们在铠甲之外披的那一块狼皮。现任瓦莱里公爵达尔斯•范•利斯塔Jr,今年刚满二十岁,尚不具备独立指挥军团的能力,根据传统,此时应该由圣骑士任军团长,若恰无现任圣骑士或者现任圣骑士已经担任其他军团的军团长,则有四大公爵一致推选一位银枪骑士代理军团长之位。杜加德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上任的。

  卫兵当然认识兰斯利亚姆这位达兰公爵,也知道他与杜加德之间的关系,所以卫兵只是敬了个礼就让兰斯利亚姆自行进入了,来到中军大帐时,杜加德正在与一个人低声交谈,此人全身过在一袭黑色的大氅里,给人一种阴森的感受。一见到兰斯利亚姆的来到,黑衣人立刻起身外出了。

  兰斯利亚姆以好奇的眼光注视着他的离去,然后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人啊?”

  “我的情报人员,不方便公开身份。”杜加德的笑容有些勉强,从小就是至交的兰斯利亚姆当然敏锐地觉察到了,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即使好友之间也是需要有一点秘密的。

  所以,兰斯利亚姆也就不再在意这个人了。他转而切入正题:“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不记得了。”杜加德的回答却有些冷。

  “今天是格罗塞妮的生日啊,你怎么可以忘记……”

  “我只要记住那个妖女的忌日就可以了。如果我得记住所有死在我手上的人的生日,那岂不是……”

  “够了!”兰斯利亚姆一下子失去了耐心,“为什么一提起她我们就话不投机?我知道她不是你杀的,一定有什么隐情,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不……”

  “是我杀的,”杜加德冷冷地打断了兰斯利亚姆的话,“的的确确是我……”

  “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我和摩沙法已经无数次地劝过你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不要再把一切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拉,我们愿意为你分担,再说你这样,格罗塞妮死后有知也不会开心的……”

  “林奇(这是兰斯利亚姆的名字),我感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们不要再谈这个问题好吗?这样对我们都好。”边说着,杜加德露出了十分落寞的表情。

  话已至此,兰斯利亚姆也不便继续,只得转变了话题。只要避开了这个话题,两人立刻有说有笑起来,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快乐的时光。一直聊了很久兰斯利亚姆这才告辞而去。

  兰斯利亚姆离去的时候,刚刚避开的那位身穿黑色大氅的神秘人物也在帐外目送着他的离去,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只不过,原本应该是温馨的微笑在他的脸上竟是那样的阴森恐怖……


  之后的战斗只能以风平浪静来形容,红水河与白蔷薇横扫过桑德拉的国土,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沿路地凯许占领军,半个月后,桑德拉国都荷尔姆登堡已经被纳入视线之内。

  一路上养精蓄锐而来的桑德拉军早已是摩拳擦掌,在首都人民的里应外合下,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完全夺回了该城,这与凯许入侵时围城两月方克形成了鲜明对比。

  首都解放的消息激起了桑德拉全国军民前所未有的高昂斗志,侵略者终日生活在风声鹤唳之中,惶惶不可终日。在十一月底之前,桑德拉全境即告解放。

  就像之前预计的那样,桑德拉国王米里特受到了人民前所未有的拥戴,在他的领导下,国内的重建工作以惊人的速度展开。而在战斗基本结束后,里柯尔等国的军队也都陆续回国,他们受到了人们箪食壶浆地欢送。

  罗伦代表里柯尔远征军向米里特二世辞行,之后里柯尔全军返回国内。帕妮和雅克总算言归于好,临行时还眼泪汪汪地送行,这也让罗伦松了一口气,而兰斯利亚姆还是带着笑嘻嘻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黒白(こくびゃく) に磨かれた光がこの身貫いて
目を閉じる間もここには無い
傷ついた君はまだ 青い空 探していたね
崩れゆく未来 一片の夢を拾い上げ
[3 楼] | Posted:2004-12-08 11:17|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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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之钻(I)图书馆の旅人(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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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节 这些人这些事,就是一个国家的缩影

  远征军最后一批军团从桑德拉凯旋,里柯尔举国欢腾。根据传统,远征军先要在国都斯特拉亚举行盛大的入城式,之后才回到各自的家乡。

  大军入城之日,整个斯特拉亚的人们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涌上街头,欢迎凯旋而归的英雄。而先期归来的国王则在王宫的露台上检阅部队。

  红水河军团的战士们以他们威武雄壮的军容,人马统一的光鲜夺目的红色,以及人尽皆知的功勋获得了热烈的欢呼。孩子们也都好奇地上前抚摸赤鬃马。

  骑着白马,身着红水河军服的雅克走在罗伦后面,由于不是博拉福人,所以他没有骑乘赤鬃马的资格,不过跨下的白马反而使他更加显眼。人群中也不乏见过雅克王子的人,在一阵窃窃私语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更响亮的欢呼声:

  “国王陛下万岁,王子殿下万岁!”

  接受欢呼的两个人的表现立刻反映出了父子俩截然不同的性格:

  阿尔夫国王昂首挺胸,受之无愧地领受了人民的欢呼,他挥手示意,而脸上严肃的表情一如往昔,王者之气显露无疑。

  而雅克却不然,听到欢呼后他先是微微点点头示意,然后才抬起头带着亲切的笑容向人们挥手致意,腼腆内向的性格立现。

  盛大的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了深夜仍未结束,人们尽情地唱啊跳啊,那些刚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凯旋的战士们成为了其中的主角,人们几乎是强迫着他们一遍遍地描述凯许人的模样和战斗时的情景,欢笑声此起彼伏,也许,这热闹的场面到了明早依然不会结束吧。

※※※

  与外面狂欢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宫中议事厅的大门紧闭,死寂一般的空气中只听得宫灯中的蜡烛噼啪作响,跃动的烛焰映出殿内君臣二人长长的影子来回晃动,正好为殿上紧张不安的气氛作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注脚。

  这君臣二人正是国王阿尔夫与宫相摩沙法。

  国王阴沉着脸,而摩沙法的呼吸也不太平伏。再迟钝的人也能明白一场激烈的争执刚刚在两人之间发生,而现在的死寂恰恰是当事人都在积蓄精力与准备言辞,为接下来的对峙做好准备。

  终于,国王率先打破了沉默:“摩沙法,想必你应该知道范•伊瓦尔侯爵的下场吧。”

  这个名字,摩沙法自然是十分熟悉,三十八年前因为向前代国王哈德里安进言废止奴隶制度而遭到满门抄斩的阿卡萨斯侯爵范•伊瓦尔!而且当时负责执行的人,正是那时还是王储的阿尔夫!

  摩沙法微微地颤了一下,但也只是瞬间的事,因为死亡这种可能性他早就已经考虑过了,身为孤儿的他可谓了无牵挂,即便一死,唯一的遗憾也只是改革这个理想无法实现了。

  因此,摩沙法的语调中并没有丝毫的让步:“如果步范•伊瓦尔侯爵的后尘可以唤醒陛下,臣情愿舍弃性命!”

  国王用力捏住自己的虎口,显然他的怒气已经到达了某种极限,可摩沙法依然毫不松口,“臣始终觉得,释放这次战争中的战俘而不是将他们作为奴隶将会是变革国内不合理的社会现象的一个良好的开端!更何况这样有助于缓解我国与凯许之间紧张的气氛。退一步说,这数千名反抗情绪强烈的奴隶也不能给我国的发展带来什么贡献。”

  “够了,摩沙法!你好大的胆子。”国王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英雄王阿尔夫发怒时雷霆万钧般的威势足以令常人胆寒。

  但摩沙法并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人,他仍然昂着头,承接着国王咄咄逼人的视线。

  于是厅堂上的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在议事厅门外,公主嘉妮卡已经等了好一会了,不久之前,她听说父王与摩沙法商议国事又到了这么晚,于是亲自准备了几样小点心,端来给他们作宵夜,可是厅内大声的争论让她感觉不便推门直入,公主决定再等一会。


  再次打破沉默的人,仍然是国王:“摩沙法,你真的很像范•伊瓦尔,要知道,即使在临刑前,他仍然在向寡人灌输改革的道理。”

  “臣已经准备好连下场也学个十足像!”

  “摩沙法,寡人还从没有发现你是这样一个刺头,这与你平日里温和的形象可大相径庭啊。”国王边说边挥手制止了摩沙法的反驳,“如果你那么想知道寡人拒绝改革的理由,那么现在就告诉你。”

  毫不理会摩沙法惊诧的表情,国王继续道:“那时因为,寡人已经老了,即使在人民的面前仍然是无敌的‘英雄王’,但是寡人已经不再具有年轻时的那种积极进取的心态了,不管你是否相信,岁月的确会同时从肉体和精神去侵蚀一个人,现在的寡人,恐怕已经没有能力与资格去领导这场改革了……”

  “陛下……”

  “摩沙法,寡人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是,有的时候仅仅凭着决心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当自己的心也受到了侵蚀的时候……在寡人五十五年的生命中,无论原先的想法如何,总是在一点一滴地受着传统的影响,不论寡人自小是多么的倔强,却无法抵挡时间的磨砺,再锋芒毕露的石头也会被流水磨平。这样的寡人已经不适合去改造传统。而且,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说到这里,国王的语气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温和,“寡人希望,这场改革能够由雅克来领导。”

  “什么……”摩沙法无法想象国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如果由寡人来领导,那至多是一个垂死老人的回光反照,英雄王阿尔夫的王冠不会因为缺少了这个光环而黯淡无光。可是对于雅克,它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对于人民来说,雅克将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凭借着这个光环他将成为一个毫不逊色于寡人的君主!你明白吗?寡人不仅仅是国王,还是一位父亲。”

  “臣惶恐,竟然误解了陛下的苦心。”摩沙法为误解了国王的真心而暗暗自责。

  “所以,”国王提高了语调,“寡人现在做的,就是为雅克铺平道路,首先要削弱顽固派贵族的影响力,以基雅尔公爵蔡斯尔为首,他们都为王国立下了赫赫功勋,但是为了里科尔的明天,寡人只能在暗中慢慢打压他们。”

  “陛下,臣觉得改革出了自上而下的努力外,还需要来自社会下层的动力。”

  “你的意见深合寡人之意,让处于社会底层的奴隶们明白自由的重要性,也是铺路的任务之一,前几年兰斯利亚姆要求给自己领地上的奴隶以自由的身份,寡人就顶住巨大的压力准许了他。虽然很可惜,他的行动最后相当的失败,许多奴隶最后因为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加上兰斯利亚姆一贯的善待,竟然主动要求恢复奴隶的身份。但是毕竟有一部分的人成功了,他们也将把自由的可贵传播出去。”

  “的确,臣当时还对林奇他如何轻易地得到了陛下的认可而感到奇怪。原来如此。不过陛下前一时期颁布的几条政令……难道!”

