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文·菲鲁赛迪 |
2004-08-20 22:10 |
云后的阳光给人如此温暖和安详的感觉，对他而言，遥远的少年时代如同一首长诗中最美丽最激情的篇章，永远尘封在他内心中最深最深的地方。
犹如金丝簇集，在阳光下散发着如绸缎般华贵光彩的长发，顽皮地在少年的面颊上轻轻地拂动着。对他来说，世界上再没有任何风景比那时与落叶共舞的身影更美更动人的了。
那是怎样的一种美丽哦！令他甚至不敢幅度过大迈动自己的步伐，也许他仅仅恐惧于自己的动作会将眼前的美丽化为无形吧？
"对于我们这些家伙来说，也许自我是唯一不需要去珍惜的东西……遇到她之前我曾一直这样想。"少年躺在那纯青天空晖映下如同地毯一般华美的草地上，像是在倾诉内心，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并不清楚其他人会怎样理解，只知道当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原以为在跃上战马之后就已无存于个人的生命，却在那一刻重新拥有了更加珍贵的价值。"
飞飘在碧天雪云间的缎带随着少女舞蹈的步伐幻发出奇异的光彩，战士们早已疲劳的双腿在那一刻重新寻回了力量，沉重的刀剑与盾牌仿佛也变得轻便了。仅属于勇士的骄傲，在他们的目光中流潺倾动。
五
黎明前的寒风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仅以烂棉败絮为阻隔的脆弱窗柃，小憩之中的菲尔姆感到莫名的寒意。她从朦胧的梦境中费力地睁开双眼，却发觉窗缝中微微渗入的青白色光辉在昏暗的房间中显得那样清晰。
"现在还不是天明的时刻，"曾无数次在野外宿营野战过的她已经养成了一种通过睡眠深度和身体状况判断时间的习惯。直觉已经告诉她，现在距离日出还有一端时间。窗外的光亮究竟是怎么回事……
"嘶--"一阵疾风袭来，与窗柃的缝隙间摩擦出刺耳的音响，白色的结晶犹如飞舞的柳絮散进同样寒冷的室内。
"是雪？下雪了？"菲尔姆像小孩子一般情不自禁地失声。毕竟是一位来自位于大陆东南边陲的多拉基亚少女，往日的确很少有机会能见到雪景，那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童真此刻仿佛一下子回到女孩的身上。
这或许是曼丁诺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远山、松林、零散的民居，几乎在一夜之间都披上了白色的绒装。在散发着暗蓝色彩之河流、湖泊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片景致独特的北国风光。
"哦--怎么了……大姐姐？"身后女孩子睡眼朦胧的声音令菲尔姆醒悟到此时此地并非可随意宣泄动情的地方。对于她来说，惊扰孩子们的梦境是不可饶恕的。
窗外的风声犹如猛兽的喘息与低鸣，菲尔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焦急的神色飞上面容，她甚至来不及整肃了一下因沉睡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雪貂皮外衣，悄然而迅速地穿过卧室与正门间的门厅。她不知道那一直与自己朝夕与共，强悍美丽，却始终生长与南国的战友会不会被从未见过的风雪吓坏了。
菲尔姆的手还未碰到扶手，门扉却突然从外面打开，伴随着沉重"砰"的一声，一时躲闪不及的菲尔姆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闪烁，紧接着便听到少女惊异失措的呼喊声。
"噢！天啊！我……我不知道您在这里……太……太对不起了。"
"哦--"眩晕和疼痛差点让菲尔姆落下泪水，但多拉基亚毕竟是战斗的民族，"看来这是我破坏了孩子们美梦的惩罚吧？可……莉萨小姐您在做什么？"
