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羅格納
级别: 禁止发言
编号: 40555
精华: 3
发帖: 7890
威望: 15 点
配偶: 单身
火 花 币: 4574 HHB
组织纹章:
所属组织: 幻象骑士团
组织头衔: 总司令
注册时间:2005-06-29
最后登陆:2018-11-05
|
Al-Qital fi Sabilillah ~ 卑怯者的神之剑
死神似乎是我征途上的仆人,直到我们走近你 望见你在等待 当你微笑,他悲哀地嫉妒着,追赶上来 把你拉走 带入他无言的寂静之中
——“阿拉伯的劳伦斯”托马斯•爱德华•劳伦斯,《智慧的七柱》
距离凯莉初次踏上这块被战火蹂躏得伤痕累累的土地,两年的时光已经缓缓流过。在这之前,她早已习惯去往那些被西方人的优越感生生变成“落后地区”的国家,去做她自认为应该有人去做的事。 “既然是应该有人去做,那么为何不可以是我?” 面对亲友再三地委婉劝告,凯莉总是微笑着用她最简单质朴的道理来博得他们无奈的支持。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凯莉出色的能力与她过于天真的想法太不搭调,然而转念一想,又都会由衷觉得,也许正是这样的反差,使这位美丽的混血女子增添了几分特别的魅力。
“Chin,Chin!” 当凯莉第一次行走在喀布尔的街道上时,当地的小孩子欢快地冲她喊道。凯莉那东方人的面孔,使得孩子们不假思索地叫她Chin——中国人。对于外国人,孩子们早已没有了怕生的情绪。从他们开始学会走路、奔跑,就习惯于跟随挂着UN标记,搭载着各式各样“不一样的人”的车子,沿路奔跑——就像以前的小孩子追逐风筝一样。
风筝……这是喀布尔给凯莉的第一个惊喜。 “在阿富汗,凡是人们喜欢干的事情,安拉都不准。”国内的同事曾经这样揶揄道,充满讽刺和轻蔑。对于白人的优越感和“正义感”,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凯莉,依然觉得在这个思维上,无法与之同化。大概是香港人的父亲,遗传给了她东方人特有的细腻心思,让她对“敌人”也抱有包容之情吧。 因此,当那个傍晚时分,她站在医疗队的营地里,望向远处的天空,某种感动顿时充满心间。 数不清的风筝。 每一个风筝都飞得很高。后来凯莉在近处观看放风筝的人群时,才注意到它们中间的大部分都只是被木条撑起的塑料袋而已——即使这样,它们也丝毫不逊色于和平国家的孩子们手中的精致风筝,飞得一样高,甚至还要更高。 放风筝可以吗,知道也许有些失礼,凯莉还是好奇地询问着团队雇佣的当地翻译赛义夫。翻译摇了摇头,说以前是不行的,现在可以了。虽然已经“可以了”,赛义夫却下意识地用表示否定的肢体语言来回答着。凯莉马上明白,“以前”并不是指很久很久以前。 Taliban,伊斯兰的学生,“神学士”。 凯莉不想去碰触这个话题。她不是来这里宣扬福音或是输出意识形态的。她来到这里,只是因为她在国内有着幸福生活,而世界上另一些地方的人还在贫穷与灾祸中受到煎熬。当自己惬意地在海滩享受日光浴时,另一些人却疾病缠身、无助呻吟。既然知道了,就再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凯莉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一定要深究,自己的行为当然也有自私的动机,那就是希望借此充实自己的人生。人生短暂,如果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别人是如何生存的,那么当自己回顾人生的时候,便更能产生更深刻的认识吧—— “其实以前也有风筝的。一直都有。” 赛义夫忽然开口,打断了凯莉的思绪。 “难道不是犯法吗?” 凯莉有些迷惑。 “是犯法的,但是不犯法又怎么能活得下去?人不是仅靠食物来维系生命的。” 翻译苦涩地笑笑,也出神地望向远处的风筝,再也没有说什么。 凯莉的脑海中出现的是新闻中屡见不鲜的手持AK47的“神学士”们。这里的人们就是面对着那样的枪口,仍然要保护自己的天性,维护生命的尊严吗?如果自己易地处之,又会如何? 我恐怕是不敢放风筝的。 凯莉惭愧地对自己说。