  国王紧锁的眉头稍许舒展了几分:“摩沙法,寡人果然没有看错你,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对,进一步限制奴隶的自由和严厉惩罚逃亡奴隶等等这些政令只会加重奴隶制度原有的令人几乎无法呼吸的残酷性。寡人的用意就是使矛盾激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将来解决这一矛盾的人,就是雅克。”

  国王顿了一下,又继续对已经目瞪口呆的摩沙法说道:“前一时期,有相当一批年轻的官员被寡人以种种理由贬出了朝廷,将他们外放,为此事你也没少于寡人争执过……”

  “陛下恕臣愚昧……”

  国王大手一挥:“不必自责,因为你并不知道寡人的用意。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给这些仕途得意的年轻人多一些磨难,消消他们的傲气,也磨砺一下才干。更重要的是,”说到这里,国王忽然换了一种诡异的语调,“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他们所知的,是自己被老迈昏庸,忠奸不辨的老国王所贬,之后则为年轻有为,知人善用的年轻王子效力。如此雅克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他们的忠诚。”

  “这……”摩沙法几乎已经喘不过起来。

  “这就是帝王的哲学,”国王苦笑一声,“不要忘了寡人不仅身为人父,更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如果寡人也是抱紧传统不放的话,那么一定会杀光你和你的朋友以绝后患,而且负责执行的人,也一定是雅克!”

  一席话中所包含的冲击力甚至使摩沙法倒退了一步,他窥见了国王内心中不为人知的一面,又是不可泄露的一面。虽然明知了解秘密就一定要付出代价,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却充满了激动与喜悦。

  摩沙法朗声道:“臣明白陛下的苦心了,臣已做好左迁外地的准备,将来臣必以满腔赤诚来为王子殿下效力!”

  国王的语调仍是充满着诡异:“不,摩沙法,你仅仅说中了前半段,今晚的争论是我们君臣之间长期以来所积累的不和的总爆发,而你将被贬出朝廷,担任教会的巡游祭司,从此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销声匿迹。但是,你不能真的就此引退,你有更加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臣万死不辞!”

  “起来,你先立个誓,以你的荣誉起誓,无论何种情况,即使出卖自己的良心,都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臣以荣誉起……”摩沙法脱口而出就后悔了,身为教士的他是不能像贵族那样“以纹章与荣誉”起誓的,于是他立刻改口:“臣以吾神之名起誓……”

  “为什么改口?!”国王语气严厉地打断了他,“你没有自己的荣誉吗?还是连你也认为只有贵族才配谈荣誉?你究竟是不是改革派?”

  “臣惶恐……臣……。”

  “看见了吗?连你自己心中都无法完全摆脱传统的束缚,又怎敢轻言改革等级制度!”国王声色俱厉。

  “臣……”摩沙法张口结舌,原本能言善辩的他忽然发现在国王面前,自己就像孩童一样幼稚可笑。

  “你明白就好,其实你自己也充满了因循守旧的一面,想要完成这个任务你必须先完善自己的思想,当然寡人相信你能够克服重重障碍,所以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寡人近日即将送雅克去诺森的法利根大学留学,你也随行,在他留学期间,你必须帮助他深入地了解诺森共和制度的利弊,帮他看清这个世界。未来雅克登基为王之后,辅佐他改革的重任也落在你的肩上!”


  嘉尼卡公主犹豫着是否现在就离开,她已经站了很久,而谈话的内容似乎也是她不该听见的机密。就在这时,国王的声音忽然又一次响起,吸引了她的注意。


  “为了使你能够更加出色地完成这个任务,我现在就给你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着寡人为雅克未来改革所遴选的可资信赖之人。你明白自己肩上的重任了吗?”

  “臣已经有所觉悟了。”摩沙法双手接过了这份国王的名单,心中的激动完全反映在颤抖不止的双手上。他扫视了一下,发觉其中许多的姓名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兰斯利亚姆和杜加德的名字都在第一页,这一点摩沙法毫不意外,不过在第一页的中间,摩沙法见到了这样的一个名字:特塔利安•博拉福•范•罗伦。

  博拉福公爵罗伦?那位以忠诚与传统而闻名的贵族?令人闻风丧胆的里柯尔头号名将!他对于传统的执着也是人尽皆知,为什么国王却将他列入这份名单?

  国王笑了一下:“摩沙法,你的疑问完完全全地写在你脸上了,也许其中有些人的名字令你感到意外,但是这些都是寡人斟酌后定下的,他们将来都必将成为改革的垫脚石,虽然有些人对于改革的贡献并不是从正面去推动,但是他们都将扮演重要的角色,寡人的用意是提醒你特别留意这些人,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了。”

  “臣领命。”摩沙法发现在国王面前的自己一下子变得有如婴孩一般幼稚,国王的每句话都那么玄妙难解,出乎自己的意料,摩沙法的大脑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拒绝思考了。

  “还有一点,”国王略加思索,又补充道,“今天发生在这里的谈话,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一句……包括雅克。”

  “臣会的。”摩沙法俯身受命,他了解国王突然增加最后一句的用意:国王阿尔夫希望雅克带着自豪进行改革,而非感觉受了父亲的庇护,一句话,这是国王作为一个父亲的希望。


  嘉妮卡端着已经冷掉了的宵夜又走了,她明白今天所听到对话的分量,也打定主意一辈子也不再提起。她热了热宵夜,然后送到父王的寝宫,这才回房休息去了。


  国王阿尔夫与摩沙法的谈话也已到达尾声,国王又交待了一些细节,摩沙法在行礼之后离开了。望着摩沙法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国王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喃喃自语到:“克罗,你也可以瞑目了,你的心愿终将……实现。”

※※※

  次日傍晚,公爵罗伦被国王召见。

  国王阿尔夫开门见山地说到:“公爵殿下,寡人准备于近日送雅克出国留学,想听听您作为他的老师的意见。”

  “陛下,臣觉得,王子殿下学习非常刻苦,各方面的知识与技能都很扎实,所欠缺的就是经验与见识,留学一事有益于拓展他的眼界,臣十分赞同。未知陛下给王子殿下挑选的是哪所学院?”

  “诺森共和国的法利根大学。”

  罗伦的眉头皱了一下,虽然诺森共和国自成立以来与里柯尔建立了良好的外交关系,但是毕竟是不同制度的国家,这令他有些犹豫。

  “公爵殿下的顾虑寡人也考虑过了,不过在不同的制度下的国家里,雅克可以大大增长他的见识,在这一点上,利大于弊,我相信这不会使雅克淡忘我们国家的传统,公爵也不会对自己的徒弟那么没有信心吧?

  国王揶揄的语气还是令罗伦有一丝惶恐,他连忙答道:“陛下所言正是臣之所虑,臣理解陛下的用意了。”

  “据寡人所知,法利根大学下个学期开学的时间就在我国新年后的半个月,所以雅克随红水河回到博拉福参加完复员仪式后直接出发前往诺森。”

  “陛下,您是不是太严格了……无论如何,至少让殿下在国内好好过完一个新年吧,之前的战斗所带来的心理负担即使对一个成年人也过于沉重,何况殿下还只是个少年,更应该给他足够的时间休息调整。”

  国王沉默了一下:“可能寡人真的是操之过急了……公爵您言之有理,那么让他新年之后一星期再出发。”

  “是否需要微臣亲自护送?”

  “不,雅克这次留学是不公开的,护卫的人选寡人也已经选好,到时候我会让他去博拉福向您报道的。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另外,”国王话锋忽然一转,“今日寡人将解除摩沙法的宫相职务,您认为谁可继任?”

  听到这,罗伦心头一紧,在进宫前他已经听说了国王与摩沙法产生矛盾的事,但他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田地。摩沙法为人谦和,足智多谋,一向深得国王信赖,为相四年,其政绩有目共睹,如何却出现了现在的局面?罗伦决定问个究竟:“陛下,未知摩沙法因何开罪于陛下?”

  国王紧盯着罗伦:“寡人问的只是宫相的后继人选。”

  “陛下,可是……”

  “罗伦!”从不当着贵族的面直呼其名的国王真的是动怒了,“寡人只问你宫相的后继人选!”

  “臣知罪,但解除宫相的职务总须有正当的理由吧?否则便有悖于传统。”罗伦也是毫不退让。

  “那么好,公爵听仔细了,”国王一字一顿地说,“他要求取消奴隶制度,一如三十六年前的范•伊瓦尔!”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使得罗伦愣在当场。范•伊瓦尔!原本官拜宫相的他却因此遭到满门抄斩,而他自己更是被悬头与城门上整整三十天!而且,当时的国王哈德里安二世派去监督执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身为王储的阿尔夫!

  阿尔夫的任务不仅仅是命令刽子手砍下了伊瓦尔的脑袋挂在城门上,还有他的妻眷,父母,甚至连不足月的婴儿都得溺死——伊瓦尔家族的八十六口人被全部处死。这是阿尔夫青年时代经历的第一次血腥镇压,老国王的意图十分明显,让年轻的阿尔夫体会帝王之道,即使当时阿尔夫还只有十八岁。

  民间还传说伊瓦尔的十岁大的儿子抱着自己不足月的弟弟失踪了,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罗伦当然明白年轻时的这段经历给国王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至于他一提起伊瓦尔或者是改革奴隶制度就容易情绪激动。从这个意义上说,老国王哈德里安的目的是达到了。

  而殿内也就此长时间地陷入了沉默,或许国王还没能从刚刚被勾起的回忆中醒来,罗伦也默不出声,殿内的空气似凝固了一般,甚至连时间也放慢了脚步。


  半晌,国王才打破了沉默,只不过他的话却令罗伦更加怀疑国王是不是仍未从记忆中醒来:“公爵,您还效忠于我吗?”

  “臣义无反顾,”罗伦以洪亮的声音毫不迟疑地答道,无论如何,这一点是他心中最牢固的信念,“博拉福的罗伦家族永远是陛下最忠实的仆人!”

  “很好,公爵,非常好,”说着国王忽然话锋一转,“现在寡人要你起誓,将来以同样的忠诚来效忠雅克。”

  “向王子殿下……陛下,王子殿下是未来的里柯尔之主,向他效忠原是臣的本分,”罗伦对于国王的用意感到大惑不解,故而回答的也不似刚才那般干脆,“何况殿下现在并不在这里。”

  而阿尔夫国王的反应之激烈更是大大出乎罗伦的意料:“不,你起誓,就在这里,这殿堂之上,你现在起誓,永远效忠雅克,永远!”