正捧着一只巨大陶盘的莉萨小姐慌忙将手中的物品放在一旁，顺手从室外捧回一把雪块敷在菲尔姆的额头上："这样应该感觉好一些的……我正在为孩子们准备早餐。"
她忽然理解似的笑了笑："当然，也同样要招待您的朋友……虽然那间马厩对'他'来说确实小了些……"
"什么？"菲尔姆匆忙站起身，将莉萨小姐手中的冰雪接过去，她一直没有注意到院子中那个简陋的马厩中出现了许多黑色的沙土和已经干黄的蒿草，当然，那里还有她方才刚刚想起需要帮助的朋友--"他"沉沉地发出低鸣，似乎在抗议主人直到漫天飞雪才想到要为"他"的栖身之所费心。
"莉萨小姐，您？懂得怎样养龙？"见到面前完全正确的处理方式，菲尔姆对此表现出的惊奇远比朋友受到礼遇事情的本身更加强烈。
"懂一点吧，尽管时间太久，几乎都忘了。"莉萨浅浅地笑着，"是他们教会我的，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
菲尔姆的神情渐渐发生着变化，眼前的一切已在菲尔姆心中凝聚为一个名叫迷惑的结。她只记得，在昨夜晚间的交谈时，那种心境也许还只是称为半信半疑--
"西北外海的牙岛？"菲尔姆疑惑地倾侧着头，她不明白莉萨小姐为什么突然和她提起似乎与手镯的纹理并无甚联系的事情。
"没有在这里生活过的您当然不曾听说过……"莉萨摇了摇头，隐晦的光芒在双眸中微闪了闪，"其实这样说也并不完全正确。事实上，即便是在这里住了很久的人，也不一定知道那个地方。"
"16年了……对我而言，这个秘密已经整整沉睡了16年了……如果不是在这里遇见了小姐你，也许它将永远成为一个谜，一个不解之谜。而我，不想像父亲那样带着秘密和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在菲尔姆好奇的眼神中，莉萨缓慢地转过身，将手中的腕轮轻轻放回首饰盒中。她的神情间隐约流动出淡淡的伤感：
"那还是在帝国建立尚且不满一年的时代，我随父母和帝国督察军从遥远的诺迪威迁移到了曼丁诺……父亲被任命为帝国驻曼丁诺市的市长。而我和正在重病中的母亲被安排在一座距离市长官邸不远的亚克多利亚旧贵族曾经居住过的宅院中。我在那里度过了我的童年。"
"父亲接受任命半年后，我们接待了一支从希利基亚远航而来的帝国船队--战俘船，一共十二艘，每艘能运载800人的巨船……在运载记录上总共有3117名战俘的名字，可实际上登岸交接给我父亲的，只有2804人……他们说，船上淡水不多，必须节省使用，而且为了防止疫病令更多的人死去，渴毙或是生病的战俘就直接被他们抛进大海……"
"太过分了！"菲尔姆不禁插言道，"他们是什么人？"
"随船运来的还有他们的坐骑，总共有900头以上……"莉萨并没有直接回答，但她的视线却长久地在菲尔姆的腕轮上徘徊。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菲尔姆明显读出了什么，她的脸色随着莉萨的讲述而渐渐苍白起来，"我至今仍印象深刻，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是蜥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庞大身躯的蜥蜴--有着粗重繁密的犄角和巨大宽厚的翅膀。它们的眼睛是红色的，像传说中捕食孩童的恶魔。父亲曾经告诉我，那些野兽发出的吼声比狮子更可怕，但我并没有真的听到过--也许是押送的人害怕它们会在缺少肉品的海上将人类作为食物吧--它们的口都被黑铁铸成的环锁套住，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吟……不知为什么，尽管它们的身躯是那样巨大，形态是那样恐怖，我在那时却觉得它们很可怜……与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战俘一样。"
"多拉基亚战俘？是多拉基亚人？"菲尔姆仿佛突然之间口中含着水一般，声音变得那样模糊不清。