“凯莉,甜蜜热线!” 团队里的美国女同事在身后喊着。 “好的,谢谢!” 凯莉回头笑道。 未婚夫果然还是忍不住打电话过来了。凯莉当然也思念着风度翩翩的他,但是又实在不想在团队的众人面前显得过于沉迷情爱。大家来到这里是为了帮助别人,实现自身价值的,不是来制造浪漫回忆的。 不过,凯莉与约翰的这段浪漫回忆,还真是开始于这里的。 那是去年的年底,凯莉结束短暂的休假,从伦敦飞回喀布尔,精力满满地准备开始新一阶段的医疗援助工作。考虑到当地物资的缺乏,凯莉专门带了不少食品和生活用品准备分发给留守当地的同事们。凯莉走出海关,来到传送带前等着行李出现,而当行李出现时,却因为箱子太重,从手中滑脱了。凯莉一脸尴尬地准备再次尝试,这时站在她身边的白人男子注意到这一切,俯身从传送带上为凯莉抱下了箱子。 凯莉连忙笑着表示感谢,男子客气地表示那只是举手之劳。 结合东西方血统,有着独特韵味的女子,与热情和善,颇具绅士风度的男子,就这样相识了。 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在此时就这么悄然开始了。 一个月后,凯莉与约翰再次相遇,得知了他也跟自己一样,放弃了国内的优裕生活,来到异国从事慈善工作。初次邂逅没能深入了解对方的遗憾,也就此烟消云散。都不想与对方再次擦肩而过的两人,就这么一下子坠入爱河。凯莉今年已经36岁了,沉浸于事业的她,归属问题一直是父亲的心结。对于父亲的担忧,凯莉也并非全不在意,只是自己实在无暇停下脚步,去思考自己到底期望这一位怎样的伴侣。 现在不用苦恼了,他自己就这样走到了凯莉身边。凯莉是一位行动型的女性,因此当约翰拿着用自己采来的月季做成的花束,当着一群同事向自己求婚时,她很干脆地接过花束,给了对方一个深情的拥抱。 “我愿意。” 同事们开心地欢笑,为两人送上掌声一片。 就如同凯莉手中的月季,即使在这片被世人认为最贫瘠的土地上,只要有水,就能开出如此娇艳动人的花朵,只要有心,在枪声中也能收获到爱情。
“约翰,是我。” 凯莉拿起听筒。 “你昨天怎么没更新Facebook或者Blog啊?” 约翰故意装出兴师问罪的语调。 “昨天和今天几乎都在路上,我都是刚刚回到营地一会儿,别担心。我们可是又为两位孕妇接生了哦。” 凯莉知道未婚夫生气是假、担忧是真,就换上温柔的语调,安抚着两天后就要正式成为自己丈夫的他。 “婚礼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都在计划中。” “嗯,嗯。” “等不及想见你。” “我何尝不是。” 说到这里,凯莉抬起头,发现团队里另外7人都面带笑意看着自己打电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见面再说吧,放心吧,我好好的。” “嗯,我等你。” “明天出诊后应该会比较早回来,我会记得更新Facebook的。” “啊,那太好了。” “嗯,就这样,拜。” “好的,晚安。” 挂上电话凯莉笑着对同事们摇摇头,大家笑着散开了。凯莉坐在椅子上,想着约翰刚才那充满担心的语气。一位不畏危险来到阿富汗开展慈善事业的男子汉,现在却因为自己,像一个高中小伙子一般静不下心来,他也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啊。 “要是这次再有命回来,我们就举行婚礼。” 凯莉离开英国前,是这样跟约翰约定的。 即使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年轻的人们却还是毫无逻辑地相信自己的时日还长。初上战场的新兵会在发动冲锋前想象自己会如何因为失去战友而悲伤,却决不认为实际情况会是战友为他悲伤。 对于自己将要披上婚纱,和约翰一起走上红地毯,接受祝福,开始新的生活这件事,凯莉从来没有任何怀疑。 在这样甜蜜的心境下,凯莉早早地回到自己的寝室,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 梦里是自己和约翰,带着两人的孩子——一男一女——四人并排漫步在喀布尔的夕照下。枪声绝迹,街道上的人们一脸幸福,远处的天空中,数不清的风筝在向上爬升,彼此追逐。