  国王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甚至连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走调,面对这种情况,罗伦大吃一惊,因为即使是面对黑龙王,国王也从没如此失态过,难道真有什么针对雅克王子的危机,能令英雄王阿尔夫如此得紧张。

  罗伦因为诧异而造成的迟疑却恰恰加重了国王的不安:“罗伦!难道你有异心?!”其神色俱历的神情令罗伦意识到,无论如何,他必须说些什么,否则,事态恐怕会难以收拾。

  “臣起誓,特塔利安•博拉福•范•罗伦,以二十三代博拉福公爵之名起誓:臣有生之年,将永远效忠于雅克•范•布伦斯王子殿下,决不吝啬于勇气,智慧,鲜血乃至生命,众神为鉴。”罗伦庄严的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对于一位贵族来说,这样的誓言,意味着一生的承诺,是绝对不能悔改的。

  “很好,非常好。”国王十分满意的样子,然后他又陷入了沉思,就像忘了还有罗伦立于堂下一般。

  “陛下,您是否御体不适?”在长长的等待之后,罗伦在责任心的催促下首先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国王这才似回过神来般地答道:“噢,不用担心,寡人清醒得很,时间不早了,你先退下吧。”

  “是的,陛下。”行礼之后,罗伦转身准备离开宫殿。

  “等等,”背后又传来了国王的声音,罗伦连忙回身,“记住,今晚的事情决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

  “包括雅克殿下?”罗伦不由得追问了一句。

  “对!包括雅克本人在内,”国王的回答斩铁截钉,“永远不能对任何人提及此事,永远!”

※※※

  当晚,在王宫举办了祝捷舞会,据说公主嘉妮卡也将出席。大批立下功勋的军官受到了邀请,而雅克也在这个行列中,当然,身为公爵又在战争中表现出色的兰斯利亚姆和罗伦自然是不会缺席的,可惜的是另一位重要的军团长,方旌骑士杜加德推说有事命副将迪诺代行。

  罗伦深知兰斯利亚姆与摩沙法的深厚友情,但回忆起刚刚与国王的见面时的情形,他担心听到了风声的兰斯利亚姆会在舞会上有过激的言行而惹出事端来,因为他看得出国王这次的决心非同一般。所以在舞会开始前,他特意详细地将自己所知的有关情况悄悄地告诉了兰斯利亚姆,他还谨慎地给了兰斯利亚姆一个忠告:“达兰公爵,我知道你们的交情非比寻常,但是陛下这次的确是震怒了,若您此时向陛下提及此事可能反而对摩沙法不利。”

  “谢谢您,博拉福公爵,我会注意的。”兰斯利亚姆礼貌地作了回答。

  就在这时人群中发生了一阵骚动,两位公爵转身望去,原来是公主嘉妮卡到了,她是阿尔夫国王的长女,比雅克大三岁,虽然单以相貌而论她并非出类拔萃,但是她的气质弥补了这小小的遗憾,脸上不曾改变的晴朗微笑,娴静而不冷漠,端庄而不死板,使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位仙女,就是这气质与微笑,支撑着她美丽的深度,令得无论华服或粗裳陪衬,这株秀雅无双的月桂,总绽放着迷人的芬芳。而她的才学也早已是名声在外。

  与小贩闲聊景气话题、毫不介意地食用路边摊贩送上的饮品、把王宫里的糕饼点心捧在裙子上分给孩童,嘉妮卡清楚地让每个人知道,王家的快乐与百姓的快乐全无分别,是因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所以才有王家的兴盛。

  通常,都是雅克陪着姐姐出席舞会的,不过这次显然是个例外,雅克是跟着一群红水河的军官们一起进入舞会大厅的,因为现在的他,还是红水河军团的中级军官身份,只有等几天后,回到博拉福举行复员仪式之后,他才可以恢复王子的身份。这一点,来自于里柯尔王国古老的传统。

  戎装在身的雅克显得英气逼人,在他的身上,很完美的结合了父亲的威武和母亲的文雅,身材稍显瘦弱,今年十六岁的他是阿尔夫王的独子,也是里柯尔王国的第一王储,大臣们对他的评价很高,作为雅克的军事方面的老师,罗伦就多次在同僚面前称赞王子殿下的聪慧和刻苦,他多次表示雅克将来在军事方面的成就一定比自己高得多,而这种程度的赞美出自生性稳重的罗伦之口,更显得难能可贵。

  经过两位公爵的身边时,雅克立正行军礼并问好,完全符合自己目前的身份。谦和,这也是雅克的优点之一,而举手投足之间所透出的那份儒雅的气质,更是为宫廷贵妇们所称道。

  估计几年后王子选妃的时候,贵族小姐们之间的争夺一定会激烈非常吧,毕竟飞蛾永远也无法抵挡火光的吸引。这个不负责任的想法像是打不完的鼹鼠一般不停地从兰斯利亚姆那个天马行空的脑袋里面冒出头来。连他自己都对此大摇其头。

  雅克这才走向自己的姐姐,而嘉妮卡也带着温柔的微笑迎向他,姐弟俩开始了悄悄话,一直到现在,雅克和所有的同僚一起仍然住在城外的军营里,必须等到了博拉福举行完复员典礼才能回宫,在这一点上,雅克非常严格地约束了自己。归国至今他完全没有踏入王宫一步,这也使得姐弟俩现在分外珍惜现在的时间,毕竟接下来又要有半个多月不能见面。

  人们也很识趣地为这姐弟俩让出一小块地方来,雅克和姐姐的感情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十五年前,一直体弱多病的王后菲娜希娅辞世,从小时候起,温柔的公主就像母亲一样照顾着雅克,所以,雅克对于姐姐依恋也完全是发自肺腑,从小到大他从没有违背过姐姐的任何一句话,恐怕即使嘉妮卡要求王位继承权,雅克肯定也会毫无怨言地双手奉上。

  欢快的舞曲响起得似乎有些不合时宜,雅克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军官们的位置上。兰斯利亚姆来到公主面前,他俯身伸出了左手,公主微笑着接受了他的邀请,兰斯利亚姆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引来边上几位贵族小姐用折扇掩面而笑。

  尽管兰斯利亚姆的儿子雷顿都已经十四岁了,但是这位父亲似乎仍然没有一点必要的自觉,而随着那些经常对他吹胡子瞪眼睛的长辈们纷纷作古(究竟是不是被他气得寿命缩短,这个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啦),有资格管教他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如此,大家也只能抱着遗憾的心情接受了他的这种作风,据说在年轻一辈里还有不少人是他的崇拜者,当然,眼前的嘉妮卡公主绝对不是。

  公主的舞步极为出色,令人感到似乎不是她按着音乐的节奏在舞蹈,而是舞曲按着她的舞步而演奏。

  兰斯利亚姆差不多与公主同时看见了雅克正与坎普兰侯爵的千金共舞,这是位容貌出众的女孩,不过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位选侯的女儿。公主稍稍留意了一下她,这是一种相当挑剔的眼神,简直就是母亲打量未来儿媳的眼神,不过看得出,公主并不喜欢这位千金,连兰斯利亚姆也对这位千金小姐素来娇纵的脾气有所耳闻。

  看来今晚大概是不会有未来的王子妃出现了吧,兰斯利亚姆发觉脑袋里的鼹鼠们又开始出来打洞了……

  国王阿尔夫照例只是到场致词之后就离开了,事实上,从身为王储开始,阿尔夫就从未完整参加过任何一场舞会,这只能归结于个人的性格所致,阿尔夫从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态度,他从不委屈自己,或许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这么做。

  而雅克则不同,他从不排斥什么,即使不属于自己的兴趣范围之内的事,他都会抱着做好它的想法去努力一下,在任何的方面他都试图有所建树。至于为什么父子俩在性格上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就必须从两人大相径庭的成长经历中去一窥端倪了。

  兰斯利亚姆饶有兴趣地继续对这父子俩进行着比较。

  阿尔夫国王的父亲,前任国王哈德里安二世是一位有着“慈祥老人”之称的国王,人们对他的评价通常是心慈面善,不过换句话说就是优柔寡断,缺乏一位君主所必需的决断力。(当然也有例外,一旦出现挑战传统的人,哈德里安二世的手段就会变得意外的雷厉风行,范•伊瓦尔侯爵的遭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此,阿尔夫养成了任何事都靠自己判断的性格,他不太理会外界对自己的评价,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才是国王!”极度倔强,有时甚至一意孤行的阿尔夫得益于朝中的不少忠臣们时常犯颜直谏,才不至于铸成大错,不过话说回来,阿尔夫的判断能力的确出色,他总能知道究竟这些谏言是否应该被采纳,这也给他带来了从善如流的好名声。

  雅克则完全不同,父亲对于他而言,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谁让“英雄王”阿尔夫是如此出色以至于可以被称为接近“神”的存在呢,对于雅克而言,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在英雄王的光环下成长起来的雅克并没有因此而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在各个方面都有远超出同龄人平均水平的表现。即便这样,似乎对于他仍然不够,因为人们总是将他放在父王的身边做比较,当然逃脱不了“还有诸多不足”这个评价了。这也就是为什么雅克总是在追求更多……

  平心而论,雅克目前在理论方面所学,在同龄人绝对已经是鹤立鸡群,但是国王仍希望他能懂得更多……

  对于这些,王子本人并没有怨言,他很理解父王的苦心,罗伦曾听他说起过,他所需要的,是来自父王的称赞与鼓励。可惜的是,阿尔夫国王似乎特别吝啬于褒奖之词,和蔼地摸摸雅克的头已经是他所做到的极限。事实上,在不善言辞这方面,父子俩倒是如出一辙。

  对于雅克而言,最终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父王的赞赏。说起来这可能算不上是一个奢望,但是在雅克看来却几乎是遥不可及。

  兰斯利亚姆这么想着,在同情雅克的同时,也勾起了自己的惆怅,雅克至少还能够为了获得父亲的认可而努力,而自己却连得到父亲原谅的机会也不再拥有。惆怅的同时,兰斯利亚姆也在质问自己为什么当年不像王子这样努力去弥合,去适应,却选择了一条让自己后悔,是家人伤悲的道路……

※※※

  “公爵殿下,公爵殿下?”