"是的，"莉萨不待菲尔姆再次确认了，水珠与皮肤接触的感觉转瞬即逝，微有些冰冷，菲尔姆不知那是因屋檐潮湿而漏下的水滴，还是莉萨小姐意图掩饰内心伤感的眼泪。"是多拉基亚军的战俘。他们中有很多人佩带着和小姐您今天佩带在手上的纹饰相同的腕轮。"
"相同的纹饰？怎么可能？难道……"菲尔姆怔怔地低语着，似乎一道沉睡于心底的记忆与面前得到的消息在某个交点擦出恍然而悟的火花，双首翼龙团是多拉基亚最精锐最骁勇的战团，位居六大主力军团之首，由国王或王储亲自担任指挥职务，因而也常常被称为多拉基亚王室亲卫军。在这支部队的历史上，唯一一次败绩的追忆，恰恰源于18年前的一场生死之战……
"这很难让人相信吗？"见菲尔姆愣愣的样子，莉萨以为菲尔姆在怀疑自己，"我手中这个腕轮，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梅尔根……是梅尔根战役？"菲尔姆喃喃自语，在大厅中来回紧踱了几步，"梅尔根谷之战？是的，我曾听兄长和父……不，是原多拉基亚国王多拉班德讲过。战争发生的时候我还非常小……对此，您究竟了解多少？"
"我没有细了解过他们的来历，他们自己对过去发生的事情也都守口如瓶……那些战俘并没有在曼丁诺停留多久，帝国军队就把他们押送到西北群岛去了。只有……"莉萨小姐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下来，脸色不知为何有些红润，似乎有着什么秘密的事情令她难以启齿。
为莉萨透露出的信息所动容的菲尔姆并未发现莉萨小姐言语停滞的尴尬，她略显焦躁地在桌前踱来踱去，疑惑的目光不断望向漆黑的窗外。
"这场战役一定很重要，是吗？"尽管并未亲身经历过，见菲尔姆听到"梅尔根谷战役"即风云突变的脸色，莉萨完全感受的到这个名词在诸多多拉基亚军事将领心中的份量。
"重要？这场战役的作用岂是这两字所能涵盖？"菲尔姆下意识地自语道，"它是十几年来多少多拉基亚人心底的痛楚啊！多少多拉基亚将士为了那样一个伟大的理想浴血奋战，他们的希望又是怎样在这样一场战役中完全粉碎与破灭的啊！"
* * *
战马的蹄铁沉在潮湿而冰冷的冻土上，发出"卜卜"的声音，当它们会聚成一片喧嚣的海洋驶向远方的时候，你就会看到那条黑色的铁流是怎样涌入达奎城的大街小巷，如铁索连环相交一般。
破城的硝烟仍在碎砖与断椽的墙壁间弥漫。自第二次西征战役爆发，迪尔姆多的第十二先锋骑团在一个月前深入西北边陲的沿江地带，协连续三次破袭战役胜利之威，攻取了达奎城这位于西南半壁的最后一个港口城市，完全截断了西鲁贝尔困守之敌向北部沿海溃逃的退路。
守卫达奎城的部队，是宣誓效忠旧阿克多利亚门阀贵族的阿克多利亚重甲士团。统帅将领原有两人--克里斯多佛·加斯汀和布莱恩·多尔。他们加在一起的年龄足足超过90岁，前者更是自阿克多利亚独立战争爆发以来在独立联军与帝国军交战史中极负盛名的杰出将领。出身于平民家庭的他曾在亚克斯帝近郊率9000名军士与三倍于己的帝国军苦斗四昼夜，阻止了帝国援军突破北线与驻防曼丁诺的亲帝国的军事武装组织北阿克多利亚联盟在大平原会师发动反攻的企图，克里斯多佛·加斯汀也因此成为尤克多拉尔大陆反帝运动后期的著名将领，并破例被授予男爵封位成为贵族。也许正因旧阿克多利亚门阀贵族的如此恩惠，在狮子王阿雷斯起兵近一年，联合军已将旧贵族势力压迫在西北几个州郡后的现在，他是仍忠心耿耿为门阀贵族效命的少数名将之一。如果由他坐镇达奎城，迪尔姆多对自己能否一个星期即将先锋攻势延伸到北部沿海并没有什么自信。
一个月前，阿雷斯率本部军士16000人由安佛尼起师北伐，进攻的矛头集中在西鲁贝尔城南部重镇塔玛，此战役目的是通过清扫沿路的要塞阻隔，打开通往西鲁贝尔城正门的道路，然西鲁贝尔城城主--也是目前北阿克多利亚最大的反狮子王派贵族首领--希克斯·瓦伦汀男爵虽贪酒好色，却拥有着数名在军事上绝非泛泛之辈的部下，由鲁诺·乔森将军负责督建起的稳固密集、纵深广阔的塔玛防线体现出强悍而富于柔韧性的防御性能，狮子王的部队及其盟军对其束手无策。仅1900人组成的要塞军，却令狮子王联军痛折了40余名英勇的骑士和2600军士。