第二天的目的地又是个偏远的小村庄。 出发前,赛义夫跟往常的每一次出诊一样,提醒大家那里已经超出了安全范围。整个团队都没有在意,以往的每一次出诊,赛义夫都要这样警告一番,然而每一次大家都平安归来。5位男医生都来自美国,其中一位小伙子拍拍赛义夫的肩膀,善意地开起玩笑。赛义夫嘴巴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沉默着登上了车子。 今天的要接生的孕妇,情况特别危险。刚开始检查,大家便都一脸凝重。女子的丈夫在一旁不住地说着什么,不用翻译大家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凯莉面向焦急的男人,坚定地点点头,然后和大家一起开始准备手术。 时间已经不允许过多的言语了。 当婴儿响亮的哭声在破旧的小屋子里响起的时候,大家都欢呼了起来。等同伴处理好婴儿的脐带,凯莉接过他小小的身体,轻轻地擦拭他身上的血迹。 “是个男孩!” 美国小伙子冲着守候在外的人们喊。赛义夫赶紧把结果告诉母子的家人。 感谢安拉! 凯莉猜测外面的人齐声说出的话语就是这个意思。 安拉也好,上帝也好,神佛也好,都不及手中的大声哭叫的新生儿神圣。这世上,拥有最高价值的事物,便是生命本身。 凯莉微笑着看着男婴,想象着自己孩子的模样。 一定也是如此健康强壮吧。
大功告成,返程的车子里,大家的情绪都很好。凯莉明天就要飞往伦敦,一场盛大的婚礼等待着她,所有人都衷心为她感到喜悦。 忽然一个急刹车。 “那是什么?” 美国小伙子站起来,望着出现在车子正前方,挡住去路的10来个当地人。随即他便看到了,对方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把AK47。 大家也都看到了。 于是不用有人回答美国小伙的问题了。 “Ta、Taliban!” 好像过了很久似的,几秒钟后赛义夫才失声叫了出来。
所有人都被勒令走下车子,然后被按倒在地,接受搜身。看来对方的目标是钱财,那么不用太担心了。看着自己的钱包和护照以及相机等装备被对方搜走,众人反而安心了下来。 这时对方为首的人示意医生们都站起来,然后引导着他们站成一个横排。 大家都猜不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都把目光投向排在队尾的赛义夫。可是赛义夫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他已经被对方的对话吓傻了,就连四肢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对方的首领语调高亢地对着医生们说了一段话,然后他们一起举起了枪。 凯莉明白了,那是判决书。 死刑。 “为什么?” 凯莉想问,但是根本张不开口。 其实,就算开了口,也毫无意义。“神学士”不跟人辩论。他们用子弹说话。 排在头个的美国小伙也明白了将要发生的事,求生本能驱使他转身逃跑。 枪声响起,小伙子一头栽倒在地,连惨叫都没有。 赛义夫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地说着什么。 他在吟诵《古兰经》。 凯莉把目光从美国小伙的尸骸上收回,看着滔滔不绝的赛义夫,又转头望向面前的一排处刑者。 “为什么?” 她终究没能问出口。 领头的上前,把赛义夫拉出了队伍。然后做了一个大家都能看懂的手势。 枪声就好像再也不会停止似的,凯莉感觉到子弹撞击着身体各处,还能看见自己四处飞溅的鲜血。 约翰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 他越靠越近,然后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
“赞颂全归安拉,他创造生与死。长眠于此的异教徒,妄想亵渎神灵,动摇信仰,身后必将堕入地狱,他们坟墓便是地狱中永不熄灭的火坑。为安拉之道而战。阿密乃。” 头领如是致词,然后一挥手,带上同伴就此离开。
此时这里唯一活着的人是赛义夫。 他跟他们说同一种语言,却也只是似懂非懂。
若是有水,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够开出灿烂的鲜花; 若是有情,战火纷飞的国度也能成为一时的天堂; 若是以神的名义举起利刃……这世间何处不是地狱?
[ 此贴被F·U·羅格納在2010-08-10 07:15重新编辑 ]
|
|
[楼 主]
|
Posted:2010-08-10 07:03| |
顶端
| |