  公主的低唤将兰斯利亚姆又拉回了现实,他这才想起自己仍然身处舞会之中,连忙急煞心神,调整好自己已稍显凌乱的步伐,满怀歉意地向公主说到:“抱歉,公主殿下,我刚才有些走神了。”

  “没有关系的,您是否正在为摩沙法大师的事而介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您可以放心,昨晚我稍稍听到了父王和大师的部分谈话,似乎是父王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去完成,可惜详情我没能听清楚,非常抱歉……”

  “谢谢,这已经令我无以为报了。”兰斯利亚姆的感谢发自真心,虽然善良的公主会错了意,倒也歪打正着地令兰斯利亚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没能帮上什么忙,”说着,公主忽然罕见地露出俏皮的笑容说道,“刚才我说的话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偷听父王的谈话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当然,当然,兰斯利亚姆虽然不才,不过至少还是个守信之人,请殿下放心。”
  
  ……


  一曲既终,兰斯利亚姆将公主送回了座位,行礼之后这才向自己的座位走去。立刻有不少人走了过来向公主邀舞。

  一名身穿黑色军礼服的军官与兰斯利亚姆擦身而过,同样走向了公主,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公主竟微笑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兰斯利亚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公主刚刚拒绝数人的邀请,显然就是在等待这位幸运儿。

  无论如何,身为公爵的兰斯利亚姆在第一支舞曲时邀请公主共舞,本身就是出于礼仪规范的要求,同时也表达了他对公主的尊敬,公主的接受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但是从第二支舞曲开始,就是凭个人自己的感觉去挑选舞伴了。

  答案随着黑礼服的军官转过身来而揭晓,此人竟然是迪诺,杜加德的副将,这可是个有着“像石头一样不会开窍”这般风评的男人,此刻竟然会来主动邀舞?过去他似乎连舞会都不会参加啊,逞论向公主邀舞这种高难度的事了。

  嘉妮卡公主似乎笑得很幸福,一点也不同于刚刚在自己面前那种矜持的笑容,见惯人情世故的兰斯利亚姆如何看不出来女孩子露出这种笑容的含义?原来杜加德所谓的有事不能来只是为了给迪诺创造机会吧?毕竟代表军团长而来的迪诺可以获得很多优先的权利。兰斯利亚姆猛然间恍然大悟。

  兰斯利亚姆不由得感慨万分:什么时候开始杜加德变得那么细心了?看来格罗塞妮真是深深地改变了他。所以那道伤痕才会如此令人难忘吧?这么想着的兰斯利亚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那个……可以的话,能不能和我共舞下一曲呢?”一个扭扭捏捏的女孩子红着脸打断了他的思路。兰斯利亚姆甚至可以看到不远处女孩的同伴在那里小声地给她打气。

  立刻,标准的“兰斯利亚姆式的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我很荣幸,小姐。”兰斯里亚姆完全可以听到女孩同伴们发出的开心的尖叫声。

  ……

※※※

  几轮下来,兰斯利亚姆稍觉疲倦,端起一杯红葡萄酒,他来到舞厅外的露台上深吸了一口夜间的空气,放眼望去,斯特拉亚的满城灯火甚至令满天星斗相形失色。

  看着看着,兰斯利亚姆忽然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这次的事件一定是摩沙法与国王合作演出的好戏,兰斯利亚姆甚至已经能看见藏在摩沙法背后的那条狐狸尾巴……

  “不过,就再饶过你一次吧,虽然你一离开朝廷,我的担子会重了很多。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狐狸尾巴楸出来的,”兰斯利亚姆举起手中的酒杯,望着深邃的夜空,祝酒辞般地说道,“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不是吗?摩沙法,当然,还有杜加德……”


黒白(こくびゃく) に磨かれた光がこの身貫いて
目を閉じる間もここには無い
傷ついた君はまだ 青い空 探していたね
崩れゆく未来 一片の夢を拾い上げ
[4 楼] | Posted:2004-12-08 11:24|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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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三节 新年的钟声

  离开舞会之后,罗伦登上马车,在卫队的护送下,向郊外的城堡驶去。从车窗望去,斯特拉亚的街道上早已是灯火通明,虽然天色已晚,但仍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作为首都,斯特拉亚不愧为全国最繁华的城市,就像这整个国家一样欣欣向荣。

  街上的行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车队,孩子们的眼中更是闪烁着羡慕的异彩。这也难怪,罗伦的卫队同样属于红水河军团编制,衣甲一律暗红,马匹一色赤红,无论到了哪里都是分外得引人注目。

  作为一名将军,罗伦其实更习惯于骑马,但《尼斯宪章》中早有定例:“贵族进入国度,乘坐代表其身份的马车并有卫队随行, 以示风度与儒雅;骑士可以纵马入城,彰显威武之气。”

  出了城门,路便开始颠簸起来,丘陵与山林占据着他的视野,路边的景物也开始单调起来。罗伦收回视线,闭目养神,心中仍不断回味着刚才的事。

  直到现在罗伦也无法理解国王的举动。那般焦虑与多疑,与平时镇定睿智的英雄王相去甚远。罗伦搜索自己的记忆,发觉这种情况还从未有过先例。

  忽然之间,一种淡淡的不安感抓住了他。罗伦甚至说不清为何不安,但他似乎预感到,未来,一场狂风骤雨即将袭来。

  “我一定会站在王子身边的。”罗伦喃喃自语道。

※※※

  一盅茶的时间,博拉福公爵的专属城堡已然出现在罗伦眼前。手持银杖的卫队长打开了车门,罗伦踏着天鹅绒的垫子下了车。古老而雄伟的城堡正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这座城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百余年前,里柯尔王国建都斯特拉亚之日,《尼斯宪章》墨迹未干之时。当时是里柯尔第八代国王,有“圣贤王”美誉的图利多恩•范•布伦斯的治下。整个大陆上仍是征战不断,而此时的里柯尔王国已统一了河内地区,图利多恩广施仁政,国事升平,里柯尔的国力也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河外地区(这里的河内,河外是一个以尼斯河为界的地理概念,被尼斯河两面包围的地区被称为河内)的诸多小势力在难以忍受战乱的纷争的同时,又被图利多恩所许诺的条件所打动,决定臣服于里柯尔。为了保障它们的利益,圣贤王签署了《尼斯宪章》,其中界定了王权的范围,贵族的权益以及行事准则,可以说现今的诸多传统就是在那时成文的。

  《尼斯宪章》中的第一条就是建都斯特拉亚,这样国都就处在河内与河外地区之间,不会厚此薄彼。达兰,基雅尔,博拉福,瓦莱里这四位大公爵在斯特拉亚郊外各拥有一座专属城堡。《尼斯宪章》写道:“这四座城堡象征着四位公爵保卫里柯尔的忠心与他们因此而享有的权力。”

  这里所说的权力可不是指一般的贵族采邑上的领主审判权,征税权等等权力,而是特指四位大公爵所拥有的弹劾权,而对象,就是里柯尔的国王!

  在这之中,达兰公爵的地位又尤为特殊,他有权力单独对国王提出弹劾,而其他三位公爵如果想要弹劾国王,就必须两人联名才能生效。(事实上,由于当年的达兰大公毕竟是命运五英雄中霍兰斯•兰斯利亚姆的子孙,并且献出了两把神剑之一的菲尔莎利,所以得到了如此的礼遇)

  一旦国王遭到弹劾,则立刻召开由四位大公爵和七位选侯参加的紧急会议(这七选侯有的是草原部族后裔,有的是当年河外地区的势力演变而来,他们的封邑无一例外均为边疆重镇,负担着守卫疆的重任。),每位公爵算一票,七位侯爵加起来算一票,五票中若有三票以上通过,则现任国王的王权被终止。

  之后,由七位选侯选举新王,此时四位公爵都只能旁观了。

  当然,为了平衡权力,《尼斯宪章》还特别规定:对于上述过程中的任何一步骤,只要不是获得全票通过,碧龙王都有权力予以否决。

※※※

  罗伦步入大门后的正厅,四周墙上的照明工具是松明火把,虽然有更加方便的油灯,不过用松明作为正厅的照明工具也算是罗伦家族的一项传统,而罗伦也一贯坚持着。

  罗伦的私人休息室在二楼左手第二间,这是一个平时一直锁着的房间,除非罗伦本人到来,是绝对不向第二人开放的。(虽然这里是斯特拉亚郡的地界,但是在这四座城堡里公爵们拥有和在他们领地上同样的权力)

  与城堡里其他的房间不同的是,这间休息室的装潢十分素雅,没有任何的金银饰物,简简单单几件古玩,几幅名画,几盆盆栽,将房间装饰得趣味盎然。城堡里的老仆人们都知道,这里过去是罗伦夫人的房间,在她去世以后,罗伦把这里作为自己的休息室,除了把床换成了沙发之外,一切摆设都没有变动过。

  案头有一张镶在镜框里的画像,很多人都会将画中的女子认为是罗伦的女儿,艾琳娜小姐,不过若仔细去看,就会发觉画中的女子比那个野丫头来得要成熟而温柔的多,而这就是艾琳娜的母亲,母女俩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罗伦望着妻子的遗像出神,仆人很知趣地带上了房门,他知道,主人正在与夫人交流……


  罗伦并不打算今晚住在城堡里自己的房间,他准备去城堡里的红水河的营房里就寝。(罗伦年轻时,红水河是由圣骑士克罗代理军团长的,从圣骑士的身上,罗伦学到了许多的优点,与部下同甘共苦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每当看见妻子的画像,他总是忍不住要多待一会。


  而此时,在红水河的营房里,雅克正看着面前的一名俘虏发愁。

  按红水河的规矩,参谋人员每晚轮流值夜,今天轮到了雅克,虽然很多同僚都自愿代班,不过雅克婉言谢绝了,他觉得这些事情都是作为未来统帅的自己所必须经历的。

  不过他刚刚在主帅的营帐里没坐多久,就有卫兵来报说有一名俘虏企图逃跑,雅克本来不以为意,但是卫兵说这已经是这个人第三次脱逃未遂了,这反倒激起了雅克的好奇心,他命令卫兵把这个俘虏带了上来。

  一个血人被扔在了雅克的面前,看得出他为了三次失败的逃亡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不过当这个人的头被卫兵拉起来,令雅克能够看清他的脸时,一种奇怪而强烈的感觉抓住了雅克:这个人还在计划着下一次的逃亡!

  虽然雅克还不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但是这个人几乎把反抗两个字写在了脸上。看着这个人遍体鳞伤的身体,雅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吧?