或许归来的狮子王自起兵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敌人。求胜心切的他竟不顾部下的劝阻，亲任先锋之任以试图在攻坚战中鼓舞士气，这种有勇无谋的举动自然没有达成他应有的效果，在坚固的防御阵地面前，血肉之躯如何轻挡长弓的密集？狮子王亲身带队冲击敌阵的行动再次成为"失败"一词的注脚，他本人也在躲避弓箭的过程中跌落战马，守军都认为他中了箭，伤势严重。
希克斯男爵并不完全相信英勇善战的狮子王会因一处箭伤让南阿克多利亚联军的攻势就此偃旗息鼓，但事情恰恰这样奇怪，阿雷斯连续十几天都没有发动对塔玛的进攻，并在持续的对峙中将营寨缓缓地后迁，似乎是要以戒备之态退回安佛尼休整。前沿防线的军士们纷纷请求希克斯男爵在阿雷斯伤病期间调部队追击南方军，扭转全阿克多利亚的战局。而派出试探敌情的部队将领也称，狮子王的军队似乎只疲于应守，毫无任何诡计埋伏的迹象。弃守营地篝火的残烬也越来越少。
希克斯终于认定阿雷斯受伤的状况远远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南方军是纯粹的撤退，士兵也纷纷开小差。只道有机可乘的他终于从北部沿海原本密集的5万驻守兵力中抽调出一半，加上西鲁贝尔本城的2万军士，共同汇集于西鲁贝尔城南。准备展开一次令对方手忙脚乱的决战。
尽管克里斯多佛将军对这次战役发动提出了态度谨慎的反对议案，但并未令希克斯动摇为他所深信不疑的战况分析。为了确保命令的实施，希克斯更将克里斯多佛本人调到南线直接统辖，负责向正面的阿雷斯军阵地发动冬季攻势--以重甲部队为正面阻隔，派遣骑兵由两侧袭取，四万五千军队与狮子王本军形成3：1的相对优势。截断敌军退路，生擒狮子王阿雷斯似乎已是稳操胜券。
远道而来，劳师疲惫，早已成强弩之末的沿海守军与西鲁贝尔守军会合于城前并开始向南方发动大举反击之时，狮子王的军队却一反昔日且战且退的颓势，主动向西鲁贝尔讨伐军亮出了进攻阵势。
"阿雷斯主动出击？简直求之不得！"年轻而缺乏谋略的西鲁贝尔军下级将领们这样惊喜地呼喊着，万余名重甲骑兵绕过正面的战场，开始向狮子王军的侧后迂回前进。一切的筹谋都显得太过顺利。用不了几天的工夫，整个包围圈就会完成，狮子王的野心，也将随着军队的战败而化为过眼云烟。
"这是计策，诱使我军过于深入以暴露侧翼的虚弱！立即停止前进！" 克里斯多佛将军在沙盘上演示出两军所在位置的模拟阵形图，几乎狂吼着向参军们下达停止冒进，收缩阵形的命令。然而已被胜利迷雾蒙住双眼的年轻骑士和军官们完全收不住前进的脚步--即便他们之中有什么人觉察出了危险--这个命令确实正确，只可惜已无法去除好战猛兽瞳孔中的红色。
于是，以袭击狮子王本队后翼为首任的西鲁贝尔骑兵团，将后背的破绽毫无保留地暴露给了从亚克斯帝远征而来的南方佣军部队。数百辆装填着饱浸石脂、麻油之干草松蒿的承车在为佣军团所驱使的上千头狂暴野牛的牵引下直扑猝不及防的西鲁贝尔骑士团。被沉重铠甲所累的骑兵们甚至来不及回过头就被疯狂的牛群冲倒，后一排的骑兵倒地，歪倒的长枪和受惊的战马又将前一排骑兵冲倒。前一排的骑兵又将更前一排的冲倒。几乎就在一瞬间产生了近千名落马的骑士，身着重甲的骑兵倒在地上，连站起身的力量也没有。只得眼睁睁看着惊乱的战马与野牛从自己的身上交替践踏过去，狂暴的撞击下即便是钢铁也会变形，更何况血肉之躯。内脏在践踏与冲击之下破碎，鲜血从铁皮的缝隙间迸裂而出。而遭到铁甲撞击的牛膝和马肢也发出可怕的碎裂声。承车纷纷在骑兵的阵中停滞下来。
骑兵统帅正怪于车上发出难闻的味道。点燃的箭矢已带着凄厉的咆哮声从空中落下。车上的载物腾起浓烈的黑烟，烈火顺着承车停滞的沿线一道一道地摆过去。冬季灌向海洋方向的反风，将前排数千骑兵包围在火海之中。金属的铠甲将火焰的炙热毫无保留地传导向骑士的身体。面部体肤被粘贴在滚烫的铁皮之上，焦糊的皮肉与毛发发出"哧哧"的声响。哭号与惨叫声证明溃乱和失措已成为真正控制西鲁贝尔骑士团命运的主人。