  “你是……那个尼姆部落的指挥官?”雅克忽然想起了这张脸,就是他带着二十几个人就妄图冲击罗伦的卫队,这个年轻人的悍勇甚至迫使罗伦亲自动手才将他打倒,说实话,雅克并不喜欢面对这样的人。

  “是的!我是尼姆部落的代酋长卡底斯。”很难想象,如此恶劣的囚徒生活竟然没能磨去他的傲气。

  “听上去你曾经很有地位,不过你要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你现在是战俘,是我们红水河的战俘。”雅克毫不示弱。

  “不,我必须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即使被打成残废也在所不惜?”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这个人的意志完全超出了雅克的想象,他觉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得卡底斯宁可丢掉性命也要回去。雅克决定问出来,况且刚刚经历过战场的他,现在也不想再开杀戒了,毕竟,倒在他面前的人太多了,无论是敌人还是战友。

  “听着,卡底斯,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只要你说出能够令我信服的理由,我会放你自由,任你回国,但是,前提必须是你的理由能让我无可辩驳,当然,我会尽量做到公正,以我的良心。”

  “你?你是什么人?有这个权力吗?”卡底斯狐疑地看着雅克。

  “混帐,殿下是里柯尔第一王储雅克王子,你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殿下说话!”边上的卫兵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雅克挥手制止了卫兵进一步的虐待,对着抱着肚子缩作一团的卡底斯说到:“虽然我现在还只是侍从骑士,不过到了博拉福我就可以成为见习骑士了,也有权力分得一名战俘作为战利品,你明白吗?即使不用王子的权利,我也可以给你自由,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好吧……我愿意赌一下。”一边这么说着,卡底斯勉勉强强站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将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卡底斯开始了自己的故事,而雅克也认真地听着。

※※※

  让时间回到十二年前的凯许,有着“死亡之海”之名的大沙漠的西面的荒凉地带,一个小村落里面。

  “哥哥,你一定要回来呀!”十四岁的卡底斯站在村口,向着渐行渐远的哥哥古洛拼命挥手,而古洛也回过头,对着年幼的弟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就是这种笑容,从小到大,古洛都是以这样的笑容给弟弟带来了无穷的信心,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在卡底斯的心中,坚信着哥哥一定能够回来。

  即使这样,卡底斯仍禁不住为哥哥担心,因为古洛即将面对的,是残酷的巫师试练,在同行的十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最终能够成为巫师回到族里,而其他九人从此便人间蒸发,永远地失踪了。有人说他们是被残酷的试练折磨死了,还有人说,他们都死在那个最终成为巫师的人的手里。但人们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因为一切都是在“死亡之海”大沙漠的深处某地进行的。没有任何人曾经目睹,而且永远也没有人胆敢去寻找那些失踪了的亲人。

  就在刚才,神使来到了尼姆部落的村子,浑身笼在黑色大氅之中的他手持着一根顶端镶有人头骨的法杖。连脸在内,神使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骇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村里的孩子们见到他的样子都吓得直往父母的怀中钻去。

  神使敲响了卡底斯家的大门,开门的人是卡底斯,不过显然这身打扮吓坏了他,卡底斯砰地一声又把门关上了,还用门闩叉紧,他这才敢从门缝里面偷偷望去,不过看见神使还是站在原地,他连忙去告诉了哥哥。

  敲门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开门的人是古洛。神使注视了古洛一会,缓缓举起法杖,法杖顶端的人头骨就正对着古洛的脸。

  古洛没有动,虽然他也紧张的摒住了呼吸。

  突然,那头骨空洞而又可怖的双眼里闪烁起了一种异样的光芒,在古洛做出反应之前,那光便已经在古洛的眉心留下了一道深黑色的印记,接着,神使仍然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们家。

  这一天中,村中一共有十多名年轻人得到了同样的印记,这印记所代表的,就是凯许人所信奉的大神米基利斯。而这十个人也就成为了尼姆部落巫师的下一任候选人。等待他们的,是为期五年的巫师试练。

  神使领着他们立刻离开了村子,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

  而得到了消息的族人们都来到村口送行。人们目送着,祈祷着,盼望着自己亲人的回归。


  卡底斯与古洛两兄弟是孤儿,母亲在生卡底斯的时候因难产去世,第二年父亲也因为事故而身亡。比弟弟大八岁的古洛便从此挑起了家庭的重担,邻居们也常常来帮些力所能及的忙,尤其是与古洛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琼娜,更是常常照顾着幼小的卡底斯。

  琼娜也在送行的人群当中,他悄悄地来到卡底斯身边,轻轻地问道:“卡底斯,你觉得谁能够回来?”

  “当然是我哥哥。”卡底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吗。”琼娜的语气令卡底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这才发现,两行泪珠正悄悄挂在琼娜的脸颊之上。这时卡底斯才想起,琼娜的哥哥也是那入选的十人之一!无论结局如何,那都已经注定对琼娜是悲惨的结局。

  古洛走后,琼娜仍然常常来帮忙,卡底斯也努力锻炼着自己,他要成为一个像哥哥那样的男子汉,提到这个话题,卡底斯就不禁回忆起哥哥的往事种种。


  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夏夜,当时村里盛传东边的林子里有鬼出没,许多人信誓旦旦地说在那里看见过鬼火,甚至还有一个人在那一带失踪了。

  当时十二岁的卡底斯听到这个消息后,吓得脸村东头都不敢去,古洛把这一切都看着眼里。晚上,他问卡底斯:“晚上跟哥哥到林子里去捉鬼,好么?”

  古洛当时已经是村子里小有名气的猎人了,正所谓艺高人胆大。

  “不行不行,我不去。”卡底斯连连摆手。

  “怎么,害怕了?你不是一只说要做一个勇敢的男子汉吗?”古洛的话令卡底斯惭愧地低下了头,最后,他只得随哥哥去了东边的森林。

  半夜里的林子静极了,耳边传来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不,卡底斯还听得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的声音,他不想被哥哥取笑,所以故意落下几步跟在后面,但漆黑黑的林子又使他心惊肉跳,只得又加紧两步,紧跟着哥哥。

  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卡底斯暗想,不过幸好哥哥看不见。

  可能是脚步声惊动了栖鸟,它们忽然放声大叫起来,然后到处惊飞,那叫声尖厉刺耳,吓得卡底斯连忙躲到了哥哥身后。

  “小男子汉,害怕了吗?”古洛笑着问他。

  “不,不,没有。”卡底斯的脸更红了,他松开了手,但是嘴还是一样硬。

  “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说罢,古洛又迈开大步向前了。

  鬼火终于出现了!卡底斯紧张得连牙齿都开始了“内战”,不过他还是努力拖着颤抖的双腿,紧紧跟着哥哥。当然,这些同样没有逃出古洛的眼睛。

  开始的时候还只是隐约可见,渐渐得那鬼火已经是相当明亮了,估计已经是近在咫尺了,不过卡底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是闭着眼睛在哥哥的牵引下走路的。

  在古洛的诱导下,卡底斯咬紧牙关,缓缓睁开了眼睛,鬼火的真相也就全部展现在他的眼前了:

  在几块突兀嶙峋的岩石上,生长着一些奇怪的苔藓,它们成片地分布,正发出青荧色的光芒。

  “这是月光藓,它们白天晒了太阳,晚上便可以自行发光。只不过要同时满足它们的光照和喜湿的脾性的地方并不多,所以平时很难见到它们。有的时候,松鼠或是小鸟身上沾上了它们,在晚上看起来就像是移动的鬼火,这就是我们所寻找的鬼的真面目。”

  “难道我就是被这小小的月光藓吓成这样的?”卡底斯用指尖擦下一小片月光藓,反复地搓着,若有所思的说到。

  “看见了吧,弟弟,其实你并不是害怕鬼,而是被你自己给吓住了。”

  “哥,这是什么意思呀?”

  “你见过鬼长什么样子吗?”

  “没有”

  “可你却信誓旦旦说有鬼,而且你心里也有了一幅恐怖的想象图,不是吗?结果你是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坏了。恐惧这种感受有时就是这样欺骗我们的,越是见不到的东西,就越是会被想象得可怕,可事实往往却简单的可笑。明白了吗?你以后还会再去害怕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吗?”古洛语重心长。

  “绝对不会了!不仅自己不再胆怯,我还要努力去发掘事情的真相,让所有的人都不再恐惧。”在卡底斯小小的心里,此刻正是雄心万丈。

  鬼的传说就这样被兄弟俩彻底揭开了,后来人们才知道,那个失踪的人是临时去了外地,无暇通知家人而已……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现在,两兄弟遇到了很现实的麻烦——他们似乎迷路了。

  “我说,哥,你不是号称村里最好的猎人么,怎么也会迷路?”

  “还说,要不是你吵着还要看什么那种只在晚上开放的银月桂的花,我们怎么会闹到这个田地。”古洛瞪了卡底斯一样。

  “好像是你想要摘来送给琼娜姐姐吧。”卡底斯马上还击。

  “这个嘛,呵呵……”

  “不许转移话题!”忽然,卡底斯若有所悟地说到,“还是,这一开始就是你的一个大阴谋?显然你早就知道是月光藓了,还神神秘秘地,难道是存心看我的洋相?然后还借口什么让我认识大自然,只是为了让我陪你一起去摘花!”

  “嘿嘿,你说呢,不快点的话,你可就跟不上了哦。”

  卡尔这才发现古洛已经加快了脚步,于是他连忙追了上去,兄弟俩人又继续着没营养的对话……


  第二天,还是琼娜把这勇敢的兄弟俩捡了回来,其实他们最后露宿的地方距村子不到一里……也的确是运气够背的了。一夜的辛苦加上露宿,兄弟俩人都得了重感冒,不得不卧床在家。当然没少得了琼娜的数落,她可是担心坏了。

  卡底斯悄悄地转头对古洛作了个鬼脸:“其实姐姐是怕鬼而不敢晚上出来找我们。”而古洛也回心地笑了,耳边传来的,仍然是琼娜一边帮他们做着家务,一边数落他们的声音……


  而此刻,站在村口,目送着哥哥的远去,听着身边琼娜姐姐的啜泣声,卡底斯忽然下定了决心,他回家收拾了一些东西,便匆匆出发了,临行前,他和琼娜告别:“琼娜姐姐,我要去寻找那个神秘的试练场,我答应过哥哥,要发掘真相,要让所有的人都不在恐惧。我一定能够找到试练场并阻止悲剧的发生!”

  就这样,卡底斯出发了,整整五年时间,他跋山涉水,到处寻找,到处打听,其间,他曾经四次横穿“死亡之海”。可谓历经千辛万苦,为的只是找到那个神秘的场所。可是,五年过去了,他仍是一无所获。

  当他终于回到村子的时候,已是十九岁了,按照凯许的习惯,十六岁就已经是成人了。五年的磨练,让他成长了许多,粗壮有力的臂膀可以证明这一点。

  虽然卡底斯没有完成自己走的时候许下的诺言,不过琼娜并没有怪他,毕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仅以个别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现在琼娜更担心的,是自己能否承受住即将到来的打击,她知道自己爱着古洛,但是又不能不为自己的兄长担心,无论如何,只能够有一个人回来。
 
  没几天,新巫师到任的日子到了。卡底斯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后在村口,在他的心中,对于哥哥的回归仍是毫不怀疑。同时,他也想让哥哥看看,自己已经长大了。

  琼娜到底还是来了,虽然结局对她注定是悲惨的,但是她还是来了,她决定要勇敢地面对,至少,卡底斯给了她不少的勇气。

  远远地,一个人影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嘈杂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近了些,可以看得出他的连着风帽的黑色大氅;又近了些,他手中的法杖已经清晰可辨;再近了些,卡底斯几乎已经从身材上判定这个人就是哥哥。可是低垂的帽沿遮住了他的脸,让卡底斯无法确认。再走近了一些,新巫师脸上的猫头鹰面具上的花纹已经一清二楚。新巫师缓缓地穿过人群,向着村子另一头,老巫师的住所走去。

  卡底斯紧紧地跟在后面,一面仔细地打量,他的身材非常像哥哥,只是个子稍高,大概是长高了;步伐沉重而缓慢,五年来古洛哥哥一定受了不少的苦;为了抓住法杖而露在外面的手背上布满了皱纹,甚至让人无法相信这是古洛的手。

  但它一定是哥哥的手,卡底斯坚信,这个人一定是古洛哥哥!

  琼娜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但她咬着牙紧随其后。

  老巫师早已等候在小茅屋外,今天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终点,一个所有凯许巫师都等候着的终点。

  新巫师恭敬的伏于地上,老巫师从腰间无数的小口袋中取出一些色彩各异的粉末和液体,一面高唱大神米基利斯之名,一面洒向新巫师。

  然后,老巫师对新巫师附耳低语,这是在转交指导全族的使命,新巫师低头领受老者的教诲。

  最后,也是悲剧性的高潮部分:新巫师慢慢站直了身子,从自己腰间同样是多得数不清的小口袋里取出巫术的引物,双手持杖在空中划出印记,口中默念着咒语。只见一团苍青色的火焰缓缓包围了老巫师,随着时间的流逝,火焰愈加密集。

  随着新巫师的一声断喝,那苍焰瞬间辉煌了起来,将老者化为一缕青烟,消逝在清晨带着雾气的空气之中。

  新巫师俯身将落下的骨灰收拢起来,放进腰间那无数的小口袋之一中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巫师的小茅屋。

  卡底斯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他大喊一声:“哥哥!”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唯独新来的巫师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迈出的脚步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卡底斯充满期待的表情定格了,甚至连张开的嘴也没有闭上,这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打击使他不知所措。其实,卡底斯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如果哥哥没有回来怎么办。不仅没有想过,每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都会被他狠狠打回来的地方去。可是现在……

  卡底斯没能说出第二句话来。

  他大病了一场,精神一直恍恍惚惚,还常常说出一些连自己都听不懂的话来,琼娜找遍了族里的大夫都没能治好他,这令她很担心,所以她一直来卡底斯的家照顾他。

  看着身边忙着忙那的琼娜,卡底斯忽然发觉自己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坚强,从来都是在强迫自己相信古洛的回归,而琼娜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却没像自己这样垮掉,也许,最软弱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卡底斯的想法已经近乎自暴自弃。

  万般无奈之下,琼娜想到了去找巫师来给卡底斯看病,毕竟巫师就是万能的代名词。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卡底斯,后者不置可否。

  听完琼娜的叙述,巫师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卡底斯的家,琼娜注意到,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他甚至连头都没抬过就知道要低头穿过几扇矮门。

  看到巫师的到来,卡底斯忽然像清醒了一般:“古洛哥哥,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一定不会…忘了…我的。”

  卡底斯的语调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个字已经是细不可闻。因为他发现巫师丝毫不为所动,仍然专心继续用法术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

  “你到底是谁!”忽然之间,卡底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用力抓住了巫师的双肩猛摇。连着大氅的风帽滑了下去,猫头鹰面具脱落了,露出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庞。

  “哥,真的是你!”卡尔激动地一把抱住了他。

  可巫师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简单地拍开了卡底斯的手,继续着自己的法术,最后,他回头简单地对琼娜说到:“他的身体很健康,只是精神上受了打击而已,休息一下会好的。”

  说罢,他丢下露出和卡底斯一样痴呆表情的琼娜,出门去了。

  “受了打击而已……受了打击而已?!”半晌,卡底斯幡然醒悟般地歇斯底里起来,“什么叫受了打击而已!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等待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是他又不是他,空有哥哥的外表,内心却像一团寒冰!为什么——”

  琼娜面色死灰地看着卡底斯的双拳不停地砸着床板,他甚至用头狠狠地撞向墙壁。其实琼娜的心也是一样的难受,这样的结局显然比她所能想象到的更加悲惨,因为心爱的人的心似乎并没有和他的人一起回来……

  如果仅仅是一出悲剧,到此也可以谢幕了,但是这是生活,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卡底斯到底还是想通了这一点,自己也不能总是让别人担心,而且,努力去做点什么,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说到底,卡底斯仍然心存侥幸。

  他开始以异乎寻常的注意力关心起部落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了,很快连酋长都注意到了他,渐渐对他也委以重任,这些,使卡底斯获得了更多的接近巫师的机会,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巫师面前提起往事种种,妄图让哥哥的记忆醒来,虽然没有什么效果,但是卡底斯不会放弃这种努力的。

  新巫师上任的第三个月,宣布了一件重大决定,举族搬迁至北方的马巴洛草原。

  连酋长都大吃了一惊,如此距离的迁徙,不仅尼姆部落历史上没有过,整个凯许帝国里也是难以找到先例的呀。

  卡底斯倒是坚决支持,理由也很充分:巫师的意见是不容置疑的。他还主动请缨指挥开路的先导队。


  令尼姆部落的命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大迁徙就这样开始了,关于这次迁徙,连雅克都略有耳闻,因为从此以后,尼姆部落蒸蒸日上,以惊人的速度发展成为凯许诸部落之中顶尖的一支。在304年的桑德拉之战中,被凯许皇帝派遣入侵桑德拉的,正是尼姆部落,他们的战斗之强,再配上那怪异的藤甲,以至于圣骑士克罗指挥的红水河都无法在正面占到优势,最后他切断了尼姆部落的后勤线路这才迫使尼姆部落退兵。

  就在这段时期,卡底斯渐渐成为了族里的顶梁柱,以至于老酋长最近病重时,特别指定他为代理人。

  这也给予了卡底斯更多的机会接近哥哥。此时的卡底斯作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从现在开始,自己要以自己出色的表现引起哥哥的注意,进而帮他回忆起自己。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现在的古洛是在巫师试练中受到某种刺激而封闭了自己部分的记忆。至于其他的可能,卡底斯根本不敢去设想。

  而这种努力,却很可能因为这场战争,化为泡影,如果卡底斯不能回到哥哥身边……

※※※

  卡底斯的故事给雅克所带来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看着雅克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卡底斯甚至有了一种解气的感觉,毕竟自己的经历不是这种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朵能够比拟的。

  强烈的震撼让雅克花了不少时间才清醒过来,卡底斯的叙述激起了他强烈的同情心,从某种意义上说,雅克甚至觉得卡底斯的追求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同时他也感觉到一阵阵的疲惫: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事情是自己还不知道的?

  雅克挥挥手让卫兵把卡底斯带下去,临走前雅克给他留下一句话:“我会履行诺言的,不过请你这几天安分的呆在战俘营里,到时候如果让我向老师去要一个死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卡底斯苦笑了一下,现在的自己恐怕连移动都有困难,逃跑更是从何说起?不过他倒是对几天后自己的遭遇充满了兴趣,这个里柯尔小王子好像有一种天赋,可以轻易地获得他人的信任。


  第二天一大早,红水河向家乡博拉福驰去。当然,临行之前,罗伦和雅克也得知了国王刚刚宣布的人事任命:范•康纳利伯爵接替摩沙法成为新任宫相。这是一位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无可挑剔的中年贵族,如说缺点,可能就是此人比多数老年人还要顽固死板,兰斯利亚姆曾经形容他是“臭铁板一块”。可以想见,在他的政策下,等级制度种种不合理所导致的矛盾必将进一步激化。当然,这也是国王的铺路工作之一。

  至于摩沙法,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之后便出发开始履行新的职务:教会的巡游祭司。这个职务的责任就是巡视全国,当然和传教士有所不同,他更多的职责是监督各地的教务。

  当然,这些只是做给众人看的。摩沙法实际前往的地方是诺森共和国,与雷莫斯先生联系雅克留学的事宜。

  同样的消息落到兰斯里亚姆耳朵里,他的反应倒是出奇的平静:肥缺啊,只要到处看看,发发评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拿薪水了。这样一来,摩沙法又可以名正言顺地从人们面前消失,去进行和国王商量好的不知道什么计划了。还真是令人想狠狠踩住他狐狸尾巴呢。

※※※

  12月28日,当红水河终于抵达的时候,整个博拉福立刻成为了欢乐的海洋,人们连同城镇一起盛装欢迎凯旋的英雄们。当人们得知王子殿下也在红水河阵中时,更是爆发出阵阵欢呼。

  像往常一样,红水河带回了大量的战利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八百多名战俘,他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接一个被绑在一起,垂头丧气地被士兵们牵着前进。根据里柯尔的传统,他们将成为胜利者的奴隶。

  “败者为奴。”《尼斯宪章》上如此说明,当然对象是指里柯尔以外地区的人。

  虽然一百多年过去了,里柯尔王国也比过去繁荣昌盛,但是传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有许多已经不再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了,显然,奴隶制度也是其中之一。

  可以说,这些不合时宜的传统正在侵蚀王国发展的活力。只不过,大多数人,尤其是贵族们并没有意识到罢了。

  同样的情景在雅克看来却是另外一番滋味,这里的每一个人背后,是不是都有一个像卡底斯一样的故事?雅克不敢肯定。他只知道,不久之后即使自己可以给卡底斯以自由,但是还有799人将成为奴隶。

  虽然很有可能,杀害德赛的凶手就这其中,但是雅克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因为他也亲眼看见,战场上那血肉模糊的一幕,或许最可怜的人莫过于这些生死悬于一线的士兵们。雅克又一次彷徨了。

※※※

  盛大的入城仪式之后,就是全军团的复员仪式,全体红水河的将士们脱下军装,恢复了各自原先在生活中的角色。而明天,一千名适龄青年将第一次穿上红水河的军装,成为这个值得骄傲的集体的一员。

  根据《尼斯宪章》的规定,四位大公爵的直属部队(达兰,三叉戟,红水河,狼群这四个军团)平时可以保持一千人的规模,战时可以在领地上无限制扩编,战争胜利后则令全部人员复员,重新征召一千名没有参过军的年轻人作为常备军,通常服役期为3-5年。

  这个传统兼顾了战备需要与生产需要,也可使更多的年轻人在军队中得到锻炼,为下次扩编积蓄力量,同时,还有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意义,限制贵族们手中的军队,而历史也证明了,这种担心决非多余。


  雅克也和同伴们一起脱下了红水河的军装,心里其实还颇为不舍,毕竟这短短几个月的军旅生活教会了自己很多,而红水河那一往无前的精神,更是深深烙在了雅克的脑海里,当然,还有德赛的笑容也是无法抹去的。

  十二位连队长代表全军团的战士们亲吻战旗的旗角作为告别,并宣誓:一旦使命召唤,我们将再次集合在红水河的战旗之下,付出我们可以付出的一切!