当好容易明白了自身处境，拼死逃离烈火的包围，捡得一条性命的骑兵尚且惊魂未定之际。他们却发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事实，已将长剑和利矛磨得闪闪发亮的佣军们正干笑着等在火场之外……
仅仅两天时间，西鲁贝尔重装骑士团就遭到近乎全军覆没的厄运。于无情的火焰与刀剑下侥幸逃过劫难，返回西鲁贝尔只有17个人。而这已经是狮子王军队穿过密林，与正在西鲁贝尔东南部取胜的雇佣军汇合后第三天的事情了。当被战争鼓惑冲昏头脑，仍在一味冒进的前线将领们终于恍然大悟，让西鲁贝尔军的步伐完全终止之后，已做好战斗准备的南方联军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已经超过对峙者。原本欲以奇袭战获取先机的克里斯多佛将军不得不立即下令残余部队在原地固守，并缓缓向后方防线撤退与鲁诺汇合。准备与对手进行长期的胶着。
随后进行两次正面交锋，彼此均无功而返。克里斯多佛将军指挥的防御战的确稳妥得法。然而无论他的防守怎样万全而可靠，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了。由希利基亚赛迪国王派遣，密夏将军担任统帅长官的希利基亚军悄然屯聚于北阿克多利亚森林西北。迪尔姆多下属十二先锋骑团5000人在她们的协助下于达奎河下游入海口秘密集结完毕，籍沿海地区驻军一半的兵士被抽调至南线作战而实力大为削弱之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了散布在沿西鲁贝尔海岸，由门阀贵族临时拼凑起来的9000名"北方联邦志愿军"。而后迪尔姆多又挑选1000名精干的骑兵化装成门阀志愿军的样貌，赚布莱恩·多尔于城中……人数不足2000的驻军在短兵相接的巷战中是无法和迪尔姆多麾下的军队相匹敌的，布莱恩子爵在经过轻微的反抗后束手就擒。迪尔姆多就此取得了对北线战局具有重大意义的达奎城大捷。战役的胜利，不仅意味西鲁贝尔军从海上逃走的最后一条退路被截断，更令西鲁贝尔城南线的防御阵地就此失去了固守的价值--无论南线防御阵怎样坚固，如果从背后将西鲁贝尔城攻克，一切就都不存在现实意义了--此令克里斯多佛与希克斯都无法找到破绽的近乎完美的谋略，出自希利基亚国王赛迪二世的手笔，而希利基亚天马骑士团则是作为计划的一部分被国王派遣到阿克多利亚担任盟军的职务，之所以派遣密夏任总指挥，大概也因为她和迪尔姆多是曾经同在多拉基亚联盟部队中效力的旧识吧……
迪尔姆多一面令部下在城中迅速进行战场善后，一面驱马来到达奎河渡口，接待一位与此次军事行动并无甚关联--至少她本人是这样认为--的人物。她就是新阿克多利亚联邦王国妃，狮子王阿雷斯的年轻妻子琳夫人。
对狮子王阿雷斯而言，攻克达奎城除了军事需要外，另一个目的或许就相当的私人化了。琳的身份在这里不仅仅是一位国王的妻子，同时也是继承了克兰贝尔王国艾达家族血统的圣战士。身为家族成员，参拜传说中的圣杖巴尔基利曾沉睡过的圣地布拉吉之塔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深爱她的丈夫不知多少次试图劝服她在战争期间为了这样的理由去冒险实在不值得，但最终阿雷斯还是屈从了妻子的意愿--如果她答应完全听从迪尔姆多的劝诫和命令--在为情所困的男人面前，妻子的夙愿多半不可能遭到被拒绝的命运。
* * *
"古兰历762年8月--也就是距今整整18年前--帝国军与多拉基亚军在梅尔根谷进行过一场大规模争夺北多拉基亚霸权的战争，战争的结果是多拉基亚军被帝国军击溃，大约30000人在那场战役中殒命，而多拉基亚被俘的军士多达20000人以上……"
"这些战俘在后来帝国与多拉基亚签定的和平协议中确定遣返，但实际安然归国的不足全数四分之一，舒班将军率领着他属下6000名龙骑士投降帝国并接受了亚鲁维斯的册封，一万余名不愿屈从的战俘被要求徒步穿越充满瘴气与毒雾的梅尔根山回到南方，数千名战士因此永远埋骨于遣返中途。安全返回南方国土的仅有4000余人。"
"然而这些仍不是全部，无论是投降帝国还是被要求徒步归国，他们都未被告之双首翼龙团被俘者的去向。"