  罗伦亲自从掌旗官手中接过军团团旗,他将团旗从旗杆上取下,小心翼翼地折好,掌旗官捧起一个红木匣子,罗伦慎重地将团旗放在匣子里红色的绒布垫上,然后合上了匣子。

  这也同时代表着这一批红水河完成历史使命,现在,使他们休息的时候了。

  罗伦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首先,他高度赞扬了战士们在战场上的英勇表现,然后,宣布为战死的勇士们默哀三分钟,全场肃穆,人们默默缅怀为了胜利而牺牲了的同胞。

  之后,罗伦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以博拉福公爵的身份向雅克赠送一匹赤鬃马。关于理由,他是这么叙述的:

  “本次军团团部的人员都可以证明,王子殿下的表现是多么出色,无论是作为一名战士还是参谋,当然,并不仅仅是这些,真正促使我作出这个决定原因是,殿下在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为了拯救自己的战友,他单枪匹马翻身杀回敌阵,全然不顾身边划过的无数短矛和箭雨!这种勇气,值得我们尊重,也配得起我们博拉福人最珍视的赤鬃马!”

  掌声雷动,台下许多当时在场的团部人员也向身边的人们证实了这一点。

  雅克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一直认定,这是自己犯的一个不成熟的错误,不仅不值得老师给予如此赞誉,甚至应该是被严厉批评的。直到现在,雅克还是清晰地记得有多少战友为了自己这一“多余”的动作,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所以他很不安地望向罗伦。

  而罗伦的眼神告诉他,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

  于是,一匹名叫“红岚”的赤鬃马被牵到了雅克的面前,这是匹三岁大,经过精挑细选的良马,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极为出众。不过有一点,至今也没有人能够驯服它,已经有4个训马人被它粗暴地甩了出去。作为一个不成文的传统,接受赠马的人还必须能够驯服它,否则将被视为失格。更有甚者,驯马必须在没有任何缰绳鞍具的情况下进行。

  而最近一位成功的人正是传奇人物圣骑士克罗。

  听完这个介绍,兴奋的情绪开始压制住了雅克心中的不安。一匹赤鬃马!博拉福人的骄傲,人人都梦想得到的一项殊荣。

  雅克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坐上了“红岚”的背上,立刻,桀骜不驯的“红岚”高高扬起了前蹄,雅克连忙紧抱住红岚的脖子做好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考验。

  双蹄重重落下,掀起了一阵尘土飞扬。

  而红岚,却一动不动地站住,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雅克以为红岚想等自己精神松懈的时候再将自己摔下来,所以他紧张地抓紧了红岚的鬃毛可是过了很久却仍然没有动静。难道……

  又过了一会,人们终于意识到,红岚从一开始就已经认雅克为主了,如雷般的掌声再次响起。王子殿下果然不愧为英雄王之子,这样的念头在每个人的脑中浮现。

  事实上,无论雅克的所作所为是如何出色,人们都会习惯性地联想到他的父亲,伟大的英雄王阿尔夫,或许,父王是雅克一生也无法逾越的一座高峰。

※※※

  紧接着老兵复员,赠马之后,就是一直持续到深夜的狂欢,雅克由于挂念明天新兵入伍仪式,早早地便向罗伦告退,离开会场返回他目前暂居的罗伦的公爵府邸。

  半路上,街角处,雅克发现一名少女正倚在墙角抽泣,看得出,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是却仍难忍心头的悲痛。

  哭泣的少女并未察觉到雅克的接近,直到雅克在她的背后轻轻问道:“小姐,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泣?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吗?”

  少女吃了一惊,慌忙之中用衣袖擦拭了眼睛,转过身,语无伦次地说道:“没有,我没在哭。”

  但红红的双眼却出卖了她。

  “可你的眼睛还……”雅克忍不住说道。

  “没有就是没有,我只是……眼里进了沙子。”少女的脸微微在发烧,但仍然全力否认,“身为骑士之女是不应该哭泣的。”

  雅克没有继续追问,他明白少女一定有亲人战死,但身为骑士后裔,哭泣就是软弱的表现,所以她总也不肯承认。雅克决定照顾少女的感受,不再追问。他转变了话题,请教少女的芳名。

  “格丽蓓,”少女抬起头,漂亮的大眼睛里仍然隐隐有泪光闪现,“那么你呢?”

  看来她还不知道雅克就是蒙公爵赠马的王子殿下,雅克迟疑着是否要告知真实身份,忽然之间,他觉得“格丽蓓”这三个字极为熟悉,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答案最终还是出现在雅克的脑海里,而他的心情也瞬间变得万分沉重。雅克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一副护心镜支离破碎的部分残骸。那是一副小巧精致,做工精良,却也稍嫌单薄;饱含赠送者一片心意,却最终未能保护年轻主人的护心镜。在一块稍大的碎片之上,“格丽蓓”三个秀气的小字仍依稀可辨……

  少女原本强装镇定的脸定格了,愣住了,她伸出颤抖而僵直的双手缓缓接了过去,慢慢地贴在自己的颊边,默默得。她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就像生怕惊醒了一个熟睡的婴孩一般。这一次,两行泪水无声地挂在了她的脸上。


  雅克悄然离去,虽然完成了德赛的遗愿,可心情却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德赛的一举一动,仿佛还是那么真实,近在眼前,但是自己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些已成为过眼云烟的事实。

  未来的自己显然还要经受更多的生离死别,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了?现在的雅克心中无底。

  带着复杂的心情,雅克回到了罗伦的府邸,府内空荡荡的,大多数人都去参加庆祝胜利的狂欢了。

  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雅克发觉有人正笔直地站在门口等待。来人看见雅克,立刻躬身行礼,这是贵族礼节,雅克开始对来人的身份感到好奇起来。

  “王子殿下,臣乃卡萨兰侯爵范•希佩尔,受国王陛下之托,负责王子殿下出国留学期间的安全。”

  里柯尔七选侯之一的卡萨兰侯爵希佩尔!他还带来了父王让自己出国留学的命令。雅克不由得一阵兴奋和紧张。他点头为礼,答道:“侯爵远来辛苦,请进屋详谈吧。”

  “谢殿下好意,不过臣此次还有一个使命,就是护送嘉妮卡公主殿下前来,公主殿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关于留学的具体事宜,也由她代为传达。臣告退。”
  
  雅克目送希佩尔在行礼之后转身离去,立刻推门进屋,开心地大喊一声:“姐!”

  “嗨,看看我们的小骑士,多威武呢。”公主微笑着迎接弟弟。

  “姐姐别笑我了,我离一个骑士的标准还差了许多呢,对了,姐,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是父王让我来的,他说你不久就要出国留学了,让我来和你告别,前面你随军出征,这次出国也最多是半年才能回来一次,父王怕我挂念你。”

  “可惜父王他不能亲来。”雅克的神色有些黯然。

  “傻弟弟,父王日理万机,当然不能来了,不过姐姐还不能全权代表吗?”嘉妮卡说着,手指点了点雅克的额头。

  其实雅克是理解父亲的,何况父亲还特意让自己在临走前能够和姐姐见上一面,要知道,嘉妮卡对于雅克而言,某种程度上甚至就是母亲。王后早亡,自小姐弟俩就是相依为命。对于父亲的安排,雅克真的是心怀感激,但不能亲自向父亲告别,也同时成为他心头一个不小的遗憾。

  “对啦,还没说正事呢,听听父王给你这次留学的安排吧。”

  “嗯,我也正想问呢。姐姐快说。”

  “首先,父王希望这次留学是非公开的,也就是说,你不能以里柯尔王储的身份出国,你将使用如下的身份:博拉福的穆提拉男爵之子,雅克•范•穆提拉。姐姐刚刚得知,公爵赠你赤鬃马之事,记着把马也带着,一匹赤鬃马可以使你的新身份看起来更加可信,毕竟能够拥有赤鬃马的,也只有博拉福人。

  “其次,你这次留学的目的地是诺森共和国的法利根大学。随行人员有摩沙法大师和希佩尔侯爵,而在诺森那边,父王联络了雷莫斯大人负责为你安排——相信你对他们几个都不陌生吧?”

  “当然,大师就不说了,希佩尔侯爵我曾经见过几面,至于雷莫斯大人,在桑德拉的时候他是诺森军的统帅,也是见过面的。”

  “那就好,你不在国内期间,父王会宣布你在火之大神殿进行苦修,所以在诺森的期间你也要向大师多请教一些神殿方面的知识,不要在回国的时候露馅了呦。”

  “姐姐放心,我都记住啦。”

  “好了,姐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省得你咕噜女人话多老得快什么的。”

  “弟弟不敢,恭维姐姐都还来不及呢。”

  “别耍嘴皮子了,姐问你,你对远行有所准备了吗?”嘉妮卡收起开玩笑的语气,一本正经地问道。

  “说实话,还没有,我还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远离祖国,前往异国他乡度过整整四年的时光,再说,我也舍不得离开父王和姐姐。”

  这些话,可谓雅克的肺腑之言。而嘉妮卡也完全能够理解,她温柔地摸摸雅克的头:“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姐相信,父王也肯定很舍不得你,但是他什么都不会说,因为他知道你已经长大了,需要独自去闯荡,接受历练。我想,其实你自己也是理解的吧。”

  雅克的脸微微有点红:“姐说得对,我的确有些过分依赖您和父王了。”

  “哎呀呀,我们的小骑士脸红了呢,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那撒娇的表现呢。”嘉妮卡说着,脸上露出了黠促的笑容。

  “姐,你真是的。”雅克大窘。

  “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父王给你预定的出发日期是元月五日,也就是说,你还有七天时间可以留在博拉福,珍惜这在国内最后的日子,好好玩玩。”

  “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斯特拉亚?”

  “嗯,姐姐预定是要在新年去一次火之大神殿的。”

  “那,岂不是很快就要走?”雅克满脸的失望。

  “根据预定,后天姐姐就会送她的傻弟弟去火之大神殿苦修,而自己也会在那里参拜,元月五日返回。”

  “姐,你又在耍我了。”雅克这才发觉上当,不过他早就明白,自己这个在外人眼中仙女般温柔的姐姐,其实性格中也有相当调皮的一面,至少作为弟弟的自己早已是深受其害。

  姐弟俩愉快的谈话一直持续了很久。嘉妮卡知道明天一早还有红水河新兵的入伍仪式,所以催促雅克早点就寝。


  次日一早,博拉福郊外的校场上,两千名应征入伍的年轻人整齐地排成方阵等待着。校台上站立的,正是博拉福公爵特塔利安•博拉福•范•罗伦。而刚刚复员的军人代表们则立于台下,而雅克也在其中。

  两千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身着崭新的红水河军服,高声宣誓:忠于国王,忠于公爵,忠于红水河的荣耀。

  老兵代表将各分队的军旗交到新兵手中,本教区的圣心主教为他们祈福,最后的是罗伦的致辞:

  “新一代的红水河的勇士们!我们红水河从来都是以所向无敌的战绩而扬名天下的,过去的荣耀是由老一辈的红水河们用他们的勇气,鲜血甚至生命所缔造的,而现在,你们的时代来临了,你们要用自己的行动,为军旗争光添彩,让敌人闻风丧胆,为红水河的荣誉增添新的光环!”

  雷鸣般的掌声代表了这些年轻人心中的激动。

※※※

  新年,也随之而来。

  年三十的晚上,罗伦公爵请了剧团在城里的剧场免费公演,之后又有焰火表演和篝火舞会,人们都是尽兴而归。

  值得一提的是,在新年,连奴隶们都可以获得一个短短的假期。

  雅克特别求见了罗伦,他请求罗伦在分配奴隶的时候,能够将卡底斯分配给自己。罗伦虽然对雅克为什么特意要求这个人有点奇怪,不过他没有多想也就答应了,毕竟雅克有资格获得一名奴隶,也有权挑选。不过罗伦一句不经意的问话倒是引起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殿下,您准备怎么处置他?”

  “放了他,我已经答应了。”

  罗伦沉默了一会,这才吐出了几个字:“释放一个奴隶?!殿下?”

  雅克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自己曲折命运的起点。

  “是的,老师,放了他吧,他的遭遇真的很值得人同情。我觉得实在不应该再进一步加深他的痛苦了。再说,达兰公爵兰斯利亚姆几年前不是就已经给与领地上的奴隶们以自由了吗?”

  “殿下,自古以来,奴隶们所能接受的最高奖赏才是自由,您如此轻易地给他自由实在有悖传统。而我个人始终是反对当年达兰公爵的做法,想必您也应该知道,最终,那批奴隶因为缺乏独立生活的能力而大多返回求兰斯利亚姆让他们重归奴籍,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可是……”雅克并未因此而放弃,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坚持自己的意见。

  看着雅克欲言又止的表情,罗伦忽然想起了自己向国王所立下的誓言。于是他的口气骤然松动了:“如果释放他是您的意愿,臣会照办的,殿下。”

  雅克如释重负:“谢谢老师您的理解。”

  罗伦苦笑一声,幸好雅克并不像兰斯利亚姆那般喜欢时时挑战传统,类似的行为也只是屈指可数,否则自己就必须常常徘徊于忠诚与传统之间。


  大年初一,有一个特别的节目,27名侍从骑士今天将被授予见习骑士的身份,当然,这之中也包括了雅克。

  每一位年轻人躬身领受圣心主教的教诲与祝福还有圣油,从罗伦手中接过银马刺,艾琳娜小姐与嘉妮卡公主则作为仕女代表,手持专门的仪式用剑,用剑面在每个人的肩上拍一下,而新的见习骑士们的宣誓成为了仪式的最后一个步骤:

  “吾横剑于此,将谨记谦卑、怜悯、公正、忠诚、牺牲、英勇、诚实之美德,奉献吾之灵魂和生命于公正的天平之下,吾之鲜血将伴随荣誉挥洒战场,吾剑于此,天佑其锋利恒久,除非其主低头,其利可断金,永不折断!”


  引人注目的是,此次受封的见习骑士中,有一名女性,虽然里柯尔的传统允许骑士之女从军,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而这位成为骑士的少女,却正是格丽蓓。今天的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与那晚为天人永诀的恋人而伤心欲绝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仪式结束以后,格丽蓓径直来见雅克,她就那天夜里未能认出王子而致谦,同时也致以深深的谢意:“殿下,以您高贵的身份却如此奋不顾身地拯救战友,即使您最终只是带回了他的遗物,我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谢意了。您……真的是太仁慈了。”格丽蓓说着说着,眼眶中已经涌起了泪花。

  雅克走近一步,遮住了别人的视线,轻声说道:“骑士之女不可以哭,怎么女骑士就能抹眼泪了?我只是按照父王平时的教诲去做的而已。”

  格丽蓓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慌忙用袖口擦擦眼睛,稍稍整理了自己的仪态之后,她向雅克投以感激的目光:“殿下,将来您一定会成为像您父王一样伟大的国王的,一定会的。”

  “借你吉言,”雅克很绅士地挥挥手,“骑士格丽蓓,愿主神永远佑护你战无不胜,再见。”

  格丽蓓满怀感激地行礼道:“再见,仁慈的王子殿下。”


  雅克如父王希望的那般享受着新年的快乐,同时也对不久之后的留学生活满怀憧憬。

  而如约获得了自由的卡底斯,则默念着雅克的名字,向着故国的方向走去。

  终于,大陆通历326年1月5日这个出发的日子还是到来了,送行的人只有罗伦与嘉妮卡两人。随行的希佩尔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罗伦也只是简单的祝王子一路顺风。

  只有公主不厌其烦地为弟弟整理着衣襟,一边交待着种种琐事。

  最后公主取出了一个银制的银杏叶形状的挂件,小心翼翼地围在弟弟的脖子上,轻轻地说到:“现在你已经是见习骑士了,也有资格接受它了。”

  公主又取过自己佩戴着的,同等式样的金质挂件对雅克说到:“这是我们布伦斯王室的身份证明,银质的给长男,金质的给长女。戴着它,你要随时随地记住自己是英雄王的儿子,千万不要给父王抹黑喔,我的小骑士。”

  说到这里,公主的眼圈已经红了。

  雅克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也是一个小男子汉的承诺。

  抬起头,脚下的路伸向远方,异国他乡的土地。雅克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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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 | Posted:2004-12-08 11:35| 顶端
书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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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第一章完

不知各位观后有些什么,请一定不啬赐教,这样我才能更好地完成这片文章,谢谢

另:请教一下如何段前自动空两格?我是从word文档里复制粘贴过来的,却发现原本自动空出的段前两格不见了……手工补上的工作做得我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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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 | Posted:2004-12-08 11:42| 顶端
Quester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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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期待后面的故事呢!感觉像是FE+罗德斯岛战记+亚尔斯兰战记。
[7 楼] | Posted:2004-12-08 11:47|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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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雷布的圣骑士(II)游戏王国的浪人(I)朱红之钻(I)图书馆の旅人(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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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写这么多也非常不容易了。

考虑加精吧。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条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8 楼] | Posted:2004-12-08 18:19| 顶端
菲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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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雷布的圣骑士(II)赤血之心朱红之钻(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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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的文章。
楼主也许有空可以做个简单的出场人物介绍和国家关系列表,在下这样记忆力不好的废柴。。。。说老实话一口气看下来有些眩晕。。
请考虑一下这造福我等的伟大壮举呀-v-
。。恩。。另外一句就是废话了。。。
。。。好想有插图啊。。(被踢飞)

[9 楼] | Posted:2004-12-08 18:31| 顶端
Quester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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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不妨让FATE大姐头来画,顺便帮我的同人也画几张(突然有种会被大姐秒掉的不祥预感)
[10 楼] | Posted:2004-12-09 13:00| 顶端
fe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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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楼主五体投地的佩服!!!!!!!!!!!
非常棒的文章!!!
强烈期待后面的故事.

[11 楼] | Posted:2004-12-09 14:43| 顶端
书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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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支持,后文正在持续更新中,计划每天贴一章,直到手头的五章结束,以后的写完立刻贴上来,如果有什么意见想法请一定不啬赐教,拜

另:这一贴我也将字体改大了,身为近视一族的我明白大家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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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 | Posted:2004-12-09 16:20| 顶端
*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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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最初由 QuesterJ 发表
[B]很佩服作者,我就没有勇气重新构架世界进行故事。我的板凳先放在这了,希望作者能够加油。共勉! [/B][/QUOTE] 在文学上才能天赋不同,楼主的文学功底很强,阁下是文学系吗?偶线拜一个


[13 楼] | Posted:2004-12-10 22:03| 顶端
书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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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让楼上失望了……小可是学工的……完全是个人一点小小的爱好

另:有什么感想或者拍砖一起发在火区的帖子吧,打开速度也能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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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 | Posted:2004-12-10 22:23| 顶端
fool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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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强的田中风格
模仿田中的人太多了,还是有自己的风格比较好

不怕死的说句,田中的风格实在不怎么喜欢,特别是他写的架空

[15 楼] | Posted:2004-12-13 13:02| 顶端
nintendof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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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真好,对楼主拜一个。赶快更新吧!
[16 楼] | Posted:2004-12-13 15:55| 顶端
东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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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屎先ジ脑齑场6遥褂幸桓龈匾睦碛桑彼档秸饫铮醯挠锲鋈槐涞盟挡怀龅奈潞停肮讶讼M獬「母锬芄挥裳趴死戳斓肌!?
————————————
这段是什么?为什么没人发现!?

[17 楼] | Posted:2004-12-26 02:06| 顶端
书虫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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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还是有乱码没有被发现……多谢楼上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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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 | Posted:2004-12-26 12:25| 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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