"梅尔根谷战役中，为掩护多拉巴因德突围，8000亲卫军伤亡过半，余者也多力尽被俘，两国进行和谈以来，多拉基亚王国一直对亲卫军被俘军士的状况加以关注，要求帝国将其列为首先遣返故国的战俘所部。然而，帝国对此却始终避而不谈，直至头一批穿越梅尔根山的战俘抵达鲁迪基亚，才匆匆交给和谈代表关于双首翼龙团的说法，称他们在战俘的内讧与暴乱中被歼灭。十几年来，南方几乎无人相信过这种说法。"
菲尔姆将卷缠在头顶的软帽摘了下来，带着棕褐色柔和光泽的秀发如瀑布一般散落在少女柔润的貂皮护肩上。她的银牙衔住长发的末端，以空出双手从怀中取出一条金黄色的发带，将自己额头前的长发约束起来而不至使它阻碍自己的视线，每一位龙骑士在征服属于自己的飞龙之前，都会首先禁绝妨碍视野的飞行大忌，
"圣战结束，在公布的帝国档案中，我们发现了有关双首翼龙团所部骑士被幽禁和流放的记载，但并没有详细写明究竟多少人遭遇流放以及流放地在哪里。"
"难怪你会那样……我们真的要这样去吗？"莉萨从后面紧紧地环抱住菲尔姆那纤细的腰肢，她显然已经被阴郁昏暗的高空和鸟瞰大地的感觉吓坏了。美丽的双眸连一条小小的缝隙也不敢开启。尽管身着菲尔姆从曼丁诺买回的由名贵皮毛制作的御寒服，身上仍一个劲地哆嗦。
"这种高度和速度在我们多拉基亚军团是很普通的。"菲尔姆回过头浅浅地一笑，"在我们那里生长起来的人，就算是女孩子也必须成为杰出的战士。惧怕寒冷和高空的多拉基亚人没有长寿的道理。"
"希望孩子们能安分地等我回来，这些年来我从没有离开过她们。"
"放心吧，我的部下绝对有能力保护她们。他曾在兄长的军队中服役，立下的战功比我更多。他一个人能对付100名士兵。"
莉萨小姐恢复了沉默，她有些费力地将紧握在手中的牛皮布展开，翻转过来，牛皮布的背面竟然绘制着一套曼丁诺郡与海贼岛的地图。
"帝国在西鲁贝尔郡和布拉吉之塔所在半岛之间建立的几个关押流放者的岛屿。"莉萨将头伏在菲尔姆的背后才勉强睁开双眼，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地图左上方的位置，"以前就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地方，即便是本地人，也需恪守着布拉吉塔圣地的准则：不在接近圣地周边50哈鲁斯的地方居住。在罗普托教团于欧加希尔堡建立了他们的魔法实验场和无名圣者布下结界的事情发生后，靠近那个地方的人就更少了。近年来虽因独立和统一的问题战乱频繁，但人们对于旧海贼岛的恐惧始终没有消退。达兰郡长出于同样的考虑，在唯一一座通向海贼岛的桥边布置重兵。以防有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越境而平生事端。"
菲尔姆歪歪头，她感觉似乎应该反思自己算不算是"不谙世事的年轻人"。不过，踏上阿克多利亚的土地原本只为了那一个人。现在却突然间冒出一大堆需要帮助的人令她平白肩负起诸多职责--且无一不是责无旁贷--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能够在如此沉重的负担面前仍保持近乎乐观态度的源头，大概也恰恰得益于她的"不谙世事"吧？
十几年来，这个一直困扰着多拉基亚族人的谜疑，是否会于此刻在她的手中画上名为"真相"的终止符，她仍然不敢向谁百分之百地保证什么。在目前实际状况尚未明了的形势下贸然通知国内，只会给自己和那些一直抱有希望的族人们更多的麻烦和失望吧？她要先用自己的双眼印证莉萨小姐情报的可靠。
高空中的雪花尽管仍和飞扬的柳絮一般柔软，但对于伏在龙背上，与龙一同飞翔中的菲尔姆而言，有"烈风"与"高速飞行"这两个因素存在，已足够让雪花成为只会让面颊生痛的利器。
"！"
转瞬即逝的片刻之间，茫然若失的光彩忽然贯穿菲尔姆记忆中的往昔。雪砾碰撞着皮肤的痛觉，似乎残存着与现实状况相似的印迹……
"菲恩……你，也在吗？"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